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提不起同他玩笑的兴致,点点头,心中很沉重,又分明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飞升纪事
黑云泼墨,挤满了九龙阵的结界中,阵眼的锁链绕上来,扯着四肢伏跪,向天低头的姿势。
第一个雷贯体,我整个就懵了。
这特么能捱十三下?别开玩笑了!缓过气来立刻试图挣扎,深深感觉被坑。
又捱了两下果断闻到自己的香味,冷汗刺痛焦肉,我心慌意乱的喘着气,努力深呼吸,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只能坚信如果别人都是这样撑过去的,那么我也一定能行。
紫色的光刃在云中汇聚,我盯着自己捏紧的赤黑色拳头,感觉渐渐麻木,雷声也在渐远,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有些虚飘飘的空茫。
仰脸正看见一道闪瞎眼的雷柱罩下来,我狂呕着,像要把身体里的东西都从嘴里吐出来一样,血流满地,浸湿了整个芭蕉扇。
谁把我抱住,喊着流儿,声音忽近忽远。我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到自己叫他阿宝,想说阿宝你特么的怎么才来,求渡神力求拯救一尸两命啊,卧槽。
但是整句话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最后的语气助词是因为又一道雷劈下来,我抽搐着缩成一团。
经宝狂怒着咆哮:“我给你开敷莲华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大袖一挥,五彩莹润的胶卵将我裹了起来。
我的额头撑在地上又看到自己的拳头,仍捏的死紧,只是白骨森森。
风流的声音在耳边呜咽着哭泣:“不要把我们分开。”
阿七蛋生了两千年才勉强破了壳,就因为天命录自动生成他性凶为祸的命格,谁都想离他远点。
明明是个好孩子,明明已经在往好的方向化解,明明洪荒诸神个个都比他罪孽深重。
他本来可以用缓慢拉长的炼心间隔,补充先天的神力不足,你们不告诉他慢慢来,你们都等着看他死。他这几万年苦修的水平你最清楚,可你不闻不问,阿宝你亏欠他,即便你给他法宝,给他自信也弥补不了。
风流拍打踢踹着嚎啕大哭:“阿宝你放我出去,我要和你绝交,我的事不要你管。”
我又看见乌黑的头发乌黑衣服的通天教主,心中问候他整个金鳌岛碧游宫全家。
威胁你一个绝交,就乖乖听话了,是不是男人,真的一尸两命了怎么办!
可他置若罔闻,从背后将我抱着,一手放在头顶,一手放在心口,声音在耳边黏糊糊的问:“流儿,你自己的天雷劫怎么办。”
我想说我可是天生成年神形,千万年不遇,半吊子都比别人专注的强大,小小天雷劫能奈我何。可对方是经宝,没必要违心逞这个强。
在他面前我从不逞强,反正在他眼里大家都弱的像渣滓,所以也从无违心之举。
通天教主,虽然他研究法宝时候专注的忘乎所以,但男子汉本来就数认真最好看,那样好看的人最好看时候的模样,欣赏个万八千年不太可能看腻,而且很有可能成为第二个技术帝。
这样想想还有点小励志。
何况风起此劫渡过去就要跟风衿定情了,应该恭喜他第一志愿被关爱达成,我对他的责任也到尽头了。
喜大普奔。
眼前华彩四溢,阿宝的神力比他的七彩祥云还招摇。
HP在恢复,呼吸都平缓了,我说:“凉拌吧,谁管它。”
这样逆天的话必须要遭雷劈,我疼的脑仁儿嗡了一声,一口血呛住,从鼻孔里冲了出来。
云散开,我终于看到自己正伏在莲华座上,被半透明的青色光晕包裹着,裸骨上迅速生出皮肉,完好如初。
我站直身子,赤色鎏金的战衣正在结成,四万五千年苦修加上风流三分之二的仙元庇护,最终我让大家很失望的飞升金仙了。
缚神五行阵仍在,符文流光。我走出阵眼,只一步就扑倒在地上,全身疼的要死要活,三十三天召不出凌云,可我赶时间。
风衿拍着结界透明的屏壁,这次换他笑着,我痛哭。
我的脸上只有泪和鼻涕没有血,我知道血在哪,狠狠爬出九龙阵滚落台阶。
风衿让我枕在他怀里,捏了云诀去天外天。
我拽住他:“去三清殿。”
他愣着。
我又说了一遍:“去三清殿。”
他于是点头腾云下去,只是不再看我。
三清殿的炼丹炉室积温如火燎,风流昏睡着,血已经全结成痂,在脸上,衣襟,一塌糊涂。
经宝还是那个姿势抱着他,看到我们来,便笑了一笑:“恭喜。”
我爬过去,还有半身距离被经宝的罩子隔着,不能再凑近,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半晌,我竟像风流一样哭着求他:“不要把我们分开。”
生死面前我们一样会懦弱的失去形状。
可经宝维持着待我一向的残忍,不他待所有人都很残忍,丝毫不顾及别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他静静看着我,说:“我刚刚是在恭喜你要和风衿定情了。”
