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拜倒,不知是由谁先开始,众人低声相和,轻轻唱起了墨者的葬歌:世有墨者兮,简衣陋食;
行走天下兮,扶危济困;
路见不平兮,拔刀相助;
一诺千金兮,忠诚无二;
英勇赴义兮,不畏生死;
命归黄泉兮,魂归天地;
身死百年兮,义存千古。
墨兮墨兮墨兮,天地之心;
魂兮魂兮魂兮,永世长存。
59抓捕
“呜…呜…”浑厚的号角在郊外的旷野回荡,数百名白衣白袜的汉子紧随号角之后,缓缓走向长安郊外的目的,这是义安堂堂主萧傲的葬礼,吸引了无数长安人的目光。
义安堂堂主暂由长老季如风代理,但此刻他沧桑的眼眸中,没有一丝初登高位的踌躇和欣喜,反而有一丝不该有的隐约忧色。在目送萧堂主的灵柩入土为安,义安堂众人烧香叩头敬拜之后,他转向身旁的任天翔低声道:“钜子此去范阳,一切以谨慎为要,若无机会,万万不可勉强。”任天翔点点头:“我省得。义安堂就拜托季叔了。”
朔风从旷野刮过,令人越感萧瑟,任天翔裹紧衣衫,纵马来到任天琪和洪邪面前,见妹妹两眼红肿,他心中略感歉疚,柔声道:“你舅舅的事……我很抱歉。”任天琪摆摆头:“三哥你别说了,这不怪你。”
任天翔漠然片刻,低声道:“你娘……还没有消息?”
任天琪含泪点点头:“洪胜帮上下都找遍了,一直都没找到她。”
任天翔叹了口气,转向洪邪道:“洪胜帮既已认祖归宗回归墨门,以后与义安堂就是同门,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可找季叔帮忙,我希望洪胜帮与义安堂能精诚合作,重塑墨门辉煌。”洪邪毅然点头:“三哥放心,我已将洪胜帮改名洪胜堂,与义安堂一样同为墨门分堂,而且将这消息通知了洪胜帮几名长老,他们已经知道你就是千年之后新任墨门钜子。”
洪邪说着向身后几名洪胜帮长老招了招手。洪胜帮原有七名长老,除“银狐”段天舒叛帮,另一名长老随洪景(武侠又打错了写成洪锦了)战死泰山,还剩下无名长老,就见五人遥遥对任天翔抱拳为礼。任天翔忙还礼一拜,颔首对洪邪道:“天琪就拜托你了,我希望你们能和睦相处,白头偕老。”
洪邪连忙点头,任天琪则红着脸白了夫君一眼,面含羞涩对任天翔道:“他要再欺负我,我就拿他的孩子出气。”“别别别!”洪邪赶紧求饶,“我以后要有什么不对,你尽管打我骂我甚至杀我都成,千万别拿我们孩子撒气。”
孩子?任天翔先是一愣,跟着恍然大悟,惊喜的问妹妹:“你……有喜了?”任天琪红着脸点点头:“已经三个多月了,你就要当舅舅了,高不高兴?”
任天翔一愣,忍不住嘿嘿一笑:“高兴,当然高兴,没想到昨天还少不更事的妹子,今天就要当妈了,我这当哥的当然高兴。”
任天琪听出了兄长心中那一丝伤感,不由问道:“三哥呢?好像你身边也不缺女孩子,为啥就没个上心的?抓紧时间早点给我找个嫂子,我也好有个闺中密友。”“哥一定抓紧,不过一个怎么成?起码得七八个。”任天翔玩笑道,“到时候你也可以多几个嫂子疼,好不好?”
