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素所习之业取士,号为南北选。熙宗天眷元年五月,诏南北选各以经义、词赋两科取士。海陵庶人天德二年,始增殿试之制,而更定试期。三年,并南北选为一,罢经义、策试两科,专以词赋取士。……策论进士,选女直人之科也。始大定四年,世宗命颁行女直大小字所译经书。每谋克选二人习之。寻欲兴女直字学校,猛安谋克内多择良家子为生,诸路至三千人。九年,选异等者百人,荐于京师,廪给之。命温迪罕缔达教以古书,作诗、策,后复试,得徒单镒以下三十余人。十一年,始议行策选之制,至十三年始定每场策一道,以五百字以上成,免乡试府试,止赴会试御试。且诏京师女直国子学,诸路设女直府学,拟以新进士充教授,以教士民子弟之愿学者。俟行之久学者众,则同汉进士三年一试之制。”
“凡会试之数,大定二十五年,词赋进士不得过五百人。二十八年,以不限人数,遂至五百八十六人。章宗令合格则取,故承安二年至九百二十五人。时以复加四举终场者,数太滥,遂命取不得过六百人。”
“经童之制,凡士庶子年十三以下,能诵二大经、三小经,又诵《论语》诸子及五千字以上,府试十五题通十三以上,会试每场十五题,三场共通四十一以上,为中选。所贵在幼而诵多者,若年同,则以诵大经多者为最。初,天会八年时,太宗以东平童子刘天骥,七岁能诵《诗》、《书》、《易》、《礼》、《春秋左氏传》及《论语》、《孟子》,上命教养之,然未有选举之制也。熙宗即位之二年,诏辟贡举,始备其列,取至百二十二人。天德间,废之。章宗大定二十九年,上谓宰臣曰:‘经童岂遽无人,其议复置。‘明昌元年,益都府申:‘童子刘住兒年十一岁,能诗赋,诵大小六经,所书行草颇有法,孝行夙成,乞依宋童子李淑赐出身,且加以恩诏。‘召至内殿,试《凤凰来仪》赋、《鱼在藻》诗,又令赋《旱》诗,上嘉之,赐本科出身,给钱粟官舍,令肄业太学。”
从上引《金史…选举志一》的记载来看,金代是十分重视诗歌教育的。“凡学生会课,三日作策论一道,又三日作赋及诗各一篇。”金海陵王完颜亮天德三年,“并南北选为一,罢经义、策试两科,专以词赋取士。”金世宗完颜雍“(大定)十三年,以策、诗取士。”金章宗完颜璟明昌元年,因刘住兒年十一岁即能诗赋,“召至内殿,试《凤凰来仪》赋、《鱼在藻》诗,又令赋《旱》诗,上嘉之”。正是立足于发达的诗歌教育,金代的诗歌创作成就在当时的少数民族政权中首屈一指,独占鳌头。
金熙宗完颜亶和海陵王完颜亮统治时期,女真上层贵族逐渐接受了汉族文化,在汉族文士的影响下,开始出现文学创作活动。金世宗完颜雍、金章宗完颜璟统治时期,金代诗词创作逐渐走向成熟。这一时期,有代表性的女真诗人均是皇帝或皇室成员,他们对于当时社会的文化风气和诗歌创作,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人物,是金熙宗完颜亶、海陵王完颜亮、宣孝太子完颜允恭、金章宗完颜璟、密国公完颜璹等人。
金熙宗完颜亶自幼随辽国进士韩昉学习汉文经史,又常到皇家图书馆稽古殿研读中原典籍,汉文化程度很深。《大金国志》卷一二《熙宗孝成皇帝》载:“熙宗自为童时聪悟,适诸父南征中原,得燕人韩昉及中国儒士教之。后能赋诗染翰,雅歌儒服,分茶焚香,弈棊象戏,尽失女真故态矣。视开国旧臣则曰‘无知夷狄‘,及旧臣视之,则曰‘宛然一汉户少年子也‘。”他常常同韩昉等人赋诗唱和,必然会有相当数量的诗作。由于后来完颜亶被杀并降封,他的诗词尽数亡失,一篇也没有保留下来。
