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虽是冬季,却是景鸣霄这几年来过的最温暖的季节——
犹如阳春。
第四十七回:青夕出世(一)
度过了冬季,便是春时了。
万物复苏,景鸣霄却不能出门见见真正的春天。因得他的肚子和破败的身体实在是个难以忽视的负担,令他不得不整日待在床上,静待生产。
世羽侍奉景鸣霄吃完安胎宁神的药物后,懂事的曜冥为景鸣霄盖上被子,道:“爸爸要好好休息。”
景鸣霄轻笑:“怎么说得像你是老子我是儿子一样?”
曜冥正准备接话,刚进门的青若虚已经说了:“你儿子是关心你。好了,赶紧休息吧,世羽你先带曜冥回他宫里去。”
曜冥眼神一冷,却也无法,只得随着世羽离开。
待得曜冥走后,景鸣霄才不顾形象地哀嚎:“整天待在床上不是吃就是睡,我都快发霉了!”
青若虚笑道:“等你生下孩子,我会陪你出去逛逛。”
“出去?去哪儿?不会只是前面的花园吧?”景鸣霄戏谑道。
“自然不是。”青若虚狡黠一笑“是夕远行宫。”
“又是夕远?怕是有目的的吧?”景鸣霄微微蹙了蹙眉头。他大概能知道青若虚所想为何。
“我们的这个孩子,无论男女,我都会将他的名取为‘夕’。”青若虚忽而认真道。
景鸣霄垂首不语。
“我知道你一定认为我把我们的孩子当成了讨好夕远的工具……”叹息着搂紧景鸣霄,青若虚缓缓道:“不过……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我懂……”景鸣霄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后,才开口“夕远是整个西棠的精神支柱,西棠人战斗力不强的原因很大一部分都是思想上的。而精神改革,必须要从夕远下手。”
“抱歉,我把我们的孩子……”青若虚亲吻着景鸣霄的耳垂,道着歉。
“青夕么?很好听的名字……”景鸣霄不去理会青若虚的动作,只是陷入了恍惚中。
这个孩子……注定会成为一个工具……
不管是青若虚也好,景鸣霄也好,从一开始,这个孩子的命运,就已经被决定好了。
对于青若虚,这个孩子是精神改革拉开帷幕的最佳道具。
对于景鸣霄,这个孩子是堵住悠悠众口的绝妙工具,也是他保住曜冥的砝码。
如果,两个孩子中只能有一个自由,那么……
他选择曜冥。
解语宫中的木瓜海棠开了第一朵花的时候,景鸣霄忽而腹痛难忍。
下身的湿润告诉他,羊水已经破了。
忍着腹中急痛,景鸣霄拉了拉床头的金铃,世羽第一个冲了进来,见到景鸣霄的样子,便机灵地先让后来的十三去叫御医,自己则是打了一盆热水,轻轻地给景鸣霄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肚子似要迸开一般,景鸣霄能感觉到自己脉搏的跳动渐渐急促,怦怦直击着心脏,心如同坠入烈火中一般,那窒息般的烧灼感激得他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竟是克制不下去,直抖得如秋风中残留枝头的枯叶一般。
“侍君,撑住!御医马上就来了!”也顾不上主仆之界了,世羽握紧景鸣霄的手“侍君,我是世羽,世羽在这儿,你一定要平安地把小皇子生下来啊……不然……不然世羽就主动给您陪葬!”
