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放大的异兽脑袋,李伽的表情有些僵硬,但随即看到对方身上一些未洗净的伤口血渍,一下子噤声了。
人的心再硬,也终究还是肉长的,当对方为自己拼尽一切毫不退缩的时候,是个人都无法再说出责怪厌恶的话。
李伽犹豫了会儿,终于伸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摸了摸它的头,脸上也尽量柔和起来。
心里一喜,异兽连忙把整个脑袋往前面蹭,埋在李伽怀里还发出类似于小兽的唔叫声。
仿佛还是小时候那样,李伽抱着它,母子俩相依为命地走过那么多路。
心中一软,李伽抱得更用力了,下巴拄在它的耳朵上面,轻柔磨蹭。
“咳咳……”
咳嗽声突兀般响起,瞬间打破原本和谐的气氛,李伽微抬头,正对上鹰狡的目光。
“……鹰狡?”
仿佛跨越了几个世纪那样,李伽犹豫地开口问道,声音有些轻。
“是。”
鹰狡的脸色还是很苍白,看得出来他身上的伤并没有完全痊愈,半撑着身子从地上站起来,他望着李伽一笑:
“小伽,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我终于还是回来了你身边。
眼睛一酸,李伽忽然很想哭,吸了吸鼻子,他放开异兽,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忽然撒开了腿往前一扑。
脸上的笑荡漾开来,鹰狡第一次笑得如此纯粹温柔,无声地张开双臂,他将扑过来的李伽接住。
少年的身子对于刚刚恢复过来的鹰狡还是有些重的,颠簸着往后退了两三步,鹰狡搂住了李伽的身子。
几步远外的异兽喘着粗气,望着两个人类的动作目瞪口呆,刚刚李伽还在自己怀里的,怎么眨眼的功夫就投向了那个男人的怀抱?
异兽狂躁了,仰天咆哮一声,想要引起李伽的注意,但那两人似乎都没有注意他。
在鹰狡怀里窝了好一会儿,李伽才慢慢把脑袋挖出来,两只眼睛红红地望向男人,沙哑着嗓子喊了声:
“哥哥……”
原本摸着李伽头发的鹰狡手一停,又若无其事地大力揉起来:
“嗯?”
哥哥就哥哥吧,只要在一起,就够了,时间会决定一切,李伽总有一天会和自己在一起。
“……你真的是我哥哥?”
强压住把对方咬死的冲动,鹰狡强笑道:
“是啊,我们是同一个父亲创造出来的。”
“那么……你以后不会走了?会一直陪着我吗?”少年的声音提了起来,似乎有点激动。
“我……”
“嗷——”
鹰狡还来不及开口,异兽已经暴怒起来,咆哮着冲过来,他只感觉一阵风吹过,自己被一股大力扇向了一边,险险撞在大石上,而李伽却已经消失了踪影。
什么情况?
回过神来,鹰狡抬头一看,又是怔愣,然而怔愣过后便是愤怒。
那只异兽是怎么回事,难道不知道李伽现在的身子很虚弱吗,竟然敢把他压在身下?
正要上前,异兽忽然转过头来,就着压住李伽的动作朝他怒嚎一声,鹰狡只感觉一股怒气袭上。
什么叫做“滚开”?什么叫做“我们的事你还没资格插手”?
即便是畅离都没有这样对自己吼过!
正要上去给它个教训,却忽然听到它对李伽吼了一声。
原本被压在身下正要挣扎的李伽不动了,鹰狡也顿住了动作。
异兽说,你忘了你说过的话吗。
他到底说了什么?李伽眯起眼睛,慢慢回想之前的事,一幕幕画面闪过,最终停留在单手染血的少年趴在异兽身上求异兽救自己兄长的场景上。
鹰狡显然也想起了那一幕,毕竟在李伽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的意识犹在,虽然被畅离困住动弹不得,但视觉听觉却是正常的。
李伽让异兽救出鹰狡,作为交换,陪异兽一辈子。
视线缓缓移到上方,李伽喉结滚动,异兽赤红色的眼睛透着水光,好像下一秒就要落下来,没有再发出声音,它只是那样睁大着眼望他,然而那无声的指责却更让人心慌……
“你……”
李伽张开嘴,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当时只是想救下鹰狡才顺口的一说,他完全没有想到异兽竟然就这么当了真,现在……
盯着他看了好几秒,目光深切得好像要把人永远刻在心里,异兽低下头,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然后迅速转身离开,决绝肯定,没有半丝犹豫。
“唔——”
李伽只感觉肩膀上一阵刺骨的疼,接着压住自己的庞大重力忽然消失,眼前一阵发黑,等面前的视野恢复,哪还有异兽的身影。
闷哼声唤回了鹰狡的心思,眼见李伽肩膀上红色液体渗了出来,他吓了一跳,快步冲了过来将他扶起:
“怎么样?很疼吗?你……”
“……我没事。”
李伽摇摇头,脸上除了苍白没有其他表情,好像刚刚被咬了一口的人不是他,朝着前方看了看,他忽然抓紧了鹰狡的手:
“哥,我们走。”
“……好,我们走。”
想了想,鹰狡点点头,半扶着李伽慢慢往前走,虽然没想到异兽会这么突然的离去,不过,异兽的离开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倒也不甚在意。
任由鹰狡扶着,被拔去指甲的那只手搭着流血的肩膀,李伽嘴唇紧抿。
异兽咬得很深,却没有像以前对付其他生物那样对自己注入毒素,即使恨自己不守承诺,却也没有对自己狠下杀手。
恋母吗?呵……
李伽苦笑一声,心中莫名的疼……
两人慢慢往前面走着,半路又被拦住。
望着熟悉的白衣,鹰狡嘴角一抽,不动声色地将李伽往后面一挪,在外人面前的少爷架子又冒了出来:
“你们,想干什么?”
