靠右横置着多宝阁,放了各式的玩物和摆件。靠左,横着是一排书柜,将洞府隔开两间,那书柜上放着满满当当的书,地下还有一只美人折梅的胆瓶,里头放了几轴画卷。一只大书案横置在了书柜的前面,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
七叶的脸色微霁,总算是有点像样的东西。那童子在书柜的一处随手一推,露出了一个门来,道:“山主,这里头是卧房。”
七叶迈步进去,繁季跟在了身后,看着卧室的布置,七叶的脸抽了又抽。
卧室内,一盏宫灯高挂,一张大床占了屋子一半的空间,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床上的布置让他抓狂。大红罗账,大红锦被,大红枕头,总之一切铺设以大红为主,就连脚下那软绵绵的地毯也是大红的。
满眼的大红让他眼里充血,七叶越看脸色越黑,这老猿到底闹的是哪般。
繁季颔首:“不错。”
七叶看了他一眼,道:“怕是洞府简陋,委屈了云主,还是去就日峰上的禅房住的好。”
繁季又淡淡道:“比白云观若何?”
七叶咬了舌头,这不是搬着石头砸了自己脚还是什么?白云观怎么跟这里比?他闭嘴不语。
那童子在床边的石壁上敲打了一会儿,一道石门骤然打开,一股氤氲水汽自里面传来。
童子道:“山主请看,这里头是热汤,老猿爷爷费了好大的劲才弄出这么个洞出来。”
繁季微讶,这厮的洞府里设施端的是齐全。七叶还未动,他率先走了进去,里面豁然开朗,眼前一个长长的水池,说是浴池,游泳也使得,满当当的一池水,洞顶镶嵌的五彩宝石在夜明珠的光照下发出炫目的光彩,映在水里变幻不定,织出一副美丽的幻境。
七叶点头:“还不错。”
那童子听了满心欢喜,眼里都是得意,看着七叶道:“老猿爷爷说山主一定喜欢。”
七叶仰头吐出了一口气,道:“喜欢”。便折返了出来,那童子又将这屋里的设置一一展示给他。
繁季站在书柜前翻看那些书,脸色愈来愈精彩,再不是一副淡淡的模样。七叶百无聊赖的听着童子说话,转脸看见靠在书柜上的繁季手里的书册,眉毛微动。
那书柜是两面通的,方便取书,木板厚实,做的牢靠。繁季半依在书柜上,手里捧着的一本红色封皮的书册,正在翻看,脸上微微显出迷茫之色,频频蹙眉,摇头,叹气,好似不解的模样。
七叶走过去,看了一眼那书,便呆住,这个老猿,回头找他算账。
七叶初化人形的时候,刚刚会爬,后来觉着爬起来没有狐狸跑的快,再不肯化为人形,直到在满一千岁的时候,才化出了个少年模样的人来。在山里待惯了,便腻了山里的岁月,跑下了山,很是见识了一番人间风月。是以繁季手里拿着的册子他是识得的,那是一本春宫图,都是当年他淘换来的。
繁季倒是也识得是什么,也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只是没有明目张胆的看过。七叶见他脸色一阵红白交加的,甚是好玩。便想着逗他一逗。
七叶瞟了一眼道:“好看吗?”
繁季头也没抬道:“色彩艳丽,画工纯熟,应是常画的,只是有些部位夸大了些,倒也可勉为一观。”
七叶淡淡道:“看出别的来了没有?”
