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开了嗓子,放声嘶哑……
那一夜杨磊喝到烂醉。后来他在沙发上歪着,像摊烂泥。这帮朋友也不傻,都看出来了,他情绪不对。
“叫他老婆来接人吧!”
朋友拉杨磊也拉不动,无奈了。
“你傻啊?看不出来不对劲啊?赶紧的,送他回去。”
朋友们架着迷糊的杨磊出了门,杨磊到了车边却不进去,掏出了手机一通乱摁。
“我领证了!……结婚了!!……”
杨磊也不知道拨给了谁,举着手机胡乱大声叫嚷。
“你不恭喜我啊?!……”
杨磊真醉得不轻,梗着脖子,扯着嗓子喊。
“行了行了,喝多了你!走走,送你回新房……”
杨磊手机被拿过来切断了,杨磊被推进了车里。朋友一路开车把他送到新房,杨磊装修的时候这朋友帮过忙,认识。等到了地方,杨磊已经迷糊了,被朋友扶着下了车,到了门口就要掏杨磊身上的门钥匙,在杨磊那幢别墅的门口,站起来一个人。
这朋友不认识这人,狐疑地看他。
杨磊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人,推开了朋友,踉踉跄跄就朝那人直走过去,脚底下一个趔趄,被迎上来的人扶进了怀里。
“……”杨磊抬起头,一句话也没说,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服,不放。
杨磊朋友见了杨磊这样儿,知道肯定也是他认识的朋友,没在意。
“磊子喝多了,今儿大概领证了,高兴的!那麻烦哥们儿照应了啊!”
朋友也急着回家,走了。
杨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房间。这新房已经装修一新,家具,电器,装饰,什么都布置得美轮美奂。客厅里堆放着等着张贴的大红喜字,墙上挂着一幅硕大的婚纱照。这里是杨大海夫妇亲手布置的,自从装修的工程活儿结束之后,杨磊就一次也没有来过。
杨磊眼前是一片晕乎,脑子里已经是极端的不清醒,本能却抗拒走进这间屋子,他转过身要往外面走,脚下一软就往地上滑,被用力地扶抱住。
杨磊闻到一种熟悉的气息,这气息包围了他,让他浑浑噩噩的大脑也受到了刺激,他瞪着眼睛看着扶着他的人,人影在他眼前晃动着,可杨磊却好像知道他是谁,抓住了他,瞪着他的脸。
“……我也成家了……你不高兴啊?”
杨磊想,他肯定高兴。肯定为自己高兴。
“……这下咱俩……都正常了!”
以前他就总说,咱俩这样正常吗??现在,他们终于都正常了。正常!
“……你不就想要这样吗?!”
没错,这就是他要的,他为他好,所以杨磊做了,他领情,他照做,他照做还不行吗??
“我走正道儿了!……你高兴吗?!”
杨磊赤红着眼睛,抓住了眼前人的领子。
“……房宇!!”
这名字从他喉咙的深处滚出来。被酒精充溢的脑子什么都没有,只是喊这个名字都让他痛苦。酒精让杨磊失去了控制力,他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往外涌,让他控制不了。他要爆发,要发泄,可又像被什么堵着喉咙,让这股东西无处可去,堵在胸口,像火一样炙烤着他,让他浑身上下都痛楚,压抑,煎熬,让他的每个神经都在叫嚣,难受!
醉意让他的大脑停止运转,他觉得头痛欲裂,什么也没法儿思考,只有疼痛,钻心窝地痛。眼前的人影一动不动,和以前无数次喝醉以后看见的幻影一样,杨磊知道那仍然只是个幻影,那不属于他,他只能这样对着他的幻象才能喊出憋在心里的话,那是被他紧紧压在心底,贴上了封条,他压在内心最深处逃避了七年不敢面对的话,却像剜开一块刀疤让他连呼吸都痛楚!
“……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酒精让人情绪失控。杨磊流泪了。
“……我根本忘不了你!!”
