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听到自己原来睡地口水直流,脸上就有些微微发红,可是仍将手按着胡尚佑,道:“那你为什么……”
胡尚佑道:“我方才瞧见他手上有亮光一闪,很是熟悉,再看一眼,就瞧出原是你那枚一直贴身带着的玉佩。”
他顿了一顿,道:“……那玉上有朵同你一样的牡丹花,我不会认错。”
白芍嗯了声,道:“是了,那是我的玉。”
他一心想着要怎么离开王府和胡尚佑去会合,又想着那玉本不是属于自己的,看那逸王的举止神色,分明同这玉佩的主人渊源甚深,竟没有一丝想过要去拿回那块陪了自己不知有多久的玉佩。此刻胡尚佑提及,犹豫道:“不过,也不用去拿……”
胡尚佑驳道:“什么不用拿?他纵然是个王爷,也没有随随便便拿人家东西的道理。”他晓得小花妖对这块玉珍视的很,不然怎么没见他把自己送的那个雪狐狸挂在脖子上?“他没有欺负你,那是他的运气,这次咱们还要急着赶路,暂且放他一马。拿玉快地很,我会速去速回。”
白芍忙阻止道:“可那枚玉佩对逸王很重要……”
他原想道“原本也不是我的”,胡尚佑已经挥挥爪子,道:“那逸王随口诌了什么故事来诓你,等会儿回去的路上你再同我慢慢说啦。他强取了你的玉佩还把你抓了过去,不让他来道歉已经很是便宜了。”
他把那包裹解下来,放到果盘边上,道:“好啦,花也和你放在一起。这边荒山野岭的,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人来,若真有人来了,你往菩萨那躲一躲就好。”他指了指佛像脚下破了一小片的莲花底座,“不过呢,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很快就回来。拿了玉佩后我们只要沿着路一直走下去,不几天就可以到家啦。”
他把这些都安顿好了,又摸了摸白芍,道:“你乖乖在这等我回来。”
他的爪子毛茸茸的,白芍只觉脸上像是有很多小爪子在挠痒痒,令人忍不住有些想发笑,可在这墨黑的,只有些许月光从破败的屋顶漏下的破庙中,只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又实在笑不出来。他踮着脚看着胡尚佑一拐弯消失在门槛外,他的身后虽然有那么大一尊佛像陪着自己,这无边无际的黑夜和独自一人的虚无是如此的令人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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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说什么也该拦下 。。。
白芍白天在王府里还睡了一觉,夜风吹过破败的四壁就像呼啸的怪兽,那果盘上又硬又冷,这都让他没有丝毫睡意。他爬起来,抱着自己的花,睁大了眼一直一直地盯着黑黝黝的像是永远也不会亮起来的大门口。
胡尚佑说着过不用多久,可这个不久却是那样漫长。久到天边的启明星已经升起,清晨的露珠已经凝在庙里的草叶上,那只说了谎话的小狐狸却还是没有回来。
白芍忐忑不安地从案几上爬下来。胡尚佑是骗了自己吗?
他摇摇头。纵然这只小狐狸有千万个狡猾的念头,也会存着偷偷吓自己一跳的心思,可却是不会坏心眼到把自己独个儿地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他的心突突跳。胡尚佑昨晚要去的是王府,那里捆自己的铁链那么粗,那个逸王又是那么狠。他们发现自己不见了,又看到胡尚佑去拿那块玉,肯定要用各种法子把胡尚佑去逮住。
……
他那时说什么,也该把胡尚佑拦下。
白芍胡思乱想着,手忙脚乱地变回少年大小把自己的那盆花藏好了放到佛像座下。他拜托泥菩萨帮忙看着自己的原身,慌慌张张就是出庙找胡尚佑去了。
他记得胡尚佑出门时往北边去的,那大概王府就在这庙的北面了。这里虽然荒凉,可道路却还是有的。白芍沿着这路一直往北,他们出来的路程比他想象地那样还要远地多,那日头越升越高,他却是连王府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实际上别说影子,这一路的林木、草丛似乎都没有变过一变,都是一式的荒芜、杂乱。白芍原先还安慰自己是路太远了胡尚佑才一时赶不回来,可他又走了半个时辰,两旁的树木却是只多不少,白芍心知胡尚佑定是用法力飞过来的,按自己的脚程,或许一天都没办法走完这一程。
他是没有办法那么快地走完,可胡尚佑有啊。
可他又为什么不像答应的那样,那么快地回来?
