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焰大人,现在要去哪里?”司机回过头来问。
“生命种植体研究院。”
“那是……?!”
“是公爵可能会去的地方。”
公爵可能会去的地方,这只是一个猜测,因为那里是波雅医生之前工作的地方,并且是公爵进行种植体研究时,最常去的实验室,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有著特别的意义。
尽管无法肯定他们会不会在那里,九焰还是想赌一下。
即使那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见到公爵最後一面……也好……
毕竟……他曾经为了这个星球,做了那麽多的事……
生命种植体研究院
走廊里弥漫著淡淡的灰尘,将一切都染的雾蒙蒙的,远处传来坚硬的脚步声,一轻一重,慢慢的,变的越来越响。
灰雾中出现肖维尔公爵的身影,他穿著一套典雅的深蓝礼服,领口露出雪白的衬衫花边,胸口挂著几枚金灿灿的勋章。
这是他只有在最正式的庆典中才会使用的穿著。
他看起来很平静,直到看见大厅内那个雪白的身影时,依旧是那样温和的表情。
约瑟夫.波雅站在背光处,依旧是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衣,金色的阳光从窗中透进来,将他修长的轮廓染成美丽的金色,当看见他的面容时,公爵笑了。
“我知道你会来。”长久的沈默之後,波雅医生首先开了口,他向後微侧,靠在窗前。
“我当然会来,为你和我的一切做一个了结。”公爵平静的说。
“我恨你。”看见他平静的样子,波雅医生咬紧牙关,流露出狰狞的表情。
“我明白,从你离开我的那一刻就明白,否则我不会到这里来。”
“我恨你!我恨你把我当作谢莱斯的替代品!!我早应该在车祸里死掉,你为什麽要救我?把完全无关的人改造成自己喜欢的样子,随意施加感情,你以为自己是神吗?可以随便玩弄生命吗?!”
“不能,”公爵静静的说,“但可惜的是……我明白的太晚了……”
“你真的明白吗?”波雅医生冷笑道。
“明白,所以我给你一个了结的机会,这是唯一的机会。”
公爵露出淡淡的微笑,随即闭上眼睛。
“我也……的确是累了……是应该休息的时候了……”他轻声喃喃自语。
看见他毫不反抗的样子,波雅愣了一下,最後还是从衣袋里掏一把抢,指向公爵的胸口。
“再见了……”他低低的说,随即扣动扳机,他不想再给自己任何犹豫和思考的时间,这是唯一的复仇机会。
“砰────”一记响亮的枪声划破死寂的空气,那沈闷的声音,仿佛连整个大地都在震动。
(60)
九焰抬起头来,在空气中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汽车快速而平稳的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渐渐接近研究院。
那奇怪的气息越来越强烈,九焰确认这不是自己过人的灵敏而造成的错觉,他示意司机停下车,离开这里。过分不详的预感,让他不希望有无关的人被牵扯进去。
汽车缓缓的离开,很快消失在视野中,九焰深吸了一口气,徒步向研究院走去。
远处弥漫著一层薄雾,雾中的空气带著奇怪的感觉,好象稠密的液体将人包围,连呼吸都困难。
九焰没走几步,却突然停下来,朦胧的雾气中,他看见一个雪白的身影,正向自己慢慢的走来。
随著两人距离的缩小,约瑟夫.波雅苍白的面容渐渐变的鲜明,雪白的衣角上,还沾著尚未凝固的血迹,触目惊心。
九焰猛的停下来,头脑中的什麽东西好象一下子绷断了。
而波雅医生也看见了迎面走来的人,露出胜利般的微笑。
“好久不见,议长大人。”他温和的说。
“你……你把他……把公爵……?!”九焰狠狠的盯著他,仿佛要把他撕裂。
听见九焰的话,波雅笑的更浓。
“你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何必再问我?”他反问。
“都是因为你……”红宝石一般深色的瞳孔仿佛燃烧起来一般,九焰冲上前去,一把抓住波雅的前襟,“都是因为你!宇宙站爆炸,内战爆发,所有的悲剧都是因为你!!你为什麽要这麽做?!”
