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屋外面的人依然很坚定地敲著门,并没有被吓跑的意思。
骆赛无奈了,只好拉起了阻隔玻璃门的卷帘并打开了外面煤油灯壳里的小灯泡。
隔著玻璃,见到外面站著一个人。
绝对超过了两米的身高、加上身材相当魁梧,让他看起来非常具有威胁性。他身上穿著一件大尺码的风衣,头上戴了顶礼帽,绝对是在半夜三更的时候不但不想给他开门的典型,甚至还想转身拿电话报警的典型。
只是他左边的手臂环了起来,抱著一只绿孔雀,倒是证明了他到这里来的目的。
那个人见骆赛打开了卷帘,於是稍微弯下了腰,把脸尽可能地露在灯光中,然後摘下了帽子……
喝──如果说刚才还担心对方是不是有什麽威胁性,那麽现在完全就可以下“他是坏人!!”的定论了!
那颗剃光了头发没有一根毛的大脑壳上还有坑坑洼洼状的伤疤,每一个伤疤都足有鸽子蛋那麽大呈放射形地裂开并彼此相连,实在无法想象要怎麽弄出来的伤口才能有这样惊悚的效果。而且伤疤还一直从颈子往下蔓延并没入领口,估计衣服下面的身体还可能有更吓人的疤痕。
“……”
骆赛是真想把门卷一拉走人,可问题是对方绝非良民的模样实在担心他直接砸门进来,再说对方手里也确实带著一只绿孔雀,估计是不会有劫匪变态到会带著一只宠物来打劫吧?
扶了扶眼镜,他开锁拉开了玻璃门:“晚上好,请问有什麽事情吗?”
光脑瓢的壮汉咧开嘴,露出一个相当可怕而且阴冷的笑容:“谢谢你,医生,是我的小眼睛生病了,我跑了好几家宠物医院都给拒绝了……”
能不拒绝吗?!别说你这种模样,就是这个时间什麽医院都关门了好不好!不报警抓人就算不错!!
因为他的身高过於魁梧,进门的时候甚至要弯腰低头,强壮的肩膀几乎要挤破了门框,不过他对待怀里的孔雀态度非常小心,生怕它的羽毛被碰到,一直将它搂在怀里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
“请你登记一下资料。”骆赛摸出登记簿和一支尾部是卡通翎羽的笔递了过去,对方的手大得像蒲扇一样,这一拿起,稍微一用力握紧正准备写,“喀嚓──”笔身直接在他的指头间被掰断两截。
“真抱歉……”
“咳咳……这没什麽,还是我来替你写吧。”
“谢谢你,医生,我的名字是‘Argus’(阿尔戈斯),它叫做‘eyes’。”
……名字什麽的就算了,不能要求每个主人都给宠物都起“布诺托”“查尔斯”吧?
骆医生很淡定地写好了资料,带他到後面的诊疗台。阿尔戈斯的声音虽然非常沈重,居然还有些打扰了别人的自觉,老实地解释:“半夜打扰真不好意思,因为我不能睡觉,所以有时不能察觉早晚的更换。”
患上失眠症了?这还可以理解,毕竟现代人的生活节奏以及各种压力的因素,导致以前顶多叫做吃饱了撑著没事找事睡不著、现在学名入睡和维持睡眠障碍、简称失眠症。
这人虽然看上去挺可怕的一副坏人相,但意外的好说话,并因为自己的打扰而表示了歉意,这让骆赛稍微放了点心。
打开了诊疗室的灯光,他示意阿尔戈斯把怀里的孔雀放到诊疗台上去。
这是一只雄性的翠羽孔雀,头顶观羽高高矗立显出一派优雅风度,收拢在身後的尾部覆盖羽犹如金绿色丝绒的长披风般美丽,末端紫色、蓝色、金色构成的大型眼状斑,令本来就色彩豔丽的尾屏更加绚烂夺目。
骆赛有些奇怪,也许是灯光的缘故,孔雀尾屏那些大型眼状斑反射著一些奇妙的光彩,看上去好像真的眼睛在注视著他。不过他心里知道那是孔雀为了震慑敌人而存在的“武器”,当它打开尾巴将屏羽抖动时,那些像极了眼睛的眼状般几可乱真,足以把敌人吓住。
“可以问一下最近‘眼睛’有什麽不舒服的症状吗?”
