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沮授最后的遗言!
沮授和一杆据不肯投降、归顺曹智的兵将,统统在第二日,被处决于阳武。
他们的尸首在隔日就被送达黎阳袁军大营。在收拢了溃败的军队后,惶惶不可终日的袁绍已看到沮授的首级时,立刻觉得黎阳也不能再呆了。他已经收获曹军已经在大河南岸集结,准备渡河的最新情报,这也许是意料中的事。
袁绍在官渡大败后,仅仅三日后,他就在黎阳大营收拢到溃散的兵马六七万人,就仓促拔营而去,回转了邺城。
######乌云沉沉,在距离邺城三十里时,袁绍的脸色比这天色更阴沉。他多么希望此时的天色再黑些,以便遮住他的羞耻之色。
在接近邺城那雄伟的轮廓时,远远地出现了无数旗幡。已成惊弓之鸟的袁军士兵,此时一看见旗幡,就让他们联想起了曹军赤色的旗幡和挂在上面的头颅。
在无数袁军指着远处旗幡紧张地噢噢惊叫时,还好此时响起了隐隐的鼓乐之声。他们才晓得这是专程出来迎接袁绍和这支残兵败将的留守邺城官吏。
要是凯旋,弄这套还差不多。但他们此时是兵败,大败而归,再用这种迎接方式,岂不是格外令人难堪。
当然这支队伍里面最难堪要数袁绍了,当袁谭尴尬的看向连日来老了数十岁的父亲时。只见袁绍一听那鼓乐之声,立时胸膛一挺,下意识的整理起他的衣袍和那条“袁绍巾”来。
但很快袁绍意识到了自己的兵败,和败逃而回。他停了手上的动作。回头一看身后长长的队伍,和那百来个的“白马仪从”,他此时才明白自己已经没了往日“大将军”的威仪,现在如丧家之犬差不多。
“我有何面目再见河北父老?”
一想到自己的失败,悲痛的袁绍竟然坐在马背上失声痛哭起来。随行的郭图、审配等人明白,袁绍这是如项羽在乌江边在感叹。
生怕袁绍也效仿项羽想不开时,于是审配马上劝道:“主公勿伤怀,我们只是中了曹智一时之计。凭我们的实力,只要主公重拾信心,收拢旧部,以天下官吏一半出自袁门之势,我们很快就能恢复元气。到时再战曹智,鹿死谁手,还是未知之数!”审配在和郭图面面相觑之后,立时跪倒在袁绍的马前,说出这番鼓励的话语。
审配的话令袁绍止了眼泪,此时郭图等人也纷纷上前劝慰袁绍。袁绍立时感到了一股暖意在心中流淌,的确他家大业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在官渡战役中的实际损失大约是六七万人,大部分人是在最后的混乱中四散而逃了,或是被俘了。此时身后收拢的兵马也有近七万人马,他只要回到邺城后,再派人四处收拢从官渡溃散的兵马,相信很快就能凑到十万,再加上本来留守四州的兵马,他只要不破灭信心,重整旗鼓还是指日可待的。曹智就算此时鼓足气势,想一口气吃掉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袁绍心情一转,很快迎接他的队伍也到了近前。迎接他的主要官员是逢纪、辛评、辛毗等,他们想来已经知道袁绍兵败官渡之事,但一见面这些官员仍旧对着袁绍如往常般恭恭敬敬,行礼如仪,并一个个扶鞍执辔致问辛苦。
这一切都令袁绍感到慰藉的同时,也开始又一次享受起这鼓乐欢迎带来的欣慰和快乐。
但很快袁绍注意到迎接他的队伍里少了一个人。
“田丰何以不见?他的腹疾又犯了吗?”
袁绍这一问,把逢纪等人弄得张口结舌,面面相觑之下,正不知如何回答时,袁绍倒是意识到了自己的糊涂。
“田丰不是因为谏阻自己渡河击曹,而被一怒之下的自己下了大狱了吗!唉,是自己糊涂了!”
