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可是无论先华再怎么骂怎么恼,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司命阁。现今六界表面稳定祥和,其实暗地里风起云涌。元天天君的统治并不是那么稳定,长期被压制的九重狱开始蠢蠢欲动,阎君镜岑正收集各方面力量准备发动政变。而魔界魔尊梼軴虽然蛰伏不动,只一直在暗中扩张自己的势力 ,甚至已隐约有了将触角伸进了天界的迹象。
大的战争虽然不会爆发,无声的硝烟却已弥漫渗透起来。早已过了用神力征服天地的时代,黑暗里各种丑陋的阴谋阳谋足以颠覆正道。在这暗处的战场里,有的人是不能够置身事外,比如大司命先华。既然朱雀凌星已然退出了,他现在这种找死般的行径自然很让人气愤。
40烫伤引发的撕破脸
又说凌星,出了司命阁,去找苏坠交代了一番,便反身直往金翎公主的止水宫而去。 到了那里发现有些不对劲,不见金翎公主的身影,一堆仙婢慌慌张张的跑来跑去。一见凌星进来就都跟耗子似的一个个哆哆嗦嗦,跪都跪不稳。
“孩子呢?”见此状况凌星也不废话,直奔主题。
一个仙婢颤声道:“禀、禀神上,辰光小殿下刚刚被抱去洗澡了……”
“洗澡?洗完了吗?”凌星问道。同时双眸开启猩红的神识,迅速在整个宫殿巡视那小小的身影。
“洗、洗完……”跪着的仙婢还没回答完,就见后殿里一个人影抱着孩子跌跌撞撞的跑出来,直奔向凌星这边。
一道金光汇聚的刀刃迅猛的闪出来,笔直的劈向那个抱着孩子的仙婢。凌星抬手打出一掌偏离了金刀刃,同时长袖瞬时将那个仙婢卷着拉过来,挡在自己身后。
“神、神上……”仙婢慢慢变化,变成了紫藤萝的模样。
“把孩子给我。”
凌星接过孩子,低头一看,立时感到血气上涌。阴寒的嗓音隐忍着怒气:“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小小的身子满是被烫伤的红印,大腿和胸口甚至起了大片的水泡,小孩子却是被人止住了声道,大张着嘴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瞳仁向上翻着脸色一片暗黑。
“神上,那个女人虐待魔!……虐待小殿下!她命人用三生池的池水给小殿下洗澡,不仅如此还将一碗三生池水灌进了小殿下嘴里!” 紫藤萝指着辉煌的宫殿里面道。
话说她本来在致盲山呆的无聊,心里挂念着魔神大人光溜溜的小身子(?)于是跑了出来。变成一根微不可察的小草粘在凌星衣服上进了南天门,然后再跑到小魔神身上。
孰料那个平时善良温柔的公主殿下竟然会忽然黑化命人将小魔神扔进三生池,开玩笑那个三生池是为了灵魂的三生记忆的,若是小魔神的肉身进去了绝对会被烧成脓水。
仙婢们也不敢直接将小魔神扔进三生池,打了池水劈头盖脸的泼下来,紫藤萝挡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就被烧去一大片,小魔神被烧的哇哇大哭,金翎便随手舀了一勺池水猛的灌进小魔神嘴里。 紫藤萝看的心惊肉跳,从角落里化成一个宫女假意从金翎公主眼下抱过小魔神,然后拔腿就往外跑。
“神上你看,这个女人好变态,我背上还被烧掉好大一块皮呢!”紫藤萝哭诉道。
凌星阴沉着双眸,抬头看去。一大片仙婢前前后后从后殿涌出分列两边,一身紫冠霞帔的金翎公主被仙婢玢尘扶着从里面面无表情的走出来。
“大胆的贱魔,竟敢私闯天宫,朱雀神,你还不将她拿下?”
“你!你才贱呢!”紫藤萝当即瞪着眼骂回去。先前因着金翎公主是小魔神的生母才敬如神,现下撕破了伪善的皮正气愤的不得了,对方还劈头盖脸一句贱魔,瞬时就激发了女人的本能。
将炸毛的紫藤萝挡在身后,凌星一手抱着孩子,细长的眼看向金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给自己的儿子洗个澡,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吗?”