这条道显然是很长时间没有人走动了。虽然隐约可见当初形貌,让人知道这是条山间小路,可边上的杂草枝叶却是缠绕覆盖了上去,白芍每走一步,那些草叶枝蔓都会擦在身上鞋上,让他的行动更为迟缓。
等朝阳落在了山的另边,白芍才勉强是到了山道的尽头。远远的有烟火气息,既然离人家不远了,那王府大约也快了。白芍停下步伐,调整了下急促的呼吸。他的身上都是草叶,微微抖动衣袍,便纷纷落在了地上。
等要到王府了,自己先变小再进去吧。
白芍这样想着,猛然脚背上一痛,他身轻敏捷,即时就是跳到了一边。原来那丛中埋着个隐蔽非常的捕兽夹,白芍迈步时稍不留神,差点踩到上边。
只见那兽夹锋利齿口已是合上,白芍还好是躲开了,光听两齿咬合时“砰”的居响,便知它的力道有多恐怖。何况夹边血迹斑斑,显然有不少走兽飞禽丧于它手。
这边林丛茂盛物种繁多,有猎人设下陷阱来做捕捉也并不稀奇,更不知前处还会有多少险阻。白芍只有走地更为小心,果然,未到百步,又有一大而深的井坑,上面却是没有掩着草叶,只大大方方地露在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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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小娘子一人上街 。。。
这边林丛茂盛物种繁多,有猎人设下陷阱来做捕捉也并不稀奇,更不知前处还会有多少险阻。白芍只有走地更为小心,果然,未到百步,又有一大而深的井坑,上面却是没有掩着草叶,只大大方方地露在外边。
深坑边有着几块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血迹,上面又踏着密密的人类的足迹,离坑稍近些的土上,还留着几个小而清晰的挣扎过的爪印痕迹。
爪印前巢是个半圆轮廓,后面还有个圆形巢印,若不细看,便如朵小小梅花。许是挣脱地用力了,那爪印将土壤里的青草也深深地踩入了泥土中。
那梅花印上除了湿漉的草叶,贴近了,就能看到边上还粘着几根细细的绒毛。这几根绒毛柔软细小,带着微红色泽。
白芍的一颗心原本还在胸膛怦怦欲出,响声如雷,可这一刻却又像是已经被人取出,一动也是不会动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些印迹,过了好一阵,才直起身,继续往前走去。
州县看着虽远,却是没有花太多时间。傍晚已将过去,只是街道上却仍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白芍是要去的逸王府,双脚赶了一天的路,他是妖怪,本不该觉得累的,此刻却觉有千斤重量,连抬一步都是艰难。
他欲往王府而去,可是心中隐隐约约,有着说不出的害怕抗拒。
街边的大店小铺,小摊小贩同他和胡尚佑第一次来逸州时那般,珠宝古玩,茶叶米店,卖糖葫芦的,卖纸鸢的,还是热热闹闹地做着他们的生意。有的安安分分地坐在自己的铺子摊位前,也有站到外边来,大声地吆喝着“又大又香的肉包子”、“看不准可不收您钱呐”之类的揽客话语。
这些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当初听到时,只觉是新奇有趣,可当独自一人时,却是这样地令人茫然难过。
白芍唯有加快脚步。他纵然是害怕的,可小狐狸说过的。
说过他会回来的。
“来来来,走过路过的客观,可千万不要错过呀。”
白芍虽是听在耳里,可哪还有什么心思停下脚步去光顾什么商品。若是能蒙上眼睛,包起耳朵,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而下一刻胡尚佑就站在自己跟前,那就好了。
他走地也太急了些,不妨就与迎面而来的行人撞了个满怀。那人手里拎着个鸟笼,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正和走着后边的家丁说着不着五六的牛皮。白芍身量虽轻,也是让他跌撞了下。他当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来冒犯自己,吐了口中的牙签正要开骂,定睛一看,不觉眼前一亮,嬉皮笑脸地凑上去,贴着白芍的耳朵吹气道:“小娘子一人上街?”
他见白芍唇红面白,体瘦羸弱,方才一撞后退数步,真当有盈盈之姿,只当是哪家姑娘贪玩扮了男装跑上街来。可这标致小娘却是理也不理,似是没听到他的调笑一般,只呆呆看着前边。
那面前却是一个不大摊子,笼子里关了几只兔仔豺狼,呜呜求饶作响。边上的杆子上三三俩俩地挂着兽类皮毛,那看摊的汉子见两人都朝这边看来,起了性质,随手抓起最外边的一条皮毛招呼道:“上等的赤狐毛儿,昨儿夜里刚逮到的,真真是油光水亮,品相上等。做个袖套衣领子都暖和地不得了,现在天虽是渐渐地升温了,可日子总过地飞快,一眨地就是又一个冬日了,您说是不?”
他絮絮叨叨地讲着,那狐狸是如何的狡诈却还是落进了套子,自己是如何地穿了它的尾骨,让它无法动弹,又怎样生生地剥了这一身皮囊,才弄地没有点滴破损,十分完好。
那泼皮见白芍两只眼睛瞪地老大地盯着那红色的皮毛上,只道他是目不转睛万分喜爱,咧嘴道:“小娘子若是喜欢,随本大爷回了府,保管你穿戴不尽。”
他说着就接过那条狐皮,绕在了白芍的脖子上。那血一样鲜红的皮毛衬地惨白如雪的肤色愈发地白了,他瞧地口舌生津,连连赞道:“美人,美人。”
当下就是甩了银子给摊主,他只道受了自己财物,这小娘又是一声无作,这街上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比自己更英俊倜傥的大爷,定是默认了。他嘿嘿一笑,亏得今儿个出来了,正要拉起这呆呆美人同自己回家过去,可这美人瞧着弱不禁风一个,这拉了一把,却是动也不曾动一下。
没等手势,那几个家丁噌地就是围了上来。白芍茫然地看了他们一眼,众人只道那双眼都落到自己身上了,他们生平所见最漂亮迷人的姑娘,也没有这样美丽而悲伤的眼睛,一时心中怔然,齐齐停愣下来,忘了自己所要做何事。
待到有人忽然醒悟,大喊:“人走了人走了!”
