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一定要把他们带上梁山,凌迟碎剐,代卢员外报仇雪恨!”“遵令!”白胜领令走了。吴加亮又摘了一支令箭:“王英,扈三娘,张青,孙二娘,孙新,顾大嫂!”“有!”“有!”“有!”“有!”……这一令是三对夫妻,一共是六个。三男三女走到案前:“寨主!军师!我等见寨主、军师请安!”“贤弟、弟媳少礼。令箭一支,你们六个人现在就下山赶奔大名。到了大名城外,找个地方先住下来。到了正月十五的午后,你们就一起进城到四牌坊巷卢府去。卢府一共是三所住宅,由一个总门进出,你们先到宅的总门口。”“是!”“扈三娘弟媳。”“是,军师。”“你就对卢府的家人如此如此的说法。”“哎。”扈三娘在这块听令,矮脚虎王英在旁边气坏了,望着军师翻眼睛。什么事情气?啊呀,军师啊,你来不得啊!我们三对夫妻,你怎么不叫他们二位的老婆做这些事,非要叫我的老婆上去跟家人敷衍?你不是拿我家老婆开心吗?军师心里好笑,佯作不知:“弟媳!你在跟家人敷衍的时候,首先要弄清楚李固、贾玉姣这对狗男女在不在家。如果在家,你们就把三所住宅的前门封起来;如果不在家,要打听他们到底到什么地方去了,你们要立即找到这个地方。等到翠云楼起火,你们就进去见一个捉一个,不能放走一个人,因为说不定狗男女就夹杂在家人当中。如果你们疏忽大意,把狗男女放走了,上山提头来见!如果把狗男女抓住了,算你们大功一次。”“得令!”三对夫妻一起退下。吴加亮又摘了一支令箭:“朱全,雷横,薛永,侯健。”“有!”“有!”“有!”“有!”这一令是四个。“寨主!军师!”各位贤弟少礼。令箭一支,你们带一百名儿郎,明天一早下山渡湖,赶奔大名。在路上要算着日期,要在正月十五的下午进城,进了城就奔四牌坊巷卢府。卢府有三个住宅,前头有个总门,后头还有个后门,我已经安排他们三对贤夫妇把守前头总门,你们四位贤弟就把守卢府的后门。不管是什么人,只许进,不许出。到了翠云楼火光一起,如果狗男女夹杂在家人之中,不走大门,而是走后门被你们放走了,你们四个人也提头来见!”“得令!”四个人领令下去了。吴加亮又摘了一支令箭:“童威,童猛,燕青。”“有!”“有!”“有!”三个人到了案前:“寨主!军师!小弟童威,童猛,”“小侄燕青,”“见寨主、军师请安!”“贤弟、贤侄少礼。令箭一支,你们明日一早下山,赶奔大名。你们在路上也要算着日期,要在正月十五的下午进城。你们进了城做什么呢?到码头口去找一条船只,这一条船不宜过大,也不能过小;过大了引人注目,过小了人坐不下去。你们就跟船家说:我们家老大人是走外地来看灯的,正月十五元宵佳节看过灯之后.准备不走陆路回去,要改走水路,因为我们老大人看灯看疲倦了,在路上要休息休息。船要停靠在码头口,耽搁一天半天也不晓得,三天五天也不一定。不管耽搁多少天,我们都按天计价,船钱每天二两,有一天算一天。还有一日三餐饮食,也在他们船上吃,每天大概要多少钱,按他们说的照付。最后还要跟船家说清楚,船在路上如遇到什么风险,都由我们赔偿。你们可以跟船家一块估下子,先付给他押金。船如果值二百两,你们就给他三百两,值三百两就给他四百两。为什么要多给他们呢?翠云楼的火光一起,船家或许猜到是大王叫的船,他一吓,说不定把一家老小一带,全跑掉了,把船也丢下来不要了。船家以船为生,没有船他们以后怎么过日子呢?这样子他不走便罢,他如果吓了跑掉了,我们就等于拿钱买下他这一条船。为什么要这一条船呢?