紫藤萝嚷:“洗澡?你自己洗澡用三生池水啊!”
一个巴掌隔空挥过去,紫藤萝被打的脸登时红肿。金翎冷笑,“但凡是神之子,三生池水都伤不到他的,会受伤的只有低劣的妖魔。辰光未满百日,我用三生池水给他洗个澡,这是规矩。还是说,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凛冽的双眼射向凌星。
看了看怀里的慢慢回魂的孩子,这期间凌星一直都在暗暗为他输送神力,当是紫藤萝挡去了大半的池水,被她护在身下的孩子并没有伤的太重。
“金翎,三舅知道你跟苍玄之间有些小吵闹。不过,女人嘛,要想留住丈夫的心,最好还是温柔一些。凡人都知道,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话是不好听,但理很实在。女子一旦嫁了人,不管你之前是什么身份,都得随你的丈夫。一辈子以他为纲,以他为则,以他为王。”
凌星笑,“虽说这些都是凡人对女子的不公平,不过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一个好的女人该如何对自己的丈夫。当然,我们都是神,你又贵为天之骄子,自然不能用一般凡夫俗子的规则来约束你。三舅也知道你夹在父君与夫君之间很是艰难,想告诉你的只是,凡人都明白的道理,希望你也能明白。苍玄他作为天界九驸马的同时,也是一个男人,更是一方神尊。言尽此处,还望你静下心来想想,往后的时日,作为一个妻子,究竟该做些什么。我不要求你事事都偏袒苍玄,但起码,你要公平才是啊。”
说完,凌星抱着怀里的孩子转过身,带着紫藤萝离开。
身后传来金翎质的声音:“公平?他何尝对我公平过?我忍的还不够吗?朱雀神不要老是这样骗人,你不要以为我真的是傻子。希望你也明白,有些事我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戳穿你而已。我的牺牲,还不够大吗?……”
凌星的身形微微顿了一下,低沉的嗓音才慢慢响起。
“自然,我也有对不起你的事。不过……”邪魅的低笑,他微微侧过脸:“我也不是傻子。四百年前的事……你,和你的父亲,对我的苍玄做了什么,千万不要以为可以瞒天过海。虽然事到如今一切已成定局,但,若真要撕破脸,只怕你一直维护着的父亲将不会再那么稳稳的坐在凌霄宝殿上的。”
伴随着低沉邪肆的笑声,绯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止水宫的上空。留下金翎一脸惊恐的惨白,如天塌地陷般的颤抖着唇角,不能发出一个音节。
四百年前,盘龙柱,龙鳞骨,凤凰泪。
玄天锁链编就的铺天网链上绑着的银发男人,一滴一滴悬空的凤凰泪滴落在他被拔出的龙骨上,鳞片上。
血水混合着眼泪灼烧着他的面颊,银色的瞳仁充斥着血红,面目隐忍而扭曲,灵魂即将被抽离,被替代。
一只虚幻的獠牙猛兽在银发男人的头顶盘旋叫嚷,叫嚣着要突破禁锢,脱缰而出。
一个少女躲在天坛下瑟瑟发抖,“怎、怎么办……饕餮真的要被放出来了……苍、苍玄他真的、真的是饕餮转世……”
说来也是年轻气盛。就因为父君一句:苍玄神尊乃父神之子饕餮转世,饕餮威猛,极受父神宠爱,地位甚在元天之上。 她气不过,从西王母姑姑那里取来上古回天神针,趁机刺入苍玄天灵盖,想要看看他的元神究竟是如何嚣张的,竟然敢在父君之上!