完颜亮(1122—1161年)是金朝第四代君主,本名迪古乃,是金太祖庶长子完颜宗干第二子。他素有大志,雄心勃勃,在政治上借鉴汉文化经验,进一步推行改革措施,加速了女真汉化和由奴隶制向封建制变革的步伐。1150年1月,他发动宫廷政变,弑杀熙宗,自立为帝,因荒淫无道在历史上声名不佳。完颜亮自少年时就仰慕汉文化,拜汉儒张用直为师。他自幼聪敏好学,爱好读书,能诗善文,喜欢交结儒士。在汉族文人学士的熏陶下,完颜亮有良好的文学修养,是女真贵族文学的杰出代表。完颜亮在诗词创作上熔南北文化于一炉,对金代文学的发展有一定的贡献和影响。南宋岳珂在《桯史》说:“金主未立,封歧王,为平章政事,颇知书,好为诗词,语出则崛强,矫矫有不为人下之意,境内多传之。”他对金代科举制度进行改革,废除了金太宗以来的南北选制和熙宗时的以经义、词赋两科取士的办法,专以词赋取士,可见他对诗词的偏好。
完颜亮留下的诗作很少,多为短章佚句,风格豪放雄毅,气象卓异不凡。金人刘祁在《归潜志》卷一中记载:“金海陵庶人读书有文才,为藩王时,尝书人扇云:‘大柄若在手,清风满天下。‘人知其有大志。”完颜亮做藩王时曾写过一首《书壁述怀》的七言绝句:“蛟龙潜匿隐苍波,且与虾蟆作混和。等待一朝头角就,摇撼霹雳震山河。”作者自比为不可一世的“蛟龙”,其雄心可见一斑。完颜亮有两首咏物诗形神毕肖,极具个性。一咏竹,题为《以事出使道驿有竹辄咏之》,诗云:“孤驿萧萧竹一丛,不同凡卉媚东风。我心正与君心似,只待云梢拂碧空。”另一首是咏桂,题为《见几间有岩桂植瓶中索笔赋》,诗云:“绿叶枝头金缕装,秋深自有别样香。一朝扬汝名天下,也等君王著赭黄。”
据《鹤林玉露》载,柳永《望海潮》一词流播金国,金主完颜亮闻歌,欣然有慕于“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不由得起了渡江南侵的念头。完颜亮于正隆六年(1161年)发动侵宋战争。此前,完颜亮派画师随使臣施宜生出使南宋。“敕密写临安之湖山城郭以归,上令绘为软壁,而图己像策马于吴山绝顶。”(《大金国志》卷十四《海陵纪》)完颜亮踌躇满志,大有并吞天下的气势,挥毫题诗于画壁之上(《南征至维扬望江左》):“万里车书尽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这首诗又名《题临安湖山画壁》:“自古车书一混同,南人何事费车工?提师百万临江上,立马吴山第一峰。”)
完颜亮也是女真族中成就比较突出的词人。从其现存的《鹊桥仙》、《昭君怨》、《喜迁莺》、《念奴娇》等几首词来看,依然保持着质朴粗犷、豪放雄毅的风格。如《念奴娇》:“天丁震怒,掀翻银海,散乱珠箔。六出奇花飞滚滚,平填了,山中丘壑。皓虎癫狂,素麟猖獗,掣断真珠索。飞龙酣战,鳞甲满天飘落。谁念万里关山,征夫僵立,缟带占旗脚。色映戈矛,光摇剑戢,杀气横戎幕。貔虎豪雄,偏裨真勇,非与谈兵略。须拼一醉,看取碧空寥落。”
宣孝太子完颜允恭和其子金章宗完颜璟深受汉文化影响,都有深厚的文艺修养。完颜允恭(1146—1185)本名胡士瓦,是金世宗完颜雍的次子,于大定二年(1162年)被立为皇太子,未及即位大统便于大定二十五年因病谢世,追谥庙号显宗。他熟悉汉文化典籍,爱好文学,能诗善画。《金史…世纪补…显宗允恭纪》载:“(大定)十四年四月乙亥,世宗御垂拱殿,帝(指允恭)及诸王侍侧。世宗论及兄弟妻子之际,世宗曰:‘妇言是听而兄弟相违,甚哉!