“。。。。。。”我被欺负的一点还击之力都没有,只顾扒着屏障看着风流哭。他不醒,不看我,不心疼我。
风衿不言语,更不参与,只默默也为我开了罩子隔热,明明是三个人的事,他总是在局外的样子怎么着都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哀而不伤,怨而不怒。
我哭不动通天教主那样的老神仙,而且他正在给风流疗伤,我再不懂人事也不能现在对他用强,只能跟他说开敷莲华在我体内,请他取走还给风流,会对他的损伤有好处。
他点点头,将莲华放回风流体内。
其时风流元神三分,一半在莲华内,剩下一半我两个均分,经过十三道天雷的锤炼,已经与我产生共性。
莲华一去,我当场就倒下了,不过好歹没有什么历练掐着脖子跟我争时间,所谓天福永享,我终于是一位可以安心怎么等都不会死的老神仙了。
还在沉睡期间风流托了一个梦给我,其实看见他我很高兴,但是不想因为他救我老命一条就在他面前低声下气,跟从前待他的冷淡反差太大了,我会不习惯。
“风起,别来无恙。”
“托福,正在恙中。”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开敷莲华已收到,很高兴你没跟我打照面,说好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又干涉你的事,还真是有点不好面对你。”
我冷冷看着他,你他吗的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要总是臭着一张脸,再好看也会没人爱的。”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他干笑:“道别,抱歉我保证仅此一次,你就先听我说完再烦吧。”
抱歉我已经私自YY过无数次:“生离死别吗。”
他想了想:“不太好定义,听说西天就是寂灭,不晓得应该算生离还是死别。那是以后的事情,我来是要跟你说,关于你和风衿,我认真想了,果然还是不能祝福你。”
“不需要。”
他有点恼火道:“我不是因为心里气不过才跟你这么说的。但这句话除了我,不会再有人跟你说了,风起,你不爱风衿。”
“那又如何。”
他揉揉额头,伤心的别开脸:“果然是这样。风起,我弄不懂你,也说不服你。”
“所以你又要放弃我了吗。”
他愣了一下,惊愕的看我,我倔强的瞪回去,生之漫长让我们成熟,也让我们原形毕露。
我根本就是个无赖,在这个时候能眼眶发热的骂他这样的话:“不是让你不要放弃的吗,你他吗的除了死缠烂打就不会用点策略!好不容易才以为你是换了一种我能接受的方式重新开始,没想到你真的不要我了!我都要跟风衿定情了你还跟我道别,你怎么不守信用呢!”
我早知他会离开我,早知去日苦多,生之给予总比我以为的更少,我那么害怕,却还在那里矫情。
再不抓住,还等谁像他一样爱我。
他低头涌着眼泪默默被骂,小竹轩的场景在虚化,他挤出几个字:“风起,太迟了。”
“哥。”我醒来,一摸脸上湿哒哒全是泪,胡乱的搓了一把,爬起来晕头转向就往外跑。
在我缓慢恢复的沉睡期间,天界发生了一件大事,跟着风流在人间八度生死也没将他感化进佛门的如来,严重怀疑自己的人格魅力。
认真琢磨之后,这位祖宗惊喜的发现暴力也属于能力范畴,同理能力也属于人格魅力的范畴。
于是他决定挑战打碎通天教主测神力法阵的人。
教主本人的诛仙剑都埋你们须弥山下了,打碎他出品的放水法阵,真的能代表天界最强么。
南无世尊,您为何不挑战九重天尊。
风衿带我到丹穴山颠的祭台,风跋去找绯夷取天火。
风流艳冠三界的神形被中空剖开,烂哄哄血肉模糊的堆在玉石台上,失去形状。
他那样臭美,怎么能被这样对待。
我茫然问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风衿说这样做是为了斩断他与神形的联系,现在开敷莲华已经被通天教主带去,只是他剩余的元神载着魂魄不知道哪里去了。
“然后呢。”
什么叫不知到哪里去了,他很爱美的,决不会忍受自己无相。
无相。就是这两个字。
后来在无间深渊我们常常开一个玩笑,如来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这里多的是。
风衿艰难的说天火涅槃之后,就随便他高兴去哪里了。
我已经知道他不高兴也可能去的地方。
许多年前通天教主败给如来,葬剑须弥山时他留了个心眼,看出来的人不多,我凑巧在其香居书斋的书里见过,那埋的哪里是诛仙四剑,那分明是三界第一杀阵。
作者有话要说:
☆、无间纪事
东西方交流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融合,最根本的区别是佛四大皆空无我无相,超脱于万物之外,而道是太极阴阳无限衍生,凌驾万物之上。
我们都不懂对方,更将共通处当做同行冤家。
可是灵山查无此人,想来也是,天外天的百鸟王族要是入了佛门,那该是给天尊多大的一耳刮子,得响彻三界。