再看过去,却哪还有那道瘦削墨绿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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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总是和他闹别扭 。。。
白芍慢慢地往前走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往何处而去。他原本是想去逸王府的,可到了逸王府里,也不过是找那只小小的狐狸而已。
那脖子上的狐狸毛儿又软,又暖,轻轻地随风一下一下地抚在皮肤上,却像是最尖锐的刺刀,痛地让人要发起抖来。
白芍的脚下踩过刚冒尖的青草,冰凉的石子,远方的落日变成了幽黑背景上的一轮明月,他浑浑噩噩地,停下步来。
他走了一个白天,才到了镇集上。一个转身,又回到了出发的原点。
他从那个豁了一个大口子的门里进去,这个庙堂还是当初胡尚佑安置他时那般荒凉、破败。佛祖也还是一样,在杂草丛生的深处,就着幽深的月光对着自己微微地笑。
夜光白就在它的莲座上,花开地很白,在漆黑的夜色中也显得耀眼。夜风吹地温柔,它随着风小小地颤动着。
最开始它没有这样白,也没有这样大的。因为伤了根脉,初来时还带着点枯萎的微黄的憔悴。白芍晓得放个月把半年也就缓过来了,可胡尚佑天天拖着尾巴绕着它转来转去。连半夜也带着它一起趴在屋顶上。那晚白芍看到自己的花,就像现在这样,白白的,又大,又招摇。
他不是傻子。
他还记得自己被抓走的那个早上,胡尚佑吃完了那碗阳春面,自己说到了漂亮姑娘,还把手放到了胡尚佑的脸上。那时的胡尚佑的脸泛着红,又发着白,嘴唇轻轻地张着,拿着筷子的那只手也在微微颤抖。
这些细节太琐碎了,白芍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地,那双晶晶亮亮的眼睛,那只用力捏着筷子的手。
白芍抱着自己的那盆夜光白,他紧紧咬着牙,长而用力地呼吸着,他想让自己不受控制拼命发着抖的身子平静下来。他努力了很久,发现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该去逸王府的。他想,可为什么还是没有去。
月光落了他一脸一身,白芍抬起头,面前的佛像是那样温柔慈悲,他在它面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花妖。渺小,微不足道,湮没在芸芸众生。
每日都有无数的草木精怪修成正果,也有数不清的飞禽走兽被人剥了皮,煮了汤,毁掉几百年的道行。
他虽觉得害怕,也总想过有那么一天。自己死了,或者孤孤单单的,山崖上就自己一个妖怪了。
那时胡睿禛消失在自己跟前,他也害怕难过地不得了,可那不是真正的离开。他心里悲伤,可小狐狸总有法子,让他从死胡同里钻出来。
这只小狐狸又皮,嘴巴还坏,第一次见面就把自己损地不成样子。可对自己最最好的,也就是他了。
那时在冰天雪地里等着那扇门的打开,他永远记得,那只火红的小狐狸探出脑袋来,对着自己喊“小妖精”。
小妖精并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叫法。可那只小狐狸叫起来,也没有多少觉得讨厌。
后来红色的小狐狸就变成了红衣的少年。大部分时间总喜欢摆脸色走地大摇大摆,让人忍不住要生气。
花妖的脾气总是很好的。白芍想,我却总和他闹别扭。
他诓胡尚佑说,他怕那些漂亮姑娘。
小狐狸就气呼呼地瞪着自己。
再然后。
再然后小狐狸就脸红了。
白芍甚至想不起来那个早晨自己为什么要做那个举动。可他看着小狐狸呆傻在那的模样,心里忽然就很开心,很满足。
“我现在知道啦。”白芍的眼泪掉下来,掉在怀里的那株夜光白上,那些泪珠打在花瓣上,一大颗一大颗,“你是不怕漂亮姑娘。”
他掉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嘴角却是微微地带着笑。
就像胡尚佑总是微微上翘着的嘴角。
他是不怕任何漂亮姑娘的。
也不怕那些狂莽大汉,地痞权贵。
“你只怕我。”
作者有话要说:修正。
53
53、这样结尾就很好 。。。
白芍心中的伤心与难过,是他自长成一朵有意识的花以来,所不曾有过的。
当他还是山崖边的夜光白时,他从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难过的一天。泪水不间断地从眼眶里掉落下来,却没有减少他的一丝悲伤。
他的胸腔里澎湃着无数的话语符号,激烈地拥挤在一处。倘若胡尚佑回来了,他就能告诉他,自己是这样难过。
倘若小狐狸回来了……
白芍的心口像被猛然揪了一把,疼地他整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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