‘帝对曰:‘《思齐》之诗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臣等愚昧,愿相盛而修之。‘因引《棠橡》华萼相承、脊令急难之义,为文见意,以戒兄弟焉。”他能随机拈出《诗经》中的诗句来答对,可见他对《诗经》十分谙熟。他的诗作留存极少,但显示了较成熟的诗歌艺术。如《赐石右相琚生日之寿》诗:“黄阁今姚宋,青宫旧绮园。绣罗归里社,冠盖画都门。善训怀师席,深仁寄寿尊。所期河润溥,余福被元元。”这首诗是祝贺世宗朝名相石琚生日而作的,以唐代贤相姚崇、宋璟比拟石琚,格律工稳,用典雅致,高度评价了石琚的人品、学问和政绩,显示出作者较高的汉文化修养与诗歌技巧。另有一首七言绝句《风筝》:“心与寥寥太古通,手随轻籁入天风。山长水阔无寻处,声在乱云空碧中。”此诗咏风筝,圆熟典雅,颇有神韵,是咏物诗中的上品,显示出作者在诗歌艺术上有相当的造诣。
值得注意的是完颜允恭的妻子徒单氏也具有较深厚的汉文化修养。《金史…后妃传下…显宗孝懿皇后传》载:“后(徒单氏)好《诗》、《书》,尤喜《老》、《庄》,学纯淡清懿,造次必于礼。”由此看来徒单氏的诗歌修养也颇高,可惜没有诗文流传下来。
金章宗完颜璟与其父一样,也是一位颇具特色的女真诗人。完颜璟(1168—1208),字麻达葛,是宣孝太子的嫡子、金世宗的嫡孙,于大定二十七年立为皇太孙,大定二十九年(1189年)即皇帝位。完颜璟继承乃父之风,大力提倡汉文化,尤为重视诗赋,一时名士辈出。金章宗嗜爱文学,工于诗词,其诗典雅工丽,气韵高朗卓异,其所存诗歌多为绝句短章。如《宫中绝句》:“五云金碧拱朝霞,楼阁峥嵘帝子家。三十六宫帘尽卷,东风无处不飞花。”诗中描绘宫廷楼阁,用语富艳工丽,颇有帝王气象。金章宗还有一首绝句《仰山》:“金色界中兜率地,碧莲花里梵王宫。鹤惊清露三更月,虎啸疏林万壑风。”这首诗描绘了仰山风光,虽突出了其间的佛教气氛,然气势宏大雄健。又有咏牡丹绝句《云龙川泰和殿五月牡丹》:“洛阳谷雨红千叶,岭外朱明花一枝。地力发生虽有异,天公造物本无私。”这首诗描绘了牡丹盛开的大好春光,从中生发了天公无私、造化四方的境界,立意超然不凡。
完颜永成也是宗室贵族中具有深厚汉文化修养的一位诗人。《金史…世宗诸子传…永成》载:“永成风姿奇伟,博学,善属文。世宗尤爱重之。大定七年,始封沈王,以太学博士王彦潜为府文学,永成师事之。……上(金章宗)以永成诞日,亲为诗以赐,有“美誉自应辉玉牒,忠诚不待启金滕”之语,当世荣之。”
完颜璹是金代最杰出的女真诗人,代表了金代女真族作家的最高成就,元好问誉之为“百年以来宗室中第一流人”(《中州集》卷五)。完颜璹是金世宗之孙,越王永功之子,封为密国公,号为樗轩居士。他对汉文化有着浓厚的兴趣和深湛的造诣,嗜爱文学艺术,长于诗词书法,平生所作诗词甚多,晚年自刊其诗三百首、乐府一百首,可惜多已散佚。《中州集》存其诗41首。《金史…世宗诸子传…永功传附子璹》载:“璹本名寿孙,世宗赐名,字仲实,一字子瑜。资质简重,博学有俊才,喜为诗,工真草书。……璹奉朝请四十年,日以讲诵吟咏为事,时时潜与士大夫唱酬,然不敢明白往来。永功薨后,稍得出游,与文士赵秉文、杨云翼、雷渊、元好问、李汾、王飞伯辈交善。初,宣宗南迁,诸王宗室颠沛奔走,璹乃尽载其家法书名画,一帙不遗。居汴中,家人口多,俸入少,客至,贫不能具酒肴,蔬饭共食,焚香煮茗,尽出藏书,谈大定、明昌以来故事,终日不听客去,乐而不厌也。……平生诗文甚多。自删其诗,存三百首,乐府一百首,号《如庵小稿》。”
