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姆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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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姆雷特-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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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变了泥把破墙填砌;
  啊!他从前是何等的英雄,
  现在只好替人挡雨遮风!
  可是不要作声!不要作声!站开;国王来了。
  教士等列队上;众舁奥菲利娅尸体前行;雷欧提斯及诸送葬者、国王、王后及侍从等随后。
  哈姆莱特
  王后和朝臣们也都来了;他们是送什么人下葬呢?仪式又是这样草率的?瞧上去好像他们所送葬的那个人,是自杀而死的,同时又是个很有身分的人。让我们躲在一旁瞧瞧他们。(与霍拉旭退后。)
  雷欧提斯
  还有些什么仪式?
  哈姆莱特
  (向霍拉旭旁白)那是雷欧提斯,一个很高贵的青年;听着。
  雷欧提斯
  还有些什么仪式?
  教士甲
  她的葬礼已经超过了她所应得的名分。她的死状很是可疑;倘不是因为我们迫于权力,按例就该把她安葬在圣地以外,直到最后审判的喇叭吹召她起来。我们不但不应该替她祷告,并且还要用砖瓦碎石丢在她坟上;可是现在我们已经允许给她处女的葬礼,用花圈盖在她的身上,替她散播鲜花,鸣钟送她入土,这还不够吗?
  雷欧提斯
  难道不能再有其他仪式了吗?
  教士甲
  不能再有其他仪式了;要是我们为她唱安魂曲,就像对于一般平安死去的灵魂一样,那就要亵渎了教规。
  雷欧提斯
  把她放下泥土里去;愿她的娇美无瑕的肉体上,生出芬芳馥郁的紫罗兰来!我告诉你,你这下贱的教士,我的妹妹将要做一个天使,你死了却要在地狱里呼号。
  哈姆莱特
  什么!美丽的奥菲利娅吗?
  王后
  好花是应当散在美人身上的;永别了!(散花)我本来希望你做我的哈姆莱特的妻子;这些鲜花本来要铺在你的新床上,亲爱的女郎,谁想得到我要把它们散在你的坟上!
  雷欧提斯
  啊!但愿千百重的灾祸,降临在害得你精神错乱的那个该死的恶人的头上!等一等,不要就把泥土盖上去,让我再拥抱她一次。(跳下墓中)现在把你们的泥土倒下来,把死的和活的一起掩埋了吧;让这块平地上堆起一座高山,那古老的丕利恩和苍秀插天的俄林波斯都要俯伏在它的足下。
  哈姆莱特
  (上前)哪一个人的心里装载得下这样沉重的悲伤?哪一个人的哀恸的辞句,可以使天上的行星惊疑止步?那是我,丹麦王子哈姆莱特!(跳下墓中。)
  雷欧提斯
  魔鬼抓了你的灵魂去!(将哈姆莱特揪住。)
  哈姆莱特
  你祷告错了。请你不要掐住我的头颈;因为我虽然不是一个暴躁易怒的人,可是我的火性发作起来,是很危险的,你还是不要激恼我吧。放开你的手!
  国王
  把他们扯开!
  王后
  哈姆莱特!哈姆莱特!
  众人
  殿下,公子——
  霍拉旭
  好殿下,安静点儿。(侍从等分开二人,二人自墓中出。)
  哈姆莱特
  嘿,我愿意为了这个题目跟他决斗,直到我的眼皮不再睒动。
  王后
  啊,我的孩子!什么题目?
  哈姆莱特
  我爱奥菲利娅;四万个兄弟的爱合起来,还抵不过我对她的爱。你愿意为她干些什么事情?
  国王
  啊!他是个疯人,雷欧提斯。
  王后
  看在上帝的情分上,不要跟他认真。
  哈姆莱特
  哼,让我瞧瞧你会干些什么事。你会哭吗?你会打架吗?你会绝食吗?你会撕破你自己的身体吗?你会喝一大缸醋吗?你会吃一条鳄鱼吗?我都做得到。你是到这儿来哭泣的吗?你跳下她的坟墓里,是要当面羞辱我吗?你跟她活埋在一起,我也会跟她活埋在一起;要是你还要夸说什么高山大岭,那么让他们把几百万亩的泥土堆在我们身上,直到把我们的地面堆得高到可以被“烈火天”烧焦,让巍峨的奥萨山在相形之下变得只像一个瘤那么大吧!嘿,你会吹,我就不会吹吗?