也许是世羽的话有些用处,景鸣霄的抽搐渐渐止了,可额头的冷汗却是越来越多。
血腥味开始在殿中弥漫。
那下裳的猩红一色刺得刚进门的青若虚心头抽痛。
“御医呢?!”他边阻止要行礼的世羽边大喊道。
“回陛下,十三已经去找御医了。”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世羽,此时倒是冷静得很。
“朕不是说过,解语宫内时刻要有御医守着么?”青若虚火起。
“陛下莫慌……御医被安排在了偏院,想来,就要到了。”世羽细细解释。
“御医来了御医来了!”果不其然,便见十三竟背着御医来到了殿前。
“老臣……”那御医一下地就要给青若虚行礼。
“这时候还行什么礼啊?!赶紧进去!!!”青若虚说着就把正准备下跪的御医连拖带拉地扯进了殿中。
景鸣霄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曜冥诞生的那一日。
无人的荒野,冰冷的刀锋,流不尽的鲜血……以及……
一双没有气息的死婴。
仿佛是堕入了时间的轮回——
秦鹤行在他的面前和夏寒姬上床,而自己的老友们都在一旁不言不语。他挣扎、痛苦、迷茫,想要远离这些梦境,却辗转其中不得脱身。他想回家,回到二十一世纪去当他的军校生,毕业后留在学校当当教授或者是被派到学校的附属医院里去做个医生,然后找个性情温和的女子结婚,生一个孩子……他不想再牵扯到同性的感情纠葛中去了,不管是秦鑫还是秦鹤行他都不要了!他很累,不想醒过来,怎么那么疼呢?!他挣扎着,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隐约中,他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第四十八回:青夕出世(二)
景鸣霄认为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有无尽的往事,纷至沓来,琐碎而清晰。
在异世二十六年了,他怎么觉得,这二十六年,就像一生这么长呢?
长得他已经厌倦了,腻了……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爸!你醒了么?”
迷迷糊糊中,景鸣霄听到了这个声音……是曜冥的声音吧?又让他担心了……自己这个父亲,做的真不称职啊……
曜冥见景鸣霄醒来,惊喜非常,忙握住景鸣霄的手,切切道:“爸爸,你终于醒了!”
这下景鸣霄是听真切了,看清眼前的孩子后,景鸣霄扯起嘴角,微微一笑。想要开口,呼吸却带着被冰刀的割裂般的疼痛,像有细小的刀刃在割。是之前耗费太大了吧?自己的身体,毕竟已是残破不堪啊……如今,连仅有的几个好器官之一的喉咙,也受伤了么?
尽管开口十分艰难,景鸣霄还是用嘶哑的嗓音安慰曜冥:“乖曜冥……”
“呵……每次醒来,你第一个叫的肯定是曜冥。可见你对孩子要比对我好多了!就不知道青夕之后会不会有这种待遇了。”见景鸣霄醒了,一直在曜冥身后的青若虚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开口,却是这般话语。
青夕?对!那是他的孩子!
“青……夕……”景鸣霄努力说道。
“放心放心,是个女孩,漂亮着呢!据说小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一般都是皱巴巴的小老头样,没想到,朕的长女一出生就异于常人,洗净后,几个丫头都叹其雪肤花貌。”青若虚走过来,坐在了床头,摸了摸景鸣霄汗湿的鬓发“鸣霄,谢谢你。”
“见……让我……”景鸣霄用嘶哑的嗓音,表达着。
“来人,将长公主抱过来。”青若虚知道景鸣霄的意思,提声让人将青夕抱来。
抱青夕来的是世羽。
聪明的世羽将青夕放在景鸣霄脸侧后,便福身告退了。她知道,现在的景鸣霄多有不便,而青若虚,显然有很多话想要跟景鸣霄单独说。
那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婴。
刚出世就雪白雪白的皮肤和着淡粉色的嘴唇,笔挺的小鼻子颇有青若虚的样子,眼睛虽未睁开,超长的睫毛已为这娃子加了不少分。
至此,景鸣霄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轻轻地把这孩子抱在怀中,她那样小,嫩嫩的,像只小小的柔软动物,真是像极了青若虚。
“像你……”景鸣霄缓缓道。
青若虚亲自给景鸣霄倒了一杯热水,吹了吹,觉得温度差不多了,才喂给景鸣霄喝。听闻景鸣霄之言,即刻微笑道:“哪里……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么?你看这娃子,跟你睥睨沙场时的样子,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景鸣霄润了润喉咙,失笑“我那时杀伐之气颇重……夕儿怎会像我?”