繁季摇头:“这个没什么别的可看,这人的体位……”他试着扭动了一下,又在七叶的身边动了动道“这人的体位,我这样的人是做不出的,画的忒离谱了些。”
七叶脸色发黑,他看的竟是这个,要是画图的人知道非要吐血三升不可。
七叶气咻咻的转向那童子道:‘给我找件内衫,我要沐浴。”
繁季一听,扔下手里的册子道:“一起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记起来了
七叶气哼哼的进了浴室,也不管在身后的繁季,衣衫一件件的丢在地上,只听扑通一声,他面朝下就扑进了池里,水花四溅,溅了繁季一脸一身。
繁季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那童子赶紧递了条布巾给他,他接过道:“你且去吧,这里不用人了。”
那童子狐疑着的走了,山主以往就是有再大的气也不会在人前发,在人前都是一副懒懒的冷淡模样,像是一切也不在意,这回来倒是会生气了,这事得跟老猿爷爷说说。
繁季解衣下水,七叶仰躺在水面,斜眼看他,皮肤白皙,腰身匀称,肌肉结实。心里暗暗恨道:躺了两千年,除了脸像行尸,身上倒是保养的很好。
繁季自顾自的斜靠在池边,微阖了双眼,也不看七叶。他自到了梵净山,心里隐隐的有些熟悉感,似是来过,可是却像是风一样,能感觉到,却摸不着。他微微蹙眉,这还是官生的记忆吧。他在梵净山长大,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应是熟悉的,自己也感觉很熟悉。心底忽然有一个声音微微叹息,繁季猛然一惊,蓦地张开了眼,忽然又合上。他听见了一个声音,那声音道:我是官生,如今我们是一体了,。”
繁季在脑中与他道:“你便是那个官生?”
那个声音道:“我便是你,你便是我,我跟你的魂魄已合在了一处,只是你那魂魄太过强大,压住了这部分的记忆。”
繁季问道:“如何能记起来?”
官生道:“你愿意记起来?那对你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繁季道:“我看过了你这一世,可是我却不能切实体会,于你来说我现在只是个外人。”
“呵呵,我这一世,负了太多的人,记起来又有何用?”
繁季皱眉:“我总要有个交代,不能说记不起来就算了。”
官生道:“我这一丝魂魄是留在回生池守着青云的,我身死后那护体罩便破了,我一直在池水里等你来,如今你让菩提树收了池水,我便留在了菩提树里,你若想记起来我便进入到你的魂魄里,只是世上就再无官生了”
繁季沉思道:“你的魂魄还有多少,若我用分魂术,为你造个魂魄你看如何?”
“现在我不想。”
繁季无奈,紧缩着眉头,面色沉重道:“若你想要出来我便分出一个你来”。
官生无可无不可的答应着,魂魄怎么是那么好分的?
七叶看他脸色变幻不定,心里纳闷,便不眨眼的直直盯着他。
官生又道:“如今我与你合二为一,你要善待我的友人,他们都是好人,还有我娘。”
繁季道:“那是自然。”
“你且等着。”
繁季只觉心底某处破碎的魂魄慢慢变的圆润。与此同时繁季体内的菩提树上慢慢的钻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婴儿,那模样与官生一般无二。
繁季的脑中一点点的浮现出一幅幅画面,与那日在卜那里看到的一模一样,一股浓重的哀伤自心底涌出,这一瞬他看到了官生的一生。
童年的顽皮,少年的义气,在梵净山上的无忧无虑。下山后对俗世的好奇,七娘受伤后的无力,努力修行的艰辛。
知道予身世后的无奈,想着让他过的好,虽然与他在一起有淡淡的失望,但更多的是喜悦。只因他与青云不同,那来之心底的彷徨,原来他也曾挣扎过。
喜欢青云,源自心底,那是年少的情怀,没有一丝的杂念,纯净的如梵净山的泉水,只是喜欢,喜欢与他在一起,没有任何的利益夹杂在里面,简单的不能再简单。见到他死,便不顾一切,即便伤害了深爱着他的予。他对予是责之切了,只因对他的期望过高,见不得他一点点的瑕疵,因他是青云的哥哥,也因他是最懂空见的人。因为这样,他觉的予在欺骗,纵使最后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固执的认为那是予的默认,他认为予背叛了他与青云的感情。
起初,他也是喜欢他的罢,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既然在一起便有了一份责任,也想与他相守白头。自青云死却变了味道,他不再执着于情爱,他带着的是深深的自责与无奈,因他而伤了青云,他觉得自己是个刽子手,是他将青云间接杀死了,他不能原谅。
他无力改变予,也不能说服他不要去征战天下,那便改变自己。其实那时便已有了隔阂,只因两人追求的东西不一样。看着七叶以死相逼,他方才明白,自己的还是太任性了,不是不喜欢了而是爱的太深了,才要在一起相互折磨,才要如此决绝。
他忘了自己还有疼爱他的师父,还有一直在努力为他修成实体的七娘,他任性的将自己推上了不归路,辜负了所有爱他的人,却成全了别人。空见那个孩子呀,太过执拗,那时便想要一死来破这个局吗?
