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感觉到对方过得痛苦,它的身体变成了完全陌生的东西,让它感到愉快的掌声再也没有出现了;没有表演后的奖励,没有跟同伴们的交流。
所有人在看到它的时候除了冷漠就是恐惧。
它好孤独。
好孤独。
孤独到绝望。
身体上的转变给它带来的巨大的痛苦,它渴望吃自己想吃的东西但是胃部却只能吸收肉类……
……
兰德在不知不觉中流下了眼泪。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孩子……一切……”他喃喃地安慰着对方。
明明是一只可怖的怪物,但是在现在的兰德眼中,它只是一头温顺的,希望给人们带去快乐的好伙伴。
“……玛丽……玛丽好孩子……你多么可爱的女孩子啊……要乖一点哦……”
在不知不觉中,兰德喊出了它真正的名字,就跟那名一手把它养大的饲养员一样,他不停地重复着那句话——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玛丽最喜欢听的就是别人对它这样说话。
在他说话间,几名“波塞冬”已经预备好了麻醉枪并且对准了实验体261——只需要一声命令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放倒对方。
警报依然在闪烁,那些人的眼神如同机械一般冷酷。
而就在他们即将按下扳机的瞬间,一名研究人员喊停了他们。
“不,不要射击!停下!我说该死的给我停下!”
那名研究人员几乎快要贴在观察薄膜上了,他狂热地看着室内发生的一切……
在兰德的掌心下,经受了试验后一直处于狂暴状态的实验体261忽然间安静了下来。
研究人员甚至不得不提高取声器来获取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
“*&%¥#……”
一连串含糊的声音从实验体261的嘴里传了出来,但是跟之前相比,它的声音变得温顺和平和了很多,看上去简直像是在跟兰德沟通着什么一样。
而有过了一小会儿,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那只人鱼在地上翻了一个圈,然后又一个。
当然,因为变形的缘故它翻滚起来的样子说不出的怪异和笨拙——乃至于那名研究人员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猩猩们喜欢翻的跟斗。
在那种乡下马戏团里你总会看到猴子和猩猩们干这个。
实验体261在尝试了几下跟斗之后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身体已经无法完成曾经无比轻松的动作了,它的情绪又有一些激动,但是在它发怒前,兰德跑了过去,他抱住了它然后亲昵地对它说话。
“简直棒透了!玛丽!你太厉害了!”
他在它背后鼓着掌。
实验体261……或者说,玛丽重新高兴了起来。
接下来它给兰德摆弄了好几下它在马戏团里的把戏,当然,效果都不怎么样,而兰德一点都没有吝啬自己的夸奖,这让玛丽的精神状况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好程度,就连研究人员都啧啧称奇。
而他们当然不知道,实际上在兰德和玛丽之间,一种无形却强烈的精神联系正在构建当中。
兰德甚至都不要用任何的动作便可以将自己心中的温柔和怜爱传递给玛丽,他同时在不知觉中过滤掉了玛丽脑海中汹涌的痛苦。
当然,这让他不是很好受,不过每隔几分钟,那种强烈的负面情绪便会被清理干净,这让整个精神联系的运转变得非常的顺利和流畅。这导致了兰德在与玛丽对视的时候,有的时候甚至会觉得自己跑到了玛丽的身体里,用玛丽的眼睛看着自己……
直到一个小时之后,有人冲进来押走了玛丽,那种奇异的感觉才从兰德的脑海里消失。
他因为玛丽在临走时候疯狂的挣扎而痛苦了一阵子,当然,又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忘记了。
……只是,当他在那一天入睡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无数巨大的,直接插·入天花板的圆柱型培养皿。
在淡蓝色的人工海水中,只有仪器工作时的微光在闪烁,而“他”正在海水中漂浮。
海水里有细密的,向上飞去的泡沫。
兰德可以感到一种不愉快的情绪,“他”可以在水里呼吸但是无比地讨厌水……“他”开始拍打起培养皿的内壁。
它引起的声音让其他几个培养皿中的生物也开始挣扎起来。
从兰德的角度望过去,他看到了很多奇形怪状的生物……鸟,老鼠,猫,狗,猩猩……还有……人……
他们看上去全部都苍白而扭曲,像是恶魔随手将两样互不相干的东西捏在了一起,然后扔到了人间。
而在几个培养皿之间,是一条冰冷的金属网格路面——它一直通道房间的最深处。
太黑暗了,兰德没有办法看清楚那里有什么,最多他只能看清楚一个黄色和黑色相间的“危险”标示。
但是兰德对于黑种的那处地方有着非同寻常的兴趣,他有一种非常非常强烈的感觉,在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呼唤着他。
