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摸摸儿子的头,道:“远杰,叫姐姐。”
阮远杰还不满十岁,阮德海的前妻还留下一男一女,都由阮德海抚养,平常也住在一起,但毕竟不是一个娘胎出来的,阮德海的那两个子女一直把这个弟弟当成眼中钉,小时候阮远杰叫出口的“哥哥”“姐姐”往往会换来对方的斥责或白眼,渐渐的他也明白,自己和家里的哥哥姐姐不是一个妈生的,现在突然又冒出来的一个亲姐姐,更是让他觉得混乱,所以虽然出门的时候父母都交代过了,见了那个姐姐,嘴巴要甜一点,但他还是不敢开口。
阮德海道:“怎么了,叫人啊,这孩子!”
阮远杰听到父亲的话,抬头低不可闻的叫了句:“姐姐。”头立刻又垂下去。
柯瑞安微蹙眉头,这么大点的男孩子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怎么会这么怯弱弱的。
柯瑞安也不知道怎么回应他的那句“姐姐”。
只是扯了扯嘴角,微笑。
点的菜很快就端上来,席间,阮德海并没有提什么事情,就像张月之前说的那样,阮德海一再表示自己以前对她的关心不够,以后一定要多往来。
他说:“你以后不要跟叔叔见外,我跟你妈作了十几年的夫妻,*女儿也就是我的女儿,说起来大家都是一家人……前几年其实我跟你妈也想过去找你,可是听说你在那家生活得很好,你说人家家大业大的,我们冒然的跑去联系你,怕反而会打扰到你的生活,给你带来不便……总归是叔叔做得不够好。”他端起满着酒的杯子朝柯瑞安示意:“来,跟叔叔喝一杯,当叔叔跟你道歉。”
言真意切!柯瑞安真的以为是自己想多了,或许真的只是吃一顿饭而已!
直到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
他问道:“瑞安是不是在丰南工作?”
柯瑞安手顿了下,有预感此时才是要切入正题。
阮德海接着道:“丰南可是个大公司,全国过百分之四十的大型工程都是丰南承建的,尤其是全国的铁道施工方面几乎都是你们公司接手的。”
柯瑞安点头:“我们公司在这方面是比一般的公司实力要雄厚。”
“其实叔叔也是做这一行的,当然跟你们公司比起来,我们就只是小个体户,小包工头,你们公司一个零头的利润啊我们都是无法企及的,尤其这几年,生意真不好做,要想拿到一个工*的比什么都难,而且最后项目的钱还难以拿到手。”
柯瑞安道:“做生意本来就不容易。”
阮德海见柯瑞安始终只是顺着他的话讲,不痛不痒的。
眼见一顿饭就要结束了,他只好直白了讲,道:“瑞安,我听说你们公司有很多标到的工程是外包的,叔叔今天就厚着脸皮托你帮忙了。你们公司日进斗金,自然不在乎那点钱,但是从你们指缝间漏下来一点都能让我们这些小打小闹的人一辈子享用不尽了。”
柯瑞安明白了,丰南有些工程确实是外包的,就算只是一些零头工程,对于很多承建商来说也是要争得头破血流的,阮德海是想通过她在丰南的关系,为他牵线搭桥。
柯瑞安笑道:“我怕自己是心有余力不足,我在丰南也只是个普通的文员,平常的工作最多只是整理些资料,都是些后勤工作,叔叔说的事情,我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上。”
她的说辞,阮德海早就想到了,他道:“能够进丰南,哪怕只是个普通员工也是前途无限的,更何况你和丰南的白总认识多年,交情肯定不同一般人。
柯瑞安的表情微僵,她记起来,大年三十那天在市,阮德海也见到了白靖南。
大概就是那一眼,让阮德海窥到了她和白靖南不同寻常的关系,想借着她攀上丰南,攀上白靖南。怪不得这顿晚餐,他如此积极,想必张月一再的出面找她,也是阮德海在背后做功课的缘故。
这世上果然连亲情都是有条件的。
出来的时候,阮远杰趁父母不注意,鼓起勇气拉了拉柯瑞安垂在身边的手,柯瑞安低头,阮远杰一双清澈的眼,黑白分明,低声道:“你真的是我姐姐?”
