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流了那个年龄的话题,便不再有下言。
马车驶进一个国家,帘子外面人声嘈杂,热闹烘烘。
停在客栈前,
“这里是汴楼的京都”咏儿说完,就去放马车了,我悠闲的走在街上,左边酒店阁楼、右边花苑亭台,这个京城却是我见过的最干净、最美的都城,过往的女子皆是身披姹紫嫣红的薄衣轻纱,笑靥半露。我一边笑呵呵和她们打招呼,边细细观望,竟不见有男子路过,心中甚是不解,终于在一家布店门口看到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眼神落寞的看着地面。
我走过去“兄台,你好”
他抬头看我“兄台?”我立刻傻眼,从那男子口里发出的竟是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男人的体魄,女人的声音,我急忙转身要离开。
“回来!”那人道。
“你是男人,怎么跑到我们汴楼来了”他又道,
我心一颤,这里果然是女人的天下。“那个,我要去东岚仙山”他一听,急忙走了过来,细细打量我一番,转身跑进店里,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套女子的衣服。
“看你年幼,模样又好,死了可惜,赶紧穿上”见我迟疑。他一把将我拉到店里。一阵浓郁的胭脂香味袭来,从楼上款款的走下一个黄衣女子,被一个丫鬟扶着,轻柔媚骨,绝姿风尘,只是眼神呆滞,似是没有灵魂的木偶,
“将她带到后院,呼吸新鲜的空气”男人道。
“知道了,夫人”那个丫鬟道。
他又叹了一口气对我道:“其实我是女子,而这身体则是我丈夫的,刚才的那个女子你也看到了,她就是我”我眨巴眨巴眼睛,思路有些混乱。
“汴楼直通东岚,公子去仙山莫非是要拜访天宗道人?”我点点头。
他竟满脸欣喜,颤抖的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封口用道符封着
“我正是是天宗道人的弟子,你帮我将信交予他”
我微微惊讶,他也是天宗道人的徒弟,那不就是夜箫的师姐吗?
“我离开师父已有五百多年了,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还记不记的我这个不忠不孝的徒弟”他神情悲伤。
我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一定把你的信交给他”
“多谢你,小兄弟,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玲珑”
“我叫韩宫月,是师父的第二十二个弟子,你唤我月姐姐便可”
“月姐姐,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在你夫君的身体里,而且这满大街为什么都是女子,而不见男子?”
她呼出一口气,摸摸自己的脸,语气哀伤“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说完,便开始娓娓讲述
“他叫蓝芸,是个修行了一千五百年的蛇妖,一年多年前,他因为祸害了人类,被师父抓住用锁妖链锁着关在仙洞里”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后来,我把他给救了,因他长相出众,所以就寄在这副人类的皮囊里,我们来到汴楼,在这里生活了五百年,其实我和他只能算是主仆关系,而非夫妻”他又停顿一下“没想到他的心里竟然还有着企图”
“什么企图?”
“占领妖界”我哑言
“他暗中实施他的计划已经很久了,我竟然没有发现,直到一天,国王说要召见我,我去了,没想到那国王竟然就是他”此时,她已泣不成声了,“他爱美,就把全国所有的男子都变成美貌女子”然后他苦笑一声“他怕我回山禀告我师父,就把我禁锢在这皮囊里,而我也就成了汴楼唯一的男子,出去求救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他现在吸了很多人的阳气,功力一天比一天高深,恐怕现在连我师父都不是他的对手”他伤心的道。
“那你们再没有见过面吗?”我问
她点点头“他在皇宫里整日修炼邪功,连宫女都很少见到他”
这时,那个丫鬟扶着那夫人又回来了,他眉头紧锁,像是忽然感知到了什么“公子,你将信速速送与我师父,否则妖界大乱,天下不安了”
回到住处,叫醒了咏儿,收拾东西,连夜出发,马车在空旷的街道上奔驰显得格外引人,我憋着一口气,时不时撩开帘子,向外看看,紧张的满头大汗。
马车走着走着便停了下来,我心口一窒“怎么回事?”