而同时,另外一种不属于他的情感在蔓延,那是一种绝对的憧憬和臣服……
兰德感到“他”在挣扎得厉害了,培养皿在拳头的打击下瑟瑟发抖(兰德因此看到了“他”的手,也是黑的,毛茸茸)“他”随后引来了一阵惩罚性的电击,“他”在疼痛中蜷缩了起来,而也是在这个时候,“它”无意间抬起头看了看水面上方。
然后,兰德看到了一张晃动且扭曲的,猩猩的脸。
玛丽。
这个名字忽然间在兰德的脑海中鲜活地复活了。
……
……
……
“该死——”
在兰德的观察膜外,一名打盹的值夜研究人员忽然间被听筒里兰德长长的抽气声给吓醒了。
他慌慌张张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将监视器和薄膜透明度都打开了,以为有什么事情发生了——结果他看到的却是兰德在噩梦后呆呆从毯子中坐起来的模样。
黑发的青年将膝盖抱在了自己的怀里,蓬松的头发稍微又一丁点儿乱,他看上去眼神茫然,视线没有任何的焦距……
简直像是一个白痴,值夜的工作人员在心里暗自嘀咕着,带着一丝被吵醒后不自觉的烦躁。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一点儿都没有发现兰德这一次醒来之后,压根就没有像是之前那样出现呆滞,大脑空白的现象。相反,他看上去简直就像是饱受惊吓因此而无法动弹的样子。而这名研究人员如果能更仔细一点地看一下兰德的实时脑部透视图的话,他会惊奇地发现兰德受损的颞叶正在缓慢恢复,而且与此同时,兰德大脑内部出现了一些特殊的改变……
当然,他也没有时间去这么仔细地观察兰德。
在他企图回到座位上重新打个盹的时候,他听到了大楼里的警报声——好吧,在这段时间以来这种警报声他都已经听得麻木了,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凑到门口去看热闹,并且企图从同事们身上抠下一点小道消息。
他这一回得到的消息是——
那只被他们弄回来,几乎都快死掉的传奇性实验体7371,出现了状况。
它在发疯。
☆、第 144 章
深白的工作人员们精神紧绷地在警报声中赶往了那间塞壬实验体安置室,在那里,之前受损严重的实验体7371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从深度昏迷中清醒过来;而且它正在疯狂地攻击着培养皿的内壁,在它的周围,数只塞壬试验品似乎也感染了它的疯狂;它们显得格外的骚动。
当一名工作人员企图靠近留实验体7371的培养皿时,那只可怖的怪物骤然间从黑暗的海水伸出弹射了出来;它的脸贴在冰冷的内壁上;被挤成了古怪的模样,同时它冲着那个倒霉的人类发出了一凄厉的喊叫。
“砰砰砰”——
它的上肢和尾巴用力地拍打着培养皿的内部,动静之大简直就可以直接砸碎这批特质的七级抗冲击特种防弹玻璃一样。
“哦,老天;天啊——”
那名研究人员在惊吓之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慌不择路地蹬着脚往后退去。
四颗邪恶的红眼珠正在闪着邪恶的光芒。
几名同事冲了过来,他们将那个倒霉人从地上拖了起来;之后他们用了一些老办法,电击,麻醉剂,终于房间里那些小怪物们安静了下来。
当然,除了实验体7371——它依然顽固地醒着,根据资料来看或许是因为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接受麻醉让它那卓越的塞壬的身体对镇定剂产生了抗药性,但是无可否认,它的动作变得轻柔了很多。
它那长长的,像是匕首一样的指甲在培养皿的内壁上疯狂地刮擦着,一连串的水泡从它的口中腾起,然而那声音却在慢慢微弱。
“它看上去像是想要得到什么……”
在研究了监控录像之后,一名研究人员给出了这样的判定。
“嘿,看看这个,实验体261。”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指着屏幕上某个与其他实验体天壤之别的个体说道。
在所有经历了情绪共振的塞壬实验体中,它显示出了一种非比寻常的镇定,其他的实验体在尖叫,拍打玻璃和滚动,可是实验体261却像是有一些困惑似的,老老实实地呆在它自己的培养皿里一动不动。
在全员都很混乱的情况下,它的这种冷静反而显得格外的不正常。
“这可让人有一些奇怪……等一下,你没有没有觉得,实验体261在看实验体7371?”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忽然开口说道,“看一看实验体7371,在它发疯的时候,它的眼睛始终是盯着实验体261——它们之间似乎有一种无形的联系……”
“这可太疯狂了,实验体261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它今天跟兰德·西弗斯接触过。”
……
有人指出来了这一点,但是整个事件看上去依然违背常理到了几乎可以称为“玄幻”的程度。如果实验体7371可以如此敏锐,甚至能闻出跟兰德·西弗斯接触过的实验体并且因此而发疯,这意味着它与兰德·西弗斯之间的联系比所有科研人员所想的还要紧密。