柯瑞安点头:“对,这次忘记给你带礼物了,你要什么,我下次送你。”对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她实在无法把自己的怨气加在他身上。阮远杰很腼腆的笑,连连摇头,但是拉着她的手却没有放开,仔细看,其实阮远杰跟自己还是有几分相像的,都遗传了张月的大眼睛。
阮德海把车钥匙交给张月,道:“你送瑞安回去。”
柯瑞安阻止道:“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就可以。”
“让你妈送你,你们正好说说话。”
张月已经打开了车门,道:“走吧,安安。”
怯生生的阮远杰竟然一路拉着她的手到车旁,末了还说了句:“姐姐,再见。”
柯瑞安摸摸他的头:“好,再见。”
她扶着车门坐进去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一对熟悉的身影从另一个饭店门口出来。赵咏琳不知道是不是喝高了,走路都有点不稳,大半个身子都倒在白靖南身上。白靖南小心环抱着她往车子走去,一只手还在赵咏琳的额头上拭了拭。他们很快就打开车门坐进去,车子在她眼前开走。这一幕不过几十秒的时间,可是却足以让柯瑞安姿势僵硬了,她扶着车门的手收紧。
张月见女儿迟迟不上车,道:“怎么了,安安,上车。”
白靖南的车子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了,柯瑞安在心里深吸口气,也坐进车里,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就算做不成恋人,他和赵咏琳也可以是朋友,而且赵咏琳那样子分明是喝多了,他送送也是应该的。
第三十七章
白靖南下午去参加市政府会议,‘据说’他今年有望被评为全国十大杰出青年企业家。
其实他倒不是很在意这些个虚名,但是,自己是个生意人,跟政府打交道是难免的,有时候甚至是至关重要的。
今晚的饭局,除了市政府的几个领导外,还有本市的一些企业家,哪怕有几分疲倦,白靖南也得打起精神应付。
饭桌上,他即使深蕴酒场之道,太极打得再高明,也难免被人灌了不少酒。
趁着中途的空隙,白靖南借口去洗手间,出来在走廊上抽一支烟透透气。隔壁包间的门吱呀的打开,高跟鞋敲打地面的节奏有点凌乱。他回头,赵咏琳捂着嘴从推开的包厢里出来往卫生间的方向小跑,白靖南灭了烟,快步的跟上去,经过敞开的包厢时,他往里瞟了眼,一桌子清一色的男人!
从卫生间出来的赵咏琳被白靖南拦住:“喝这么多酒?”
她的酒量,白靖南是知道的,一整瓶白的下去应该都不至于让她到卫生间吐的地步!
赵咏琳使劲的顺着气,她意识还是清醒的,就是头疼得利害,她笑,道:“今晚台里有聚餐,多喝了两杯。”
“你的同事都是那样的一群男人?”
虽然刚才只是匆匆一眼,但是白靖南已经将里面的人看了个大概,一群中年男人,其中有几个还是他所熟知的,声名狼藉的地产商!
赵咏琳不做声,一会儿道:“我没事,你别管我了,只是和台里的赞助商谈点事情。”
“你一个主持人和这些赞助商谈什么事?要是被记者拍到,你还要不要你的形象,欧子文呢?他知道你在这里吗?”