“不好!”任天琪嗔道:“你要敢多找,我就不认你这个哥,免得你将邪哥带坏了。”“我带坏他?他带坏我还差不多。”任天翔开了句玩笑,见洪邪暗使眼色,显然是怕刺激到怀孕的妻子,赶紧转开话题。三人又说了会儿闲话,见野外寒风萧瑟,他忙对洪邪道:“带天琪早些回去吧,外面风大,千万别伤了风。”
目送洪邪带着任天琪登上马车,随送葬的队伍缓缓而回后,任天翔转向季如风拜道:“我妹妹和朋友,就拜托季叔照顾了。”
季如风点点头:“你放心去吧,我会尽力保证他们的安全。”
任天翔恭敬一拜,正准备带着褚刚等人与义安堂众人告别,就见女扮男装的小薇纵马过来,急切的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任天翔皱眉道:“我们不是去玩,你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怎么了?”小薇争辩道:“当年武后都能当皇帝,令天下所有男人心甘情愿屈膝跪拜,那时候怎么没人充男子汉?”
任天翔哑然,苦笑道:“我此去凶险异常,不想让你跟着我冒这无谓的风险。”小薇嗔道:“你都不怕冒险,我一个丫鬟有何惧?你别再推搪,要不我们赌一把运气。”他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枚铜钱,“我们就以铜钱为赌,正面你赢反面我赢,我要赢了你就得带上我,敢不敢赌?”
任天翔莞尔道:“好!我跟你赌、”
小薇将铜钱翻滚着抛上半空,跟着用右手将铜钱拍在左手背上,然后缓缓移开右手就见她手背上的铜钱正是正面,按约定任天翔输了(wocao方大,这到底是谁输了)。
“小薇,这事我们从长计议。”任天翔忙劝道:“范阳可不像长安这样繁华,没什么好玩的。”小薇慨然道:“你别再相劝!你不带上我,我就让所有人都知道,堂堂义安堂少堂主任公子,是个出尔反尔,愿赌不服输的无赖小人。”
任天翔无奈,只得道:“怕了你了,我们走!”
与季如风等人拱手道别后,任天翔带着几个同伴毅然纵马向北,直奔幽燕,就在众人离去的同时,只见一双美丽的碧眼饱含深深的怨毒,正隐在萧傲新坟后方舒张外的灌木丛中,默默注视着离去的任天翔、那是满脸悲愤的萧倩玉,一直藏身暗处注视着义安堂众人为萧傲下葬。直到众人离去后,她才步履蹒跚的从藏身处出来,扑倒在萧傲的墓碑前,扶着墓碑上那冰凉的文字哽咽道:“萧郎,你……你死得好惨,是我害了你!”哭了多时,她渐渐止住悲声,遥望北方切齿道,“萧郎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我不仅要让那个害死你的小子付出血的代价,还要将逼死你的墨门,从精神上彻底摧毁!让自诩精神高贵的墨者,成为供人驱使奴役的走狗!”
萧倩玉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两只鸽子冲天而起,扑棱棱飞向远方。
鸽子展翅高飞,一路向北,越过千山万水,经历数个昼夜交替后,前方一望无际的旷野中,终于出现一座巍峨宏大的城池,城上兵甲林立,城下游商旅客往来不绝,虽不及长安金碧辉煌,却也是城高墙厚,气势恢宏。
两只鸽子从云端落下,飞入城中,落到一座僻静小院的厢房窗棂上,一双敏捷的手轻快的抓住鸽子,将它们腿上的竹筒接了下来,匆忙送到后院卧房门前。卧房中偶尔传出一两声咳嗽,像是撕扯着骨肉般带着微微的呻吟。
“长安,有信到!”仆人在门外小胜禀报。“送进来”卧室中话音方落,就见门扉敞开,一个少女从门里露出半个脸,接过竹筒便立刻关上房门,少女拿着竹筒来到病榻前,却不想交给床上已支起半个身子的男子,只柔声道:“你先把这碗鸡汤喝了再看吧。”男子摆摆手:“没有要紧事,长安不会千里迢迢送信过来,你快给我。”
少女无奈,只得倒出竹筒中的字条,交给男子,见他缓缓展信看了两眼,眼中先是有一丝意外,跟着又释然,嘴边微微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少女忙问:“信上说什么?”男子悠然一笑,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期待的红晕:“我们的老朋友,正在来范阳的路上”(方大 你能不用一丝这个词么)。
少女一愣,跟着就恍然醒悟:“是任天翔?”男子微微颔首:“没错。”
“他来范阳做什么?”少女皱起眉头。“我不知道。”男子淡然道,“也许是为你而来,你离开长安时没看见他的眼神,显然对你念念不忘。”
少女大窘,含怒嗔道:“你又说这些浑话,看我再不搭理你了。”“对不起,小生不敢了。”男子赶忙道歉,跟着又若有所思的道:“不过说真的,现在你是他的克星,只要你肯出马,定能将这小子收拾的服服帖帖。”
少女双目一瞪又要发火,就听门外有人小声禀报:“公子,辛乙求见。”男子忙道:“让他进来。”
少女起身退到一旁,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就见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双目微红的辛乙已大步进来,不急关心男子伤势,却哑着嗓子道:“先生借我的书,我看完了。”
男子对少女点点头,对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收起窗前的鸡汤退了出去,并顺手带上了房门。房中仅剩下辛乙与那男子二人,才听他微微笑道:“没想到你学得这般迅速,这么快就能看懂契丹文的史书了。”
辛乙双目微红,举起书涩声问:“这书上写的,可都是真的?”
