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当中意易定的背,倘若易定的后背有出售的话,他当真很想买一个回来铺床。他躺过那么多的大床,竟然都没易定的后背舒服。
思绪飘远了的王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他的嗜好为什么会越来越奇怪。莫非与易定相处久了,自己也会变得奇怪起来。
他不能如此堕落。
踏入相思谷,即见路边修建的一间休憩专用的小屋。这类小屋在今古镇十分常见,分布众多,专供游客们出行的时候居住。门口通常有一个小机关,放入银子就给开门。
小妖们平时不住这儿,哪怕他们可以缩小身体从门缝钻进去。大多数时候,小妖们认为没这个必要,他们随便找一个地方就能栖身。
这些小屋,专门为来世的人准备,赚钱用的。
易定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王蚺也不好让易定再前行,他们就近选择在小屋过夜。
小屋内的配备供给应有尽有。
王蚺原本打算买一条裤子,后来放弃了,他的尾巴只能伸进一条裤腿,穿着比不穿难受。
起初,王蚺对小床心有忧虑,害怕小床承不住自己的重量,之后他惊喜发现小床异常结实,早就考虑到了游客方方面面的情况。
易定不停地喝水,恨不得将一大缸水全部喝完。
喝了水的易定抱着水缸坐在地面喘气,王蚺则斜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他们不知道,但是年兽知道,这样难得的和睦相处即将被打破,陈轩宇天亮之后就会来到今古镇了。
那个在黑狐狸口中的厉害陈轩宇究竟是何方神圣,年夕充满了好奇。
夜色越来越凝重,年夕打了个哈欠,他在小屋外寻了一处舒适的草地,趴在草地里开始打盹。
这个夜晚并不安宁。
时不时会有这样的声音。
“易定,谁允许你到床上来的?”
“我以为这是桌子。”
“……”
或者那样的声音。
“易定,你在往哪儿摸?给我放手。”
“我以为这是蜡烛。”
“……”
最终,一抹黑影被一条尾巴气愤地丢出了小屋。
蛇在夜间依旧能准确的判断附近的生灵,乌龟眼力虽不及蛇,但也不算夜瞎子,装傻占王蚺的便宜,绝对会上演一出悲剧。
年兽低着脑袋,默默想着,摸到桌上的蜡烛什么的,一点儿都不好笑嘛。
一夜过去,黑着眼圈的易定打了一个哈欠替王蚺端来了洗脸水。
昨晚沿途的宁静仿佛是一场梦,清晨中的相思谷热闹非常。这儿百花盛开,美不胜收,小妖们蹲在路边出售小花环。
路上,不时有与王蚺他们类似的游客询问价格。
然而这些游客不会把王蚺当作自己的同类,他们不认为一个身穿大红喜袍,身下一条长尾巴的人与他们相同。
这种时候他们只会立刻合影留念,并书写感想两句。
相思谷,路遇背蛇妖前往相思树下成亲的青年。青年,加油哦,我们看好你。
易定若是得知大家的想法,多半会感动的落泪。
易定辛劳地背着王蚺奋力朝前走,忽然,路的前方出现了一位白胡子的老爷爷,他是相思谷的谷主。
作为对易定不辞辛苦,远道而来的嘉奖,谷主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颁给了易定一个由相思树的枝叶编织而成的帽子。
美其名曰,长途负重的有为青年。
年夕歪着脑袋费力地打量帽子,如此多的绿叶,这帽子戴得真绿啊。
一时间,年夕在围观,众多的小妖在围观,路过的游客也在围观这番稀有的场景。
随风而来,轻轻的,一只小云雀落在年夕的肩头,它低声带来一个消息:“陈轩宇已从来世出发,半个时辰后抵挡今古镇。今古镇方圆内进入戒备状态。”
瞬间,年夕感觉到相思谷的风吹得呼啦呼啦的。
☆、第17章