  王后
  这不过是他一时的疯话。他的疯病一发作起来,总是这个样子的;可是等一会儿他就会安静下来,正像母鸽孵育它那一双金羽的雏鸽的时候一样温和了。
  哈姆莱特
  听我说,老兄;你为什么这样对待我?我一向是爱你的。可是这些都不用说了,有本领的,随他干什么事吧;猫总是要叫,狗总是要闹的。(下。)
  国王
  好霍拉旭,请你跟住他。(霍拉旭下。向雷欧提斯)记住我们昨天晚上所说的话,格外忍耐点儿吧;我们马上就可以实行我们的办法。好乔特鲁德,叫几个人好好看守你的儿子。这一个坟上要有个活生生的纪念物,平静的时间不久就会到来;现在我们必须耐着心把一切安排。(同下。)
  第二场 城堡中的厅堂
  哈姆莱特及霍拉旭上。
  哈姆莱特
  这个题目已经讲完,现在我可以让你知道另外一段事情。你还记得当初的一切经过情形吗?
  霍拉旭
  记得,殿下!
  哈姆莱特
  当时在我的心里有一种战争,使我不能睡眠;我觉得我的处境比锁在脚镣里的叛变的水手还要难堪。我就卤莽行事。——结果倒卤莽对了,我们应该承认,有时候一时孟浪,往往反而可以做出一些为我们的深谋密虑所做不成功的事;从这一点上,我们可以看出来,无论我们怎样辛苦图谋,我们的结果却早已有一种冥冥中的力量把它布置好了。
  霍拉旭
  这是无可置疑的。
  哈姆莱特
  我从舱里起来,把一件航海的宽衣罩在我的身上,在黑暗之中摸索着找寻那封公文,果然给我达到目的,摸到了他们的包裹;我拿着它回到我自己的地方,疑心使我忘记了礼貌,我大胆地拆开了他们的公文,在那里面,霍拉旭——啊,堂皇的诡计!——我发现一道严厉的命令,借了许多好听的理由为名,说是为了丹麦和英国双方的利益,决不能让我这个除恶的人物逃脱,接到公文之后,必须不等磨好利斧,立即枭下我的首级。
  霍拉旭
  有这等事?
  哈姆莱特
  这一封就是原来的国书;你有空的时候可以仔细读一下。可是你愿意听我告诉你后来我怎么办吗?
  霍拉旭
  请您告诉我。
  哈姆莱特
  在这样重重诡计的包围之中,我的脑筋不等我定下心来思索,就开始活动起来了;我坐下来另外写了一通国书,字迹清清楚楚。从前我曾经抱着跟我们那些政治家们同样的意见,认为字体端正是一件有失体面的事,总是想竭力忘记这一种技能,可是现在它却对我有了大大的用处。你知道我写些什么话吗?
  霍拉旭
  嗯,殿下。
  哈姆莱特
  我用国王的名义,向英王提出恳切的要求,因为英国是他忠心的藩属,因为两国之间的友谊,必须让它像棕榈树一样发荣繁茂,因为和平的女神必须永远戴着她的荣冠,沟通彼此的情感,以及许许多多诸如此类的重要理由,请他在读完这一封信以后,不要有任何的迟延,立刻把那两个传书的来使处死,不让他们有从容忏悔的时间。
  霍拉旭
  可是国书上没有盖印,那怎么办呢?
  哈姆莱特
  啊,就在这件事上,也可以看出一切都是上天预先注定。我的衣袋里恰巧藏着我父亲的私印,它跟丹麦的国玺是一个式样的;我把伪造的国书照着原来的样子折好,签上名字,盖上印玺,把它小心封好,归还原处,一点没有露出破绽。下一天就遇见了海盗,那以后的情形,你早已知道了。
  霍拉旭
  这样说来,吉尔登斯吞和罗森格兰兹是去送死的了。
  哈姆莱特
  哎,朋友,他们本来是自己钻求这件差使的;我在良心上没有对不起他们的地方,是他们自己的阿谀献媚断送了他们的生命。两个强敌猛烈争斗的时候,不自量力的微弱之辈,却去插身在他们的刀剑中间,这样的事情是最危险不过的。
  霍拉旭
  想不到竟是这样一个国王!