繁季的手里紧紧的攥着一块碧玉,瞬间便想的通透,云渊,这一切因你而起,你,便来还吧。那玉在水里发出浓烈的绿光,瞬间,满池的清水变的碧绿。一池的清水因繁季心情激荡而颤动不已,繁季的周身散发出凌厉的气息。
七叶大惊,紧盯着他,叫了声:“繁季?”
繁季听了他的叫声,眉头瞬间平复,外放的气息也收敛了回去。许久,七叶听他疲惫的叫道:“鸣玉,到我身边来。”
七叶讶异,却也没问,便坐了过去,繁季见他坐好,便歪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道:“鸣玉,我很累了。”
七叶心狂跳不已,这话……空见在大战前夜抱着鸣玉说:鸣玉,……是我错了,从开始我就错了,我累了,……我要休息了。”语气何其相似。
七叶低头看着怀里的脸,漆黑的长眉下微阖的双眼,带着无奈和疲惫。他轻轻的抱住了繁季,手抚着他的眉,轻轻的抚平那抹哀伤,道:“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吧。”
繁季靠着七叶睡了过去,七叶半抱着他,两人的头紧挨着,静静的发了会呆,伴着繁季绵长的呼吸也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繁季动了动身子,慢慢醒了过来,睁眼却见七叶也睡着了,他慢慢的侧过头看着七叶。想起那日闭目前看他的那一眼,浑身散发着疯狂的气息,眼中却是一片死寂,他那时绝望了吗。这个人,一直跟着自己,自己却忘了他,他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性子,繁季摇头苦笑,该怎样面对他?
繁季抚摸着七叶的脸,他忽然发现,七叶长的竟是如此绝美,长眉入鬓,秀美却不失凌厉,微颤的睫毛像是蝴蝶停在了脸上,看着微微抿着的薄唇,繁季有一瞬的失神,那软软的触感还在,他的身体忽然一颤,轻叹了一声,他是百馨的儿子。
而一直忘记的予在心头越来越清晰,他恨不得马上见到他,今日或许能见了吧,不是他如何了,听说是喝了望海之滨的湖水,是不是已经将官生忘了?他的心思百转千回,却转不出一个情字。
七叶在他叹气中醒来,看着两人的模样脸色微微泛红,轻轻挪了一下身体,嗖的一下便在池里消失了。繁季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这个家伙,害羞了吗?
出了神仙洞府,天光已然大亮,繁季让白云几个在思过崖上等着,他与七叶一起去了小云境,如今他已有了空见的记忆,想着两人应该在这里。七叶疑惑的看着他,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端倪来,可是繁季面无表情,任他怎样也看不出来。
到了小云境,繁季熟门熟路的走了进去,七叶满腹疑虑跟在他的后面。
看着院中的二人,繁季的心里微微发涩,他们是他这一世的师父,虽是没有名分,却是精心的教导过他。
常笑和易阳同时起身相迎,齐声道:“云主降临,蓬荜生辉。”
繁季微笑道:“不敢当,好久不见。”
易阳道:“请”
三人笑着进了院中,常笑邀他就坐,繁季道:“自云殿一别,已有两千年余年,只觉白驹过隙。”
常笑望了易阳,笑道:“是啊,我们那时还只是刚入玄门的孩童,如今在世人眼中已是不死的老妖怪了。”
繁季微微点头:“只觉时光易逝。”他打量了四周“你们竟是会享福的,我不如你们良多啊。”
易阳脸上笑的自得,道:“我两个胸无大志,只想着岁月静好。”
常笑附和:“怎敢与云主相比,不过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罢了。”
繁季道:“不错,我喜欢在这里,你们都坐,我有事要说。”
三人落座,繁季轻叩着桌面,开口道:“其实……我记起了空见的事。”
常笑和易阳均是大喜过望,旁边的七叶听了却是脸色大变,死死的盯着繁季问道:“几时记起来的?”
