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烈熠腰间的双臂,死死勒了进去。“烈熠,烈熠”
他曾说过他只是熠,于是只用这一字相称。而如今,一切的阴谋算计昭然若揭之后,他连着姓氏原原本本的叫出他的名字,原本认为会愤恨的,至少那个属于敌国皇室的字眼会令心绪震荡。然而,没有。
熠,或者烈熠,都是同一个男人。
他名叫滟昊泠,而他名叫烈熠,如是而已。
人世桎梏,苦求这一份不受限制的随心所欲,哪里还管得了其他。父皇与母后,烈炽和滟昊泠,也只是别人,他们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顾及?
烈、熠……两个字绵绵密密,染透了从喉咙到心间的每一寸。反反复复的唤着,到了后来,滟昊泠都有些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这两个字,自出生开始,就已经与自己交葛,从来不曾有一瞬分别过。
没有愤恨,甚至在庆幸与他之间,还有一重上天注定的关联,剪不断,也理不清。
看不穿此刻滟昊泠心中想的是什么,与死死的怀抱相较,别的举动仅仅停留在暧-昧不清的程度上。吻着他的耳垂,细致而轻柔。烈熠禁不住暗自思忖,这般和缓的动作,还真是一点也不符合自己这个弟弟向来的作为。
自己的名字就辗转在耳畔,水滴石穿一般将人击伤。从来,坚毅的就只有意志,然而一颗心,到底还是脆弱的。就这么剖析在人前,如何还能免的了破碎,碎开的每一片之中,都有他对他的影响。
至深。
猛然转身。滟昊泠的怀抱虽紧,大概也没有料到他会这般突然动作,不妨被挣脱几分,烈熠已经转过身子,反倒将他狠狠抱住。
同样在耳垂的位置,烈熠的唇也贴了上去。两人身高本就如出一辙,这个动作对他同样简单。不同之处在于,不是温热的亲吻,而是重重的一口咬了上去。血腥弥漫出不同的味道,烈熠这才伸出舌尖,将带出的一溜血珠卷入口中。
没有抬手去探探伤口,不过滟昊泠还是吃痛的抽了口冷气。烈熠这一咬,完全没有留下任何情面。
“你说,你要娶我?”烈熠一字一顿的问着,字里行间藏着的似乎是……几丝阴狠。
滟昊泠淡淡一笑,也不重复。既然是两人都明白的事实,他又何必不断讲述?不再多说,不表示他的情感就会减少稀薄。即使反反复复,也无法令情感更加浓重,因为,早已是重无可重。塞满了整个胸臆,都还放不下。
态度的对调,此刻的烈熠倒像是滟昊泠。而滟昊泠,反而更像是烈熠。
一脉双生,骨子里的相同,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区别。
“昊泠,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松开怀抱的同时,烈熠却挑起了对方的下颌。两双眼胶着在一起,彼此的倒影清晰可见。烈熠的眉尾高高挑起,在滟昊泠眼中见到的自己,是邪魅的,更是神采飞扬的。
指尖滑过他面部的线条,烈熠以前所未有的轻佻态度对待着自己的双生弟弟。比起方才的紧拥,眼下这般两人的距离,仿佛更近了。“要知道,我才是哥哥。”
“是,哥哥。”滟昊泠如言呼唤一声,没有讥诮,但是遮掩不住其中善意的笑声。带着一点点戏弄,奇迹般的将所有的阴霾驱散,既然是早已揣测到的事实,如今摆在面前,也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那么哥哥意欲如何?”
