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寂坐到李娜丽刚才坐的位置上，安抚地拍拍小女孩的头，然后把目光投注在李娜丽身上。李娜丽的表情很难看，几乎可以说是铁青。岑寂悄悄叹了口气。看来……事态不太妙啊。
“……那是……什么意思？”李娜丽的声音有点颤抖，“哥哥？”她深吸了一口气，刚才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大吼道，“你的意思是要对斯曼见死不救吗？！”
再度沉默了一会，李娜丽咬着牙说：“他可是我们的同伴啊……”
——这样说下去大概会吵起来吧。
岑寂站起身，拍拍李娜丽的肩膀，对着愕然回过头来的李娜丽伸出手，平静地说：“我来跟室长说。”
“不要！”李娜丽明显有些情绪失控，提高了声音拒绝。她的脸上满是泪痕。
“轻点，你是要把教团的机密吼得人尽皆知吗？”岑寂皱起眉，“而且连那个小女孩也已经被你吵醒了……李娜丽，你现在的精神状态不适合跟室长说——把电话给我。”
“啊……”李娜丽好像突然回过神来似的啊了一声，抿住了嘴唇，看着那个揉着眼睛坐在床上的小女孩，目光中流露出歉意。然后她用袖子擦掉自己脸上的眼泪，把听筒递到了岑寂的手上。
岑寂的脸上是柔和的表情，她对李娜丽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把听筒凑到了耳边。
“考姆伊室长吗？……我是岑寂。”
第五十章 背叛，圣洁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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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寂吗？＇
“是。李娜丽她现在情绪有点激动……所以换我来。”
＇呼……知道了。那么……刚才对李娜丽说过的，我会简单的复述一遍。＇顿了顿，考姆伊组织了一下语言，＇首先……不要尝试去拯救斯曼。因为一旦降咎的话，就必死无疑。你们所要做的，就是在斯曼死后，把恢复原状的圣洁从恶魔的手中夺得，并且回收。＇
“……恕我直言，室长。虽然说这是教团交付的任务……但是实施的可能性并不大。先不说亚连沃克及李娜丽会对此强烈抵触，光是夺得圣洁就有很大的难度——这里的恶魔简直就像见到腐肉的苍蝇一样，没完没了，我不认为以我三人的力量能够从如此数量的恶魔手中夺得圣洁。”岑寂沉默了一瞬，然后用极度公式化的语言如此回复道。
＇……＇考姆伊沉默半晌，＇我记得李娜丽刚才说降咎使用了具有极大杀伤力的光束在瞬间就消灭了大批恶魔。＇
“是这样没错，可是对于恶魔的总数来说……就算只剩下百分之一的恶魔，也不是我们三人一时半会就能够对付的。”
＇那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只是觉得……”岑寂的目光扫向站在窗边看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李娜丽。接着，她叹口气，烦躁地挠乱自己的一头短发。“……室长，降咎真的是必死无疑吗？”
＇你问这个，难道是跟李娜丽一样想去救斯曼吗？＇
“……其实，我只是觉得，一个活着的带着圣洁的驱魔师，要比一个死人和一个大批恶魔争相抢夺的圣洁，要好得多。”岑寂呼出一口气，回答道。
＇……＇这回是比刚刚任何一次都要长久的沉默。然后岑寂听到那边考姆伊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开口道，＇其实本来……还不想跟你们说的。你口口声声说是活的比较有价值，其实跟李娜丽和亚连他们想得一样，还是想救斯曼吧。因为他是同伴吗？＇
“……室长，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岑寂抿住嘴唇说。
＇这消息仍然是最高机密。＇考姆伊的声音略为低了下去，＇斯曼……可能背叛了教团。你们应该知道前段时间有一百多人殉职的事情吧？在那之前，驱魔师和通讯班曾有过一次联络。＇
