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说笑了,哪能这样啊。”正因为看出那不是玩笑,这才是燕归愁唯一能够选择的应对。
“既然没有背叛的打算,又何必想尽办法推脱?”燕归愁的逃避之意太过明显,就像是竭力与此事撇清关系一般,想看不出也难。只是换了曾经的滟昊泠,看出看也不会点破,不是出自仁慈,而是认为无关痛痒。
燕归愁不在辩解,皇上心情不好,他再不愿意,也注定撞在刀口上。多说多错,还是老实一点为好。
他也算是自己麾下最得力的干将了,大战在即,就摆出这么一副毫无干劲的样子。滟昊泠冷笑一下,“害怕会输?”
张大嘴巴,燕归愁不敢置信的看着主君,没想到这个人也会用激将法。可惜的是,这个时候什么办法大概都起不了作用。嘀咕一句,“本来就赢不了。”不要怪他没有干劲,明知是去当炮灰的,能够信心十足那才奇怪不是么。
不知是否听见了这一声牢骚,滟昊泠也不再说话。还是恢复常见的模样,燕归愁才敢抬头细看,只见挂在他唇角的冷笑中添上一抹旁的意义。燕归愁看懂了,那根本就是看透此战结果的了然——在滟昊泠的心中,没有人能够胜过烈熠吧?
除了他自己?
还是说,滟昊泠自己都不能确定与烈熠的胜负结局?
“我再多一句嘴啊——”一边讷讷的开口,燕归愁一边在心底把自个儿骂了个狗血临头。刚刚才决定不去触霉头,到了关键一刻还是忍不住多管闲事。“汐蓝到了今日也不容易,好不容易积聚的力量被浪费多可惜呀。既然明知赢不了,这一仗还是不要打了吧。”
“牧野军已经过了虞关,此时不去阻击,难道让其长驱直入杀到北冥城?”随口一言,摆出不容反驳的事实。
燕归愁抓了抓脑袋,本来就十足凌乱的头发经过这般摧残之后更是见不得人了。他真是搞不懂了,这个皇帝究竟想干嘛,一会儿想赢一会儿又想输。他心中有所定夺是他的事,也不至于将他这个可怜的属下玩弄于股掌之间吧?
滟昊泠终于不再理会燕归愁,抬起脚步朝着长亭之外走去。这场所谓的践行,君臣之间谁也没有当真,形式做到这个地步已是足够。应该使用的战术,曾经也有过探讨,剩下的就看燕归愁自己发挥。不求胜利,他的压力肯定小了许多。
“皇上,你真不打算亲自去?”此时不问,就再也没有机会。有了前一次的经验,燕归愁也算是冒死开口了。
滟昊泠半步不停,余光瞥了燕归愁一眼,简直就如一盆冰皮赖脸的性格,要不是得到确切的警告,他根本不知道“收手”两字怎么写。
“还不到时候。”这句话飘进燕归愁耳中的一刻,滟昊泠的背影早已消失在古道尽头。
第二十二章——绝不辜负
辽阔苍茫的战场,对于他们两人来说,不过只是眨眼之间的距离。
真正难以跨越的,是心与心的缝隙。
“皇上,你没有后悔的余地。”赫连远遥控马上前,压低嗓子,以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谁说我后悔了?”许是已经习惯了赫连远遥如今的身份,少却那份相处中的不自在之后,烈熠还是一派宁静致远的态度。
看了主君神容之间淡淡的自信,将士们无不精神振奋。虞关首战告捷,在很大程度也鼓舞了士气。只是赫连远遥没有那么容易被骗过,他也说不上具体哪里不对劲,然而就是无法彻底摆脱不安。“你并不想打这样的仗吧。”
“的确不想。”烈熠承认的爽快。“在平原之上交战,很难采取巧妙的战术。双方硬碰硬拼杀之下,死伤会很大。”
抬眼望去,能够看见汐蓝檄军的阵地,密密麻麻的排列着。但是谁都明白,每一个细小的黑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并非摆在棋盘上可供随意差遣牺牲的棋子。
“再如何不想,这一战还是必须获胜吧。”赫连远遥向对方求证,正是因为烈熠没有半分犹豫表明的心思,才让他不得不去追问他的立场。
烈熠不可置否。
对方的沉默加深了赫连远遥的不安,“你打算认输?所以才故意制定出那样简单的战术?”这样的疑问,哪怕是被别人听见一星半点也将引起严重的后果,赫连远遥用了传音,钻入烈熠耳中,带着难言的愤怒。“你想输给滟昊泠?”