我坐在须弥山下冥想,这样静下来突然发现,我似乎到底还是一无所有。
天外天的神族一窝一窝的生养,一批一批的死掉,九重天里的仙官也是千锤百炼,死去活来。
数万年一晃而过,我已经是小辈们仰视的远古上神,想要的关爱关注仰视全都得到,可也全都被风流带走了。
我想起为了躲他那一万多年,觉得天下之大,他竟无孔不入,如今天下仍大,他却让人遍寻不着。
风衿来接我:“风起,先回家吧。”
他看起来比我还要疲惫,大族长遭见我们这样一群不省心的兄弟,不知道他在维持平衡时候,有没有哀怨过倒霉。
我不再提定情,他也不提,恍惚跟着他回到天外天,他安顿我休息便要离去,我说对不起。
风流还让我意识到一件事是,除却后来发生的,我们天生是兄弟。尤其风衿待我情深意重。
活了五万年,我第一次感觉这样发自内心的抱歉,因为这三个字代表的是我无法补偿你。
风衿说你现在快点把伤养好,我就原谅你。
我无语,他笑笑:“我早说过,你和流儿是最好的一对,该说对不起的也是我,我明知道还尝试拆,太不自量力。”
我想说不是你的错,被他制止:“不要说,风起,什么都别说。流儿说的对,曾经有八千年最好的机会,已经被我荒废,我不配和他争。”
我默默道:“不能那么算。”
风衿颓然转身:“老君那里有溯华镜,过去的一切,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从那里看到。”
司命神殿的命理星盘上永远飘着萤火虫一样的浮光,明明灭灭。
据说是天地机缘,不定会在谁的生途形成什么。
我看了风流的司命录,簿录还在,他就也在,只是一道斩裂般的断纹横亘,正在被浮光汇聚着修补,创痕后面的纹理整个虚化,瞧着就心里发寒。
我自己的也好不到哪里去,我跟他相反,命理正化作浮光,飘散的愈发单薄。
它感受到我的心意了么,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三清殿来了一对小童清风明月,是天君从凡界直接带上来的,看炉子这种工作也要从娃娃抓起,从小培养他们热爱自己这份高尚的职业。
我问他们家天君哪里去了。
清风说下界跟佛门争俗家弟子去了哟,爷爷一定能争赢。
明月说粗俗,天君爷爷那叫传道。
我于是又问他们爷爷几时能回。
清风粗俗立止,高深莫测的说,时机成熟就会回来。
明月说无量天尊,清风说的对。
他说完我就克制不住自己了,我特么办正事赶时间,你们还跟我装逼,一手拎起一只肉团子娃娃作势要往八卦炉里塞,我面目狰狞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找你们爷爷。”
清风吓哭了:“上神息怒,丹出炉时候爷爷肯定会回来的。”
明月也哭:“清风说的对。”
两柄芭蕉扇拼命的扇着炉子,我坐在三清殿门口嚼冥界的暗晶石吃着消暑,很快等来了太上爷爷。
溯华殿里一室黑暗虚空的冷寂,中间的琉璃晶球泛着银灰色黯芒,我道谢,将他请出去。
他有点不痛快,表示明明我也是探人隐私却不给他分享。
看着那张洋溢八卦热情的脸,我想风流能在这儿给他扇了成千上万年的炉子,果然是有原因的。
由是我更坚定的请他出去了。
溯华镜原本要风流的气息才能开启他的往事,但他的仙元已经与我交融。
我结了咒印,顺利开启,按风衿给我排好的时间点一一回溯。
晶球里涌出华彩,无限空间结成桐花飘香的孔青殿,那年风流四千岁,因为损失了一魂一魄半仙元而被打成原型,毛都没长齐的小绿孔雀,伏在云锦被中可怜巴巴的低声鸣叫。
凰后看着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成这样,抱着它伤心的痛哭不止,她已经怀了我近一千年,却坚持要凤王将胎封存,她说风流不痊愈,她没有心思管我。
原来我自天地运化有灵以来第一次劫难是险些胎死腹中,风流将这一遭当做是被他害的,还真像他的逻辑。
黝黯苍青的水色将光芒掩去,风流浮在水中睡颜平静,玉石湖里的某一天,风衿抚着他飘荡的长头发,自言自语说,风起又来看过你了罢,他和你越来越像了,尤其是不爱理人。我看着他走了很多灵盛的林泽,盘踞的禽兽排挤他,可他不争,一句话都不说的扭头就走了。
隔了一会儿他笑道:“我叫他回家好不好,你说他会不会也看都不看我一眼。”
光线继续暗下去,梧桐宫的冷窖里,风衿小心的勾兑着花蜜和果酒记录分量,风流在旁边不管兑的什么味道都喝下去,还一边说比犯十三是差了点。
风衿赌气道,差不是一点两点吧,别喝了。
风流晃着头说丢掉多浪费。
“你喝多了。”
“我是喝多了,可我越醉越清醒,不像某些酒壮怂人胆的,仗着酒醉尽干糊涂事。”
风衿搅着水晶杯子里浓稠的青色花蜜,不言不语。
风流盘坐在桌子上,怜爱揉着风衿的头,说大哥你真傻,你真以为喜欢谁是有那么一种心意就够了么,喜欢这种事,须得掏心掏肺的付出了,才算真实不虚,才敢理直气壮的拥有。
适逢我过去取酒,看到风流醉眼望过来,转身拔腿就跑。
风流一跃跳下地踉跄了便追,到门口回头冲风衿笑道:“像现在,我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