“前面站了一个人,挡住我们的去路”
“不要停,快走”然而马车不动。
“为什么不走”
“又出来了好多人,我们的车被拦的紧”
“死也要闯出去”我大声道。
“驾”咏儿大喊一声。马车飞一般跑起来,然而还没跑几步,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翻在地,一个天旋地转,我身体倒置,重重的甩出车外,只觉五脏六腑都碎了
“公子”咏儿跑了过来,欲将我扶起,只见一阵怪风袭来,犹如一条隐形的大尾巴,咏儿倒在地上晕了过去,白色靴子站在了我的面前
“哪里来的人类?”从上方传来的声音幽深阴冷,见我不回答,又迅速的扫过来一阵风,我被一个巨大的影子摔在墙上,意识模糊,
这时,一个大大的尾巴将我卷起,我这时才看清了底下的人,一身蓝衣,幽兰般的气质,而容貌,我惊讶极了,妖界第一美人不是元苏是他才对,而他的样子我总觉眼熟。最吓人的是这长长的尾巴竟然是从那人身上延伸出来。
见我直直的望着他,他嘴角一弯,举起手中的信,冷怒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时,几个又高又壮的男人把韩宫月抓了过来,往地上狠狠一甩,就见那蛇妖走到她的面前
“我本不想杀你,是你自己不知死活”还未等我惊呼,他的一掌快速落在了月姐姐的当头,然后那个男儿身的少女软软的倒在她曾经深爱的人脚底,而那个人连她死了都不屑多看一眼。
“蛇妖,我一定要杀了你”过来一个人,一拳下来,我昏死过去……
香炉轻烟袅袅,四周静宜祥和,熟悉亲切竟让我有再回碧仙宫的错觉,只是我现在不是躺在元碧身边,不是躺在松软的大床上,而是硬邦邦的冰冷的地面上。
“醒了?”我坐起来看见那蛇妖正在闲情逸致的喝茶,我慌忙想到师父的信,匆忙向怀中抹去,大脑立刻一片空白。
他走了过来,我急忙向后退,他抓起我的下颌,眯着眼道“人类的小孩还有这么漂亮的!”我心一惊。
他摸着我的脸“你很像一个人”
“像谁?”我问,就见他轻笑一声,不再言语,只是眼神落在我的脸上,似在考虑什么问题。我还没反映过来,他一把将我揽住夹在腋下,向床头走去。
“放开我”我边喊,边扑腾着小腿,我和他就像小鸡和老鹰的对峙,失败的当然我,嗵,这家伙将我扔在床上,我往后退,他一伸手,拉着我的腿腕拽到他的身边
“如果不怕痛,就不要反抗”我怎么可能不反抗,两只腿来回的向外登。“啪”,一个耳光,一片安静。我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从小到大,还从没被人打过,这蛇妖是第一个,他捏捏我的脸“哭……哭,再哭”他吓唬人的口气,我只能低声抽泣。
亲娘
他在床边来回的踱着步子,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忽然见他摸出一个黑色的珠子,抓过我,塞进了我的嘴里,我爬在床上,手指含在嘴里,想要把滑进肚里的东西吐出来,他在一边冷笑的看着我,然后我被他扔进了一个黑色的屋子里,屋里光线黯淡,四面都是墙,连个桌子、草席子都没有,像是一间密室。我靠在墙壁上,无力的耷拉着脑袋,泪往肚子里咽,心底绝望了,或许我小玲珑真的就能活到十五岁了……
进来两个宫女,将饭放在地上就出去了,既然快死了,就不要做个饿死鬼。颤抖的端起,正要往嘴里填,门外探进一个小脑袋,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五六岁的样子。我招招手,那小孩蹦蹦跳跳的走了进来,在王宫里这样的一个小孩必是个王子,但也有可能是那蛇妖的后代。
