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落花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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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有落花至-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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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倒没了我擒它时那凶狠的劲儿。

  第二十二章

  我摆出一副要诚恳深谈的样子,诚意十足地向后让了两步,蹲在板凳上。女鬼收了那副狰狞的面皮,此时若不是身形虚幻,和常人女子压根儿无异。没了青面獠牙,俏生生的脸居然还颇好看。她盯着我,我也盯着她。想想她起初张牙舞爪的样子居然有些心虚,咳了一声,脱口道:“爱卿免礼平身。”
  女鬼道:“左护法真幽默。”
  我干笑两声,拖着板凳又后退一步。
  女鬼倒是很大方,施施然在我对面的桌子上跷腿坐下,道:“小女子闺字朱砂。曾为天佑帝三女,父皇赐名桑燕。”
  桑燕三公主。原来还是个来头不小的鬼。
  我顺手往后一捞,居然还真摸出一副纸笔。广源老儿考虑的颇周到。我吐了口唾沫润了润笔尖,搁纸上划拉两下,洗耳恭听:“继续。”
  桑燕公主眉目见依稀涌上了些属于宫闱深处的女子才能养出的贵气:“本宫去世那年政局变乱,死于奸人之手,年仅一十有七。”
  十七啊。多年轻啊。我在纸上添了几笔,顺带感叹了一下红颜薄命。
  桑燕公主道:“那么请问左护法……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思索了一下,道:“你为啥不投胎?”
  桑燕公主放下一直翘着的腿,神色间略带了几分茫然。
  我也不吭气,等着她说。等了半晌,才见她缓缓道:“不知桑槐王朝如今可还如当年那般兴盛?”
  我瞅着她。她又道:“我想再见兄长一面。”这次倒没再用那些自称。一双杏核一样的眼氤氲着些许急切与悲哀。
  “我一直在寻他,但是我寻不到。”
  我跳下板凳,拍拍屁股,在指间吹了口气。
  桑燕公主蓦地扑了过来,一双葱指紧紧绞住我的衣襟。我道:“哎哎……男女授受不亲,你干啥?松开松开。”
  她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公主的架子公主的仪态,柳眉紧紧地蹙着,泪水顺着脸颊而下:“求求您了。我只想见他最后一面。只这一面。”
  我皱了皱眉,道:“仙界有规定,恶灵一律净化送至轮回道,我也没法儿破了这规矩,不然到时候遭殃的是我。”
  等到广源老儿终于忙活完法会,想到要来放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我在凳上跷腿坐着。广源老儿在对面袖着手,满脸讨好之色:“本君也是觉着左护法法力深厚,就算和恶灵共处一室也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对吧?”
  我强忍着一把揪住他梳理的颇整齐的胡子的冲动,忍了又忍,终于到底还是没忍住。一把揪住了他的胡子,在漫天的黄纸道符雄黄里头大吼:“这里到底是为啥变成这样儿了?”
  广源老儿还挺委屈:“这可不能怪本君……那位法力高深的风道长道只有这样方可镇妖除魔,本君也是迫不得已……”
  我站在活像刚办完丧事的院子里头,头颇有些疼,揉了揉额角。
  乍一回到房间,屋里头没上灯,一推开门,扑面的一股子花香。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缭斓依旧一身大红袍子,月光下头在我的床头倚着,见我进来也没动作,不晓得在想些什么,长发散在肩头旁衣裳上,额心繁复图案在月亮半光下火红。好看的动人心魄。
  要不是明知道他是不老不死的五华仙帝,我简直以为他是被人暗算翘在这里了。
  缭斓的眼悠悠向我这里一抬,淡色的眸子里头全是我看不懂的神色。
  我顿了顿,四处望,打算蹙摸个棍儿过来戳他一戳。缭斓就已经换上了往常的欠抽面皮,笑吟吟道:“呀……左护法可还腿脚尚健全?”
  我道:“健全的很,谢帝座关心。不知廖落公子对于将廖府整成这般模样有何感想?”
  缭斓笑的如沐春风:“尚可。”
  我道:“是。那您慢慢儿休息,小的先退下了。”脚往后一探就要闪。缭斓道:“不必,天色已晚,且先来休息罢。”
  说的跟他才是这屋子的主人似的。
  外头月黑风高。我的脚到底还是没能迈出那道门槛。硬着头皮转回头。
  死就死了!