耳边轻轻的飘过戒备这个词,年夕不由愣了半瞬。他挠挠头,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作为旅游地点,今古镇绝大多数时候均处于休闲惬意的状态,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而此刻,小云雀却转达了一个不太乐观的消息。
小镇方圆内进入了戒备状态,言下之意莫不是来的这个人非常非常的凶险,以至于必须提醒大家都格外小心。
细细琢磨着小云雀带来的讯息,年夕心底的疑惑顿时加深了。他隐隐涌起一种不好的感觉,关于陈轩宇,恐怕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存在。
这会儿,沉浸在开心之中的易定完全没有意识到危机即将朝他迅速逼近。他乐呵呵地戴着自己的绿叶帽子,与周围的人挥手示意,哪怕那些咔嚓咔嚓的光已然闪花了他的眼睛。
王蚺简直受不了这般众人关注的场景,那些人盯着他的尾巴指指点点算什么。要不是考虑到这些人不具备威胁力,王蚺早已丢翻一大片。
他恨不得立刻走得远远的,偏偏他的尾巴不争气,自己没办法走路,唯有被动的等待易定。他不自在地挪了挪尾巴,尾巴尖在易定的脚上戳了两下,怨念道:“愣着干嘛,还不走。”
易定闻言顿了顿,被王蚺需要的感觉远比被众人注视的感觉来得好,他不再停留原地,告别了周围的小妖和游客,兴奋地背着王蚺继续往前走。
他们的目的地是相思树。
打量众多的沿路小妖,年夕眼尖地瞅到了好几只小狐妖,它们隐藏了气息混在妖群中,尽量不引人注意。它们与别的小妖略有不同,视线始终紧紧地跟随易定他们的一举一动。
易定走几步,它们就朝前方挪几步,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反复研究这几只狐妖,年夕再度眼尖地捕获了一只黑色皮毛,尾巴尖是白色的小狐狸。尽管它缩小的身体,改变了些许相貌,看起来天真可爱,但年夕依旧嗅到了它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以及那个没有隐藏起来的有缺口的小耳朵。
年夕稳了稳情绪,踱步行至小黑狐的身旁,他低头瞄了眼脚边的小狐狸,语气相当肯定:“是你吧。”
小黑狐分外平静,懒得侧头看一旁的年兽,它一门心思观察易定的情况:“是又怎样。”
年夕还敢咬它不成,别以为它变小了好欺负。
对此,年夕也不含糊,直接抛出了重点:“你在这儿帮我守着易定,我去找药师捏一捏我的脖子。”
总不能一会儿陈轩宇已到跟前,他仍是歪脖子年兽,这样的话,他如何戒备得起来。
“凭什么帮你?”小黑狐不乐意接受年夕提出了要求。
年夕嘴角抽搐,要不是追赶黑狐,他也不至于撞树,但这已不是当前的关键。不管黑狐的差事是什么,如今最核心的问题是陈轩宇要来了:“我歪着脖子没法打架。”
听到这话,小黑狐耸耸肩:“无所谓,反正你打架也打不赢。”
年夕无语哽咽,别以为变小了他就下不了手凑黑狐。
尽管与小黑狐的沟通并不愉快,但年夕看得出来,小黑狐的职责或许与自己类似。小黑狐警惕地跟随易定他们往相思树的方向走去,年夕权衡再三,一溜烟跑了。
他相信,即使自己不说,黑狐也会守着易定和王蚺。
奔出相思谷,年夕原本打算先去一趟妖王殿,看看霄峥起床了没,精神好不好,然后再偷偷留一块烤肉给霄峥。
烤羊腿的味道不错,年夕希望霄峥也吃一口。
跑到今古镇边界附近,年兽意外地撞上了一堵透亮的灵力光壁。今古镇的出口就在不远处,偏偏年兽无法靠近分毫。
他暗自思索,看来今古镇外出的道路已经被封锁了。从此刻开始,大家不能再进出小镇,今古镇与妖界的相关联系就此阻隔。
单凭这一点,年兽琢磨着当前的情况恐怕有点严重,早知道他应该问一问霄峥,守护易定不被陈轩宇看见的这份差事,值多少两金子,估计开价不菲。
出不了今古镇,年兽只能在小镇内寻找药师。他记得癸堂的地址,还记得癸堂有一位年迈的药师,他到癸堂去或许能得到帮助。