“议长大人,我从来都不知道您是这麽天真的人,”波雅不但不反抗,反而冷笑起来,“您应该很清楚,我只是一颗棋子,一颗会自己走动的,在恰当的时间落在恰当的地方的,棋子,如果彼德洛夫将军没有因为失望而离开您,人民没有因为您的暴戾任性而反对您,无论我怎样努力,战争都不会爆发的不是吗?”
“闭嘴!!”九焰失控的大吼,一拳打在波雅的脸上,对方踉跄的退了几步,嘴角渗出鲜血。
“即使您杀了我,一切都已成定局,所以,还不如赶紧回去做您应该做的事比较好。”波雅抬起头,抹去唇边的血迹,冷笑道。
“你是不是做了什麽事?!”九焰突然意识到什麽。
在这个男人离开叛军之後,彼德洛夫便立刻发表声明与他瞥清关系,这一定是因为,彼德洛夫知道他会做出可怕的事!!
他突然被深深的恐惧包围。
听了九焰的话,波雅果然笑意更浓:“很快,你很快会知道,当年肖维尔公爵是那麽的爱我,不但挽救我的生命,并且向我传授各种知识,那时他绝对不会想到,今天的谢莱斯,将会毁灭在他当年心爱的人,和他所传授的知识手里……”
说完,他突然从怀里摸出一把枪,对准自己的头部。
“你在干什麽?!住手!”九焰想扑上去,却已经晚了。
“其实,没有公爵的世界,我还真不知道……活下去有什麽意义呢……”约瑟夫.波雅微笑著,扣动了扳机。
(61)
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已经没有人知道,只是在发现的时候,一种古老的传染病已经遍布谢莱斯的每一个角落,人们称它为瘟疫。被感染上瘟疫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包括军队士兵和平民,其实这本不是非常严重的疾病,只是大家都以为这种古老的疾病早已灭绝,而延误了最佳治疗时间。
谢莱斯的皇家军队轻易被病魔击溃,彼德洛夫军虽有防备,却也遭受不小的损失,散播病毒的罪魁祸首显而易见,使用各种武器以及策略的人们,被一个小小的医生打败了。
波雅医生将他的憎恨散播在整个世界,即时在自己消失以後都不会灰飞烟灭。
停战是理所当然的,政府和叛军开始进行各种谈判,讨论如何将人类从这场危机中拯救出来,只是在这个时候,任何举动都似乎有些晚了,瘟疫扩散的速度超於大家的想象,即时在谈判场上,也有不少军官已经抱病。
费尔洛斯也是其中之一,每一场谈判他都不能缺席,因为没有人能替代他,年事已高的彼德洛夫将军根本无法抵挡病毒的侵袭,在衰病中去世。这个一手策划战争的,曾经的评议会议员,最终还是没能见上九焰最後一面,劝阻他及早回头。
馨默默的站在窗口,看著彼德洛夫军的黑色轿车停在楼下,脸上焦急的神情才终於缓解一些,这些天每次费尔洛斯出门谈判,等待他归来的时间都仿佛是煎熬。
过了一会儿,门被轻轻的推开,费尔洛斯走了进来,他的脸色很苍白,看见他的时候,馨刚刚雀跃起来的面容又瞬间变的惊慌,他连忙走过去,把费尔洛斯搀扶住。
无论对他是爱是恨,看见费尔洛斯衰弱的样子,他的身体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做出反应。
“你在发烧……”摸了摸满是冷汗的额角,馨担心的说。
“没事,”费尔洛斯笑了一下,“我已经吃了药。。”
“你今天不应该出门。”馨摇头叹息。
“哪一天都可以不出门,惟独今天不行。”费尔洛斯笑了笑,“我去和政府军谈判关於你的问题了。”
“我?!”