  缭斓心满意足地把我拥到怀里,拉上轻若薄纱的被子,他身上温软的花香就这么着的冲到我鼻子里头。我倚着他的胸口,感觉脸烫的要烧起来,却莫名其妙的就很心安。
  我僵着身子等了半天,他却只是拥住我,什么动作也没有,就好似他本来就纯洁的只想和我盖棉被纯睡觉一样。
  我拧起眉毛仰头看他,刚好蹭过他的下巴。缭斓居然一直在看我,对上我的眼,笑了笑:“睡不着?”
  他的呼吸近的要命。我有些不习惯,把头扭到一边:“你只是来睡觉?”
  缭斓闻言,先是稍愣了一愣,而后眼缓缓缓缓地弯起来,意味深长地“哦呀”了一声。
  我登时觉着不对。可是也已经晚了。缭斓轻轻松松一个翻身就把我半压在下头,贴近我轻笑:“想不到子归对我的期待这么大……那要是只睡觉岂不是对不住你了?”
  我挣也挣不开,对着他呲牙咧嘴:“滚开!”
  缭斓笑的愈发荡漾。手指就顺理成章地滑进我的前襟。却并没有继续动作,顿了顿,揪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根乌黑的发簪。样式古朴简洁,一看就很有些年头。似乎是某天我在街上随手买来想送给缭斓结果一直忘记了的。
  缭斓细细摩挲着那根发簪,微微眯起眼,似是在寻思什么。我顺势从他身下爬出来,蹲在床上搓搓鼻子:“那本来就是要送你的。现在被你发现了,你拿去好了。”
  缭斓用三根手指掂这那根发簪,抬眼看向我,满脸的奸诈满脸的志得意满满脸的淫邪,笑的春光灿烂。我顿觉一阵子毛骨悚然:“你要干啥??”
  眼前一白,再回过神来,已然已经换了一个地方。我恍恍惚惚瞅见自己坐在梳妆台前,面前一面硕大的铜镜,铜镜里映出我尚惊愕的脸,身后缭斓一身大红衣袍,手执玉梳,眉目依稀柔和。头发上有冰凉东西划过的触觉。
  缭斓在给我梳头。
  我反应过来,登时一身鸡皮疙瘩簌簌往下掉。本仙使可是雄赳赳的一大老爷们儿,丫闲没事儿给我梳头干啥,还摆出这么恶心的一副缠绵缱绻的表情??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破口大骂并且把缭斓痛扁一顿。可是不知为何,我眼睁睁看着自己坐在那里,就是动不了也开不了口。
  那是我几千年来头次看到缭斓露出那种表情。
  万分怜惜,万分仔细,万分专注,眉目平和,没了往日的装神弄鬼,还没由来的带了几分沉积的悲凉。
  就像是……就像是父母兄弟姐妹在一夜之间死光了家产尽无想死却死不了的那种表情。
  缭斓梳的很仔细,足足梳了小半个时辰。到最后插到我头发里头的,居然是我送他的那根发簪。
  我盯着铜镜,总觉着缭斓有些不太寻常,却又说不出不寻常在哪里。玉梳在缭斓的手里头一晃就不见了。他俯身,缓缓拥住我,带着花香的发从我脸颊旁边划过去,略有些痒。他道:“我梳的可还好?”
  我发现我可以动了。刚打算扭过颈子踹他一脚并骂他装神弄鬼娘娘腔,他的一根手指就抵上了我的嘴唇:“嘘——”
  随着他的手指来的是他的嘴。没容我闪避,直接的就堵了上来。
  我有些错愕有些惊悚,不过好在也不是头一次了,开始还有力气踹上他一脚,到后来脑袋一片混沌,混沌着混沌着就不知不觉地到床上去了,到床上去了以后身上的衣裳就不知不觉的没了。再然后,再然后缭斓还体贴地问了一句:“怕疼吗?”我当时一片混乱,也不晓得回答了什么还是压根儿就没顾得上回答。只觉着紧接着来的就是撕心裂肺的疼。疼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外头太阳高照。我起床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硬忍着疼把缭斓从风道长的法会中揪出来揍了一顿。
  缭斓被我拎在手里头,还笑眯眯地关切我:“子归~当心身体啊……”
  太欠揍了。
  相翎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地在一旁掩着口咳了一下,道:“左护法,你先去休息罢。”
  风道长的法会又做了三天,我也又在床上躺了三天。第四天才堪堪能下地行走。好在缭斓不算完全没良心,几天里头一直亲自照顾我,吃饭饮水直至沐浴,无微不至。
  第四天广源老儿撂了一句话说没事儿就尽快回天庭之后就一阵紫光飞远了。缭斓拥着我在廖府门前站了站,看杏花开的纷沓。道:“可愿去街上转转?”