“张嘴”
他“啊”的张大嘴,露出层次不齐的小碎牙,
我一口一口的喂“告诉哥哥,你几岁了”
“九十岁了”抓碗的手不由抖了一下,原来是个小蛇妖。
“哥哥,我还要吃”见我停下来,他指着我手中的碗道。
“好”我夹了一口,送到小蛇妖早已张开的嘴边时,筷子方向一转,直接进到我的嘴里。“让你老子放了我,我再喂你”我严厉的道,就见那小蛇妖站了起来,边哭边向外面走去。果然,不一会儿,大蛇妖抱着小蛇妖走了进来。小蛇妖气呼呼的看着我,而大蛇妖怪异的看着我,被这一对大小蛇妖盯着还真是渗人。就见大蛇妖在小蛇妖的耳边低低的说了些话。小蛇妖一跳一跳的跑了出去,又只剩下了我与那大蛇妖。
他慢慢走到我面前“你是西凉国的王子?”我略显惊讶,点点头。
“你的名字是叫玲珑吗?”他又问。
“是”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要问什么,“有什么话你直讲好了”
他怔了怔“你的父王有告诉你母亲的事吗?”他脸侧对着我。
“几乎不提”我冷冷道。他伸出手,竟然想要摸摸我的脸,我扭开,然而就见他的泪水从眸子里滑落,我呆住,他很美,就连那无声的落泪都揉的人心碎“我……我……是……”他流着泪,嘴唇颤抖“我……是……你爹”他终于完整的说了出来
我愣怔住。他又继续说“也……是……你娘……”
我瞬间明白了他所说的意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是蛇妖,更是一个男人,你真会开玩笑”
然而他只是温柔的看着我,而那种眼神就像一个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我再次僵住,心在颤抖。
“我是你爹,我没有骗你,你真是我生下的”他一字一顿的哽咽道。霎时,五雷轰顶。一个妖怪,还是一个男人竟然是我苦苦寻找的娘亲,我怎能相信?
“有什么凭证?”他伸出手指,一滴殷红的血掉在地上,他抓起我的手指,用力,一滴血也落下,我的眼睛猛地睁大,因为那滴血斜斜的向他的移去,然后融合。“母子血融、滴血认亲便是这个道理”他道,
此时,我不知道是该悲伤还是高兴,曾多次梦到母亲该是与姨娘一般温婉贤淑的女子,如今一个蛇妖化身的男子却告诉我说他是我的母亲,这多多少少让人心头战栗、难以接受。
“珑儿”他低低的叫我,我抬起头看着他,他温柔的摸着我额前的头发,“珑儿的名字还是爹给你取的,爹是蛇,希望珑儿能称为龙,有灵气的龙”
我也大概明白了自己名字的含义,原来父王这十五年来有关娘的所有事情只字未提,是因为他所挂念的人是难以提及的。见我沉默,他轻轻的与我并列靠在墙壁上,黑黑的屋子里,我们父子两无声的坐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似乎谁也无法接受这样突然的事情。
我转过脸在微亮的光线下望着他的侧脸,真的和镜子里的人很像,只是镜子里的人的容貌竟不及他的一半,怪不得所有的人都说我长的好,原来我的娘已是倾国倾城。他同样转过头来“你的父王还好吗?”他终于问出来了。
“你本领那么高,为什么不亲自去见他”他把脸转到另一边,他落泪了!
“你十五年来为什么不回来看我?”我泪光闪闪的看着他。
他弹弹我的额头“回去过啊,只是珑儿看不到”
我终于像崩溃的堤坝,眼泪连同抽泣的身体,一同扑入他的怀里。
他拍拍我的背笑道“爹离开时,珑儿只有小猫那么大,如今都这么大了,爹都抱不动了”
我笑了一下“父王一直很牵挂你,你回去看看他,好吗?”