我们把卢员外跟石秀救出了监牢之后,如果让他们走陆路,非经过飞虎谷不可,闻达、李成一定要出来阻挡,我们就免不了要跟他们动手。雇一条船,让他们走水路,就可以避免这些麻烦,等船绕过了飞虎谷,再请卢、石二公上岸,随我们大队一起回水泊梁山。”“是!”“燕青贤侄。”“军师。”“你只要看到翠云楼的火光一起,你就到四岔路口去迎接令尊翁。”“得令!”三个人领令下去了。吴加亮又摘了一支令箭:“王小二。”“有!”王小二是忠义堂上的一个孩子头目。“军师!”“令箭一支,到教场去拨精壮的儿郎两百名。过了年之后,寨主就装扮山东泰安州吴君谋吴老翰林,我们就随寨主一起到大名去看灯。到了总路口那个地方,离大名城还有五里路,我们暂时还不能进城,要先找个地方歇歇脚。要等到正月十五才能进城。在总路口右边有一条岔路,走岔路下去不远,有一座庙宇叫铁佛寺。你就到铁佛寺里头对当家的说:我们吴老大人是慕名由山东到大名城来观灯的。因为城里认得的人太多,朋友也不少,一旦进了城,免不了你来拜望,他也来拜望,老大人因为嫌烦,想先住在铁佛寺,到元宵之日再进城观灯。只要他答应让我们住下来,你就蹲在铁佛寺里头,等到正月十五再跟随我们一起到城里办事。”“遵令!”王小二领令下去了。吴加亮又摘了一支令箭:“刘唐,李逵,鲁智深,武松。”“有!”“有!”“有!”“有!”这一令是四个人,全是步行的虎将。“寨主!军师!”“贤弟等少礼。令箭一支,你们四位等过了年,跟随我们一起下山。鲁智深、武松二位贤弟用不着改装,就是本来出家人的模样;刘唐、李逵二位贤弟可以装扮推车的,也可以装扮成小贩子,在我们队伍的前后,保护寨主跟本军师。到了铁佛寺之后,再听令办事。”“得令!”四个人领令归斑。吴加亮把各事布置停当,“三哥,你老看学生的安排,可有什么不当的地方?请三哥指教!”“哈哈哈哈……军师,你想得周周到到,我实在佩服。”宋三爷心里有话:吴加亮啊,我真佩服你的脑子,所有的事情都想到了。这一令一令的安排,非但有条不紊,而且无一点疏漏之处,不愧是一位运筹帷幄之中,决策千里之外的好军师啊。
话不烦叙。他们在山上过了大年初一,正月初二就上路了。王小二带着二百人,领着车辆、骡驮、牲口,宋江、吴加亮骑着两匹坐马,宋江已改称是山东泰安州吴君谋吴老翰林。另外还有鲁智深、武松、刘唐、李逵跟随。刘唐装扮了一个推小车的,其实推小车刘唐是老手,用不着推啊,就把个车辫子往肩头上一搭就走了。李逵装扮了一个贩牲口的贩子,其实没有一头牲口。他们就夹杂在队伍前后,暗保寨主、军师。他们一路上划算着日期走。今天是正月十二,他们已经穿过了飞虎谷口,到了总路口这个地方了。右边有条岔路通到铁佛寺。王小二穿先到了铁佛寺,跟庙里当家的说:“我们老大人是山东泰安州吴君谋吴老翰林。因为慕大名城花灯之名,今年特地到大名城来观灯。但是老大人不愿意马上就进城,怕进了城之后,大小官员都要过来拜望,这一个请,那一个约,老大人嫌烦,所以想先住在宝刹,图个清净,等到正月十五元宵之日,再进城观灯。”“好,好好!”当家的听说是吴老大人到了,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欢喜不已,随即就忙接待。宋江、吴加亮等二百多人到了铁佛寺住下来之后,大家对宋江的称呼,就是山东泰安州吴君谋老大人。当家的当然把他们待如上宾,随即请他们到方丈室用茶,端上素果小八件请他们品尝。一个一个才坐下来,当家的就把黄纸簿子和笔、砚拿得来了,请吴老大人随缘乐助,功德无量。宋江拈起笔来一挥,写了五百两。“阿弥陀佛!”当家的心里快活死了:到底是山东来的吴老大人,身份大了,一出手就是五百两,要抵几百个小施主哩!他到哪块晓得这个吴老大人就是梁山寨主宋江,跟他同来的全是些大王呢?宋江等人就在铁佛寺住了下来,要等到正月十五才能进城。我把他们的话暂且摆着,先来交代最后一个走梁山奔大名的神行太保戴宗。