  离回天庭的日子也不远了。

  第二十三章

  春日扬州城的白天一向热闹。
  我再次走上扬州的大街,心里头的感触却不一样了。
  人山人海里头我只是个过客。
  我突然的就有些想回去当一个凡人。看花开花落人去人来,随岁月荣枯最后又入轮回。人生再开始前尘尽忘,一切又回到起点,一切又完满如初。
  缭斓一直没怎么说话,安静的很不寻常。我抬眼看了看他,就见他一脸惋惜之色,悠悠道:“来凡间一趟却未去过花楼……真是可惜啊。”
  ……亏本仙使还以为丫也难得意境一回,和本仙使有同样的感悟。
  我当下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将过去。缭斓也不顾满大街的人,笑吟吟地伸手就把我抱了个满怀:“有子归在这儿,我怎么还需要别人呢……”
  要多肉麻有多肉麻。
  前头的街上突然人流密集起来,攒在那里仰头,喜气洋洋,叽叽喳喳不晓得在谈论什么。我跟缭斓随着众人的目光也抬头望。蓝天白云下映着栋披红挂彩的二层小楼,二楼落地栅栏前挂了个偌大的粉红幔子,里头隐隐有人在走动。
  幔子的一个掀开的角落那儿有几个姑娘,个个姿容都不错,掩着嘴兴奋地不知在说什么,一双双含羞带怯的眼明显都瞄向我这个方向。
  我拿眼斜了斜缭斓。缭斓就站在我旁边,一身生怕不显眼的大红袍子晃眼的要命,妖妖娆娆冲上头一笑。我就看见那几个姑娘登时脸蛋通红,幔子刷一下拉上。
  没半时,楼下有家丁燃起鞭炮,噼里啪啦响的颇喜庆。吵闹里头楼上的幔子刷地拉开,一派头十足的中年男子喜气洋洋地笑开:“今儿是小女绣球招夫的大喜日子,邬某先在这里谢各位捧场了。”
  绣球招夫。
  我提起精神。缭斓在旁边“哦呀”了一声。我刚要问他怎么了,就见楼上的中年男子的眼也立时一下瞄到这里,冲缭斓拱了拱手。缭斓回礼,就又揽着我负手站在那里。
  看样子八成又是缭斓四处招摇认识的哪个员外。
  盈盈地又在栏边出现一女子。年方十五六岁,梅花百褶广袖长裙,一头黑发披的素雅。脸上罩着一方白纱,点墨样的眼溢着水汽。气质之素雅绝伦,是我生平仅见之二。
  之一就是相翎。不过男人自然不能同女人相比。论清雅儒淡,这女子还远不及他十成之四。
  本仙使的眼界毕竟不是下头这些凡夫俗子能相比的。那姑娘一出,漆黑的眼只迢迢一望,底下一片寂静。再然后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邬员外负着手,看到下头这些人的反应,显然也相当满意。抚着须子道:“小女流光,承蒙天朝诸位兄弟姐妹抬举,赐一个'第一美人'的虚名。年方一十有七,自小深居闺中,琴棋书画诗书礼仪粗通少许。眼见就要到了出嫁的年纪,所以邬某厚着老脸来办这招亲会一场,期待小女能得有缘人,相偕到老。”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明显就在往缭斓身上飘。
  缭斓挺适当地问了他身旁的人一句:“这邬流光是第一美人?”