一向注重自己形象的赵咏琳此时却有点失控,她双手着力,往白靖南的胸口推去,道:“说了不要管我,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可是她力道软绵无力,反而栽倒在白靖南怀里。
她头抵在他的胸膛,很久都没有抬起来,白靖南想将她扶起来,只是落到她肩上的手,却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赵咏琳在他怀里摇头:“靖南,让我靠一会儿。”
曾经他想让她靠一辈子,可是她永远是这样,只要求一会儿,几秒,几分钟,很快她就会扬起笑容,然后说着谢谢,或者对不起,离开他的怀抱。
现在也一样,她很快就抬头,自己站稳,道:“对不起,我可能真的喝多了。”
白靖南道:“走吧,跟他们打声招呼,我送你回去,你这样子不能再喝了。”
赵咏琳点头:“我去拿包,你等我。”
从电梯出来,赵咏琳走路就开始磕磕绊绊,大理石的地面,她还穿着十几公分的细高跟,白靖南怕她滑到,一只手把她往怀里带,搂着她出去。
车上,白靖南问她:“要不要打电话让欧子文过来?”
她摇头:“他应该去出差了,不在江乐。”
“那,送你回家?”
她依然摇头:“我爸这两天在家,我这样子还是不要让他看到,帮我找家酒店,我在外面过一夜。”
事实上,跟欧子文恋情公开后,她就住进了欧子文在双江区的别墅。
可是今晚她不想回去,赵咏琳也不知道自己和欧子文的问题出在哪里,欧子文是个好情人,无论在哪一方面都会为对方考虑周全,似乎无可挑剔!可是有时候她却觉得自己无法贴近他心口的位置,在她面前,他几乎没有情绪。
她越来越觉得她对他的世界一无所知,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她进一步,他就不着痕迹的退一步,保持着他所认定的安全距离,这些她都感觉得到,却无从下手。
就像今天早上,她郑重其事的想跟他谈谈,他却只是微笑的在她额头吻了下,道:“别想太多,中午一起吃饭!”
没有一个男人让她有这么深的无力感!她知道是自己太过在乎了!
白靖南没有送她去酒店,而是回到自己的住处。
赵咏琳瘫在座位上,仰着头,双眼紧闭,面容疲倦,眼角有着可疑的水滴。
白靖南停了车,道:“先在我这里过一夜。”
她点头,跟他一起下车。
白靖南开门进去,扶她在沙上,道:“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泡杯茶。”
赵咏琳此时只想躺下去睡一觉,她用力的甩甩头,想让视线不再那么模糊,却让眩晕感加重,她扶着沙站起来,摸索着打开房间的门,倒到床上。
白靖南端着茶水出来,客厅里已不见她的身影,卧室的门敞开着,她倒在床上,已经沉沉的睡过去了。
他无声的叹口气,伸手抚平她眉间的褶皱,不知道她为什么事这么累!从认识她开始,她似乎就一直是这么要强。不断强迫自己做到最优秀,害怕自己头上的光环会消失,她需要生活在别人的掌声中!
本想让她到客房去睡,可看她睡得那么熟,白靖南最后只是帮她脱了外套,鞋子,帮她盖好被子,自己去客房。
张月送柯瑞安到楼下,柯瑞安解了安全带,道:“今晚就是为了这件事?”
张月看着小区里的花花草草,久到柯瑞安想下车的时候,她才开口道:“安安,你或许还在恨妈妈当初轻易把你抛下,可是你得承认,如果当初你跟在我的身边必然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出息,你可能永远住不起这样高档的小区,甚至我都没有能力供你上完大学。”
“所以,如果不是你来找我,我根本不想见你!”