“有点怕光线,看东西好像也有些不清楚,偶尔还会流眼泪,还有些刺疼的感觉。”
“……你是在说眼睛吗?”
阿尔戈斯并不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什麽不好理解,点点头:“差不多吧!”
“那麽我检查一下。”
骆赛带上医用手套,正想检查孔雀的眼睛,但是阿尔戈斯却奇怪地看著他的动作:“医生,你弄错了。”
“你不是说它的眼睛不舒服吗?”
“我指的眼睛,不是‘眼睛’的眼睛,事实上……是我的‘眼睛’。”
“……”
拜托啊,半夜三更不要搞怪好不好,睡不够他的神经也很脆弱啊!
“医生,眼睛在这里。”阿尔戈斯指了指孔雀尾羽的位置,随著他的手指点到的那个眼状斑纹,居然就跟眼珠子一样真的动了起来,在眼眶般的圆斑中间转了个圈,看向骆赛。而後这附近的眼状斑纹也像受到召唤般一起动了起来,滴溜溜的那个灵活。
“……”
“这些以前都是我的眼睛。”
靠啊!!我宁愿你是个可怕的黑帮老大还是什麽恐怖分子都好啊,也别是身上有上百只眼睛的怪物,手里抱著的是被移植了上百只眼睛在尾巴羽毛上的孔雀吧?!难怪是搞不清白天黑夜,早上闭五十只眼睛,晚上闭另外那五十,哪还用睡觉啊?
光脑门上的疤痕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挖掉了眼睛而留下来的,壮汉完全无视骆医生一副“你再说我就要喊人加跑路了啊”的表情,认真地解释:“一开始啊,只是有一两只眼睛感觉到不舒服,後来慢慢地就越来越多了,感觉像进了沙子一样磨著不舒服,医生你给看看吧?”
一百只眼睛你让我检查到天亮吗?!
骆赛不是不想逃走,但问题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这里是他的诊所!他还不是始终得回来,这家夥还不见得会走!没日没夜地守著,难道还要他流落街头吗?!
报警?是啊,有问题找警察,问题是他该怎麽跟人家警察说?家里闯进来了一个长了一百只眼睛的匪徒,他还带著一只移植了一百只眼睛的孔雀,快派人过来把他抓走?!行吧,回头被带走关精神病院的人绝对是他……
“咳咳……”这个时候装逼的个性救了骆医生,事实上他鼻梁上的那副眼镜是非常重要的装备,他扶了扶镜框,冷光发射过去让人家看不到他眼中的神色,感觉就像一个冷静专业的医师,尽管今天晚上他身上穿的不是庄严的白色医生袍,而是蓝色史努比睡衣。
他用翻开孔雀的尾屏,尽量不去触碰那些滴溜溜的小眼睛,这样的仔细反而让阿尔戈斯非常满意,毕竟眼睛是很敏感的部位,谁都不愿意被戳到。
眼斑边缘处莫名地长出了一些红色的毛丝,看上去就像眼睛里的血丝,而且几乎每一个眼睛都有这种症状,结合了之前阿尔戈斯所说的种种情况,骆赛边在病历单上记录边说:“这种状况应该是急性结膜炎,传染性非常大,我想大概是其中一两只眼睛先感染了细菌,而後传染了其他的眼睛,造成了区域性的大批感染。”
“原来是这样!”对方恍然大悟。
恍然你妹啊,把眼睛搁在尾巴上都往地上拖,能不把脏东西扫进眼睛里去吗?!