男子心中暗暗好笑,这些书当然是经过他特别的挑选,而且是在最合适的时候被送到辛乙手中。他对辛乙可能出现的反应早有预料,不过此刻他脸上却是一副茫然的表情,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是契丹人写下的历史,而你正好在学契丹文,所以就将它借给了你。”
辛乙手上青筋暴绽,将那本书几乎捏成了一团,双目含泪一字一顿道:“如果这书上记载属实,那,么我的父母,便是死于胡人之手,我们整个部落高过车轴的男子俱已被杀光,女人则被卖到内地为奴,只有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孤儿……才侥幸活了下来。”
男子望着辛乙哑然半晌,突然一声叹息:“我真不该教你识字。”“多谢先生教我识字,让辛乙明白了自己的身世。”辛乙在床前屈膝拜倒,咬牙切齿道:“不然辛乙至今还在认贼作父,将灭族仇人当成大恩人!”
男子淡淡问:“你说这话,不怕我向安将军高密?”辛乙正色道:“辛乙在识字之前,完全是条不明是非的狗,活得浑浑噩噩,是先生让我开智明理,知道了自己的来历和族人的灭族之仇。先生就如同我的再生父母,你就是要辛乙去死,辛乙也毫不畏缩,岂会怕先生高密?”
男子颔首道:“既然你如此信任我,那我要你忘了过去的血仇,你能否做到?”辛乙脸上闪过一丝痛楚,使劲摇头道:“我绝对做不到。”
“但是你必须做到。”男子深深地盯着辛乙的眼眸,一字一顿道,“你只有做到了这点,才能谈到其他,否则你就没有任何一丝机会报仇。”
辛乙迟疑良久,终于缓缓点头:“我一定努力做到,只要先生肯给辛乙一个承诺,辛乙便是竭尽全力也要做到。”
男子没有说话,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辛乙见状大喜,连忙大礼拜道:“从今往后,辛乙唯先生之命是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男子嘴边泛起一丝悠然笑意,颔首道:“近日我们一位老朋友要来范阳,你暗中盯着他,必要的时候还要暗中帮他一把。我希望他能给安将军多一些压力,令他早一点开始计划,而不是徒劳地等到世子安庆宗平安回来。”见辛乙有些不解,男子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然后在他耳边耳语片刻。辛乙虽有些似懂非懂,却还是立刻点头答应:“好,我一定照先生吩咐去办。”见男子有些虚弱地躺回病榻,他赶忙道,“先生好好休息,我去了!”