“我所想的,你不明白?”有些恼恨他的嬉皮笑脸,烈熠故意沉下脸来。表面看来是气急的模样,只有眉宇之间蕴藏的急切,是他们两人之间懂得的隐秘。
还是维持着摩梭他脸庞的动作,明明是与自己的真容完全一致的长相,仅仅因为换到了他的脸上,便是怎么抚也抚不够一般。不仅是视线不离,就连自己的手指,也要深深铭刻下他的容颜,至死不忘。
另一只手臂已然绕到滟昊泠的身后,不仅不十分用力,相反是轻柔的,若有若无的,缓缓顺着脊柱的方向下移。烈熠的嗓音被浑浊浸透,“昊泠,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之前都是我在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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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二十九章 真实容颜
“熠,我有几件事想要问你。”滟昊泠支起一条手臂,半卧在地上。身下是茸茸的青草,逆着时节生长的无比恣意。那只清闲的手掌,更是伸入湖水之中,一下一下的撩动,扰乱了一湖的平静。
似是听见了,又似是没有听见。从来没有见过滟昊泠这般模样,烈熠只觉得自己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转移。平日的滟昊泠,哪怕是笑着,一双狭长的眸子也是邪魅的,带着天威难测的风云变化。此刻他却敛下了眸光,也没有看向烈熠,反倒像是对水面的波纹起了兴趣,某名的令人觉得风情
身上的衣衫当然也不再完整,两人都是如此。想着这是汐族圣地,寻常人无法轻易踏足,索性也就不去理会,流泻在衣衫外的一切,一抹肤色,一缕发丝,都是别样的慵懒与脉脉。
尤其是滟昊泠水色的长发,坠入水面以下,汇入波光粼粼,潋滟生姿。无论滟昊泠的容颜如何异于汐族,但是这一头长发,依然是极其柔媚的,尤其在情事后的小憩中,更是美丽的足以使任何人心折。
心跳如鼓,响起之时真真切切。草亦无声,水亦无息,堪称悦耳的心跳弥漫在静谧的空气之间,就此一层一层薄茧般围绕在两人的周围,越缠越紧。
听在耳中,以滟昊泠的性子自然少不得起了戏谑。“熠可是看我看呆了?”
“是。”烈熠顿也不顿,相当干脆的承认。焰赤太子的身份曝露,他更没有理由隐藏自己的真实性情至少在滟昊泠看来,烈熠变了不少,些许的蛮横起来。就像方才的一场,他几乎没有留下余地。若说是为了前两次的报复,那他还真是报复的相当彻底。
俯身下来,烈熠在对方身上印上一吻。并非吻在唇瓣上,而是贴上去感受颈侧跳动的勃勃生机。皮肤不再冰寒,不管出自什么理由,是余毒已清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罢,总之已经令他感到了久违的心安的感觉。
回想起之前他卧床时的人事不省,烈熠胸口就有些恨,非要咬上一口才能解除。有了想法,也不迟疑就将其付诸行动,留下了一枚清晰的牙印。
既不躲闪,也不出声,滟昊泠生生受了这一口。他自己无所谓,烈熠却是怎么也不忍心了,略微离开一点距离,继续之前被打断的谈话。“你要问我什么?”
当然不会是什么看呆不看呆的无聊问题,方才滟昊泠的举止虽然随性,可言语中还是潜藏了一丝认真。这一点,瞒得了别人骗不了烈熠。世上能让滟昊泠认真的事物本就不多,无一不是动摇局势的大事。
滟昊泠的神色之中有刻意营造的苦恼,坏笑着将难题扔回给对方,“怎么办,我想要了解熠的全部,问题太多了,一下子竟不知该从何问起。”
当下看穿他小小的恶意,如果还简单的接了这个难题,那他也不是烈熠了。“从来没有见你想要了解我什么,这么突然转性,你认为我会相信?”烈熠坐了起来,着实又舍不得走远,于是只在他身边坐下。难得的放纵,就连身下的青草,都是温柔的。
“过去什么都不问,又不是我自己愿意。”滟昊泠并不起身,到底是中过剧毒,解毒得救也是侥幸,加之方才经过一场那般激烈的情事,身上懒懒的只想继续躺着。不过还是翻过身来,只为能够看清他的侧颜,手指也悄悄的探过去,插进烈熠的指缝间,悄然十指相扣。
“熠,你也说句公平话,如我曾经问了你什么,你真的会答么?”
