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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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指-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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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拉话未说完,一道低沉男声便在她的身后响起。
    “不劳韦先生移步,我不请自来了。”

  ☆、第八十一章

“……!!”
    黛拉咬了咬牙,脸上的神色绝对谈不上愉快。韦慎之转过头忘了过去,他身边的两位式神也做出了防备的架势。唯有一身白衣的琴灵依旧坐在原地,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琴弦。
    来者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金发蓝眼,传统的欧洲人长相,唯有眼角的一颗泪痣略微中和了因为线条分明而显得有些冷硬的容颜。他浑身上下都是清一色的黑,唯有捏着手杖的手指被白色的手套所包裹。
    “在下达伦·斯科特·德·莱斯。”来人深蓝色的眼睛一一扫过了韦慎之身边的三位付丧神,嘴角玩味的笑意更甚,然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韦慎之的身上。
    听到对方自报家门后,韦慎之眯起眼睛,然后立刻用眨眼的动作掩盖了自己刚才的表情。
    ——达伦·德·莱斯,德·莱斯家的家主,自然也是巴托里家的头号敌人。伊斯卡说他的手下囚禁了一位对巴托里家有恩的女人,她说如果他能从斯科特的手下把那位女性救出,整个巴托里家都会感激他的。
    韦慎之正在思考着,那边黛拉便面露不悦之色:“德·莱斯侯爵大人,我认为您起码应该遵守拜访者的礼仪,在会客厅稍作等待。”
    面对黛拉的质问,斯科特几乎是露出了一个堪称“包容”的笑意,然后十分歉疚、诚惶诚恐地放低了声线,声音轻柔得几乎能让人浑身打颤:“梵米利昂小姐,您说的对。前来拜访女性居住的地方,我自然不该随意走动。”
    对方“包容”的微笑简直像是在对待未成年的小孩,而刻意压低的语气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吓到”她。在某些根深蒂固的观念里,女人是娇柔的鲜花。她们内心柔弱不堪,而这股柔弱正是促进女性的敏感多疑,进而促进了她们“敏锐的直觉”。这样纤细而娇弱的生物,生来只适合被温柔地对待,就算是男性们认为“正常”的声调和语言,都会让她们浮想联翩,最后脑补出一个以男性们引以为傲的理智而无法理解的结果。
    黛拉又怎会不明白斯科特的做法。她内心怒火中烧,但是与此同时,她也明白自己不能因为个人情绪而和这位德·莱斯的家主起冲突,从而造成什么无法控制的结局。因此,她向韦慎之点了点头,然后又强忍着怒气向斯科特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真是一位美丽的女人啊。”斯科特玩味的目光注视着刚刚离去的女人,“即使如此拒绝男权社会对她的施压,她却不得不保留这些她所厌弃的价值观所绑缚在她身上的一些东西。”
    说完,他玩味的眼光又回到了韦慎之身上,似乎期待他接话。韦慎之看了他两眼,忽然露出一个微笑:“愿闻其详。”
    “比如……女子的衣裙、首饰,和高跟鞋。在法国大革命时期,某些崇尚所谓的性别解放的女人可是十分讨厌裙子和高跟鞋,认为这些东西凸显了女性特质,让女性成为男性*的客体。”德·莱斯家的家主微微一笑,“可是假如她们穿得和男人一模一样,社会便又会曲解她们,认为她们在模仿男人,并讽刺她们想要通过拙劣的效仿而达到自我的重新确立——因为这是不可能的,啊,至少,对于当时的人类社会来说。”
    韦慎之不置可否。这一次,斯科特并未期待他接话,而是随意地走了两步,在一旁的软椅上坐下,“但是,假如她们不这么做,那么就变相表示了她们对这个社会对自己的压迫的逆来顺受。韦先生,您不觉得这样的一群人,真是又可怜,又可笑吗?”