“安安,就算我这个母亲再不尽责,我也曾经抚养了你十三年,看在这个份上,今晚远杰爸爸说的事,你就帮帮忙……你别以为妈妈过得很好,他那边还有两个子女,他前妻又还没死,那两个孩子一直认为是我拆散了他们家,把我当仇人看,虽然这几年他赚了点钱,可我是一分都拿不到手,他儿子天天算计着家里的钱,他女儿结了婚了都还跟她老公赖在阮家不走,就怕家里的钱被我拿了一分一毫。远杰还小,我能靠谁,要是分家的话,远杰肯定得吃亏……”
张月说着,眼眶都开始泛红。
柯瑞安道:“既然你当初觉得那是一个好归宿,现在就没有资格埋怨。”
“我知道,所以就算有再多的委屈我也从来不敢跟外人吭一声,可你是我的女儿啊,安安,远杰怎么说也算是你的弟弟,就算是为了远杰,你帮帮我。”
柯瑞安想起阮远杰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和拉着她的手叫姐姐的样子,确实有点心软,看样子,阮远杰恐怕也是在那两个哥哥姐姐的欺压下长大的,怪不得那一副怯弱样。
柯瑞安最后松了口,道:“我会留意,帮不帮得上忙我也不确定。”
可是有她这句话,张月就已足够向自己的丈夫交差了,道:“谢谢你,安安。”
临下车,张月又迟疑的问道:“安安,你是不是真的和那个白靖南在交往?”
她道:“交往?你太看得起我了!”
顾念宜和闵正翰的番外(一)
办公室里顾念宜捧着刚从医院食堂打上来的一盒晚饭,还没拆筷子,一小护士进来叫道:“顾医生,有个病人,外伤,需要缝合。”
顾念宜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道:“于医生呢?”
小护士道:“于医生下班了啊!”
顾念宜想起来,今晚自己顶于的班。
早上一台手术站了*个小时,直到现在还是滴水未进,说实话她也很想回家洗个澡,一觉睡到天亮!
顾念宜放了筷子,道:“把他带到治疗室。”
一个年轻的男人,伤得不重,都是些皮外伤,看那伤口,应该是和人斗殴造成的,这世上总有精力旺盛的人热衷于用武力解决事情。所以有时候她很不愿意把医院的资源和自己所学的专业知识浪费在这样的人身上。
男人最大的伤口在额头,临近线的地方被人给开了道,还挺深的,大概需要缝个七八针。
顾念宜给他清洗伤口,结果那么大一男人竟然吃痛的嗤了声:“哎,医生,轻点,轻点……”继而还转头吩咐一旁的小护士:“小妹,给我找面镜子过来,*的,这到底是开了多大的一个洞!”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有一副好皮囊,他那一抬眼,一声妹子!
一旁的小护士还真的红着脸跑去给他找镜子。
都几年了,这个男人一点都没变!
顾念宜的记忆很好,可也只限于她的学业,相反的,她很少能够记住和自己没什么交集的人,更何况只是一个高中同学。
但,刚才,从帮他清洗了脸上的血迹后,她几乎一眼就把眼前的闵正翰和记忆中的那个大男孩重叠起来。只是,人家未必还记得她,因此也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并没有打算和他上演老同学相认的戏码。
今年是她在这个医院的第二个年头,比起同时进院的那些医生,她的成绩应该算是最好的,除了她的外婆是这家医院的大股东外,最重要的是她自身的努力。本科时,她的解剖学老师跟她说:“顾念宜,你天生就是当医生的料。”
解剖课上,大多数女同学瑟瑟抖,甚至吐得一塌糊涂,只有她脸色没有丝毫的颤动,在校时她的专业成绩永远是第一名。
人人都说顾念宜心静如水,在她脸上难以看出悲喜,甚至欣赏她的处事不惊!
可是没有人知道在心底她有多厌恶自己,她的出生她的存在见证的是一段罪孽,从她知道自己不堪身世的那一刻起她就认定自己这一生都不会有幸福可言。
其实有时候她更愿意自己从未存在过,深深的自我厌恶感让她对周遭的人和事都保持着疏远的态度,这是她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清理好伤口,她开了药,把单子交给他,道:“记得按时吃药,小心伤口别感染了,一周后过来拆线。”
小护士已经把他要的镜子找过来了,闵正翰瞧了瞧镜子中的自己,鼻青脸肿的,还真有点狼狈,不禁在心里咒骂,阳子那个王八蛋,抢了他的女人,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