确实不会曾经滟昊泠仅仅问过名姓,他也只是用个半真半假的单字敷衍过去。至于其他,断断无法开诚布公,知无不言。长长一叹,.‘好罢,你想知道什么?”手指曲合之间引起细密如针刺的酸涩,不忍再苛问对方,之后将被责难的,应该是自己。
或许匕首刺进心脏的一刻义无反顾,然而事后并不会风平浪静,该来的总会来,身在俗世,谁也逃不了。
“熠,你本来模样是什么,是不是也该让我见见了?”
烈熠脸上闪现浓重的惊异,不是没有听见,也不是没有听见,但是不论听的多么清楚他还是不能相信。有那么多该质问的事物,他潜入他身边的目的?他所谋划的算计?焰赤在天下局势演变中扮演的角色?桩桩件件,哪一种不比这一样更加重要,更加值得一问?|
滟昊泠抬起手,方才在湖水中沾上的水珠就此掠过烈熠的脸庞,湿了清俊的线条,演化的氤氲不清。最终停留在烈熠眼角的泪痣上,由于多了湿意,更是泫然欲泣。“现在熠的模样,既不像滟湄漪,也不像烈炽,一定不是真容。我就这么一个微末的恳求,怎么熠也不允?”
心是在变柔软,还是在变沉重,烈熠已经分不清楚。再次苦笑之时,笑容印上的已是一张绝世容颜,继承了天下第一美人滟湄漪的真实容颜。
滟昊泠细细看了一眼,再一眼。最终只是随性漫笑,“熠长的真不错。”
尾音中略微有所拉长,并不明显,可是也足以令烈熠听出他的本意绝非赞扬。完全没有觉得气恼,真的要说,这一张承继于滟湄漪的容颜,就连烈熠自己也不喜欢。“不错?你是在说自己么?
既是双生,汇聚成面容的每一个细节,当然就没有什么不同。除却发色与眼眸,他们真的是一模一样。这区别也是玄妙的,当真是在冥冥之中已经注定了滟昊泠与烈熠背道而驰渐行渐远的宿命
再看两眼,滟昊泠又发现了一点不同,那颗眼角的泪痣之上湿意还没有退却,越看越像是真正的泪滴。“这颗痣,我还以为是熠自己幻化出来,我脸上就没有。”
若是幻化的泪痣,撤除法力之后便可不见;若是伤感的泪滴,感受欢愉之后亦可消失。烈熠眼角的这一颗,依然烙印一般的留在原处,是否也有一层泯灭不了的心殇,至死也找不到方法可以逃离?
提起这颗从来不曾从自己脸上消退的印记,烈熠也只能无言。曾经也问过父皇,是否滟湄漪也有这么一颗痣,长在脸上相同的位置,才每每令他神伤唏嘘?在亲眼见过母亲之后,否定了唯一可能的揣测,这也只能成为永远不解的一道谜题。
“不过”滟昊泠终于仰起上半身,轻柔的吻在对方的眼角。“我喜欢这颗痣。正如我喜欢你平常的样子。”那是何等清俊的模样,也只有那样一张脸,才能配得上他向来的清冷。而不是与他滟昊泠一般,生的无比邪性。
没有想到他会这般置评,烈熠有些无奈的回道,“世人都喜爱美丽的事物,你倒是不同。”幻化出的容颜倒也算清俊,不过与他真颜一较,当然也只能归于普通了。嘴上这么说着,烈熠依然还是动用法力,恢复成滟昊泠看惯的模样。
滟昊泠照旧是仔细看了,比起刚才的审视,这一次却带着欣赏与满足之意。“我们不是双生么,自己的这张脸都已经看腻了,也不觉得如何。”
听出他的前言不搭后语,烈熠也懒得说破。这个人总是在最不该的时候表现出出人意料的一面,若说他是在挑剔容貌,倒不如说更像是……耍赖。“按你的说法,如果我用本来面目到你面前,我们也就不会有这么一天。”
应该是这样的罢,不说别的,他眉心的火焰印记足以揭示他的身份。焰族太子与汐蓝帝王相遇,两人只能成为仇敌,没有第二种可能。
所以这个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滟昊泠的手掌托在下颌,他也从不曾假设过没有发生的虚无。只是这一回,仅仅是被他随意一提,滟昊泠就这么认真的想了起来。“只要是烈熠,无论什么样子,也许过程不同,但是最后的结果并不会更改。”
“熠,你应该比我更加明白这个抉择。我虽然不能确定你的身份,但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你弟弟,是汐族之皇。即使知道,你也没有做出别的决定,不是么?”