心中有了新想法,年夕即刻付诸于行动。他推开癸堂的门,却苦闷的发现癸堂内空空荡荡,癸堂主在门口留了一张小纸条。
上面写着:癸堂全体赏花活动,火热进行中,有事请留言。
年夕一头黑线,这种时候居然出门赏花,早不外出,晚不外出,偏偏选择年夕求助的时刻。他找癸堂药师的希望顷刻间幻灭了,今天的运气依旧不太好了。
闷闷地在附近转了一大圈,年夕苦于找不到赏花地点,癸堂上下那么多妖,竟然集体遁了。
年夕无奈地跳到王蚺宅院的屋顶,他偏着头四处张望,期待能突然冒出一个给力的药师。谁知药师没见着,倒是看到了一只让他怨念不已的大白狐狸,九洛。
他一见九洛就来气,果断地表达了自己的不爽:“狐狸,你站住。昨天居然派手下在半路伏击,太坏了。”
九洛闻言,缓了缓步速,含笑瞅了眼年夕,对这只歪脖子的年兽笑道:“这是王的安排。”
年夕狠狠地瞪着他,推吧,都往妖王身上推吧,看王不教训他。
“怎么,还歪着脖子?要不要我好心地替你掰正?”九洛嘴角扬起一抹邪恶的笑意。
察觉到危险的笑容,年夕下意识往后退了小步,连连摆手。他才不需要九洛帮忙,不必九洛出手。九洛绝逼不是掰正脖子,而是掰断他的脖子。
见状,九洛摊手:“算了,好心当作驴肝肺。”
坚持不要九洛帮忙,年夕与对方保持距离,切换了话题:“易定他们到达相思谷了。”
“我知道。”九洛点头应了声。此时,大大小小的狐妖全都出动了,这一刻的今古镇很少有九洛不清楚的风吹草动。
易定与王蚺留在相思谷再好不过,那儿适合他们藏身,能够大幅降低应对陈轩宇的危机。
年夕对陈轩宇的存在有太多的不理解,之前他接影卫的差事,九洛告诉他,陈轩宇仅是王蚺在等待结婚的来世人,也没有小妖提及陈轩宇多么的与众不同。
怎么会眨眼之间,陈轩宇的身份就扑朔迷离起来。到底有多少人了解详情,又有多少人能告诉年夕真相。
他思前想后,问道:“昨晚,我见到一只黑狐狸,他说陈轩宇是个厉害角色。”
对此,九洛很快点点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异常棘手的家伙,是一个大麻烦。”
能够让九洛给出如此评价的家伙,年夕确信,陈轩宇绝非寻常小角色。所以说,他是不是应该感到无比的光荣和自豪,霄峥肯定是器重他,才会交给他如此了不起的任务。
差事的金子垒起来不知道有没有一座山那么高。
年夕满心欢喜。
瞄到歪脖子年兽的诡异笑容,九洛相当的费解。这都什么时候,这头年兽居然还有心情想一些奇怪的事情,笑得这么令人无语。
同为妖兽一族,九洛认为自己有必要提醒不在状态的年夕一句。
“不要靠近陈轩宇。”九洛说。
年夕纳闷加倍:“他有这么可怕?”
九洛越是这么说,年夕越是期待见识一番。
年夕心无担忧,九洛却微微皱了皱眉。年夕没见过陈轩宇,所以无法深刻体会到,真正可怕的敌人,它们往往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可怕,甚至易于亲近。
他们往往把自己伪装得极好,不易察觉,无法防备。恰如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一点点侵蚀掉躯体和魂魄,当反应过来情况不对劲的时候,早已失去了逃走的机会。
十年前的今古镇,险些酿成悲剧。
幸好那会儿他们拥有并未失去记忆的易定,哪怕是一个没有恢复灵力的来世玄武。
要不是陈轩宇与王蚺走得那么近,易定不会如此介意陈轩宇。要不是易定万分纠结陈轩宇的出现,那么易定也不会发现陈轩宇的真面目。
十年了,阻隔陈轩宇足足十年,九洛相信,来世的妖界为此做出了不懈的努力。
然而,有些灾难躲不了,唯有面对。
九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回忆让他心情不爽。他别过视线,只见年兽睁大眼打量他,仿佛在他脸上找秘密。
年兽坚持不懈地问道:“黑狐说陈轩宇不是人,那他到底是什么?”