  哈姆莱特
  你想,我是不是应该——他杀死了我的父王,奸污了我的母亲,篡夺了我的嗣位的权利,用这种诡计谋害我的生命,凭良心说我是不是应该亲手向他复仇雪恨?如果我不去剪除这一个戕害天性的蟊贼,让他继续为非作恶,岂不是该受天谴吗?
  霍拉旭
  他不久就会从英国得到消息,知道这一回事情产生了怎样的结果。
  哈姆莱特
  时间虽然很局促,可是我已经抓住眼前这一刻工夫;一个人的生命可以在说一个“一”字的一刹那之间了结。可是我很后悔,好霍拉旭,不该在雷欧提斯之前失去了自制;因为他所遭遇的惨痛,正是我自己的怨愤的影子。我要取得他的好感。可是他倘不是那样夸大他的悲哀,我也决不会动起那么大的火性来的。
  霍拉旭
  不要作声!谁来了?
  奥斯里克上。
  奥斯里克
  殿下,欢迎您回到丹麦来!
  哈姆莱特
  谢谢您,先生。(向霍拉旭旁白)你认识这只水苍蝇吗?
  霍拉旭
  (向哈姆莱特旁白)不,殿下。哈姆莱特(向霍拉旭旁白)那是你的运气,因为认识他是一件丢脸的事。他有许多肥田美壤;一头畜生要是作了一群畜生的主子,就有资格把食槽搬到国王的席上来了。他“咯咯”叫起来简直没个完,可是——我方才也说了——他拥有大批粪土。
  奥斯里克
  殿下,您要是有空的话,我奉陛下之命,要来告诉您一件事情。
  哈姆莱特
  先生,我愿意恭聆大教。您的帽子是应该戴在头上的,您还是戴上去吧。
  奥斯里克
  谢谢殿下,天气真热。
  哈姆莱特
  不,相信我,天冷得很,在刮北风哩。
  奥斯里克
  真的有点儿冷,殿下。
  哈姆莱特
  可是对于像我这样的体质,我觉得这一种天气却是闷热得厉害。
  奥斯里克
  对了,殿下;真是说不出来的闷热。可是,殿下,陛下叫我来通知您一声,他已经为您下了一个很大的赌注了。殿下,事情是这样的——
  哈姆莱特
  请您不要这样多礼。(促奥斯里克戴上帽子。)
  奥斯里克
  不,殿下,我还是这样舒服些,真的。殿下,雷欧提斯新近到我们的宫廷里来;相信我,他是一位完善的绅士,充满着最卓越的特点,他的态度非常温雅,他的仪表非常英俊;说一句发自衷心的话,他是上流社会的南针,因为在他身上可以找到一个绅士所应有的品质的总汇。
  哈姆莱特
  先生,他对于您这一番描写,的确可以当之无愧;虽然我知道,要是把他的好处一件一件列举出来,不但我们的记忆将要因此而淆乱,交不出一篇正确的账目来,而且他这一艘满帆的快船,也决不是我们失舵之舟所能追及;可是,凭着真诚的赞美而言,我认为他是一个才德优异的人,他的高超的禀赋是那样稀有而罕见,说一句真心的话,除了在他的镜子里以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跟他同样的人,纷纷追踪求迹之辈,不过是他的影子而已。
  奥斯里克
  殿下把他说得一点不错。
  哈姆莱特
  您的用意呢?为什么我们要用尘俗的呼吸,嘘在这位绅士的身上呢?
  奥斯里克
  殿下?
  霍拉旭
  自己所用的语言,到了别人嘴里,就听不懂了吗?早晚你会懂的,先生。
  哈姆莱特
  您向我提起这位绅士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奥斯里克
  雷欧提斯吗?