“鹰少爷。”
几个白衣人相互打了个眼神,恭敬地说道,
“元帅让我们告诉您,请您尽快回去,他很想您。”
想我?还是想杀了我?
鹰狡心中嗤笑,声音也冷了不少:
“告诉他,本少一点也不想他,一点也不想回去。”
“这……”
几人的脸色看来有些为难,窸窣好一会儿,其中一个走上前,拿出与前几天给异兽的一样的包裹:
“这些……还请鹰少爷收下。”
“……”
狐疑地望了那人一眼,鹰狡忽然长腿一踢,把那包裹踹向了一旁,由于身子还没恢复过来,自己也踉跄了下,被身后的李伽搀住。
“鹰少爷——”
几人吓得脸色都白了,赶紧捡起被踹开的包裹,站稳了的鹰狡望着他们的动作只觉得讽刺,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滚!”
“鹰儿,你又在闹脾气了……”
几人神色慌张间,正要上前,忽然一阵沉稳的男音传来,所有人的动作都瞬间僵住,不敢多做动弹。
鹰狡也被这声音镇住了,不止为这声音的主人,更为声音传来的源头。
“哥……”
李伽的声音有些抖,那个男人留给他的恐惧非同一般,尤其是在拔甲的事情过后,简直到了听到对方声音就能把他吓出一身冷汗的地步,那种十指连心般的疼痛,他绝对不要再承受第二次,
“你的耳朵……”
的确,男人的声音是从鹰狡的耳朵传来的,确切的说,是他耳朵上那枚蓝色的耳钉。
“呵,鹰儿,玩累了就早点回来,父亲在家里等着你……”
“……”
李伽瞪大着眼望鹰狡忽然发疯似的扯自己耳朵上的东西,直到整个耳朵都有被他扯下来的趋势,才恍然回神冲上去止住他的动作:
“不!千万别干傻事啊!”
一旁的几个白衣人早就被吓得失去了动作,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元帅唯一的儿子不要命地扯自己耳朵。
“如果你敢把耳朵伤了,我就把那小子的耳朵也扯了。”
耳钉内的声音再次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异兽离开了,再次出现的那一刻就是直接扑倒的时候了,唔,大概也就是那么两三章以后了==
至于鹰狡和老爹……这俩还不确定,目前给鹰狡定了三个结局,到底选哪一个就看接下来的情节发展吧,咱要淡定,莫着急……
好吧,这就是传说中的二更,偶也~~~
三更……咳咳,这是一个问题,我能说我只是一日两次郎么T…T
67、欲海翻腾
作者有话要说:闻言鹰狡慢慢松开手,淡淡的红色血痕从撕裂开的耳朵上显现,李伽的脸色更是难看,但面对男人威胁性的话语,却没有丝毫办法。
静默的气氛持续了很久,耳钉内的声音没有再传出,但鹰狡却从脚底浮上一层冷汗。
他们的行动一早就在畅离的监视中了,无论是面前的几个白衣人,还是自己耳朵上那该死的东西,所谓逃亡,不过是男人眼里一个小小的游戏。
事情转变的太快,白衣人还来不及多想,鹰狡的话已经传了过来:
“你们,滚!”
不敢多做犹豫,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他们也没有多留的必要,交换了几个眼神就逃命似的跑远了。
“……怎么办?”
李伽有些颤声,显然,他也明白了自己和兄长的举动都在那个男人掌控之中,只要男人愿意,说不定下一秒他们就给逮了回去。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如此弱小,弱小到明明知道对方的目的算计,却没有丝毫抵御的办法,甚至还要靠鹰狡的牺牲来保护自己,说白了,他就是个累赘。
鹰狡的脸色很惨白,但还是扯出一抹笑摸了摸李伽的头:
“没事,有我在。”
李伽稍稍安心,却还是有些惊慌,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握住鹰狡,不敢放开。
其实那天之后,他的那点胆性就给磨得差不多了,从小以为的家人并不是真正的家人,而血缘上的父亲整天想着杀了自己,甚至还残忍地把自己送上了实验台。
现在异兽也离开了,所有的人都离开了,自己身边就只剩下鹰狡——他唯一的兄长,被亲生父亲看上的兄长。
这个世界果然很疯狂。
“总能找到安全的地方。”鹰狡笑着对他说,
“地球没有,就去月球,现在的月球也发展得不错了,不比末日差劲,虽然空气稀薄点,好歹没有异兽的威胁……”
像是安慰李伽,也像是安慰自己,鹰狡慢慢地说着,声音却是越来越轻,最终湮没在萧索的背景中……
接下来的日子很安稳,曾经出现过的男人的声音也再没响起过,只是那紧紧跟着他们并按时送上吃食用具的白衣人实在有些恼人。
压抑着心中的怒气,鹰狡再一次踹翻他们送来的东西:
“滚!”