他好歹也是任务的一分子,始终无视他是不道德的。
“你真的想知道?”九洛问。
年夕连忙点头,盼着九洛松口。殊不知,若不是霄峥交代,有些秘密,九洛埋在心底一辈子也不会说出口。
好一会儿,九洛收起了笑意,眼底闪烁着愤怒:“邪灵,来世人的邪念聚集而成的邪灵。”
历经了千万年的繁衍,来世的邪灵愈发狡猾,他伪装的极度完美。他熟识前世的种种,深知每一次失败的原由。他了解自己曾经的诸多不足,他清楚怎样的力量将会消灭他。
他不断地改变自己,去除自身的弱点,使得自己无懈可击。
在来世,陈轩宇会遭遇一个不可战胜的强敌,来世的玄武。
陈轩宇形成的时间在易定与王蚺相遇的一百年之后,所以他再清楚不过,拯救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绝不能让玄武恢复灵力。
他有一个弥足珍贵的机会,易定与王蚺初遇时,感情并不好,他完全能够在此下手,切断一切。
陈轩宇对付不了清楚自己玄武身份的易定,但陈轩宇可以对付不懂得自己人生意义的王蚺。
伪装成普通游客的陈轩宇来到了今古镇,计划不动声色的去除自己的心腹大患。
被陈轩宇迷惑的王蚺遭到了邪念的侵蚀,意识到事态严重的易定满心焦虑,急于拯救王蚺,可惜他力不从心。易定残存的灵力碎片被陈轩宇击碎了,忘却自己的身份和使命的前一刻,易定动用破碎的碎片打伤了陈轩宇。
陈轩宇负伤,被迫退回来世,他并不知道自己对易定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他只清楚易定的伤势不致命。
这件事发生之后,神秘人向霄峥表达了深深的歉意,他为了追查某些真相,故意放了伪装游客的邪灵前往今古镇。这才使得邪灵有机可趁,差点颠覆了来世的命运。
此后,神秘人将失忆的易定交给霄峥照顾,他则装作不了解陈轩宇是邪灵,告诉了陈轩宇两个不幸的消息。
一个是陈轩宇在前世受伤,伤情导致他暂时无法通过道路,前往前世旅游,一个是攻击陈轩宇的妖怪造成了道路损坏,为了大家的安全,道路会关闭一段时间进行修复,不能对外开放。
了解此事始末的有六个人。
妖王霄峥,神秘人,易定,陈轩宇,九洛,以及大黑狐。
说到这儿,九洛的声音不由低了些许。当王蚺的影卫,是九洛接过的最坑妖的差事。
陈轩宇踏入今古镇之前,神秘人对霄峥说:“派一名优秀的手下保护王蚺。”
霄峥将这个重责交给了九洛。九洛以为,神秘人让霄峥派人守着王蚺,是出于玄武的考虑,完全没料到是因为陈轩宇的危险。要不是大黑狐替九洛抵挡了侵蚀,那么如今只剩尾巴尖是白色皮毛的狐狸,或许就是九洛了。
九洛选了一些该说的部分说了,另一些没告诉年兽,但这已经足够让年兽听得心情忐忑。
年兽不懂,既然来世的坏蛋进入今古镇那么危险,为何霄峥不直接彻底封闭这条道路,如此一来,邪灵也好,邪妖邪魔也好,都不能过来了。生意赚的金子,绝对没有这些隐患多。
年夕的疑惑,九洛也曾问过王。
霄峥的回答是:“道路不能关。关了的话,来世妖界会消亡。”
☆、第18章
消亡这样的重量级词,杀伤力度太大。一时间,年夕盯着九洛默不吭声,他看了眼前这只妖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