青若虚摇头“谁不知道东禹碧王乃人中碧玉?据说,每次你回翔京,都会有一众女子想方设法地逃出闺房,只为瞻仰你的绝世容颜?”
“哪有这么夸张?”景鸣霄喘息着笑了笑。
青若虚起身,将被角掖了掖,又极为轻柔地摸了摸青夕的笑脸,满脸抑制不住的温柔倾泻而出。
景鸣霄看着他,若有所思。
“去年秋狩的时候,我打了一只母豹和一只母虎,都是有崽的。”
“哦?”景鸣霄先是疑惑,随即了然“你是要让她们作为夕儿的乳母?”
景鸣霄前世听说过,元朝和清朝的时候,曾有贵族喜欢用猛兽奶喂养子孙,据说能从其中获得勇气。
“不错。”青若虚一口答应。
“还是再找个乳母吧。”景鸣霄不赞成道“夕儿再怎么说也还是个人……还是人奶比较适合她。”
“行,听你的。”在景鸣霄面前,青若虚一直都很好说话。
“可严格意义来说,夕儿是巫族,并非庶人。”青若虚纠正道:“大祭司来过,他见了夕儿,连说此女定非凡品。”
“西棠王的女儿,怎会平凡呢?”知晓青若虚并不是这个意思,可关于巫术的事情,景鸣霄不想多谈。每个巫族都有特别的能力,他不知道青夕的能力会是什么……但愿,不要太过逆天。
青若虚也明白景鸣霄的用意,便也不多说了,只让景鸣霄先好好歇息,便抱起尚自沉睡的青夕,离开了房间。
于是,这一个月,景鸣霄正式进入了俗称为“坐月子”的生活。
青夕出生后第三天,青若虚就将其名公告天下,并将夕远作为青夕的独有领地,也就是景鸣霄之前跟青若虚说过的“西棠特区”。特以彰示西棠朝廷对夕远的重视以及青若虚对青夕的宠爱程度。
从没有一个皇室女子,在刚出生不久就名扬天下,更没有一个皇室女子,获封过领地。
依西棠惯例,嫔妃有身孕可擢升一次,产后可依生子或生女再度擢升,若是接连生子,便将升了再升。
景鸣霄对此惯例感到好笑,莫不是“生”即是“升”?大中华的汉字文化果然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啊!就算到了异世,也是如此有魅力!
可现下的景鸣霄已是皇后,升无可升。
本以为这个惯例到景鸣霄这儿就可以省了。青若虚却在青夕出生第五日时突然下了一道旨意——封云侍君为殿前丞相,品级与中丞相当。要知道,西棠已废除丞相多年,百官之首自已在董度这个御史中丞手中多年,而青若虚忽将还在“坐月子”的皇后封为殿前丞相,这在西棠,乃至是整个玹琊大陆都是前所未有的事,加上之前的那些关于西苍帝君和借胎娃娃的神鬼之事,难免使众人议论纷纷。私下揣测景鸣霄恩宠盖天之余,难道还有什么通天之能?
第四十九回:弄瓦弄璋
青若虚待青夕,自然比对曜冥要好上许多。
诸位大臣和后妃却拿不清楚了,为何自家皇上会对女儿比儿子还在乎呢?
难道,真如传闻中说的那样,大皇子并非皇上亲子?还是因其已残的身躯难担大任?