  他边上的是一个公子哥儿样的男子,一脸不耐在看到缭斓的脸的时候烟消云散,笑容满面道:“廖兄有所不知,这流光可是我们举国皆知的美人。不仅相貌好看,武功更是了得,音律更是没话说,据称琴声可引凤。自小随父经商,天南海北走,现下走到了扬州,居然要招亲。咱们赚了。”
  缭斓若有所思地颔首,挂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这样啊……”手指摩挲下巴,微微眯眼向上望。
  我冷眼看着。没吭气儿。
  上头又唧唧歪歪闹了一阵子,轰轰烈烈地敲起了鼓。鎏金溢彩的绣球被盛在上好乌木雕花的托盘里呈了上来。邬流光微微抬手,捧起了那只绣球。
  我登时听见底下一片屏息声。
  缭斓仍然笑意盈盈地站在那里,仰着头。邬流光玉手微扬,然后绣球在日光下头划了道线,在邬员外以及她身旁的一众小丫鬟期待的目光里头,不负众望地,狠狠地,笔直地,砸到了缭斓的怀里。
  缭斓似乎并不诧异,笑吟吟地掂起那只绣球。四周响起整齐的抽气声。缭斓道:“哦呀……砸到在下了,该怎么办?”
  鞭炮声登时又响起来了。邬员外喜气洋洋地下来迎,缭斓红衣如火艳绝群芳,邬家流光第一美人素雅淡然。郎才女貌,没人有怨言。
  我扬了扬手,也凑了个份子,对缭斓道了声:“廖落公子,恭喜恭喜,抱得美人归。”扭身从人缝里插了出去。
  人大都都聚到招亲那地儿去了,大街上安静了许多。我拐过一个街角,一个大红袍子挡住前路,花香顺着风扬过来。我眯了眯眼。缭斓笑吟吟地捉起我的手:“走。”
  身后响起一片脚步声,还夹杂着几声大吼:“抓住那个红衣裳的!!”
  我迷迷糊糊地就跟着缭斓跑,七拐八拐不晓得拐到了哪里。缭斓显然被追的很是高兴,领着我绕了几个弯子,最后进了一家茶馆。
  茶馆中央的戏台子正在唱戏,咿咿呀呀的似乎是牡丹亭。缭斓倒是很不心虚,随便挑了张椅子坐了,脸上还兀自带着笑容。
  我挺疑惑,也坐下,这才注意到缭斓怀里鼓鼓囊囊揣着个什么东西。还没等我发问,一只雪白的脑袋从他怀里挣出来,火红的爪子在他那身颇名贵的袍子上抓挠,同样火红的嘴毫不客气就往他脸上啄。
  缭斓全身上下最大也是唯一的优点就是他那张脸,自然不可能让它啄到。手指只微微一衔就抓住了那张嘴,另一只手无视他怀里那只鸟的反抗,顺理成章地顺着那身雪白的毛,还悠悠地问我:“你这是什么眼神?”
  我道:“这就是那流光?”
  缭斓微微一笑。我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那只鸟的脑袋,道:“这是鹦鹉?”
  缭斓道:“否~这是相翎家的亲戚。”
  打死我也不信这么小的一只活似鹦鹉似的东西是凤凰。
  缭斓的眼弯起来,继续顺毛:“你不知道的还多,凤凰小时候大抵都是这么个样子,还小,没长开。”火红的爪子抖了一下,挠上他的手。缭斓笑眯眯任着它挠,又道:“这小东西,我几百年前见过一回,想不到居然还是没变样儿。”
  我恍然大悟。难怪缭斓那时候的眼神那么怪异。恍然大悟的同时又有些感叹。像本仙使这么高深的法力,也只能堪堪看出那邬流光不像个人,没想到缭斓这厮慧眼一眨就能看出人的原型。这就是差距啊。
  我道:“相翎是凤族少主,那这也是相氏那一支的?”
  缭斓道:“否。这只是护脉凤凰族的。”

  第二十四章

  护脉凤凰这一说,我在仙界这些年也听过。
  仙界分工分明。天枢南明映帝王,文曲武曲掌时运。而真正和人间江山兴衰变更息息相关的却是护脉四神。
  龙、凤、麒麟、玄武。
  龙掌帝王之脉,世代守护帝王,一代护脉龙君护一朝。凤凰护佑后宫妃宠,护脉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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