再次在属下面前出丑的袁绍,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正在想法自圆其说时,袁谭却在此时及时越众而出的帮袁绍解围道:“家父连日来军务繁忙,早把此事忘了,忘了……各位见谅,见谅……”
“呵呵……那里,那里,都怪这军务啊……”
在郭图的马上迎合之下,袁绍跟着众人一阵呵呵傻笑,就算把此事给揭了过去。
鼓乐前导,随后这支败军又继续前行了。
一个小插曲,事情应该就算过去了。但在乱糟糟烦人的乐声里,袁绍脑海中渐渐浮现的都是田丰那张因为激动而五官都有点变形的脸。
“将军不听我言,出师比不利!”
他就是因为这句话,而被袁绍下的大狱。但今日看来,一切都证明了田丰的预言,他是对的,而袁绍错了。
但现在袁绍就是一直在考虑着回到邺城后,如何面对田丰的问题。让袁绍承认错误,是千难万难的,那么怎么才能渡过那份尴尬呢?
袁绍想着这个问题,头自然的转向了身旁左侧并排而行的逢纪和郭图那里。
这两人本来就都是袁绍肚子里的蛔虫,一看袁绍的眼神,竟然马上有了感应似的,知道袁绍心中所虑何事。特别是郭图,没等袁绍再说些什么,就立时凑近逢纪耳边轻声道:“田丰!最近他的狱中怎样?”
逢纪立时会意的,打马上前几步,对着正在苦闷的袁绍悄声道:“主公方才还惦记着那个田丰,但这个竖儒在狱中可并未对主公感恩戴德,他闻之我军大败后,竟在狱中抚掌大笑……”
“真的,他竟敢嘲笑我,这个杀才的!”袁绍勃然大怒,对于刚才的犹豫和担心,立时抛到了脑后。
随后解下佩剑,交给随军主簿道:“去狱中取田丰首级来!”
袁绍回到将军府,刚刚坐定,那位主簿就带着带血的宝剑和田丰的人头来到袁绍面前。
“他最后说了什么吗?”待看清主簿呈上的人头后,袁绍随口问道。
“料知必死!”这就是主簿转达给袁绍的田丰原话,而且主簿说他走入田丰的牢房时,田丰神色平静,已经整理好囚衣,正襟危坐的等待着他去似的。
“喔?”
袁绍疑惑着,继续询问起田丰临时前的一些事情。令袁绍越听越心惊的是,逢纪汇报的田丰在狱中对于他战败幸灾乐祸的事实出入很大。
据主簿从狱吏处了解到,田丰在听说袁绍在官渡战败时,并没有幸灾乐祸,而是悲叹着对前来恭贺田丰即将脱罪的狱吏道:“袁公回邺城之日,就是我的死期!”
没想到他料得这么准,今日邺城传来袁绍回师的消息,关押田丰的狱中就先来了执行死刑的主簿。
“啊!”袁绍一听到田丰竟然预计到了自己的死期时,不由惊叫一声,再看眼前田丰的首级时,不知不觉中一股凉气嗖的一下从脚底自从顶门。
仿佛一个声音此时就在袁绍耳边鸣响,“你外宽内忌,不念忠诚,今日大败而归,就羞愧难当的再不想见我,哼哼,你的死期和我一样也不会远了!”
“啊!快把它拿走,拿走……”
袁绍突然看着田丰的首级时,伴随着自己耳际的回想,竟看到了已死田丰的那对白森森的眼珠子,在朝着他冷笑。
这是多么诡异的事!但袁绍坚信自己没有看错,在一阵头晕耳鸣之下,他突然直起了身子,戳着田丰的首级狂叫狂喊起来,呼吸也越发混乱和急促了。
袁绍的左右白马仪从立时上前扶住袁绍的扶住他,赶紧和主簿一起端起盛放田丰首级木箱的就赶紧向外走去。
一路上几人还疑惑了半天,因为袁绍声称的东西,他们这些就在袁绍身边的人都未成看见,他又是怎么瞧见的呢?……
而正当主簿等人匆匆退出大厅时,袁谭、审配、逢纪等人也是着急忙慌的在这时涌进了这间袁绍所在的大厅。
他们经过田丰的头颅时,微微一愣,随即就不理会田丰首级一事,继续快步走至了正以手捂脸,处于一定恐慌中的袁绍跟前。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叛乱和病倒
“主公,大事不好,鞠义在幽州叛乱了!”