“……是斯曼？”岑寂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紧紧皱起眉头看了一眼李娜丽。
＇……内容是，＇考姆伊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顿了一下，＇‘把现在的驱魔师和其所配备的探索部队的情况告诉我’。＇
“……”
＇你应该知道的吧？驱魔师所配备的无线哥雷姆在与本部进行通话时，具有只有本人才能使用的声纹锁定机能——经过调查，我们发现了曾有过联络记录的是斯曼的哥雷姆，而进行通话的，也正是他本人……但是，任务中的驱魔师向本部打听同伴的情况是很正常的，通讯班根本无需上报就可以传达资讯——然后，我们的人就受到了袭击。＇
“……”
＇当然，没有确凿的证据指出是斯曼将我军情报出卖给了敌人，但是，有这样的可能性。再者，这次的降咎事件……如果是他对敌人产生了恐惧，从而出卖了教团，就可以得到解释了。＇
＇斯曼他，背叛了神。＇
“……背叛了神就会被降咎吗？”岑寂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不畅，困难地问道。“所谓背叛……是指他对敌人的恐惧，还是背叛教团？”
如果是前者的话，又如何界定背叛的范畴？
如果是后者的话……
＇与其说是背叛了神，还不如说是背叛了圣洁……一旦形成事实上的背叛，圣洁就会消灭掉背叛者，然后回复原状等待下一个适合者……＇考姆伊的声音带着岑寂能够清楚感觉到的严峻和细微的苦涩，然后他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让你们去对付那种数量的恶魔的确很不切实际……可是岑寂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斯曼的圣洁就是我们在寻找的‘心’，会变成怎样的状况？＇
＇所以，叫你们不要去妄想救斯曼也是这个考虑……圣洁会用燃烧斯曼生命的方式施展出大范围的杀伤招术，在斯曼死前降咎一定能够把绝大多数的恶魔都消灭掉……＇
考姆伊稍微有些迟疑的声音传出来，随后听筒里传出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的大吼大叫，好像是在说“室长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斯曼是我们的伙伴啊”，可是好像很快就被人拖走了一样，渐渐低下去。岑寂握着听筒，感觉自己的手心遍布冷汗。
“考姆伊室长……我想，我还是说实话好了……”岑寂叹了口气，目光锁着李娜丽看似正常其实却僵硬了的背影，抿抿嘴唇说道，“我和李娜丽……是不可能对斯曼袖手旁观的。因为李娜丽不可能坐视自己认识的人就那样被圣洁杀死还有……我们都不可能坐视亚连一个人去面对降咎的危险。室长你也知道的——”岑寂的唇角勾出一个无奈的苦笑，“他们两个有多善良，多固执。”
再怎么，考姆伊他也是中国人，该知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吧……所以无视他的任务命令的话一定是情势所逼啊情势所逼，绝对不能怪他们……
话说回来跟两个一样善良的过分又固执得仿佛石头一样的家伙搭档……还真是随时随地都要准备好化身佛祖一样的角色来个“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危险指数那是“噌噌噌”地往上飚啊。
……话说回来……最近她的圣母指数是不是也飚的有点过分？好像最先去拉那个小女孩的……
岑寂用余光瞥了眼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双眼又有些朦胧了的小女孩，嘴角不由自主地一抽。
……靠，病毒传染么！
＇……＇考姆伊沉默半晌，终于还是放弃地叹息出来，＇……好吧，你们根据情况自由决定吧——当然，夺取圣洁是优先的第一要务，还有就是……＇
＇要活下来哦。＇
“不用你说我拼了命也会活下来的。”岑寂回以毫不犹豫的嗤笑。
＇呵呵……那么，请加油。＇考姆伊轻笑了一声，然后切断了通讯。岑寂放下听筒，颇有些伤脑筋地看着李娜丽的背影，苦恼地思索着要怎么跟她解释这件事。