世仇或者血脉都无从改变的最终,又怎会被区区容颜更改?
第三十章 生世之谜
“熠,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注定要煞风景的话题,只因事关重大,滟昊泠也不得不开了这个口。“既然我们是双生兄弟,为何母亲却并不知道你的存在?在北冥城中,你也见过她几次,为何她全然没有认出来?”
不能指望滟湄漪对亲子有什么眷顾之心,只是到底还是来源于她的血脉,母子天性难以泯灭,滟湄漪再如何无情,邂逅烈熠时确实一丝疑惑都没有,这未免也太违背常理。
滟昊泠曾经也直言问过,烈熠既是烈炽亲子,但是烈炽对滟湄漪的执着偏偏又不容置疑,这其中的矛盾之处,滟湄漪不是不奇怪,她只是不会理会与目的无关的琐碎。自幼被囚禁绝漠的经历,最终还是在滟湄漪心中种下了深切的恨意,她也不会再升起报复以外的目的。
太过清晰的目的,对于滟湄漪来说无疑是危险的。这份单纯会使她义无反顾,同样,这种单调也会令她无比脆弱。
所以,滟昊泠相信自己母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或许她一生中撒下无数谎言,也做出过无数谋算,但是当日有关烈熠身世的一切,滟昊泠确信是真实的。滟湄漪,真的并不晓得自己还有另外一个孩子。
“滟湄漪……生产当日一直都在昏迷之中,很多事情,她并不晓得。”云淡风轻的念着母亲的名字,正如滟昊泠对于生父,也从来都是直呼其名。世间有许多的爱恨情仇,都无法轻易消弭,什么一笑泯恩仇,能够说出这话的人,一定没有品尝过刻骨与铭心。
薄薄的不安压上滟昊泠眉心,染上一层与愉悦无关的情绪。恍然觉得过往的事实并不该问,让其被埋葬在记忆的尘封之中,或许才是明智。“熠,不要说了罢。”
那份不确定,不是亲耳听见,简直无法相信滟昊泠也会有这么挣扎犹疑的一刻。烈熠略微失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迟早也会了然。既然今日说到此处,也就索性全部说清罢。”
言及此处,滟昊泠也不好过分再劝。眉间的不安恻恻的蔓延上心头,滟昊泠已经后悔提起此事,本该是温柔缱绻的情景,空气还是这么冷了几分。
“按照预言指引,滟湄漪执意要怀上兼具两族血脉的孩子,但是她并不清楚这般做法会对身体造成怎样的影响。汐蓝与焰赤相护仇视数百年并非没有丝毫道理,毕竟就连两族的血脉都在相护抗争。滟湄漪怀孕以后,每一天,乃至于每一刻,腹中的孩子都在蚕食着她的生命。”
浅淡的悲悯藏在平铺直叙之后,如同躲进了云彩背后的月,再也看不清原本的皎皎。烈熠不是不悲伤,然则这悲伤已经延续了太久,从他的出生就开始铭刻在身。过去了如此之久,即便还是无法摆脱的伤痛,怎么也沉淀到底。
“照理来说,滟湄漪是生不下孩子的。整整十个月的折磨,早已掏空了她的身体。”
“她只是一个傻子。”滟昊泠毫不客气的置评,也不管那是不是自己的母亲。“竟然就这么信了风御畅的占星,那不过是个术士的疯言疯语。”
“风御畅是疯言疯语也好,是别有所图也好,滟湄漪都不得不信。从一开始,这个世界就没有给她选择不信的机会。”
世人都怨恨滟湄漪的举动,正是她的不计后果,才有了滟昊泠的降生,也才有了今日的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