完颜璹虽是皇室成员,位列公侯,但一生行迹却如一介寒儒。他生活于金代后期,因金廷南渡后防忌同宗,他虽精熟《资治通鉴》,对于中国历史的治乱兴衰之道颇为熟悉,也不得参预朝政。他一生自甘淡泊,极少结交权贵,与他密切交游的多为当时著名文士,如赵秉文、元好问等人。他深受佛道思想熏染,佛老随缘自适、万物一齐的处世哲学同儒家自甘清苦、追求道义的理想人格在他的身上得到了有机统一,在文学创作上就表现为一种随缘忘机、淡泊自如的意绪,因而,他的诗文中多表达对富贵功名的鄙弃和对生活的超脱。他的诗歌用语清淡雅致,境界清远蕴藉,色调散淡疏朗,意境萧逸清新,风格平淡自然。如《秋郊雨中》:“嬴骖破盖雨淋浪,一抹烟林覆野塘。不着沙禽闲点缀,只横秋浦更凄凉。”这种淡泊自如的的意绪还表现为对清雅生活方式的自我陶醉,如《宴息》:“宴息春光晚,闲眠昼景虚。冥心居大道,达理契真如。乐对忘形友,欣逢未见书。世间幽隐者,何必尽樵渔。”如《内族子锐归来堂》:“一旦能知梦里真,平生看破主中宾。归来堂上忘形友,名利场上税驾人。东郭风烟宜惠账,南山猿鹤识纶巾。清樽雅趣闲棋味,盏盏冲和局局新。”如《北郊晚步》:“陂水荷凋晚,茅檐燕去凉。远林明落景,平麓淡秋光。群牧归村巷,孤禽立野航。自谙闲散乐,园圃意犹长。”完颜璹的诗歌风格在金代女真诗人中别具一格,静谧闲散中透出一派禅机,更近于王孟一派。随着金朝国势的衰落和诗人自己在政治上的不得志,他的诗中充满了抱负难伸乃至嗟老叹贫的感慨,如“孟津休道浊于泾,若遇承平也敢清;河朔几时桑柘底,只谈王道不谈兵”。他的《闻闲闲再起为翰林》、《过胥相墓》等诗,含蓄蕴藉,流行颇广。
完颜璹是金代成就最突出的女真词人,其词现存9首,存于《中州乐府》和《中州集》。他的词多抒写随缘忘机、萧散淡泊的意绪。如《春草碧》:“几番风雨西城陌,不见海棠红、梨花白。底事胜赏匆匆,正自天付酒肠窄。更笑老东君,人间客。赖有玉管新翻,罗襟醉墨。望中倚栏人,如曾识。旧梦回首何堪,故苑春光又陈迹。落尽后庭花,春草碧。”词人借伤春入笔,追忆故都往昔繁荣,感叹国家盛世不再,抒发词人对“故苑春光”的无限怀念,意境清幽,意韵绵长。再如《朝中措》:“襄阳古道灞陵桥,诗兴与秋高。千古风流人物,一时多少雄豪。霜清玉塞,云飞陇首,风落江皋。梦到凤凰台上,山围故国周遭。”词人忧念国事,但迫于政治环境的险恶,不能直接表白,故词中用典颇多,意深笔曲,耐人寻味。他有两首《渔父》词表现作者安贫乐道的自我陶醉,也颇为人称道。其一:“杨柳风前白板扉。荷花雨里绿蓑衣。红稻美,锦鳞肥。渔笛闲拈月下吹。”其二:“钓得鱼来卧看书。船头稳置酒葫芦。烟际柳,雨中蒲。乞与人间作画图。”
与辽、夏相比,金代可谓诗人辈出,作品繁多。仅《中州集》就收入金代250余位文学家的诗词2116首。《金史…文艺传上…序》载:“金初未有文字。世祖以来,渐立条教。太祖既兴,得辽旧人用之,使介往复,其言已文。太宗继统,乃行选举之法,及伐宋,取汴经籍图,宋士多归之。熙宗款谒先圣,北面如弟子礼。世宗、章宗之世,儒风丕变,庠序日盛,士由科第位至宰辅者接踵。当时儒者虽无专门名家之学,然而朝廷典策、邻国书命,粲然有可观者矣。金用武得国,无以异于辽,而一代制作,能自树立唐、宋之间,有非辽世所及,以文而不以武也。”金代著名诗人有宇文虚中、蔡珪、吴激、蔡松年、赵可、刘迎、王寂、王庭筠、党怀英、周昂、赵元、赵秉文、李纯甫、杨云翼、完颜璹、辛愿、李俊民、王若虚、元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