第五十一章 不是想活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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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降咎迅速袭向不远处的村庄，亚连死死地抓住斯曼身周一些造型奇特的角状物，尽最大的力量用左手拦阻降咎的冲势。以前锻炼出来的力量在燃烧生命来供给能量的降咎面前显得微不足道，可他却毫不退缩地拼命阻止它继续向村庄的方向飞过去。
由于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原理，不论是他那只发动了的左手，还是深陷降咎，原本和降咎就是一体的斯曼，都因为这样的角力感到了痛苦。
“住手！你这混账驱魔师……给我去死！”
从牙缝里挤出怨毒诅咒的斯曼张开嘴对亚连咆哮着。
“对不起……”直觉地道歉之后，亚连也提高了音量大吼，“可是绝对不能让你过去！这样下去的话，你一定会破坏村庄的！”
“这样绝对不可以啊！”亚连的嗓音在嘶喊中变得低哑，每一道气流在通过喉咙的时候都给它带来火烧一般的灼痛，可他却恍若未觉，“我们是要保护人类的，不是吗！”
——这样子真的能阻止他吗？
这个疑问在他的心中一晃而过，随即就被他迅速掩盖掉。不管怎么样，就算没有办法劝服他……也绝对不能让他过去！
下一瞬间，他的右手处传来剧烈的疼痛。亚连忍不住痛叫了一声，用力收缩着手臂的肌肉想要把自己的手从斯曼的嘴里抽出来。在他走神的那一瞬间，斯曼像把他当成恨不得食其肉啃其骨的生死仇敌一样，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右手。牙关闭合的那种狠劲，几乎是当场就把亚连的右手骨咬碎一般的力道。“快松口……”
“斯曼！我一定会救你的，绝对不会让圣洁杀了你，所以绝对不能再造成更多的牺牲了！”亚连怎么也无法从斯曼的牙齿中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只能忍着疼对他大喊，希望他能够自己住手，“拜托你！请你加油！”
“去死！”
从斯曼紧咬的牙关间，只传来了充满着仇恨的诅咒。
“唔……”那种剧烈的疼痛让亚连咬紧牙关也无法把所有的呻吟都挡在里面，他忍不住低低呻吟了一声。
“越……越是破坏，你的生命就会被侵蚀得越厉害……”亚连一遍又一遍地劝说着，伴随着自己手掌被斯曼的牙齿用最大的力气咀嚼而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声，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自己的承诺和请求，“拜托你，我一定会救你……拜托你一定要加油……你绝对不能死啊！！”
于此同时，降咎已经飞临村庄的上方，在村民们满含恐惧地注视下，从两臂的部分伸出两道粗大的光鞭，并且侧身狠狠地撞上了一个百余米高的丘陵上，将那些山石撞得粉碎。剧烈的震动让亚连的左手再也抓不住降咎，而就在他的左手松脱的瞬间，斯曼的牙齿刮过他的右手，刮下手套的些微碎片，满嘴的血和皮肉……
亚连的身体飞了出去。
没有了阻碍，降咎的攻击毫不迟疑地对着村庄倾泻而下。身体的高速旋转，光鞭的高速抽击，轰然炸响爆裂开来的房屋，坍塌的山石，血，尸体，哭泣，惊恐的惨叫——亚连单膝跪在地面上，右手软软地垂在身侧，左手高高地抬起，对着降咎展开。
“绝对要阻止你……”他轻咳了一声，咬紧了牙低声道。
发动最大限度——解放！
闭起之前的银白色手爪要大了上百倍的巨大爪子从他的右肩瞬间延展出去，完全由耀眼的淡绿色光芒构成的庞大手爪迎面挡住了降咎，爪子收拢紧紧地将降咎禁锢在手中！
在那一瞬间亚连感觉到自己左手传来的强大的几乎无法匹敌的力量，他死死地咬住嘴唇，整个人在瞬间几乎被那股力量掀翻出去！
绝对不可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亚连用嘶哑到几乎已经无声的嗓子大吼着，用俯低重心的办法拼尽全力与降咎对抗，却依旧不断地被降咎巨大的冲力推得不断向后滑，鞋底在摩擦中散发出了几乎让他的脚底无法接触的高热，可是他却毫不在意，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力量都放在与降咎对抗上。