“是的,九焰已经同意接你回去,时间也已经定好,你很快就能自由了。”
费尔洛斯微笑的看著他,馨已经很久没有在他的脸上看见这样的笑容,真诚的,发自内心的快乐。
他呆呆的站著,脑海中居然浮现出怀疑。
“你……你……是不是提了什麽交换条件?!”
“我怎麽会用你去提条件?”费尔洛斯捶了他一下,随即却像耗尽了所有力气似的,软软的坐倒在床上。
“为什麽……要这麽做……?”馨突然憎恨自己阴暗的想法,低头看著他。
“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吗?”费尔洛斯抬起头来,“我已经从你这里得到了很多,而最想要的,你的心,却怎样也是得不到的,既然如此,继续把你禁锢在身边也没有什麽意思,只能让我们都痛苦。”
馨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什麽话。
“只是……”费尔洛斯苦笑起来,“我不知道九焰是不是能活到你回去的时候。”
“这是什麽意思?”馨奇怪的问。
(62)
“只是……”费尔洛斯苦笑起来,“我不知道九焰是不是能活到你回去的时候。”
“这是什麽意思?”馨奇怪的问。
“他和我一样,也染上了瘟疫,而且他好像不太配合治疗。”
“为什麽?”
“或许是他认识到了自己的罪孽?”费尔洛斯说著,发出轻轻的叹息,“你知道吗?弛恩带著小黑和游霖,去了种植体的母星。”
“传说中那个种植体的起源地,却从没有人到过的地方吗?”
“没错,九焰希望他们能在那里寻找种植体的秘器,拯救这个星系,只是……他们一直都没有回来。”
“……我想……他们不会回来了。”沈默了一会儿,馨突然说。
“为什麽你会和我想的一样呢?” 费尔洛斯苦笑,“这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们并没有罪,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灵存在,一定会把他们带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过上平静的生活,远离这盘乱局。”
“也许……”馨喃喃自语。
费尔洛斯叹息:“我突然非常的後悔,把你夺过来,如果不是那样,或许今天你也随他们一起,去了和平的世界。”
“不会,如果我自由,一定会是军队的一员,和你战斗,而不是借什麽特别任务躲到安全的地方去。”馨突然笑起来。
费尔洛斯望著他,渐渐也笑起来。
“对,你永远都是谢莱斯的守护者,永远都是……”他轻轻的说,肩膀却微微的颤抖。
馨连忙把手按在他的额头上,感觉到不正常的热度和湿润的汗渍。
“你应该去看医生,要不要我把随行医生叫来?”他担心的问。
“不用。” 费尔洛斯摇头,随即向後摔去,仰躺在床上,“我只是有些累……睡一会儿就会好的。”
馨点了点头,站起来走到窗边,望著楼下的萧条,他还记得这是他们当初受到公爵邀请,前往他的私人聚会之前所下榻过的酒店,也是费尔洛斯……第一次向他坦诚心迹的地方。
那时,如果他答应了他,而不是那麽狠心的拒绝,那现在的一切,是不是也会大不一样呢?
“馨……馨……”朦胧中他似乎听见费尔洛斯的声音,赶紧回到床边。
“怎麽了?那里不舒服?”他伸出手去,被一把抓住。
“我觉得……很冷……” 费尔洛斯抬起头来,视线却涣散,不知在看著什麽。
“冷?”馨紧张起来,俯下身去抚摩他的脸,费尔洛斯突然挣扎起来,馨毫无防备,失去平衡的摔倒在床上。
一具火热的身体紧紧的压上来,从背後抱住他,却不停的颤抖著,馨轻轻的动了一下,最後还是没有挣开。
他回过头去,看见费尔洛斯紧闭的双眼,眉心揪出细细的纹路。
他想说,我去找医生,话到了嘴边,却变成“我在这里,不用担心。”
仿佛是感觉到安全,费尔洛斯居然点了点头,然後更近的凑过来,馨怔怔的望著他,望著他的呼吸渐渐变的平缓,连烫手的体温都好象消失了。
他闭著眼睛,手臂搁在馨的胸口上,渐渐的不再动了。
“费尔洛斯……?”馨推了推他,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有耳边平稳的呼吸,证明他并没有生命危险。
他睡著了。
(63)
九焰一个人走在议会大楼幽暗的走廊上,周围静悄悄的,因为战争和瘟疫,很多人都借口辞去了工作,离开危险的地方。
他上了电梯,来到顶楼,眼前有一点晕眩,身体虚弱无力,这让他的步伐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力量和气势。
今天的工作又是谈判,只是现在对他来说内容都已经无所谓,在瘟疫四处爆发的时候,一群人坐在一起谈论又有什麽用呢?