“考虑到宠物的特殊性,我建议以後尽量不要让它到在不干净地方玩耍,回去之後用生理盐水冲洗眼睛……咳咳……尾巴,保持尾羽的清洁,然後再滴涂眼药水。”他起身去药物贮存的房间,取出一支眼药水,犹豫了一下,最後还是直接拿下一整盒。
那一堆眼睛一支估计不怎麽够吧?可惜眼药水这种东西每支都小小的,事实上也没制药厂生产出瓶装的眼药水去供应长了一百只眼睛的客人。
“医生真是太谢谢你了。”高兴地接过药物的光头壮男露出了憨厚忠实的笑容,尽管还是有那麽点狰狞的味道。
他在风衣的内袋里掏了掏,骆赛吓了一跳,这种架势就像直接拔枪崩人,不过事实上他只是从里面掏出了一条奇怪的马尾巴。
又来了又来了!!!
骆医生再度悲愤了,那个米诺陶洛斯王子殿下不要到处乱宣传好不好?!就算是怪物也请支付人类可以使用的货币单位啊!!
可惜对方虽然有一百只眼睛,但那也不过是普通的眼睛,并没有看穿人心的能耐。
“医生,真不好意思,我没有什麽特别的谢礼,呃……这是萨堤洛斯的尾巴,把它挂在床头,可以……可以让医生更勇猛,能享受到更多的乐趣。”
我不要这种奇怪的装饰物啊!!
还更勇猛?!床上就躺著我一个人,我勇猛给谁看啊?难道要能把飞机打下来吗?!
於是最後,在送走了可疑的客人之後,那条据说能够充当伟哥用途的马尾巴被丢在壁橱最角落的地方,跟旧毛线团、小眼珠子作伴去了。
参考资料备注
阿尔戈斯(Argus Panoptes):头上长有一百只眼睛的百眼巨人,每逢睡觉时都只闭上一、两只眼睛,曾经杀死了危害阿耳卡狄亚地区的公牛,并剥下它的皮当衣服,还杀死过偷盗畜群的萨堤洛斯。死後被赫拉取下眼睛,撒在她的孔雀的尾巴上作为装饰。
萨堤洛斯(Satyrs):半人半兽的森林之神,长著公羊角和腿,拖著马的尾巴,耽於□,性喜欢乐,喜欢喝得半醉,作出非礼林中女神的举动。
16
16、08…01 。。。
《病历记录第八页:调教凶犬》
08…01
骆赛非常头疼地看著屋子里的一片狼藉。
一头没有经过调教的犬在家里会有多少让人头疼不已的坏习惯?
见到什麽咬什麽,不管是报纸、鞋子、桌子、凳子,能够看得到能够摧残得到的都无一例外地惨遭毒口,当然他能够理解这是因为犬只出於捕猎食物的本能以及玩耍找乐子的习惯。
见到生人乱吼乱吠,只要一看到进来的陌生人,就拉直了嗓门地吼,可不是吆喝几声就完事,简直凶得要扑上去咬人的狂躁,当然他能够理解这是因为他想通知主人有陌生人出现。
什麽房间都敢进去乱搞一通,如果制止它就会连主人都敢扑咬,当然他能够理解这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地位在主人之上,屋子里所有的房间都是它的领地。
可是!!
理解不等於原谅!!
如果干这些让人讨厌的事情的是一头娇憨讨喜的宠物犬也就罢了,可是当一个高大壮健的青年坐在沙发上臭著一张脸无聊地把所有手边能撕掉的报纸、杂志、书籍揉碎撕烂,站在门口接待处每当有客人进来的时候用凶得要杀人的眼神瞪著对方,平时进去房间找东西乱翻一通还不收拾好就丢下烂摊子拍拍屁股走人,那绝对是不能容忍的恶劣行径啊!!
