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的脸上有了扭曲,弯起的嘴角勾出的冷笑,由于其他五官依然没有任何变化,这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显得格外怪诞不经。甚至,还有一点可怕。“你不可惜,却有人会感到可惜。”
“什么意思?”倾夜已经能够肯定,果然如自己所料,这件事和这个结果的背后,还有不小的隐情存在。
而他,必须问出这个隐情到底是什么。
那人的唇角似乎又扭曲了一分,倾夜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引起他极度不满。
“能够干涉贵族决定的,自然只有你的族人。但是,神兽一族血脉稀薄,族人之间感情淡漠无比。难道你想不出,和谁有所交情?”
这真是他到来之后说的最长的一番话,情绪已经到了最为激烈的顶点。
但是倾夜已经无心去关注这些细节,一个名字蓦的蔓上心头
应该,更早一步想到的。
九歌,这个名字刚刚在心里辗转了一遍,耳旁又传来的声音。
不再是任何有实质意义的语言,而是,歌声。跌宕起伏的歌声,一直穿透耳膜,具有响彻四肢百骸的力量。超出倾夜所懂得的每一种语言,甚至不是神兽之间共用的密语,想来,这就是凤凰这一条分支独有的。
也是他们的,特殊能力。
真正听了之后,才明白原来九天凤歌不是通过声音传递,而是,真真正正的响在内心深处。
“呀,你终于醒了。”惊喜的字眼,促狭的语气,矛盾的两者和在一起之后,带来和谐悦耳的感受。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在倾夜的认知中,从来就只有一个人。
不是烈熠,除了在滟昊泠的面前,烈熠只有清冷这个唯一的面貌。包括他对自己笑着时,也遮掩不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与冷凝。
“你刚才差点死了。”确切的说,是已经死了。九歌自认说法已经相当委婉,但他不知道这句话听在别人耳中,还是足够刺耳的一句。
倾夜苦笑,撑在床榻之上,就想要起身。
原本已经放弃了,原本已经做好了归于虚无的准备,这一刻他突然有了再次做起来的欲-望。而真正经历之后才能明白,原来这份感觉竟是美好如此。
“你还是不要乱动的好。”九歌的双手按在对方肩头,将他压回了绵软的床铺中间。好不容易才成功的九天凤歌,他可不想自己的辛苦努力白白浪费九歌是这么解释自己行动的。
并没有拒绝他的动作,即使九歌的力气轻柔的可以完全忽略不计,倾夜还是暂时放弃坐起的打算,重新躺好。“伤口已经不痛了。”倾夜实话实说,一边抬起手去试探自己的上,结果是令他惊骇的,那一个穿透胸口的伤,居然已经不复存在。
多么可怕的治愈能力。
九歌撇撇嘴,“你别想得太过美好,表面上看起来是没事了,内里造成的伤害还需要好好调理,没有十天半个月,你别想从床上下来。”
对于这个结果,九歌是不满意的。这也是他第一次使用凤歌的能力,毕竟这种疗伤方法太特殊,他所要付出的代价也太巨大。不过才一首歌的功夫,就要失去一半以上的修为,面对如此可怕的伤害,没有一个人能够毫不在乎。
但是根据九歌的了解,九天凤歌的力量绝不仅仅限于这个效果。一旦动用之后,莫说表面的伤势,倾夜应该能够马上恢复活蹦乱跳的样子才是。
“你不是说了,凤歌必要要有我的配合才能成功么?”既然不能起来,躺着说话总是可以的罢。一直以来都是冷言冷语,今日的倾夜不知为何,突然一下涌起了无数想说的话。
“你那会儿不是晕了么?”将死亡说成晕倒,九歌暗暗自喜,自己真是会说话啊。“尽管比不上主动配合,但是没有意志的抗拒,也是能够听到歌曲的。”
但是有一点,九歌隐瞒了没有说。
缺少被治愈者的配后之后,九天凤歌的效力会大打折扣。就拿倾夜的伤势来说,留下内里的后遗症,这就是力量不足的部分。
反正,都是这个白痴的错。真不知他那么顽固有什么好处?
九歌气苦。
“原来是这样。”倾夜毕竟不知凤歌背后的秘密,这些特殊能力对于神兽来说都是最重要的秘密,千百年来都受到最严密的保护,倾夜不知也是情有可原。
看他没有再起疑,九歌也松了一口气。他真怕这人会刨根问题,以他的性格,一定是不问出一个所以然,绝不会轻易罢休的那种。
想了一会儿,九歌才决定再对他解释几句。“因为没有你的配合,九天凤歌在进入你的内心之后,大概会勾起一些往事。”
他并不知,倾夜想起的竟是曾经受到审判的过程。继续按照自己所了解的部分来说明,“据族内的用过这一力量的前辈们讲述,这些往事,似乎是你最放不下的。但是大凡放不下的东西,带来的感受都不会太过愉快。”
表面上看似带着歉意,实际上九歌却在暗地抱怨那都是你自找的,活该!说起放不下,想到的一定是他那个主子烈熠罢?让他吃点苦头也好。
“放不下么?”无数种表情在倾夜脸上掠过,先是惊异,最后归于竟是了然与放松。只是可惜九歌此时落入了自己的臆想之中,并没有注意到这一份一样。
“看来,我又欠了你。”
“什么?”没有听清,刚想好好问个清楚,浓烈的眩晕侵袭上来,九歌再也控制不住身体,一下栽倒下去。太过突如其来的不适,令九歌甚至来不及避开倾夜胸口的伤痕。
痛,而且是很痛。
明明已经抽了一口冷气,倾夜竟像是全然没有注意到一般。看着俯在胸口,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以往当他离的近时,也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如今只是觉得好看,说不出的好看。
“欠了你两回,这条命真的只能给你了。”
昏迷至深的九歌并不知道,一双手臂,悄悄的环上他的腰肢。
倾夜很想问一问,倘若他还是醒着,是会暴跳如雷?还是依然这般静静的依偎在自己怀中?