“什么?”
一听这个消息的袁绍,一下子从刚才的疑神疑鬼中清醒过来。只见袁绍窜跳着从榻上弹跳而起,要进一步询问详情时,没想到袁绍脚下一个踉跄,竟没有站稳的摔了下去。
“主公小心……”
“父亲……”
众人一见袁绍无辜摔倒,也是纷纷涌上前,七手八脚的要去扶住袁绍。
袁谭手脚快,离得又最近。人是扶住了,但此时异变又起。
“血,父亲吐血了……”
袁谭的叫嚷令如在梦中的袁绍也才恍然到自己刚才感觉到的喉咙口一甜,然后嘴角流出的液体,便是自己吐出的血,袁绍此时倒是没感到别的太多不适,只是浑身在那一刻弹跳而起后,仿佛全身力气已经就此被抽光、用完一样,此时全身一下子虚弱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说……说,具体情形怎样了?”袁绍颤抖着一条手臂,对着跪在身前的审配急问道。
审配和逢纪等人面面相觑后,只能硬着头皮道:“鞠义聚集自家氏族成员和一些忠于他的兵将,在幽州叛变了。声称自己和部下脱离主公,另投……另投……。”
“是不是他宣布另投曹智了……”袁绍有气无力的就着审配无法说下去的话语断断续续道。
“是……”
在得到审配等人的低头肯定后,袁绍悲呼一声“曹智你好狠啊!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这次可不是袁绍没有知觉,不经意的流出了,而是径直张口疾喷而出。
“父亲……”
“主公要保重身体啊……”
袁绍达到这种情况的袁谭先哭了起来,其他人更是慌乱的,放下手上的一切其他工作,捧着田丰首级木箱还未离开的主簿,也是放下箱子,转身就叫嚷着吩咐人去传叫郎中。审配更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命人去内宅叫袁绍的妻子刘有宠过来。
“我没事……我没事……。”在大厅中一片混乱中,强自抬起一条手臂的袁绍,虚弱的叫嚷道。
他此时真的是想就此晕过去,或是睡过去了。但强烈的责任感和知道此时事态不容他有任何懈怠的袁绍,还是强撑着身体,准备主持大局。
袁绍很清楚,他此时倒下就完了。不光是他完了,而是整个他们累积了几代人的袁氏家族事业都将会完蛋。此时就算是流尽他身体内的血,袁绍都在告诫自己要撑住。既然曹智有了全面的准备和后续手段,他必须予以应对。
袁绍示意着扶抱着他的袁谭帮他擦拭一下还残留在嘴角的血迹,并扶着他坐正。
而袁绍在袁谭帮助下扶正身体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盛放田丰首级的木箱。袁绍软绵绵的身体里,突然一阵针刺似的感觉,使他差点又是一阵晕眩的要躺倒。
袁绍此时感觉透着那木箱,他看到了田丰白森森如利剑般的眼神,再次刺进了他的心房。并且仿佛又在朝着袁绍冷笑道:“你看一切如我预料的吧,你完了,完蛋了……”
“把那个箱子扔出去,扔出去……”袁绍凭着一声冷汗,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用近乎疯狂地声音嘶叫道。
“拿出去,快,拿出去……”审配顺着袁绍所指,立即明白了袁绍此时正受田丰之死的心魔折磨,急忙挥手让主簿将那个木箱拿出去。
回过神来的主簿,立时捧起木箱一溜烟的闪出了大厅。
而就在主簿抱着木箱转出大厅门口时,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美妇,正好与其一进一出的擦身而过。
美妇看着主簿急匆匆抱走的木箱和探头一望庭上混乱人群中,袁绍趴在一副几案上散乱和惊恐、愤怒的眼神。本来还脚步急匆匆的美妇,突然就在门口附近蹲下了脚步。