谁知,饕餮现身,元天为保苍生,要灭苍玄。她虽然不服苍玄,可也不愿他死,更何况他又是阿青师姐的孩子。她对他……
无助的看向那瓶悬空的凤凰泪。
希望,真的可以如王母姑姑所说的那样,凤凰泪可以抑制住饕餮的暴走。
阴差阳错的,凤凰泪,是世间最好的忘情水。经过凤凰泪的洗涤,饕餮暂时被抑制住了,然而苍玄,也因此忘情。
不过一念之间,却足以改变一切。
他忘却了曾经在梨花洒洒下与之十指交握的那个人,忘却了那个人温润的笑意,肌肤相贴的温度,耳鬓厮磨的缱绻,唇瓣轻吻的心跳,以及,那人浅笑起来,会勾勒出淡淡尾纹的眼角。
在天庭金碧辉煌的神婚圣殿上,北方新任神尊与天帝九女喜结连理,众宾欢乐庆祝,普天同乐。
于是那个被背叛的人醉倒在三千琼林里,一睡就是三百年,暗无天日,满目琼白。
却原来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现在想来,最先放手的那一个,也不知是谁。是那个青涩无知,情窦初开,却不敢捅破世俗的懵懂少年?
还是那个因为伦常的禁锢,所以默然放手,再在一旁倾力守护的人呢?
金翎忽然凄惨的笑了。
原来要爱一个人,竟然是这么辛苦的事。
幸好那个人,不是她。
抹干眼泪,金翎公主雍容华贵的转过身。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或许当初是她年少无知,为了尝试去爱一个人,自私的将他囚禁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然而爱不都是自私的么?至于朱雀神也一定是自私的吧,他之所以放手,是因为他们之间天理不容。爱的太深,疼痛也就越深,连灵魂都可以烧焦。
默默的守护,这便是四大神兽的嵌入魂髓的本质。
但她是不一样。即便后来明白了当年父君其实是为了吸收饕餮的元神以此壮大自身,她也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站在父君这一边。
且不论其他,只一点——她是作为六界的统治者的接班人而存在。
情劫,只不过是一次必然的试炼。
她的本质,不是守护,而是征服。
人各有命,神各有责。
既然有为守护而生的神,便有为杀戮而生的魔,也有为了平衡它们而存在的,平衡者。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不必全是光明。
无所谓对错,只是各司其职而已。
至此,两家做出来的本就不太真实的脸皮,被撕的不能再烂。这场自欺欺人的戏,谁也唱不下去了。
41天上。人间。地府
天上
“呜呜……小宝贝,对不起哦,都怪我没有早点发现那个女人的恶毒心思。很痛吧?我知道很痛哦,怎么办呜呜……”
披着半边烧焦的头发,紫藤萝跪在榻前嘤嘤哭泣。看着软榻上的小婴儿,胖胖的小身子上被烫伤的皮肤全部起着水泡,朱雀神拿银针刺破一个小洞,里面的脓水瞬时爆射而出,泄了整张棉布。
可怜小魔神的嗓子不能发声,黑亮的大眼睛里不断滚出泪水,捏着小拳头抽泣整个身子一抖一抖的,看起来着实让人心疼。
将胸脯和大腿上冒起的水泡里的脓水都放出来之后,凌星指间闪现红色光晕,在伤患处一一流走。真气融入肌肤,游走腐肉,生肌活血,不断的发出‘滋滋’的声音,好比油溅滚炸,连一旁的紫藤萝都不认看下去,可知疼痛之甚。
片刻之后,伤口愈合。
用白布擦了擦手,凌星朝着孩子微微一笑,“好了。没事了。”
水汪汪的眼睛瞪着他,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忽然张嘴,‘哇’的一声大叫出来。
“哇呜呜呜呜……哇呜呜呜……”嗓子恢复了,身上的创伤虽然消失,痛感却仍旧停留在心灵上。四肢胡乱的砸在软榻上,哭声震天,要一股脑儿的把先前的痛苦都发泄出来。
凌星好笑,正要伸手去抱他,忽然被紫藤萝拉了一下。
“神上当心!”
锐利的锋迎面袭来,凌星身子后仰,险险避过。低头一看,只见小孩的手脚都变成了黑色的动物爪子,手臂上黑色龙鳞斑斑水渍,原本肉嘟嘟的脸庞上迅速布满了黑色鳞片——竟然是即将变成夜煞的形态!