第八卷 第二十六章 善意欺瞒
“桑先生,先前多有得罪,我特来致歉。”烈熠找到桑柘时,后者正在营地旁的一片草丛中游荡。军营重地,原本是不会允许一个陌生人这么做的,牧野军的巡逻士兵是因为想到他的身份,才格外网开一面。
远处就是汹涌奔流的河水,相较而言,反倒是河边泛着独特银光的浅草更加波光粼粼。桑柘似乎对这种从未见过的植物引起了浓厚的兴趣,这里看看,那里碰碰,时不时还扯下一枝放在鼻端轻嗅,似乎正在考虑其是否有药用价值。
烈熠来的突兀,歉意则更加突兀,只是桑柘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知道又将手中的草叶看了几遍,才抬起眼睛,望向对方的脸上。
“除了致歉以外,还有一事,便是向桑先生致谢。”仿佛是忘了自身的尊贵无匹,烈熠微微行了一礼,已是平易近人到了极致。
“原来熠公子还知道要谢桑某。”桑柘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面对焰赤的皇帝,他的这副态度简直可以称之为僭越了。即使以他的一身医术,也具有无比自傲的本钱,但是最终能够安然无恙也只是因为他遇到了烈熠。
毫无疑问,一向对人情世故十分擅长的神医,如今正在闹着脾气。烈熠笑笑,也无意与之计较。“自然是要谢的,桑先生费尽心思为我遮掩事实,好歹瞒过了昊泠。先生的良苦用心,我怎能不谢?”
所做所想在对方三言两语之间被说了个无比通透,桑柘多少还是有些尴尬。“桑某还以为你根本不知道那是在帮你。”桑柘并非小心眼,也怪不得他如此想法,上一次的不欢而散确实容易令人耿耿于怀。
“在一开始,倒是真的误解了先生的用意。”烈熠本着开诚布公的目的前来,此时自然也是直言不讳。“先生坚持要为我把脉,又是当着昊泠的面。而先生也明白,有些事情,我并不愿让他知晓。”
对方的坦诚,令桑柘也不好再继续将脾气闹下去。随意摆摆手,表示此事已过,不用再谈。他此时更加关注的,是另外一事,“熠公子难道打算一直瞒下去?”
还不等回答,桑柘还是忍不住以医者的身份提出建议,“有些事,不是有那个意愿就能做到。”
“我一个人想要隐瞒,自然是做不到,但是有了桑先生的助力,一切就不一样了。”烈熠看着桑柘,与之对视,眸光坦荡而诚恳。“昊泠不会相信我的话,但是一定会相信天下第一神医的话。”
说到此处,烈熠也免不了几分无奈。真不知为何在滟昊泠的心中,自己留下的印象竟然如此之“坏”,毫无信用可言——烈熠也不好好想想,当着滟昊泠的面,他又多少次隐瞒自己的身体状况,长此以往,对方该如何加以信任?
“桑某也已经帮着瞒过一回了。”桑柘忽然感到几分无奈,按照他的说法,怎么这个行动还要继续下去一般?
上一次所做的一切,由于时间紧张,桑柘也没来得及提前与烈熠加以商议,就这么硬着头皮当着滟昊泠的面演了一出骗人的戏码。况且,好巧不巧还是在滟昊泠最关注的一件事上。这一回的成功,根本不是他演技过人,多半都因该归功于运气使然。而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就是运气,这一次蒙混过关,下一次大概就是东窗事发。
什么只是劳累过度,身为医者,桑柘也不否认这是造成烈熠昏倒在战场上的原因之一。但是更加根本的理由,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在滟昊泠面前睁着眼睛说瞎话,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需要不小的勇气,弄不好就是小命不保的差事。想起滟昊泠犀利的眼神,桑柘就再有绕过鬼门关的错觉。
如此要命的苦差事,做过一回已是无奈,桑柘打死也不愿再来一回。然而烈熠的说法显然是要让他继续下去,桑柘有种上了贼船下不来的认知。
“还请先生务必帮忙。不过,所剩的时间也不多,只要瞒过这几天就够了。”
桑柘立刻听出了言外之意,“熠公子准备离开此地?”