只见他的身体一僵“你的父王是人,爹是妖,人与妖是不能长久的”
我明白了他的话。父王是人,只有百年,而爹却有无尽的年岁。父王可以陪爹一生,却陪不了几生几世。
这时,门口站着那个小蛇妖,爹招招手,小妖跑了过来。
“他是你弟弟”爹道。
“可是他有九十岁了”我道。
他听完一笑“若按人类的年龄来算,他只有五岁”
“那我如果按妖的算,有多少岁了”我一时好奇心起。爹愣了下,笑道“珑儿是人,算不出来”
“你是我哥哥?”小妖眨着大眼睛的看着我问。爹在一旁微笑的看着我们。
“当然,我比你大”
却见他小眼鄙夷一瞥“你才十五岁,应该叫我哥哥才对”
爹在小妖脑后拍了一下“拂珑,这是你哥哥”拂珑……伏龙……不正是蛇吗?爹爹好会取名字。
突然腹部剧烈的疼痛,犹如千万毒蛇在咬,我翻滚在地,想起必是爹爹之前喂我的那颗蛇毒发作了,爹手上一条青光点在我的耳后,疼痛立刻消失,我满头大汗。
拂珑走过来“爹爹,哥哥不痛了!”
爹走到我身边,手抬起,从我脚底轻轻游移至头顶,胳膊一震,我身上的一层黑烟散尽,我想那就是蛇毒吧。
汴楼被爹爹打理的很繁荣,在宫内的看台上便可将京都的昌盛之景尽收眼底,只是满大街走来走去的女子,让我的心一紧
“爹,月姐姐她?”他静静站在我身后,听到我提到月姐姐,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
“你也许从韩宫月口中知道了爹的一些过去,爹曾在东岚山的山洞里被那天宗道人困了整整五百年,韩宫月又是他的弟子,那天宗道人是我的仇敌,若是知道我的行踪,必然会寻来,与我有一番拼杀。”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个是我的爹,一个是我师伯。
“爹,孩儿这就是去东岚仙山的,我去劝他,让他再抓你”。
爹摸摸我的头“爹与他宿怨已深,结局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爹,他是我的师伯”我低声道。
他一听“你师父是谁?”“是……南山大师。”就见他深出一口气,不再言语,紫色瞳眸里堆满失望。
“爹……”我悄声叫他。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我“爹做了很多错事,无极天尊是不会放过爹的,爹只有称霸了妖界才能自救,明白吗?”他的声音犹如落在地面的身影,一地的凄凉。
“爹,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祈求的看着他,他看向远方,眼神决然。
匆匆走来一人“君主,万窟山、平风洞两大部落的妖族已被我等铲除,首级在此”说完,拿上了一个血淋淋的包裹,印着三颗头颅
“不必打开,拿出去埋了,每过三个时辰,若有东风吹来,便在埋头的附近洒鸡血,不能多也不能少”“属下明白”
爹转头对我道“珑儿是否听说过,天底下总共有五件宝贝”我点点头“辟妖令、辟妖仙书、通天镜、玉帛还有金童子的血”。
他嘴角翘起“那金童子是什么人呢?”我摇摇头,
“凡人与蛇妖的后代”他平静的道,我大惊,他又继续道“金童血之所以宝贵,不是因为稀少,而是因为它可以降妖,因而他排在五宝的首位”原来我是金童子,是五宝中唯一的人类,还是个宝贝。
我不得不离开了
他将包袱挎在我的肩上,笑着问我“珑儿喜欢雪莲花了?”
我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他必是看过那副画了,我点点头。“走吧……”他拍拍我的肩膀。上了马车,掀开帘子,马车行的越来越远,他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元碧是一朵天山的雪莲花,动人,神圣,高贵,冰清玉洁。那么他便是那幽谷的兰花,温馨、自然、安逸、自由不羁。
“咏儿,我们还需几日能到东岚?”
“三天”。
又睡了几个时辰,醒来时,马车停下。
“我们在哪里”
“同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