想来也是,比起半身不遂的曜冥,青夕一出生,就注定了她的不平凡。
女子的初生礼本该简单异常,西棠人常常用“弄瓦”来形容生女,因得瓦是当世的纺锤,西棠人喜欢把它给女孩子玩,希望她长大后能有一手出色的绣工。
然,青若虚却将自己小时的“璋”给了青夕。
景鸣霄对这“弄璋”、“弄瓦”的也是有些了解的。因得前世曾读过鲁迅先生在一篇文章中揭露和批判过这种重男轻女的做法:生个儿子,便当作宝贝,放在床上,给他穿上好衣裳,手里拿块玉(璋)玩玩;生个女儿,便只能丢在地上,给她一片瓦(纺砖)弄弄。
西棠男人一出生,父辈就会给他一个“璋”,此“璋”多不下传,只代表着父亲对自己的厚爱。而青若虚身为一代帝皇,竟将自己的“璋”给了一个女儿,可见,青夕在青若虚眼中,绝非一个女儿这么简单。
景鸣霄就在一边,看着青若虚将自己的“璋”穿了个红绳子,挂在青夕的脖子上,又将青夕轻轻抱起,亲了亲。他只坐在床边,就着世羽的手慢慢喝着药不说话,心头总是模糊一团疑惑挥之不去,仿佛有个念头就要汹涌而出,却总是不分明。青若虚见景鸣霄一味沉默,便开口问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景鸣霄摇摇头道:“无妨,只是有点闷。”
“快要入夏了,纵是华都四季如春,也难免有些闷气。”说罢,青若虚就从世羽手中拿过药碗,舀了一勺药,放在嘴边吹了吹,准备亲自给景鸣霄喂药。
世羽机灵地告退了。
景鸣霄静静地看着青若虚。
眼前这个男人,身形虽不比秦鹤行魁梧,有些瘦,但挺拔如松。执着碗具的手指纤长,手有些白,但有力。温润如玉的眉宇间,隐隐有淡淡的光华晕开,舒展时,真是眉目如画。
“鸣霄,待得夕儿满月时,我定要办一个西棠有史以来最盛大的满月礼,让诸人都明白,青夕,将是西棠,乃至这片大陆的主宰!”表露野心时的青若虚也有别样的味道,那是属于一位帝王的威势。
景鸣霄竟不自然地看呆了。
“鸣霄,怎么了?还是很不舒服么?要不要叫御医来?”青若虚见景鸣霄神情呆滞,也有些慌了。
景鸣霄赶紧摇头“没事,我自己来吧。”说着,就要去拿青若虚手中的药碗。
“又不是第一次给你喂药,这么拘束做什么?”青若虚微笑“来,喝吧。”
看着眼前的那勺药,景鸣霄硬着头皮,凑过头,喝了下去。
日子就这样悠游地过去,时光忽忽一转,已是青夕满月宴的那日。宫中的生活依旧保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灵妃、扇妃等妃嫔都纷纷送来祝福和礼物,扇妃还特别制了一个金锁,据说可以为青夕挡去一次灾难,景鸣霄思索后,还是没有给青夕戴上。
但满月宴的时候,免不了要见到扇妃,未免不必要的麻烦,景鸣霄让人做了个一摸一样的戴在青夕手腕上。
看着自己女儿脖子上挂着一块玉,手上戴着一个小锁,景鸣霄忍不住笑了出来。
“什么事这么开心?”正在着衣的青若虚奇道。
“青若虚,你看我们的女儿。”景鸣霄心喜,说出的话也亲近许多。
青若虚听到“我们的女儿”后,心头一暖,又怕景鸣霄看出他的异样,便忙转头看向青夕,果然,自己的女儿戴着两个饰物,脖子上的璋自生下后就戴着了,早已经习惯。如今的她,胖胖的小手正使劲地想要把手上的新饰物小金锁拿下来。
青若虚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青夕睁大眼睛疑惑地盯着自己的父皇。
小青夕的眼睛很美。眼长,眼尾略弯。眼睛水汪汪似的,四周还略带红晕,眼形似若桃花,睫毛长,眼尾稍向上翘,瞳仁常往上面作斜视,黑白并不分明,眼神似醉非醉,令人有点朦胧而奇妙的感觉,所谓回眸一笑或临去秋波,教人心荡意牵,乃标准的桃花眼也!
可以预见,待得青夕长大,毋庸置疑,定是个美人坯子。
青若虚清楚记得,景鸣霄的眼睛也是这样的,只是因得那双剑眉而令拥有这样眼睛的容貌平白少了几分魅惑,多了几分杀伐之气。
走到青夕面前,青若虚抱起她,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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