一连三个疑问,真正听进去的也只有最后一个。“昊泠,还不会出现。率领这一战的人,十之八九是燕归愁。”
“你怎么知道?”赫连远遥真正想问的是,他何以能够如此笃定?汐蓝已经失去了虞关,无论滟昊泠的为人怎么冷静到了这个地步上也该坐不住了吧?不亲自参战,而将一切交给属下,这似乎不符合那人我行我素的性格。
“还不到时候。”对于烈熠来说,这无疑是平淡如水的答案。他所不知道的是,在同样的一件事上,他给出了与滟昊泠完全一样的解释,一字不差。
仔细看过敌我双方的阵型,烈熠确定再也没有什么需要修正的地方之后,才转过脸与赫连远遥对视。郑而重之的开口,“在结果到来之前,谁也不能确定最终的胜负。但是你要相信朕,绝没有放弃的打算。”
赫连远遥有了几分无奈,与其说是就此信了对方,到不如说是难以无视他的郑重其事。“真的不用变更战术?”这是他最后一次为此努力,就当做进了一个臣下的职责。
数年的交情摆在那里,烈熠当然清楚赫连远遥的固执。若是自己不能给出一个合适的皆是,就算最终他一丝不苟的完成任务,心底最终也是不情不愿的。“不是不想换一个更加巧妙的战术,而是没有别的选择。”
“虽然在平原交战,结果更大程度受制于双方兵力对比,但也不是完全不能调整兵力布置。”这正是赫连远遥的疑惑之处。
如今,两军只是虎视眈眈的对视。一旦等双方正式接触,从本质上来说,拼的就是一个“勇”字。端看谁的刀子更快,谁杀人的动作更狠。
但是,适当的兵力调整,还是会给战局带来相当大的影响,譬如说在战线薄弱之处调派援兵,就会更快的压制敌军,得到阶段性的胜利。
然而按照利益如今的意思,竟像是什么奇谋险策都不用,只让士兵们凭借各自的力量与敌人拼杀。也嫩难怪赫连远遥会怀疑他的本意,根本就是想要放弃这一战。
“曾经,朕与昊泠在一起探讨过各种战术。”利益顾不得这段往事是否会令对方难受,赫连远遥太过敏锐,编造的理由只会加深他的不信任,他别无选择只能实话实说。“其中就包括平原交战所能用到的一切手段。”
撇开所有的嫉恨,赫连远遥也不是傻子,终于明白个中缘由。“也就是说,但凡你们曾经探讨过的战术,如今都不能再用?”
“浅草桥争夺战就是最好的证明。”不仅因为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才挑起烈熠的争夺心,那也算是他的一次试探。战术的意义在于出其不意,一旦是敌人所熟知的事实,就失去了得胜的机会。
摇摇头,无论赫连远遥能否接受,这个话题也到此为止。想来,既然他都已经坦诚告知,对方也不是不顾大局之人。“赫连,侧翼就交给你率领了。”
苦笑,这是赫连远遥唯一能够作出的表情。他给他的是托付,也是信任。然而要完成这一切,可能性是如何的微渺。“我可没有自信能够引诱敌军上当。”
“放心吧,一定会的。”
真不知他的把握从何而来。盯着烈熠的双眸看了良久,赫连远遥最终还是咽下了最大的疑惑。烈熠有太多属于他自己的秘密,纵使自己得到了一份解答,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多的深不见底。
他到底……也不是能与他分担秘密的那个人。
“驾!”调转马头,粗粝的缰绳被赫连远遥攥的死紧。
下定决心之后才发现,这也不是多么难以完成的任务。主力对主力,侧翼对侧翼。既然烈熠将侧翼交到他的手上,他最后要做的事,就是讲敌军的侧翼击溃!假若诱饵不起作用,他还可以使用硬碰硬的手段!