因为戴宗有金钱甲马,虽是后走的,但跑得快,正月十三启程,当天没有到达,正月十四就到了大名了。进了城,一脚就奔四牌仿巷斜对过吴四房客栈。乖乖!小二看见戴大爷来了,眼睛都笑细了:“啊咦喂!刘爷啊!你说话真准哩,明儿就是元宵节.你今儿到了。喏,后头这个单人房间,天王老子来我都没有肯卖,代你留下来了。”戴大爷点点头:“小二啊,费你的心了!”“嘻嘻,谈不到啊!”戴大爷住下来之后,没有多休息,只吃了一杯茶,就出去找铁臂膊蔡福。到了门口,敲门。蔡大呆子把门朝下一开,认得,邀请戴大爷进屋,把门朝起一关。戴大爷就对他说了;“现在我们梁山的大队和寨主、军师,准备明天正月十五进城,名为观看花灯,实为翻监劫狱。军师要我带个信给你家兄弟。明天你如此如此,这等这样……你们弟兄两个都要按照军师关照的话办。事后你们弟兄也不能在留在大名了,你们早点把家里的东西收抬收拾,把细软带着,差不多的东西就不要了,事后跟我们大队一起上水泊梁山,共聚大义。”蔡大呆子听戴大爷这么一说,开心极了。戴宗走后,蔡大呆子随即到牢里把他家兄弟一枝花蔡庆喊回来,就把戴大爷对他说的话,一句不漏地告诉蔡庆。蔡庆一听,非常高兴,叫哥哥在家收拾准备。他们弟兄两个又没得什么积蓄,也没得什么值钱的东西,只带了几件衣裳和一点敞碎银子。蔡庆又回到牢里头去,把蔡大呆子说的话就告诉卢、石二公。石老三一听:啊咦喂!这一来好了,马上要脱离樊笼了,跟寨主、军师还有众家弟兄又蹲在一起了。卢俊义心里也高兴:这一次寨主、军师率众来翻监劫狱,捉拿奸夫淫妇,一则可以代自己报仇雪恨,二则我们父子又可以见面了,往后我们就在梁山上共举大义,朝夕不离了。
二 混城劫狱
就在戴宗到达大名的同一天,也就是正月十四,有个人也到了。哪一个?白日鼠白胜白二爷。因为他要进城找他家师父时迁,所以要提前一天进城。白二爷进城,走到城门口,还有点个担心哩!什么道理?他的长相太难看。他身高约有八尺,石磙子脸。如果是长石磙子就好了,他是放倒了的石磙子,长头只有三寸多些,横头倒有八寸。眼睛、鼻子、眉毛、嘴,五家并一家。门楼头拱多远的。两道稀稀的眉毛,一双绿豆子眼睛。我要说清楚了,并不是眼睛只有绿豆这么大,那倒不成个眼睛了,是眼睛珠子只有绿豆这么大。哎,他的眼睛珠子小虽小,但是炯炯有光。白天的目光不行,到了黄昏时分,就有七八分光了;到了夜里头,伸手不见掌,对面看不到个鼻子,他头一抬,天上飞过一只麻雀子,是公的还是母的他都看得出来。有其师必有其徒,他也是天生的夜行眼。眼睛害过的,眼眶有一条大红镶边,迎风一吹眼泪就洒洒的。蒜头鼻子,窝斗嘴,翘下巴,高颧骨,两个招风耳。上七下八,一共只有十五根老鼠胡子。头上戴了一顶一把抓的帽子,身上穿一仆蓝布长衫。走路也跟别人不同,他不欢喜走路当中,欢喜靠着墙根跑。走起路来还有个坏毛病,两只手不住的在心门这个地方划啊划的。划什么事呢?因为他平素练就了老鼠蹦子,譬如说蹲在地下,两个手一划,两只脚尖子这么一踮,一蹦就蹦出去了。蹿一二丈远不费事。现在是习惯成自然了。这一刻他一边走着,一边两只手就在心门口这个地方划着,划着走着,到了城圈子营房门口,朝里头一望,还好,门军并没有注意,他就这么划啊划地划进了城。进了城,两道目光抬起来,就在这块四处张望。