辛乙走后,就见那男子望向虚空的眼眸中,闪烁着一丝期待和兴奋,用手指敲着床沿喃喃自语:“这个游戏,终于要开始了。”
“什么要开始了?”方才出去的少女刚好进来,闻言后不禁好奇地问。男子从容笑道:“我是说秋猎的季节要开始了,你二哥庆绪早就约我一起打猎,只可惜我伤得不是时候。还好现在已无大碍,不如明天带我去郊外散散心,将你二哥也一并叫上。”
少女有些担忧:“车马劳顿,你这伤怎么吃得消?”“我没事!”男子挣扎着翻身下床,故作从容地活动了一下手脚,“你看,我早已好得差不多了,要是再整天关在屋里,只怕伤没好,病倒先给闷了出来。”
少女想了想,无奈道:“好吧,明天我去请二哥,我们就在近郊狩猎,陪你散散心。”“不,我们去蓬山。”男子嘴边挂上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我听说你奶奶就在蓬山,我们去狩猎散心的时候,不知你能否顺便带我去拜访一下她老人家?”
少女脸上飞起一丝红晕,她故作不解地瞪了男子一眼:“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去拜访我奶奶?”男子微笑道:“我早听说你奶奶是萨满教法术高深的巫师,是北方萨满教的大宗师,心中对她老人家一直充满好奇,现在我伤势好得七七八八,正好借狩猎散心的好机会去拜访。”
少女似乎对男子的回答略感失望,但还是点头答应道:“好,我带你去拜访她老人家。”
幽燕乃范阳都护府所在地,也是抵御北方奚、契丹、靺鞨诸部的边陲重镇,另一方面,它也是中原商贾与北方游商交易往来的主要城市,南来北往的商贾云集。因此即便守城兵勇最严格的盘查,也不会对那个洛阳来的年轻商贾起疑,何况那富商还随手孝敬了两叠大钱。
半个时辰后,那年轻富商已在城中一间不起眼的客栈中安顿下来。几碗烈酒洗去了众人旅途的劳顿,不过在喝第三碗的时候,年轻富商没有像往常那样开怀畅饮,而是神情凝重地搁下酒碗,肃然道:“这是我们在范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喝酒,喝完这一碗后,从此得滴酒不沾,因为我们肩负着一桩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使命。”
几个同伴立刻倒掉烈酒,皆以探寻的目光望向他们的东家。不用说,这个东家就是化妆成富商的任天翔,就见他的目光从五个伙计——诸刚、小川流云、任侠、杜刚、小薇——脸上徐徐扫过,轻声道:“这个任务就是将抗旨不遵的范阳节度使安禄山,秘密抓捕入京。若不能抓捕,又发现他有谋反的迹象,那就就地处决。”此言一出,众人虽有所预料,却也十分吃惊,诸刚看看众人,低声问:“就凭我们几个?万一失手怎办?有没有密旨救命?”
任天翔摇摇头:“只有口谕,没有密旨,万一失手,就算有密旨也未必能救我们性命。所以我们没有退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失败会如何?”任侠小声问。“不仅我们要死,而且留在长安的亲人朋友也可能会受到牵连。”任天翔叹了口气,“如果我们失手,皇帝定会将我们的行动说成是个人行为,与朝廷无关,并将我们的亲人朋友交由安禄山处置,以安安禄山之心。”
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杜刚迟疑道:“就凭我们几个人,要想从安禄山的老巢将他抓捕,而且还要带着他平安脱身,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也是成本最小的平叛手段。”任天翔接口道,“如果我们成功了,一场叛乱就会消弭于无形,就算我们失败了,对朝廷来说也没什么损失,就死几个无关紧要的江湖人而已,最多再加上我这个有名无实的国舅。”
“朝廷既然这样对我们,我们为何一定要为它卖命?”小川大为不忿。
“圣上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任天翔苦笑道,“而且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一路过来大家也都看到了,安禄山正在厉兵秣马,蠢蠢欲动,谋反之心昭然若揭。我们若能赶在他起事之前将之秘密抓捕,或可消弭一场天下大祸。虽然这里是安禄山起家的老巢,但也未必就是铁板一块。只要我们耐心寻找,总能找到机会。”见几个人再无异议,他长身而起,“明天一早分头行动,今天大家就早点休息。”话音未落,就见杜刚与任侠就如猎犬闻到猎物般突然竖起耳朵,小川流云也随之握住了刀柄。看到杜刚比的两个手势后,任天翔立刻醒悟,继续道,“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们还得详细商量下。”
小薇莫名其妙地问:“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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