总之,绝不辜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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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帅,敌军有动静了。”本不想多此一举,但是姚闳等了半晌也不见燕归愁有任何反应,只好出声提醒。又等了一会儿,燕归愁还是动也不动,只是有些呆滞的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姚闳无奈,悄悄伸出手拽了拽他的衣袖。
“知道啦。”一半是无可奈何,另一半则是不耐烦。
动静就动静罢,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两军在此列阵,又不是为了聚会交流感情,既然是交战,当然就会有所行动。再说了,谁会把聚会的地方选在这个荒郊野岭啊?连日的大雪好歹已停,不过寒风还是照样刺骨。
“元帅,我军应该如何应对?”姚闳这也算是提醒,令懒散惯了的燕归愁不要忘了自己还肩负重任。
“这个啊,是个难题。”燕归愁摸了摸自己下巴,随后很不负责人的将这个麻烦扔回给对方,“小姚你说呢,我们怎么应对比较好?”
姚闳张大嘴巴,在燕归愁身边追随的时间不短了,他当然知道这位元帅在某些时候会有点“不靠谱”。但是严重到这种程度的随行为之,的的确确还是第一次。
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荒原的另一端,敌军的阵型正从中分裂开来,大概有三分之一的部队离开主力,采用迂回路线朝着己方而来。
反观羽檄军这一边,虽然没有得到下一步行动的命令,但是良好的训练还是令全军严阵以待,看不出任何破绽。
壮阔。
无比壮阔的景致。甚至很容易让人忘了接下来上演的残酷,沉浸在热血沸腾的兴奋之中。
姚闳强迫自己镇静,几次深深地呼吸之后,徒劳的发现心跳根本不受控制。一直以来,姚闳都希望自己能够出人头地,成为当世名将。但是此刻他清楚地认识到一个事实——如今的他,还不足以承担这么宏大的战斗。
然而已经被燕归愁问及意见,姚闳骑虎难下。略作思索,选了最正统的回答,“一般而言,分裂出的侧翼部队都是为了起到包抄作用。只是——”咬了咬牙,姚闳还是没能说出口。到底不是随意猜猜看的游戏,一旦说错,就关乎到万千将士的性命。
“只是什么?”燕归愁却不准备那么轻易让他混过去,痞里痞气的追问。
真是难缠的上司,姚闳哭笑不得。心下一横,反正自己不是统帅,所提供的也只是参考,最终如何决定还是燕归愁推脱不掉的责任。“敌军的行动太简单了,若是真以包抄为目的,应该做的更加隐蔽一些。这么明目张胆,难道不怕我们有所对策?”
第二十三章——诱敌之计
“或许敌军正是利用了这种心理,人人都认为包抄应该做的隐蔽,他们偏偏要反其道而行。”燕归愁的这句话不知道饶了多少个弯,也亏他能一口气不喘将之说完。“不要忘了啊,敌军的统帅可是那个焰赤的皇帝。”
最后,燕归愁在心底补了一句——是我赢不了的对手啊。
姚闳顿时紧张起来,“敌军真的打算包抄?”