在深白方面察觉到了这种诡异的关联之后——第二天,兰德在实验室内迎来了一个新的访客。
那同样是一条塞壬试验下的实验体。
它是由一条海豚转变而来的……就跟玛丽一样,这只可怜的怪物同样饱受试验的折磨,在与兰德接触之前精神状况出于极端不稳定的状态,对人类抱有攻击性,混乱,强烈的自残倾向……
兰德在它身上感受到了与玛丽一样的痛苦。
那种特殊的精神关联让他在完全不自觉的情况下梳理了这只怪物的情绪,当它离开时,它看上去比之前要好很多。
而紧接着,它回到了培养皿里。
这一回研究人员刻意将它和实验体7371放置在了一起……而就跟人们所想的一样,这一次实验体7371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与兰德接触过。实验体7371对于所有与兰德·西弗斯产生过联系的实验体们都报以极大的关注……
当然,兰德·西弗斯本身对于塞壬实验体的镇定了作用也得到了深白方面的重视。
如果他的这种特殊能力能够为深白所利用的话,“塞壬”实验中许多非常难以解决的问题将会迎刃而解。至少,他们会更有可能出产更多高品质且稳定的塞壬型生物兵器。
那么剩下的问题只有一个——他们是否应该将他们现在所拥有的,塞壬的顶点生物,红鳞实验体7371放出去跟兰德·西弗斯接触?
……
兰德并不知道深白的上层在围绕着他发生争论。
他的身体状况让他很难察觉到那些围绕着他发生的明争暗斗。哦,当然,他现在的状况比之前好多了,塞壬的基因在这个艰难的时刻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他大脑上的那些细微的伤痕正在逐步地自我修复当中——证据就是他开始记得更多的事情。
有的时候他甚至会记得自己在前天晚上做的那些梦:梦里永远有仪器的滴答滴答暗响,荧光色的光,水波,和圆柱形的巨大培养皿。
黑暗尽头传来了什么东西“砰砰”作响的声音,他对那个“东西”同时感到深深的恐惧和深切的依恋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每当他从梦中醒来,他会颤抖,不自觉的哭泣,然后感到无法解释的心酸。
当然,以上的这些他都没有跟那些穿着白色外袍的“医生们”说一个字。随着他的逐渐好转,他渐渐开始意识到那些人说的“治病”并不是那么的可信。
他们给兰德不停地带来各种各样的怪物,心碎的怪物们。
然后让兰德给它们带去安慰,修复那些怪物在丑陋的外表下面脆弱的内心……
兰德尤其对其中一只叫做玛丽的怪物表示同情。
它完全无法忍受自己身体上的变化,内心混乱不堪,兰德为它做过很多次治疗,但是每一次它从兰德这儿带着一丝温柔离开,再出现在兰德眼前的时候身上和心灵却充斥着更加残酷的伤口。
兰德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给它进行“治疗”,哪怕这让他的头疼痛不已。
“这是正常的,”但是每一次,在他的抗议下,那些人的回应是那样的冷漠,“你身体里有一种特殊的机制,能够对它们的大脑进行精确和微弱的放电刺激,这会消除它们的负面情绪,不过也会同时对你自己的身体造成负担。”
兰德之后的头痛变得越来越严重。
有的时候,他会产生那种可怕的幻觉——当他与那些怪物进入到那种难以解释的精神联系中去的时候,他会觉得在那些怪物的心灵底层,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他。
【兰德,我的兰德。
我爱你啊,兰德……
我会到你的身边去的,兰德,我会和你永远在一起】
……
兰德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种感觉。
没有声音,没有影像,没有任何具体的东西,但是那种呼唤却是真实而深切的,甚至带着一丝求而不得导致的绝望。
“你是谁?”
兰德在最近的这一次“睡梦”之中,喃喃地问出了声。
那个声音陡然间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兰德感觉到对方哭了出来。
那种深沉的痛苦一直浸到了兰德的情绪之中。
等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他的情绪低落到连研究人员都表示了担忧的程度。实际上,不仅仅是情绪的问题——实验室在最近这段时间关闭了观察窗的水银内侧,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虚假的三维立体风景,而他们这样做完全不是因为所谓的人道主义,而是避免兰德看到水银膜上自己的影子。
他的脸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眼白上布满了血丝,巨大的黑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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