“鹰少爷,元帅在帝都等您。”
这几天内已经习惯了这位大少的脾气,白衣人的反应比第一次淡定多了,只是捡起被踢开的东西,恭敬地献上并复述上头下来的命令。
面上有些扭曲,鹰狡气得牙都开始打颤。
耳朵上那蓝色的耳钉就是一个明晃晃的监视器,将他们的行动完完全全汇报给男人看,一早扫清了路上所有的障碍,每天都让这些人送东西过来,并带上一些话,男人体贴的举动看在其他人眼里,真的好像疼爱儿子的父亲那样。
只有他知道,那都是假象。
男人的耐性越来越少了,甚至每夜在夜里悄悄潜入自己的梦境,在梦中说那些话做那些事,弄得他连睡觉都成了一种奢望……
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内心的焦躁感也越来越深。
恐怕他再不回去,恐怕那个男人就真的要亲自来抓人了。尽管这几天下来,自己的身子算是好了不少,但绝无可能是男人的对手,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单手不便的李伽。
迟早都会被抓回去的吧,一切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回头看了眼李伽,少年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看来有些担忧。
心里一暖,他转身对白衣人道:
“你们可以滚了。”
眼望着一群人忙不迭地跑开,他看着远处眯了眯眼,心里有了计较。
李伽背对着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鹰狡有些瘦削下来的背影却让他心里有些发凉。
他总觉得,这个唯一陪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也快要离开了,没来由的,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心慌起来,又不好做出什么太大的反应,他只能伸出手握紧了鹰狡的手。
感觉着手被握紧,鹰狡一顿,下一秒反握回来,兄弟俩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给予对方些许安慰。
然而鹰狡终于还是走了。在那天后的第三天。
刚醒过来的李伽一把甩开盖在自己身上的鹰狡的衣服,站起身来朝着四周大声呼喊,又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却还是不见那个男人的背影。
他走了,最后一个陪着自己的人也离开了,淡淡地,不留只字片语。
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了个干净,李伽一下子软了身子倒在地上,目光空洞得好像死人一般。
现在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吗……
“你明明说要带我去安全的地方……地球没有,就去月球……”
抱着膝盖靠着身后的大石,李伽把脑袋埋在腿间,轻而弱的声音从他身上流出来,带着微不可闻的泣音,可怜得好像一条被抛弃的小狗,仔细看,还能发现肩膀上细微的耸动。
他本就只是个半大的少年,从小没得到过什么特别的溺爱,却也没有遭受过什么大的挫折打击,心里想的也无非是平平稳稳地过完这辈子罢了,但命运总喜欢和人开玩笑,一点点将少年身上不多的坚强残忍打碎,把丑恶的现实铺展在眼前逼着他面对,逃无可逃。
本以为至少鹰狡会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却没想到,就连他也离开了,留他独自体验前面未知的路。
李伽在原地坐了很久,直到太阳落下,黑夜重新席卷末日,他也没有动过一步。
也许是鹰狡离开了的缘故,那些白衣人今天并没有出现,自然也没有送来什么吃的,好在李伽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中,也感觉不到饥饿的折磨。
但心理没有什么感觉,生理上却还是有的,静静的黑夜里,“咕噜”的声音格外刺耳。
仿若没有听到,李伽还是维持着那一个抱膝的动作,整个人好像石雕一样一动不动。
几个小时过去,有些粗重的呼吸声由远及近,末日的夜毕竟不是那么安全,前些日子由于畅离的安排,两人并没有遭到不明异兽的袭击,但一切也仅止于之前,今天鹰狡消失后,那些原本被剔除的东西又都慢慢冒了出来。
蜷缩在角落,整个身子紧贴着后面的石头,李伽两只手捏得死紧,骨节分明得泛白,前几天被畅离拔了指甲的指尖甚至重新开始留起血来。
但他还是没有动,周围的那些动静他不是没有听到,只是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力量反抗,也没有心思去反抗。
就算他逃脱了又如何?现在所有人都丢下他了,如同一粒灰尘,飘在空中没有束缚,却也没有了依托,每个人活在世上总有一个念想,他连念想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慢慢靠近的一些生物是不会管这个弱小人类在想些什么的,在它们眼里,这就只是一份食物罢了。
紊乱的呼吸越来越近,听得出来,对方不止一两个,他甚至能闻到那大张的血口中喷出的热气,然而他依旧没有逃开的意思。
闭上眼睛,他静静等待身体被撕碎的疼痛传来,但耳中仅有几声哀号响起,就再也没了动静。
几秒后,李伽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睁开了眼,却只对上了一双赤红色的兽眼,漆黑的背景中,那双红色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