杨磊滚动着喉咙,痛苦地呐喊……
杨磊喊出了那句话,下一秒,就被堵上了嘴唇。
那是杨磊在七年的梦里无数次梦过的吻,却比所有的梦境都逼真、灼热。他张开嘴,贪婪而疯狂地迎接着,胶合着,那带着强势和压抑,痛楚和急迫,狂烈却又温柔的吻,他动着唇舌,紧紧地和那探进来卷舐他的舌头缠在一起,纠缠,滚动,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那是他熟悉的热息、渴盼的味道,铺天盖地将他包围,杨磊头晕目眩……他像被吸了过去,又像要把对方吸进自己的身体,他被紧紧抱在一个怀抱里,那抱住他紧密而痛楚的力道穿透他的身体,像要把他揉碎……在密合的唇间来不及咽下的液体顺着杨磊的唇角流进脖颈,他呼吸困难,全身都像在被架在火上烤炙,那是他无数的梦境中的一个,他的意识在昏沉中远去,他听见耳边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低哑的声音,朦胧地传进他的耳鼓……
杨磊醒过来时,头疼欲裂。他环顾四周,半天才发现自己躺在新房卧室的床上。
“……”
杨磊只记得昨晚喝到大醉去唱卡拉OK,之后是怎么回来的,他脑子是一片空白。他坐起身,看了一眼对面的墙,卧室的墙上也挂着他和方梅的结婚照,杨磊有点嫌恶,不知道谁把他送这儿来了。
他摇了摇沉重的脑袋,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凌乱的,炽热的,却只有模糊的片段,在脑海里摇晃。
他梦到了房宇,像过去的无数个梦境中一样,他和房宇紧紧地拥抱,接吻……
可是这个梦残留的感觉又特别真切,让杨磊有点懵。
他呆怔了片刻,看了一眼手表,赶紧掀开被子下床。他已经睡过头了,得马上赶回部队。
手按在旁边的床单上,却一愣。
床单上还温着。还有余温。
“……”杨磊愣了。
他正呆怔着,手机响了起来。
“你在新房?”杨大海的声音。
杨磊没想到是杨大海。杨大海一过完年就出国考察了,很长时间不在江海,杨磊也好多天没回过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马上回来一趟!”杨大海的声音有点不寻常。自从父子和解,杨大海很久没用这种严厉的语气了。
“什么事儿?我得赶回部队。”杨磊已经迟到了。
“我给你请了假。你马上回来。”杨大海把电话挂了。
杨磊回到军区的家,进了门,杨大海脸色不对。
“啥事儿?”杨磊想杨大海这么急地把他叫回来,肯定出了什么事。
杨大海没立刻回答,叫他在沙发上坐下。杨大海脸色阴沉。
“你最近在忙什么?”
杨大海语气又像以前似的居高临下。杨磊有点不舒服。
“迎查啊?”杨磊不知道杨大海到底要谈什么。
“生活上呢?”杨大海盯着杨磊。
“生活上怎么了?”
“……你和方梅的事,要拖到什么时候?”
杨大海紧皱着眉头,提高了声音。
“你叫我请假回来就是说这个?”杨磊不耐烦了。“没拖!她不要去外地学习吗?等她回来再说。”
“你们今天就先去把证领了,先领证,她再去学习,不耽误!”
“我和方梅已经商量过了决定了,这事儿你们甭操心了!”
杨磊烦杨大海一回来就急赤白脸地催这事。
“你们都拖多长时间了?之前说房子没装修好,现在房子也好了,方梅她家里天天在催,你还要拖!领个证要耽误你多少工夫?整天不是这个借口就是那个借口!……你今天给我说句实话,你到底还想不想结这个婚?!你……你是不是不想结了??”
杨大海忽然发作,一脸的急怒。
“我说了,等她回来再说!”
杨磊不想跟杨大海起争执,他不知道杨大海怎么忽然一回来就为了这事发作。
“……你这段时间不忙婚事,你到底在忙什么?”杨大海忽然问。
“你是不是又跟以前那些人混到一起了?”
杨磊一愣,看了杨大海一眼。
“……那个房宇,什么时候开始来找你的?”