繁季微微垂眸道:“昨夜沐浴时。”
“为何不告诉我?”
“不知如何说?”
七叶的眼里慢慢泛红,咬牙道:“你好……”他转身便走,繁季面色微僵,犹豫着要不要追。
常笑虚按着他的肩头道:“你得罪他了,追也没用,把今日的话说完,我教你怎样将他慢慢的哄回来。”
繁季拿出了一块碧玉放在桌上道:“这块是绿芒。”
常笑拿起来道:“跟当年你给我们的是一块上的吗?”
繁季点头:“正是,这一块当年被百馨拿走,不知为何将它留在了梵净山?”
易阳道:“当年你一共分了四块,我与常笑各持一块,绿芒下落不明,后来我两个跟着我师父经过梵净山时便觉察出有绿芒的气息,但是修为太低,找不到他的下落 ,后来再来时已有回生池与碧水珠。”
三人又说起了当年的事。
原来,云渊与繁季大战,两败俱伤,正巧易阳和常笑的师父带着两人去云殿,繁季便把四块玉分开,送与易阳与常笑,嘱咐他不要让玉再到一个人的手上。
可是经过了两千年,云渊竟被官生和予带出了山。三人不禁感叹,造化弄人。
昨夜繁季已然想明白云渊为何能出,官生的身上带了一半碧芒,而予的墨龙正好带在身上,这等于凑够了一多半,是以云渊能出。
繁季微微点头:“当是有人故意分开了碧芒,这人的修为当与我不相上下。我今日说的便是与这绿芒有关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相逢小云境
常笑看着繁季的脸色郑重,便道:“我去沏壶茶来。”
不一会儿他便端了一壶茶出来,重新坐定,他于二人分了茶。繁季端起轻抿了一口,这才慢慢拿起桌上的绿芒道:“绿芒是五色玉中法力最弱的一块,他的作用是疗伤辅助作用。”他摩挲着绿芒,缓缓道“就是说,他的作用是给那四块玉提供纯净的气息,助他们修行。”
常笑皱眉问道:“云渊若没有这块玉,修为会如何?”
繁季颔首:“不仅会停滞不前,还会受到外来的气息侵扰,所以……”他皱紧了眉头“我以为云渊这两千年来的功力已经不纯了,所以他对官生和予的影响不是一点半点。”
易阳忽道:“你是说他的气息影响到了空见和予?”
“正是,我看了官生所做之事,无不是偏执的,他一意孤行,这与他在梵净山时的性子极为不符,想是受了云渊的影响,予的影响也一定不小。云渊的修为高,可以自己控制这股气息的侵扰,可是修为低的官生和予就不一样,这对他们的影响非同小可。”
常笑点头:“正是如此,我也想过,官生为何要一意孤行,甚而将天下修真人士都得罪了,原来这里云渊功不可没。”
易阳脸色冰冷:“云渊这是想借天下修真人的手杀空见吗?好一招鹬蚌相争的妙计。”他忽然长叹一声“是我们太过放心他了,那孩子心性纯良,我怎么也想不通关节,原来竟在这里。”
繁季点头:“云渊本身是块玉髓,他的气息当是纯正温和的,若说温养,除他再无人能及。但没了绿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