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桌上的电话提示灯一闪一闪的,他按下放音键,电话里响起平直的汇报声和询问声,那些声音仿佛一群飞虫盘旋在周围,令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他猛的把电话甩到地上,拉扯掉电话线,走到窗前,推开窗子,让窗外的冷风吹满整个办公室。
远处散布著美丽的光点,此时正是谢莱斯夜生活的时间,尽管被病魔的阴影所笼罩,这个星球离萧条依然有不小的距离。
这是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星球,却最终还是毁在自己的手里……
他轻声叹息,望著那片挣扎在阴影之下的繁荣,居然有飞身跃去的冲动。
游霖走了,公爵走了,所有的部下和侍从都走了,现在这座大楼里只剩下了他自己,是不是到了自己也该走的时候?
这时,他的眼神突然明亮起来,他转身跑出办公室,快步通过走廊。
他突然想起,还应该有别人在,那对一直为自己服务的双胞胎,至死无法离开这里。
青和红……应该还在那个白色房间里。
然而刚刚雀跃起来的心情,在踏进白色房间的一瞬间消失殆尽,九焰的脚步生生的停在门口,望著高高座椅上,还在晃动的电极电线。
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呆呆的看,直到有什麽东西发出声音,滚落到他的脚下。
他俯身捡起来,那是一截脱落的电极,上面还沾著血迹,它曾经被植入青和红的大脑中,刺激脑细胞的活动,由此他们会变的非常聪明,为政府的工作做出各种预测和计算。
九焰盯著电极看了一会儿,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
“连你们……都离开我了吗……?”他喃喃低语,“即使会疼痛,会受伤……也要离开我……?”
又是一个电极滚落下来,仿佛在回答他的问题。
“是你们终於厌恶了生活,还是受到同类的召唤?”他抬起头来,望著那空空的座椅。
周围一片沈寂。
九焰摇头叹息,转过身,落寞的离开了这个房间,这个曾经为他做出无数贡献的房间,让他成为一个优秀统治者的房间。
从此以後,他再也不是睿智英明的九焰议长,而只是一个小小的,曾经的,平凡的议员。
他失魂落魄的徘徊在走廊上,不知自己要去哪里,眼前越来越模糊,身体也越来越沈重,是不是……真的到了一切结束的时候?
他斜靠在墙上,疲惫的喘著气,抬起头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什麽时候来到了议会厅,这是过去议员商量探讨工作的地方,如圣殿一般的存在,只是到了现在,它也只不过是一个宽敞的房间而已。
(64)
九焰走过去,走进自己最常使用的座位,望著眼前悬空的大幅屏幕,想起第一次踏入这里的时候自己是多麽的兴奋,还有一点紧张;在无数次重要会议中又是多麽的劳累……
这个宽敞的房间,究竟凝聚了自己多少的汗水,已经完全记不得。
可是到头来,一切终究是一场空。
因为他辛勤工作的初衷,就是阴暗的,邪恶的,无论多麽努力,都无法否认这个歪曲的根基。
站了一会儿,他渐渐感到疲惫,於是转过身,想离开这里。
转身的一瞬间,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时,九焰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梦,以至於很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弛恩静静的站在门口,因为被盯著看,而露出惯常的,窘迫的表情,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
“整座议会大楼里都找不到你,所以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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