“绝对不能让你走……”
他松开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的嘴唇，嗫嚅着低语。
“绝对不会让你死！！”他抬起头嘶吼着，在这一瞬间全身都仿佛涌出了一股奇妙的力量，让他的身体在被后推着滑动的过程中慢慢缓了下来。看准了机会，他的脚狠狠蹬在地面，高高地跃起，巨大的光之爪扣着降咎，狠狠地将它砸进了山石里！
然而下一刻，降咎立刻就反冲回来！亚连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继续和它对抗，满身满脸的尘土伤痕，目光却清澈而坚定。
“停下来！拜托你！斯曼！”亚连大声喊着，“不要受制于圣洁啊！”
“你不是拼了命地想回去吗？！”
“在你记忆里我看到的那个小女孩，不是你那个生了重病的女儿吗？！”
“你离家去教团的最后，看到的不就是你女儿的脸吗？！”
“你明明不想做驱魔师，可是为了女儿你还是去了教团不是吗？！”
“你根本不想死不是吗？你明明抱着就算活着也无法再见到家人的觉悟，可是你还是想念着他们不是吗？！”
“你出卖同伴的情报，向敌人求饶——你不是想活着回家吗？！”
“斯曼——！！！”
降咎的冲势忽然停滞了。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却让亚连知道——他喊的那些话，真的有用。斯曼并不是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只是想活下去，他不想死，那种怨恨让被圣洁控制了的他开始肆无忌惮的破坏……
唯今之计就是，切断他与他的圣洁的联系——也就是，砍断他的右手！
“要去了，圣洁……！”
仿佛即将出征的士兵对伴随自己多年的武器所说的话，亚连低低地说了一声，手微微地用力——
喀啦。
好象有什么……碎裂的声音，极其微小，却又极其清晰……
“……咦？”
亚连张大了双眼呆愣地看着自己的左手，看着自己的手边缘崩散开的黑色碎片，茫然地发出一声疑问。
随后，随着一阵剧烈的痉挛，一股剧烈到瞬间让他失去思考能力的疼痛席卷了他的全身。
“哇啊啊啊啊啊啊——！”
第五十二章 碎裂记忆与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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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啦。
好象有什么……碎裂的声音，极其微小，却又极其清晰……
那是他的手，像玻璃一样碎裂开来的声响……
“哇啊啊啊啊啊——！！”亚连无法停止自己凄厉的惨叫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让他只剩下了痛苦惨叫的力量，连分出一点点用于思考都不能。好痛，好痛，好痛——
双脚再也无法支撑住他的身体，他重重地面朝下栽倒在地面上，几乎连意识也彻底湮灭。
降咎的肆虐仍在继续，那两道粗大的光鞭起伏间，一个原本平静安宁的小村庄就此毁于一旦。人们惊恐地哭叫着想要逃离，却被仅仅是擦过身侧的光芒刺穿，劈碎……
“住……住手……”亚连几乎是奄奄一息地趴在地面，颤抖地伸出手想要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唇齿间模糊地溢出几乎像是哀求的声音，“住手……”
“爸爸……”
降咎的攻击突然停止了。那个仿佛已经完全变成只懂杀戮破坏的野兽的斯曼的脸上露出了愕然的表情，愣愣地看着村庄中，一个跪在自己父亲身边的男孩。男孩摇着自己已经完全浸在血泊中的父亲，泪流满面。“爸爸……”
“不要啊……”
“爸爸……”
＇我不要……＇
＇爸爸……＇
记忆中响起的稚嫩嗓音是属于谁的？
记忆中那张哭的惨兮兮的小脸又是属于谁？
“洁……洁美……”
斯曼张开嘴，嘶哑地呼唤着这个名字。
仿佛在疯狂中重新找回了理智的斯曼忽然听到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