“也有可能不是。”燕归愁无所谓的耸肩,话题又绕了回来。“总之,两种情况的可能性对半分吧。”
谁说线索多了会令人迷惑。事实上,这种两难的境地才真正令人头疼,尤其是看不出两者之间有什么轻重区别时,就更加令人难以从中做出选择。而且一旦选错了,对心里的打击也是最为沉重的。
也难怪皇上之前没有过多的安排战术,滟昊泠大概也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境。这种情况要应对起来,只能看身处其中的将领是否能够处变不惊了。至于剩余的部分,则是……运气。
不愧是熠公子。在可用的战术少之又少的情况下,用最简单的方法让自己陷入进退不得的境地。
想到烈熠,燕归愁额角又是一阵抽疼。以他的能力,就算自己猜对了敌军侧翼是否真的以包抄为目的,他还是能够自此临时调整阵型,令情形变得不利于汐蓝。
“元帅,我们是不是什么也不做?先不管敌军侧翼,集中兵力在正面战场上?”除此之外,姚闳真不知还能有什么提议。二选一的条件下,猜测出敌军侧翼的真实目的,显然是太不现实了。他的这个主意也算不得很差,集中兵力攻破一处,本就是阵地战中的根本战术。
不过,要完成这个战术还需要一个必备的前提——快于敌人的速度。也就是说,必须在敌人侧翼到达预定位置之前,结束正面战场的交战。
真正评价起来,燕归愁算是一个喜好攻击的将领。无论平日的他表现得如何懒散,一旦到了战场上,与其采用拖泥带水的战术,他宁可选择速战速决。也有可能因为他的散漫,才不愿意将战斗拖得太长。
早死早超生,类似的想法绝对符合燕归愁的性格。
换了一个对手,燕归愁十之八九会采纳姚闳提出的战术,而且他也有自信完成这一切。只是,面对烈熠么——说他胆小甚微也好,还真是没那个把握。
“不能不管啊。”燕归愁沉吟。哪怕最终中了陷阱,他也只能认了。要是真放任敌军的侧翼绕道后方,腹背受敌之下,损失就不是他能够承担的了。皇上说是不在乎,真到了那步田地,只怕也会剥了他一层皮。
不算是明确的命令,但是这样的暗示从燕归愁口中听到,就算是准信了。敌军侧翼的动作已有不短的时间,姚闳哪里还敢再耽搁,连忙道,“末将这就去分配人马。”
燕归愁照旧是不慌不慢——到了战场上,再如何慌忙也改变不了,索性也就镇静一点。“你准备调配多少人马?”
姚闳被问的一怔,还以为自己先前的估算出了什么岔子,只好又往敌军方向看了一眼。没有错啊,牧野军的侧翼部队确确实实占了全军人数的三分之一左右。“和敌军一样,三分之一罢。”
姚闳的想法简单而直接,同时也是对同伴的信任。在他看来,要应对敌军的侧翼,己方以同样的兵力抗衡就已经足够。不,应该说是绰绰有余。羽檄军的骑兵师燕归愁一手组建与训练,实力不容小觑。况且比较起来,正面战场才是决胜之处,自然要剩下更多的兵力。
“错了。”燕归愁举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派一半的人马去侧翼,一半留在这里。”
今日的姚闳被自家主帅吓了无数次,但是毫无疑问,这一次的惊吓最为严重。若不是摆在眼前的还是那张痞的不能再痞的脸,他几乎以为燕归愁在大战来临之际,受不了压力而发疯了。
“正面战场怎么办?”按照燕归愁的方法,侧翼自然是无需担心了。相对的,麻烦却转嫁到另一边。之前分析战况时,燕归愁说两种可能性对半分,可他也不能因为这个判断,就将兵力也对半分呀?
“照做就是。”常年混迹市井,燕归愁绝对是最不像将领的将领,最没有架子的元帅。与下属嬉闹是最常见的情境,谁也没有见过他严肃冷酷的模样。在这一声命令之中,姚闳被其中毫无转圜的意义又惊吓的呆愣当场,忘了行动,也忘了开口。
“去。”燕归愁望了姚闳背影一眼,缓缓叹了口气。融了淡淡忧愁,类似的表情本来与他十足不搭调,不知为何此刻看起来竟多了几分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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