骆赛虽然非常生气,可每次被弄得一片狼藉之後,俄耳都会很诚恳地替特洛斯道歉,那种代人受过的委屈,实在让骆赛无法对著同一张脸发脾气。
“特洛斯在家的时候是能不动就不动的,可是在医生的家里却很活跃,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医生,所以才会用这种方法撒娇,大概是想引起医生的注意吧?”俄耳这样说。
骆医生从地上捡起那本他才看了不到十分之一现在已经惨被撕成零碎状态的《如何把不乖的犬宝宝训练成忠犬》。
这也未免太活跃了点吧?!简直到了恶意破坏的程度了!!
骆赛可以理解每一位主人对他的宠物那种又爱又恨的矛盾心情,可对於他来说,事实上他仍然没有完全将俄耳特洛斯当成是家中的一员。
俄耳虽然很贴心,把家里的事情照顾得妥妥帖帖,但他们的存在依然跳出了正常人可以接受的范畴。俄耳也说过了,他们只是离家出走,早晚是要回去的。而且他们要去的地方那种更不是他可以涉足。
所以他可以暂时收留俄耳特洛斯,但还是希望他们能离开诊所,让他回复之前安静正常的生活,虽然最近在营业方面越来越不正常了……
秋冬季节的转变似乎令动物们也不好过,刚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骆赛看到街口的动物医院似乎生意都快爆满了。不过这些都跟骆赛这个小动物诊所一点关系都没有,在民宅中不起眼的小诊所依然处於冰河时期。而且奇怪的是最近连出诊的次数都大幅减少,以前还有一两单别的医院因为太远或者利润不高而拒绝上门诊疗而落到他头上的病例,现在简直是一次都没有了。
骆赛捡起坏掉的书,正准备拿去丢,忽然听到了走廊的地方响起了青年恶劣到了极点的声音:“都说医生不出诊!不要再打电话来!!”
骆赛愣了一下,快步过去,看到正好把电话狠狠甩上的青年,脆弱的电话机险些被砸碎,特洛斯显然是没料到骆赛会这麽快回来,撞个正著地听到他的话而露出了一丁丁被抓包的愕然,可随即就毫不在意地撇开脸去。
“特洛斯,你这样太过分了!!”难怪最近的生意越来越差,没想到是特洛斯在搞鬼,原先以为他也就瞪一下客人,顶多是眼神态度差点也就算了,可像这种恶劣拒绝,谁还愿意来光顾他的动物诊所?
然而青年不但没有一点反省,甚至连解释一下的意思都懒得,抬脚就走人。
骆赛愤怒了。
“特洛斯!你给我站住!!”
青年倒是站住了,低头看著怒气冲冲追上来的骆赛,一副“你能把我怎麽样吧”屌极了的表情。
“你刚才干了什麽?”
“你不是都已经看到了吗?”
“为什麽要这麽做?”
“不为什麽,我高兴,不行啊?”
“不行!!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喋喋不休的追问让特洛斯很不耐烦,他扒了扒头上刚睡醒而有些凌乱的头发,哼了哼:“我就是不耐烦那些家夥天天在这里吵吵嚷嚷,烦死了!要在以前我一口就得把它们咬死,不让它们来找死,那是我大发善心!”
“我这里是动物诊所,病宠也不是人,治疗的时候抗拒或者感到不舒服会叫那是再正常不过了!你别再给我捣乱!!”
“嗤──”
他的态度彻底把骆赛激怒了:“听好了,如果你还想待在这里,就得乖乖听话!”
“谁愿意待在这种破地方?!”特洛斯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狗,咆哮著怒吼,对於骆赛的威胁和警告,他完全无法接受,怒气像黑色的烟雾从他的身上丝丝彪出来,比骆赛要高大壮健的身体凌驾在骆医生之上,带著威胁地俯视对方,那双幽绿的眼睛让骆赛骤然想起了那天在街角的黑暗中闪烁的兽眼,更想起了突然袭击了他掐在喉咙上像要杀人般可怕力量。
骆赛内心一阵惊悚,他怎麽就忘了面前这个青年可不是什麽双重人格的人类,而是实实在在的妖兽,来自地狱的妖兽!!有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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