    “我对此不表达任何观点,侯爵大人。你我都不是女人,从未在人生的任何经历中遭受过只有女性才受到过的压迫,而有些痛苦,只有在真正地经历过所谓的绝望之后,才能被体悟与理解。因此,对于您对女性们想法的揣测,我没有观点,也不置一词。”
    “哦?我以为您和巴托里伯爵大人应该都很懂得。否则你们怎么会找男人当自己的伴侣,又回到这个女人堆里呆着?”
    想要反驳一个对自己的思想执着不已的人,只能用他自己的想法去反驳他自己,让他看出自己自相矛盾的点。韦慎之一面对这个过度沉浸在男子主义情节中的可怜的家伙表示同情,一面搬出了在西方通常被当作男性力量(masculinity)的典范:
    “那么您认为,阿波罗哀悼情人海厄辛斯并将他的身体化作风信子,格尔浩特(galehaut)对身为亚瑟王骑士的兰斯洛特的爱慕,凯尔特战士们没有女性参加的狂欢宴,代表的全部都是男性愿意放弃自己男人的身份而去当女人?”
    “您问出了和巴托里家的那些女人相似的问题。”斯科特笑道,“阿波罗是主神宙斯之子,是明晰、理智、治愈、预言之神,司长的是男性的力量,他对海厄辛斯的爱慕是对男性身体的迷恋,是对自我价值的再确立,而并非被异化为客体,即女人。格尔浩特也是以为英勇的骑士,而出了库·丘林那样一位骁勇的英雄的凯尔特战士在狂欢宴上表达的亦然是对自身的崇拜。他们拥抱男人,进入男性的身体,通过这种行为使得主体再次确立自身的地位,从而更加难以被异化。”
    韦慎之抱着手臂冷笑:“那么,很好,您就用你现在的观点来理解我和埃德加好了。”
    “您与巴托里伯爵大人和他们不同。”
    “不同的不过是你的出发点吧,侯爵大人。”韦慎之讽刺道,“事实就是如此,阿波罗,格尔浩特,还有包括库·丘林在内的那些凯尔特战士们全部都是同性恋。而我和埃德加又碰巧喜欢彼此。于是你站在褒奖的角度上对那些传说中的神祗和英雄歌功颂德,然后又站在鄙夷的角度上对我们进行讽刺。是先有了事实,然后人们才能用自己的理智对事实做出判断。对于您来说,是先有了您的‘主体意识’,然后您就站在各种诡异的出发点上去随便评价外物。”
    斯科特眯起眼睛:“韦先生,您也认为把您比作女人,是对您的冒犯了?”
    “这并不代表我对女人有什么不好的看法。”韦慎之回击,“而是您的出发点被我看的一清二楚。如果想要讽刺一个人,就算是把他比作神,比作英雄,都是可以的。只需要把那些神称作不知人间疾苦,只知作威作福的家伙,把那些英雄说成为了完成自己的功名而不惜牺牲别人的小人便可。”
    这下斯科特终于不说话了。他抬起头,仔细地打量着一身青衣,腰佩长剑的东方男子。其实他今天来这里,不过是想见识一下这位道术师,却没想到对方的口才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厉害许多。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不是吗,至少他知道了统治那些太过具有反抗精神的女人的人,其中之一会是一位有才能的男人。这么多年来,巴托里的爵位终于要被一个男人所继承,这不啻扇了那些女人一个响亮的耳光。因此,这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在漫长的历史中,无论哪个国家,哪个种族,所为何事。只要有两派相持不下,经过漫长的斗争之后其中的任何一方都没有获胜,双方就会通过这种诡异而幼稚的手段互相抨击对方,并获得幼稚的满足感。不出所料的是,如同两个政治体系,两种宗教信仰,男权与女权之争自然也不能免俗。
    斯科特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走不出去。看明白了和愿意走出去是两回事,而走出去总是会更加痛苦。因为看明白了还可以躲在原有的小圈子里自欺欺人,而一旦真的走出去,失去了自己一直以来相信的东西,人又要何去何从?