  霍拉旭
  他的嘴里已经变得空空洞洞,因为他的那些好听话都说完了。
  哈姆莱特
  正是雷欧提斯。
  奥斯里克
  我知道您不是不明白——
  哈姆莱特
  您真能知道我这人不是不明白,那倒很好;可是,说老实话,即使你知道我是明白人,对我也不是什么光采的事。好,您怎么说?
  奥斯里克
  我是说,您不是不明白雷欧提斯有些什么特长——
  哈姆莱特
  那我可不敢说,因为也许人家会疑心我有意跟他比并高下;可是要知道一个人的底细,应该先知道他自己。
  奥斯里克
  殿下,我的意思是说他的武艺;人家都称赞他的本领一时无两。
  哈姆莱特
  他会使些什么武器?
  奥斯里克
  长剑和短刀。
  哈姆莱特
  他会使这两种武器吗?很好。
  奥斯里克
  殿下,王上已经用六匹巴巴里的骏马跟他打赌;在他的一方面,照我所知道的,押的是六柄法国的宝剑和好刀,连同一切鞘带钩子之类的附件,其中有三柄的挂机尤其珍奇可爱,跟剑柄配得非常合式,式样非常精致,花纹非常富丽。
  哈姆莱特
  您所说的挂机是什么东西?
  霍拉旭
  我知道您要听懂他的话,非得翻查一下注解不可。
  奥斯里克
  殿下,挂机就是钩子。
  哈姆莱特
  要是我们腰间挂着大炮,用这个名词倒还合适;在那一天没有来到以前,我看还是就叫它钩子吧。好,说下去;六匹巴巴里骏马对六柄法国宝剑,附件在内,外加三个花纹富丽的挂机;法国产品对丹麦产品。可是,用你的话来说,这样“押”是为了什么呢?
  奥斯里克
  殿下,王上跟他打赌,要是你们两人交起手来,在十二个回合之中,他至多不过多赢您三着;可是他却觉得他可以稳赢九个回合。殿下要是答应的话,马上就可以试一试。
  哈姆莱特
  要是我答应个“不”字呢?
  奥斯里克
  殿下,我的意思是说,您答应跟他当面比较高低。
  哈姆莱特
  先生,我还要在这儿厅堂里散散步。您去回陛下说,现在是我一天之中休息的时间。叫他们把比赛用的钝剑预备好了,要是这位绅士愿意,王上也不改变他的意见的话,我愿意尽力为他博取一次胜利;万一不幸失败,那我也不过丢了一次脸,给他多剁了两下。
  奥斯里克
  我就照这样去回话吗?
  哈姆莱特
  您就照这个意思去说,随便您再加上一些什么新颖词藻都行。
  奥斯里克
  我保证为殿下效劳。
  哈姆莱特
  不敢,不敢。(奥斯里克下)多亏他自己保证,别人谁也不会替他张口的。
  霍拉旭
  这一只小鸭子顶着壳儿逃走了。
  哈姆莱特
  他在母亲怀抱里的时候,也要先把他母亲的奶头恭维几句,然后吮吸。像他这一类靠着一些繁文缛礼撑撑场面的家伙,正是愚妄的世人所醉心的;他们的浅薄的牙慧使傻瓜和聪明人同样受他们的欺骗,可是一经试验,他们的水泡就爆破了。
  一贵族上。
  贵族
  殿下,陛下刚才叫奥斯里克来向您传话,知道您在这儿厅上等候他的旨意;他叫我再来问您一声,您是不是仍旧愿意跟雷欧提斯比剑,还是慢慢再说。
  哈姆莱特
  我没有改变我的初心,一切服从王上的旨意。现在也好,无论什么时候都好,只要他方便,我总是随时准备着,除非我丧失了现在所有的力气。
  贵族
  王上、娘娘,跟其他的人都要到这儿来了。
  哈姆莱特
  他们来得正好。
  贵族
  娘娘请您在开始比赛以前,对雷欧提斯客气几句。
  哈姆莱特
  我愿意服从她的教诲。(贵族下。)
  霍拉旭
  殿下,您在这一回打赌中间,多半要失败的。
  哈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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