望什么东西?找他家师父的公馆啊。到哪块去找呢?哎,有公馆条子咧。公馆条子什么样子?只有白二爷晓得:三个连环石灰圈子。走了没多远,再一望:在这块哩!就在旁边墙角上头,有三个连环石灰圈子。白二爷就顺着这个石灰圈子朝两边望着,找着。过这么一截子路,就有这么三个石灰圈子,再过这么一截子路,又有这么三个石灰圈子。他走着望着,望着走着,只看见右边有一条巷子,就在这条巷子口的墙上又有三个石灰圈子。进了巷子,再朝前头跑,“不好!在哪块啊?”前头到了城脚根了。到了城脚根这个地方,看见前头有座破庙,这座破庙非常之破落,房子不但歪歪倒倒,而且屋顶上都开了天窗了。进了破庙再一望,大殿上有几尊七歪八倒的泥塑木雕的菩萨,落满了灰尘。前头后头找了一遍,没得。把神龛的神幔掀起来一望,里头也没得。再走到神台前头望望,还是没得。又到神台后头入神一望:“哈哈哈哈,在这块哪!”怎么晓得在这块的?看见神台旁边也有三个石灰圈子。这座神台已经破损不堪,上面有个洞,这个洞也只有大碗口这么大。白二爷有数哎,只要有这么大的洞就行了,他晓得他家师父的道理。白二爷把头朝里头一伸,请教了一声:“师父!”只看见时二爷正躺在地下稻草铺上,眼睛闭着,在这块养神呢。“唉!”白胜不由叹了一口气。叹气者,不怪戴大爷说,师父确实是受了苦了,人已经瘦成皮包骨头了。“师——父——!”时二爷正养着神,听到外头有脚步声,先是不敢动,忽然听到:“在这块哪!”晓得是宝贝徒弟来了。“嘿——!兄弟——!”师父——!你老人家受——苦啦!”“兄弟,谈不到受苦啊!你怎么来的?”“军师叫我来找你的。”“军师他们可曾进城?”白胜便如此如此,这等这样,把军师交代他的话复说了一遍。“啊!”时二爷点点头,心里也很高兴:啊呀!罢了,罢了!照这个光景,恐怕我今天可以跳出这个苦海了,不再受罪了。“师父,今儿徒弟进城还没有吃哩,你有什么吃刮,拿出来款待款待徒弟。我肚里倒有点饿了。”“嗐——!”时二爷心里都躁死了。躁什么事情?我现在都三餐不一,一宿不周,自顾不暇,身边哪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再一想:有了!最好带他出去找点个吃刮。“我们到外头去吃。”“好哩,我就跟着你走。”时二爷走神台洞里出来,师徒两个出了破庙,走僻静的地方,漫房过屋,就来找吃的了。
眼下是新春正月。在过去不管是大家小户,都作兴请春巵。请春巵怎么讲呢?就是请诸亲六眷家来吃酒,今儿你请我,明儿我请你,相互都要请下子,都要走动下子,聚会聚会,亲热亲热。因为要请春巵,各家各户或多或少都要办些酒菜。时迁、白胜跑着跑着,只看见前头有一家人家,房子虽不大,只有三间,乖乖!哪晓得里头热闹哩!人并不多,桌上只有三个人,老头子坐在当中,上下横头是两个少年人,旁边还有两三个女奶奶,忙着上菜、斟酒。老头子的酒量大.一杯接着一杯,吃着吃着,下横头的这一位少年人不对了,脸象大红缎子,眼睛已经发痴了,说话舌头不灵活了,添了滚边了。老头子望望:“算了吧!我们就到此为止吧!”“哪……个说的?”“不是我不肯让你吃哎,你能同老哥哥的酒量比吗?你看你的脸象大红缎子,眼睛定光,嘴里说话舌头都硬了。”“你,你不要瞎说!哎,我、我们非比一比,比出个高低来,才,才罢休。来,来唦!你,你是令、令主,你,你要出,出令题哪!”“跟你把话说清楚了,我出令题,你说出来,随便吃酒吃菜;说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