    “韦先生,您的口才令人印象深刻,请您原谅我之前对您的冒犯。”斯科特站起身来,向他行了一礼。这下他的语气到是真诚不伪作,听不出之前的针锋相对,“虽然巴托里伯爵大人曾经向教廷出卖血族,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误,但是请您代为转告伯爵大人。就说德·莱斯家会支持他继承爵位的。”
    韦慎之笑着应了下来,脑子里却回荡着一句——“神经病”。
    这帮吸血鬼的脑子都不是很正常,但是韦慎之觉得他好像能够明白。就如同伊斯卡对他和埃德加诡异的态度转变大概是由于在她的脑回路里自己和埃德加的行为可以被某些她一直信奉的准则解释明白,而这个德·莱斯的家主显然也得了同样的病,而且还都病得不轻。
    不过,太过执着于一个思想体系的人在所谓的“正常人”看来都不是很正常。明明一件很普通的事情,这些人硬是能脑补出诗词歌赋,人生哲学,宇宙的大完全,时间的终极。

  ☆、第八十二章

“既然这样,我便告辞了。”斯科特向他微笑,但是目光又落在了一直在后面当背景幕布的三位式神,“几位可是来自东瀛吗?”得到三位付丧神的确认后,他感慨道:“你们这个民族的忠诚总是让我印象深刻,就像是我的妻子一样,她对我一直言听计从。”
    斯科特忽然提起了他的这位妻子,倒是唤起了韦慎之一些与此无关的记忆。此时此刻,韦慎之忽然想起了伊斯卡之前对他说的,这位德·莱斯家的家主手中,控制着一位对巴托里家有恩的女士。
    “侯爵大人,请您留步。”
    斯科特不解地回过头去,韦慎之已经站在他的身后,“您接受埃德加继承巴托里的爵位,我不胜感激。既然您已经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意向,那么能否请您高抬贵手,放过那位对巴托里家有恩的小姐?”
    “哦……?”斯科特站在室内,苍白的天光从他的身后打下,而他的身前则笼罩着阴影,“可是那位姑娘却是心甘情愿地跟随着我的。她和她的主人,静御前一样痴情而善良。”
    静御前这个名字韦慎之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就在此时,他听见身后一直淡定地拨弄着琴弦的筑紫月筝震惊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静御前大人是她的主人?!您的妻子,莫非……是静蝠翼……”
    “啊,的确是这个名字。”斯科特微微一笑,“她是矶禅尼之女、源义经之妾静御前的蝙蝠扇之灵。和您一样……同是付丧神呢。”
    “……?!!!”
    “看样子,您与我的妻子似乎是旧识呢。”斯科特道,“虽然一位丈夫不应该让自己的妻子与她曾经的蓝颜知己见面,但我一向是个大度的男人。既然如此……亲爱的,你该现身相见了。”
    话音未落,在他的身边,白色的光点逐渐聚集成一个淡淡的影子,一位纤细的身影若隐若现。等到光芒散尽时,站在斯科特身边的是一位容貌清秀的舞女。拂动的清风吹起了开叉的和服下摆和她的纱衣,宛若水中的睡莲一般纯净而无暇。莹莹如玉的双手交叠与身前,手持雪白的折扇。此时此刻,她双目闭合,而一点鲜艳的朱砂痣点缀在她的眼角,恍若一颗酝酿了千年的泪。
    韦慎之还来不及说什么,琴古主便踉踉跄跄跑上前来,激动地看着眉目如水的女子:“阿翼!”
    “……月筝?”女子的睫毛微微颤抖,“……亲爱的友人,我们多年不曾相见了……”
    “阿翼……自江户时代一别,我便没有见过你了。”他有些还念地看着她,“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静蝠翼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她沉然的目光定格在韦慎之的身上,平静如水的神色泛起了涟漪——
    “这身衣饰……啊,您是否来自中原?!您……您可曾……听过娜塔莉奈袱梵米利昂·巴托里小姐?”