杨大海忽然说,脸色十分难看。
杨磊知道杨大海一直很反感他和以前的混子朋友来往,尤其房宇,这些年父子关系缓和了,在这个问题上一直避而不谈,都知道彼此谈不拢。房宇回到江海,杨磊想杨大海可能也听说了,可现在杨磊听到杨大海提起房宇的语气,充满厌恶,杨磊无法忍受。
“你甭这种语气行吗?他来找我怎么了?”
“怎么了?你……”
杨大海早上去了新房,在房里他看到了怎么也没想到的人。房宇坐在沉睡的杨磊床边,房宇见到他,什么都没说,走了出去。杨大海震惊……
“他找你干什么?他跟你说了什么?”
杨大海的语气焦虑,急躁,甚至带着紧张。
杨大海没有立刻叫醒杨磊,而是把杨磊叫回家,多年为官的城府让他想要和杨磊冷静地谈,可是现在,杨大海依然失去了冷静。
“你问这干什么?”杨磊盯着杨大海。
“你们……”
杨大海急了,脱口而出:
“他刚出来就来找你了?”
杨磊没说话,看着杨大海。
“刚出来?……什么意思?”
“……我在问你前几年他一出狱是不是就来找过你了?你们是不是一直有联系?……还瞒我说没联系过!”
杨大海顿了一下,呵斥。
杨磊没答话,盯着杨大海,没动。
“……我早就叫你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断绝来往!你不许再跟这些人混到一起,听到没有?……和方梅的婚事,必须尽早!”
杨大海发着怒,却没再继续说,走出了房门。
“……”杨磊看着杨大海的背影,站在屋子里没动。
他想着刚才杨大海那句话,疑云陡生。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想法忽然从心底升起,杨磊脑中一凉……
杨磊走出家门,没去部队,直接去了市局。
“哟,磊子!”勇哥还在市局,现在升职了,见了杨磊亲热地招呼。
“勇哥,我叔呢。”杨磊劈头就问。
“局长去东北了,带了一个重案组,他亲自挂帅。咋了,你惦记他了。”勇哥开玩笑。
“勇哥,我有事问你。”
勇哥愣了一下,杨磊的表情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他就没见过杨磊这种神情。
“你还记得房宇吗。”
杨磊盯着勇哥。
“当然记得。他不是你哥们吗,早放出来了。怎么了?”
当年房宇那桩案子,勇哥是主要负责的刑警之一,杨磊带着房宇自首的时候,勇哥前前后后,情况都知道。后来房宇审判,入狱,卷宗情况勇哥也最清楚。
“什么时候放出来的?”
“有几年了,你咋问我啊,你不知道啊?”勇哥纳闷。他不知道杨磊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杨磊没说话,杨磊的脑子有点乱。
“……加了几年刑?”
“一年吧,不加刑也没蹲几年。”
“你没记错?”
“错不了,你不是还叫哥几个多照应,不信你问问他们。”
勇哥对房宇这事儿印象很深。杨磊为了房宇到处托关系,还跟他爸妥协,勇哥是知道点杨磊家里那些事儿的,就凭这个,勇哥也对房宇这人这事儿印象深刻。
“……房宇蹲的那监狱,我有事儿想问问。帮我找个最清楚情况的,我想马上过去。”
“你以前不是问过吗?”三年前,杨磊就去监狱问过当时房宇加刑的事儿,监狱答复他的情况和房宇自己说的差不多。
“再打听点事。帮个忙勇哥。”
“行啊,我马上就问。”
勇哥诧异,杨磊自从到部队,性子比以前稳重沉着多了,他很久没看到杨磊这么急躁耐不住的样子。
“你先等一下,里头正在审个人,马上审完了,我过个手续。”
勇哥指了指审讯室,想起来似的。
“对了,这人你应该认识。”
“谁?”杨磊随口应付,他现在没有心思听别的事。
“陈志强。”
“陈志强?谁?”杨磊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都没找到这个名字。他不记得认识这号人。
这时,审讯结束了,人被警察押着出来。
杨磊一抬头,看到被警察押着的一个留着短发、细瘦秀气的男青年。
那男青年一抬头,也看到了杨磊。
杨磊呆住了。
“……花猫?”