“唉……这个世上看来是永远容不下这两个男人的,我又该……”美妇说完一抬手,擦拭了两下眼角溢出的泪珠,再次哀叹一声,就转身走了出去。
来人自是袁绍的正妻刘有宠了,她老早就有听说袁绍战败官渡之事,而那个战胜她现任丈夫的人,就是和她有过一夜夫妻之实,并生下刘有宠最小儿子袁买的那个男人。
要说难以取舍对于官渡之战胜负的人,就属刘有宠了。一边是她的丈夫,一边是小儿子的亲生父亲,失去了那边对她来说都是有着不小打击的。
但作为一个不是很懂政治、军事的女流之辈来说,她非常清楚,这两个她生命中的男人,总是要在近期内失去一个的。
“袁绍也罢,曹智也罢,最苦的那个人终将是我……”不想再去管关于袁绍、曹智你争我夺之事的刘有宠悲泣着一路的匆匆只是在大厅门口看了一眼,就又回转了她和小儿子的后院。
袁绍眼神迷离之际,好像是看到了刘有宠进来的一幕,但那时他的脑子和身体正处于一个最为混乱的时段,他实在无暇细致分辨那个模糊的人影是不是刘有宠,那时他正在努力的拼命喘着气。
但袁绍没注意,不等于厅中就没人注意到刘有宠已经来过的事实。审配眯着眼睛第一时间瞥到刘有宠的倩姿后,就是抬头看向厅门口。但刘有宠来得快,消失的也很快。审配能捕捉到的最后一幕,就是刘有宠双肩微微抽搐着离开的身影。
审配心中一阵跳动,双眼微眯一下,确定这一直一来心中的怀疑,然后暗暗下定着决心。
“幽州袁熙那边情形现在如何了?”缓过一阵晕眩的袁绍,终于支撑着再次问道审配等人。
审配在收敛心情的同时,忙回答道:“二公子已经来了急信,向邺城求援的同时,他……他建议退守涿郡,或是中山……。”
“混账,混账……这个胆小怕死的废物,战事才起,他鞠义再有本事,能有多少人马,袁熙这个混账东西和鞠义打了几仗了,他就要放弃易京、渔阳等地,退守到幽州和冀州的边界上,这个混蛋,我要撤他的职……”袁绍咆哮着对二儿子的不满,夺取幽州是袁绍前两年最大的胜利战果。他把这一州交给自己这个平时就有些懦弱的二儿子,本来就是不是很放心,没想到他的治地内才一有叛乱之事发生,他就要不做抵抗的返身跑到冀州和幽州交接的涿郡,甚至还要退守入冀州的中山国之内,这不是要将他辛苦半身消灭对手,夺取来的战果,就这样拱手让人吗?
“袁谭,赶快写信给这个不成材的废物,要他组织兵马清剿叛乱者,不许离开易京半步……不行,我要亲自去,来人,哎哟……”越说越激动的袁绍最后竟然要以手支撑着几面站立而起,但也就在一条腿刚支撑而起时,就又摔倒了。
“父亲……”
“主公请保重身体……”
“还是另派贤能去吧……”
众人一通劝,又加上此时袁绍府中的御用郎中也到了。在厅中的榻上让袁绍躺下后,一通把脉,望闻问切,郎中皱着眉头由逢纪陪着下去开药方时,袁绍才缓过了刚才的一阵不舒服和晕眩。
对于官渡大败后,才回到老巢,就发生幽州叛乱之事,袁绍真的再好的身体和再大条的神经,也是要被摧垮、摧毁的了。
袁绍看着为他诊治郎中的表情,也是估计到了自己这病恐怕是和自己的军队一样元气大伤,是不会彻底好的了。
“曹军那边有什么进展吗?”沉重呼吸着的袁绍,终于想起要注意一下曹智那边的情形。既然自己治地内的叛乱是和曹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此时的袁绍也不难想象出鞠义早有与曹智勾结的事实。
那么随着官渡大胜,鞠义开始行动了。曹智肯定也会有配合的进攻。
“倒是没有什么动静,据斥候回报,曹军好像还在阳武、官渡一带,最前部也只是挺进到大河南岸,并没有及时渡河,抢占我们的地盘!”审配把刚刚收取的情报一五一十的汇报道。
“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