    她上前两步,抬起头仰望着他的眼睛,狭长美丽的眼角泛起了泪痕。韦慎之猝不及防,被她一下子抓住了手臂。十根纤纤玉指像是勾子一样绞紧了他的袖子,静蝠翼颤抖地问道,“百年前她辞别了我去了远东,带走了巴托里家的漆黑长刀,说要去干出一番自己的事业,我便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请求您……中原的友人,您可曾听过娜塔莉奈浮的消息吗?”
    “娜塔莉奈袱梵米利昂……。”韦慎之目光复杂地望着她,“她说的想要闯荡一番事业,便是随着法兰西的军队,侵略我的国家。”
    “……啊?!这……这怎么可能……她说过,她是随着商队去做生意的……”
    静蝠翼后退了两部,泛红的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而韦慎之只是淡淡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那,那娜塔莉奈浮,她现在怎么样了?她可还活着?”
    “她已经死了。”韦慎之说。但是看着女子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的样子,他还是把下面的那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她是侵略者,而他不会对任何一个侵略过自己国家的人有一丝一毫的好感与同情。
    正在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忽然感到琴古主有些复杂的目光看了过来,似乎有些不解他为什么没有直接告诉静蝠翼真相。当初娜塔莉奈浮与江泽月大战三天三夜,在江泽月即将战败之际,自己现身终结了娜塔莉奈浮的性命,却也被她手中的漆黑长刀重伤。然而韦慎之却摇了摇头——娜塔莉奈浮在静蝠翼心中似乎有很重要的地位。对于韦慎之来说,娜塔莉奈浮不容饶恕,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会选择报复任何和她有关的人。
    见自己的“妻子”哭得如此伤心,斯科特却连句劝慰的话都没有,只是将目光投在了韦慎之身上:“没想到梵米利昂小姐居然是跟随法国远征军去了中国么?原来巴托里家和您还有国仇家恨,您居然还能选择和巴托里的继承人一起生活,真是……心胸开阔。”
    韦慎之摇了摇头。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复杂,人与人的关系如同蛛网。俄狄浦斯因为阴差阳错而杀父娶母,库丘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治愈了莫瑞甘。阿拉伯的沙漠里,一位雇佣兵杀死的敌人正是曾经对重伤的自己施以援手的少女的父亲。这世间的每一个生灵,都以一种他们从未察觉的方式联系在一起。如果真的要说谁是谁的仇人,谁是谁的恩人,根本说不清楚。
    “埃德加并不是一位侵略者。这对我来说就够了。”韦慎之淡淡地说,“至于那位曾经跟随远征军去到远东的梵米利昂小姐,我亦不会去陷害或者憎恨所有和她有过关系的人。”
    出乎意料的,斯科特只是颔首表示他明白了:“韦先生,不瞒您说,静蝠翼是为了能帮助梵米利昂小姐逃出血族,才跟随我的。因此,这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并不存在什么控制与挟持。因此,请您不要被巴托里家那些女人的谣言所煽动。……说起来,亲爱的,我们该走了。”
    然而,静蝠翼却像是没有听见他呼唤。美貌的舞女垂下眼睛,柔顺的青丝在风中凌乱地飞舞着。她低着头,颤抖地将不断打颤的双手举到自己的眼前,口中喃喃不断地念着什么。
    “娜塔死了……?!呵……这绝不可能……她答应我会回来接我的……怎么可能……怎么会……就这么抛下我……”
    被“妻子”无视对于斯科特来说是一种羞辱。他面色不悦地走上前来,伸出手钳制住她的肩膀,威胁道:“怎么还不走?难道想要我用契约命令你?”见对方无动于衷,他继续道:“你可不要忘记,只要你还活着一天,就无法逃出契约的束缚。”
    她依旧没有抬起头,只是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眼前无数美好的场景瞬间化作梦幻泡影,像是绽放在夜空之中的烟花,短暂地燃烧殆尽。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等了她太久,等到她已经快要记不清女子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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