“是有此意。”严格说来,这也是军事秘密,烈熠还是无意要对桑柘隐瞒。“不仅是我一人,整个羽檄军都需要撤军。此间战事已了,多留无益。”
表面看来是一个不输不赢的结果,但是真正计较起来,真正输了的一方还是焰赤。在前一次战斗中被彻底毁坏的浅草桥,对于双方而言,显然是焰赤更为需要此桥作为将来的粮草运输通道。因为赫连远遥的驰援,汐蓝在战术层面上输了这一仗,不过他们已经达到此战最大的目的。
对于这个决定,桑柘听听就算,没有任何评价。他只是一个医师,当然不会自大的对那些军国大事置喙。这个消息对于桑柘唯一的意义就是松了一口气,所剩时间不多,也就是说他骗人也用不着骗太久。
烈熠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不知今后桑先上有什么打算,还是继续云游四方么?”
以烈熠的私心,当然是希望桑柘能够随牧野军一并离去。并非为了他自己的身体,如今战事才刚刚拉起一个开端,倘若是得到桑柘的助力,就可以挽救更多的性命。可惜以他对桑柘的了解,只怕他不会愿意被束缚在同一个地方。走遍天下,为真正需要的人治疗,大概才是桑柘的理想罢。
或许是因为烈熠没有刻意隐瞒想法,桑柘也随之领悟了他的想法。“桑某决定跟随在公子身边。”
烈熠无比惊喜,没想到能够得到这样一个结果。只听对方解释道,“桑某只是一个人,哪怕心再大,能救的人也是有限。战场刀剑无眼,是最需要医师的地方。至于对于别处的愧歉,只希望有生之年能够还有机会弥补一二。”
“桑先生万不可这么想。”烈熠诚挚劝道。
桑柘摇摇头,意思不用再多劝。烈熠也明白人各有志,当然也有各自放不下的责任,于是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这一次倒是桑柘率先开口,说了一个令烈熠半是欣喜半是惆怅的情况。“熠公子也应该了解,景阳的血吸虫病症已经受到控制。现今,除了留下必须的医师以防万一以外,多数人都已经离开景阳。”
烈熠点点头,既是表明他晓得这个情况,也是表示他对那些医师做法的理解。景阳易主已是无可更改的事实,考虑到滟昊泠这位新主人的做法,医师们担心杀身之祸也是情理之中。早一天脱身,也就多了一份安全保障。
桑柘继续说明,“这些医师离开景阳之后,一部分人决定前往七界各地救治病人,还剩下一部分决定与桑某一起投靠公子。当然了,桑某也明白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不过在此还是希望公子能够收留大家。”
跟随桑柘,就意味着要奔赴最为残酷与血腥的战场。在成堆的尸骨中寻找劫后余生的伤者加以救治,将是他们未来不得不面临的任务,同时,也是对一个医者最大的考验。
其中的艰辛可以想见,桑柘也并不想磨灭他们将要建立的功劳。但是以桑柘的聪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那些医者所包含的私心——跟在他的身边,毫无疑问会学到一身顶尖的医术。在景阳的共事之中,所有人都认识到桑柘是个绝不会藏私的人。只要能够学到他医术的几层,将来就足够在七界立足并且扬名立万。
不是看不穿他们的私心,但是桑柘在烈熠的面前,还是全然不计较的为之请命。
烈熠温和一笑,“何来收留一说,对于焰赤来说,这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朕,代表焰赤军民感激桑先生以及众医者的大义。”首次在桑柘面前动用这个自称,无比郑重的态度,表明做出这个承诺的是一国之君。
心中大石落地,总也不枉他混迹汐蓝羽檄军中,就是为了得到这个与烈熠想见的机会。
“既然已投靠焰赤,就请容桑某再为皇上把一次脉罢。”顺理成章的也改了称呼,从此之后就是君臣之分。
烈熠没有理由拒绝,上一次的号脉是做给滟昊泠看的,大概桑柘的多半注意力都放在欺瞒一事之上,难以真正专心。
他从未置生死于度外,相反,在他心中还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能够得到桑柘襄助,当然希望利用这个机会将身体善加调理一番。
第八卷 第二十七章 政见不合
在盘旋崎岖的山道上,一支军队被拉的更长,难辨首尾。不过依然能够看出整体的井然有序,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训练有素的队伍。
蓦的,有一骑从背后追了上来。由于道路已经被完全占满,容不下他就这么轻易通过,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只见一人一马违背了所有人的认知,以闪电般的速度踏着一侧的山壁疾驰向前。士兵们仰起脸,最终也没能看清那人的摸样,只有他扬起的沙尘,在头顶上方滚滚而过。
只用了须臾的功夫,这一骑已经冲到了队伍的最前方。全然没有畏惧千军万马的意思,凭借一人,硬生生的拦下了整支队伍。
“你真决定要走?”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问,布满滟昊泠面容上的,已是钢铁一般的冷肃。
烈熠的回应不仅古井不波,更是带着理所当然,“如今已没有再滞留的理由。”战事已了,撤军时必然的结果。
当然了,烈熠早也想过,遭到对方的阻拦,也是……必然的结果。
对于这个答复,滟昊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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