紫藤萝吓怕的说道:“神上,魔神大人这是情绪激动了吧……”
“……嗯。”
“你、你快安慰安慰他吧。”软榻上的小怪物张牙舞爪,痛苦的嘶嚎,随时都想把身旁的东西撕裂,以减轻疼痛。
费了好大一番劲,凌星才将孩子哄下来。看着怀中哭昏过去的孩子,四肢倒是恢复了原样,只是背上还留了一双漆黑的小翅膀,仍旧在微微发抖。凌星坐在软榻上,徐徐呼出一口气。直起背时,能感觉到后背的衣衫尽湿。
紫藤萝又不知道去了哪里,正如她突然冒出来,再突然离开。没多久,竟又招呼着冰魔和梦三来南国看望了小魔神,说是羯空魔祖近来又要有大动作,敬告凌星要小心行事之后,三人匆匆离去。
凌星因心里惦记着人间的事,带着孩子又下了人间。
人间
天上没几个时辰,人间却又过了数个月。果然,白穹这一世又随着司命先华的为他拟定的命格,毫无纰漏的走了下去。
凌星站在街角处,漫天细雨哗啦啦的下着。
菜市口那里,小摊贩们急急忙忙的收拾好东西,赶回家去。几颗破烂的白菜胡乱丢在街角,被丢弃在雨里。
朦胧间,凌星好像看到林远恩一遍一遍的在菜市口找人,他问每一个人有没有看到那个抱着孩子的卖鸟先生。整日整日的坐在凌星曾经坐过的地方等待,询问。
林远恩当然永远也找不到凌星,他显得比先前更落魄,没多久就患了病。但即便是撑着病弱的身躯,也依然风雨不改的在那里守候。直到有一天,官兵来将他拖走。
一纸皇命下达,林远恩曾经所在的维新党在大权角逐中落败,成王败寇,维新党的头头们全部株连九族,关联一众人等凌迟的凌迟,杀头的杀头,相对来说,发配亦算是轻的了。
谷阳百姓皆唏嘘不已,有人暗地里讨论,若是没有那个卖鸟的先生,说不定林远恩最后也不会落魄至此。神秘的出现,没有人知道他从何处来,神秘的消失,亦没有人知道他往何处去。加之那人风姿非俗人可比,说不定,真是上天专门派来的,是林远恩祸星。
看及此,凌星垂眼,身上忽然感到一阵一阵的发冷。
或是这雨落在单薄的衣衫上的缘故,又或是,见林远恩如此惨景,他重新体会了一番尘世间的辛酸艰难,心中竟生了物伤其类之感,一时胸口淤堵,艰涩难舒。
头上的雨忽然停了,抬眼,烟雨却仍在一幕一幕的落下。像是要轰轰烈烈的,将这尘世的肮脏都冲刷个一干二净。凌星微微侧过脸,看到一个相貌极为秀丽的男子。
他穿着暗黑色的袍子,上面用彩线绣着一朵朵盛开的曼珠沙华,花朵的经脉纷繁复杂而异常清晰,看得出是有人花了极大的心思一针一线仔细绣上去,奢华至极。
男人唇角含着笑,手里撑一把绯色的油纸伞,正好与凌星的衣衫同色。伞撑在凌星的头上,他却站着雨伞之外。
“朱雀神驾临我冥府,后又匆匆离去,可是嫌镜岑地界鄙陋,容不得尊神?” 镜岑开口说道。
与他的秀丽容颜不符,声音是格外低沉而沙哑的,正有如一位地狱的王者所该有的语态。
“哪里。”凌星神色疏离的说道,他尚还处在方才的情思当中,一时转换不及,眼睛是透过镜岑看向他之后的一川烟雨,语气清幽。
“只是有一些凡尘的杂事还未了,要赶着去处理。”
见他如此,镜岑有些诧异。
“那敢问朱雀神,如今凡尘的杂事可了了?”
“……算是了了吧。”
“既然如此,府中正值幼子周岁宴礼,可否请神上移步,也好让幼子沾沾神光?”
凌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镜岑面色一喜,随即凑近了两步,问:“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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