花猫的样子变了不少,头发短了,样子也男人了,但杨磊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花猫一看到杨磊,眼神一下子变了,忽然猛地挣脱了警察,一头冲向杨磊打了过去!
这一下骤变突然,所有人都惊了,警察们一拥而上把花猫抓拖回去,杨磊惊愕地看着他。
“杨磊我操你妈!”花猫歇斯底里地嘶声吼!
“……!”杨磊懵了。
“你他妈该死!!……”花猫激动挣扎着厉骂,被警察们强行押走了。花猫边被押走边回头狠狠瞪着杨磊,那眼神愤怒,怨恨……
杨磊愕然……
“审过了,不像。”一个警察冲勇哥摇头。
“关一阵儿,放了。”勇哥在查个案子,在排查。“这小子劳教刚出来没多久,先放了再看看线索。”
“勇哥,我和他说几句。我有事儿问他。”杨磊说。
“刚才怎么回事儿,这小子被你收拾过?”勇哥只当花猫和杨磊有旧怨。
杨磊没多说,勇哥让他进了关押室,隔着铁栅栏,花猫一个人在里头待着。杨磊关上了门。
“你啥意思?”杨磊直看着花猫。
花猫抬头见杨磊进来,冷冷地盯着他。
“杨磊,有种你在外头等着,等我出去了弄死你丫的。”花猫冰冷地说。
“你把话说明白!”杨磊隐隐有一种预感,他心一点点地发凉。
“当初我跟你说过什么,你都丢脑袋后头了是吧。”花猫一字一句。
“我说过,你要是对不起我大哥,我绝不放过你!你他妈记得不?!”
“我对不起什么了?”
“回家问你老子去!!”
花猫吼得一个屋子都在回响。
“告诉你杨磊,要不是我大哥把话说绝了,我早他妈废了你和你老子!你害死我哥了,知道吗?!”
杨磊的脑中嗡嗡作响。脑中那个预感,猜测,在一步步接近,他觉得自己正在接近着什么,可是越接近就越让他恐惧。杨磊一步冲了上去,隔着栅栏揪住了花猫的领子,猛地把他揪到面前。
“到底咋回事儿?!你说清楚!”
杨磊嗓子发颤!
“……难道当年他没减刑?……不可能!……”
如果房宇当年不减刑,杨磊这学就不可能上下去,就不可能安分毕业,杨大海清楚!房宇确实减了刑,这一点杨磊在当年反复确认过,绝对不会错!三年前房宇确实出狱了,那么多人都见过他,这又怎么解释?
花猫搡开了他的手。
“你不知道他加刑啊?”花猫眼神带着嘲弄。
“知道!他不是在牢里斗殴,加了一年吗?”
“斗殴?一年?”
花猫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笑得又愤怒又伤心。
“……一年??……那是他骗你的!!”
“……你说什么?”
杨磊惊呆。
“他不骗你,你能这么心安理得地当你的杨公子??……斗殴……你要真了解他,你会不回来问问是这么回事儿吗?!”
“……”杨磊瞪着地上,脑子里是房宇跟他说的话,房宇说我打架闹了事,加了一年,出去了我还要立棍……房宇说我还指着出去干大事,不能白归拢人,我必须蹲……房宇说你还有一年毕业,我现在出去了,一个人也没啥意思……
“……当初他本来能跑路,广东那边啥都安排好了接他走,他不走,他去自首,为了啥……为了你!为你能去当你的大学生,为了不连累你前途!……你拍拍屁股上大学了,风风光光当你的军官儿,可他最好的年头全瞎牢里了!……要不是因为你,他当初去了广东,能是现在这惨样吗?!……”
花猫嗓子哽了……
“……杨磊!你对得起他吗??”
花猫流泪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问过监狱!……”
杨磊乱了,彻底乱了,监狱的人告诉过他,房宇就多关了一年,勇哥他们也是这么说的,不可能所有人都联合起来骗他!
“甭他妈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