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小薇忙嗫嚅道,“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让你不开心?”任天翔摇摇头:“跟你没关系,只是我又想起了天琪。这几天我在进行一桩十分危险之事,你最好还是别跟我在一起。我已经失去了天琪,不想再看到你出意外。”
小薇乖巧地点点头,没有再问。她知道有些事,如果他不告诉你,那自己最好还是别问,只有这样的女人,才不会让人感到厌烦。
昭陵在长安以西百里之外的九峻山,当年太宗皇帝在建墓之时下令薄葬,因山而建,不需起坟,并撰文立碑书写:“王者以天下为家,何必物在陵中,乃为己有。今因九嵕不藏金玉、人马、器皿,用土木形具而已,庶几好盗息心,存没无累。”因此昭陵气势恢宏,以山为陵。大宗皇帝和长孙皇后,入葬后,又将过世的的开国名将、名相、名士及王族陆续葬入,陪葬墓超过一百余座,成为大唐开国之君和一干名臣武将的墓葬群。玄宗皇帝在国家危难之际,到此祭拜先祖和大唐开国之将,自然是想借着先祖的圣明和众多开国名将的勇武,以平息骤然而起的战乱。
当任天翔带着杜刚、任侠来到这里,遥望以山为陵的雄奇,以及有名的“昭陵六骏”和众多文臣武将的陪葬墓,心中也不由生出无尽的仰慕和赞叹,甚至生出一丝效法和比肩的雄心。他不禁想到司马瑜觊觎江山社稷,恐怕更多也是因为才智高绝,才会有这种唯我独尊的野心吧。
慢慢顺着山势拾阶而上,任天翔收起心中的景仰,开始在沿途的道路上,寻找可便于伏击、又容易逃脱的地点。两个守陵的老卒在收了他两贯钱后,便任他登上而上——比起实实在在的钱来,皇家禁令算个屁。
在半山腰一平台处,任天翔停了下来,以超人的目力审视着周围的环境。他知道这里是百官下轿、皇帝听辇之处,从这里开始,百官和皇帝都要步行登山,一直走到敬奉香烛的灵牌前。现在御林军留在山下,只有带刀侍卫和少数御林军高手可以随行,如果在这里动手,成功的机会会大大增加,而且得手后还可借山势逃脱。这里无疑就是最好的地点!
他把自己想象成负责警戒的御前侍卫总管严禄,想象他如何在可能与伏的地点派侍卫预先搜索,如何安插侍卫沿途警戒……任天翔正专注于自己的谋划,突听一个淡泊清雅的声音突然在前方响起:“不用选了,这里确实是最好的伏击地点。”
任天翔一惊,急忙抬首望去,就见前方一座林木掩映的凉亭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好像方才还没看见他,现在却突然出现在前面。任侠与杜刚也吃了一惊,手握剑柄暗自警戒,就见那人一面怡然自得地品着香茗,手拈一枚棋子正低头沉思,在他面前的木桌上,是一枰稀疏散乱的黑白棋子,而他却正在对枰沉思。
任天翔已看清那人模样,示意杜刚与任侠收起兵刃,缓缓来到凉亭前拱手问:“李兄怎么如此之巧?竟在这人迹罕至的昭陵独自品茗?”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竟是东宫伴读的李沁。就见他从棋枰上抬起头来,淡淡道:“不是巧,为兄是专程在此等你。”
任天翔眉头一皱,心内暗惊,不过很快就想到最大的可能:“是季如风给你通风报信?”李沁没有否认,微微颔首道:“他们是为了你好,不然不会只通知我,而不通知官府。”
虽然季如风将自己欲行刺李隆基和杨国忠的决定透漏给了李沁,但李沁能准确想到昭陵,而且预先等在这里,这份心智足以令人惊叹。任天翔脸上一阵阴晴不定,淡淡问:“李兄此举,不知何意?”李沁抬手指着自己对面的座位:“我已在此等了你大半天,就想与你品茗,手谈一局。”
任天翔冷冷道:“品茗可以,手谈就算了,我一向不好此道,那是你的对手?”李沁淡淡一笑:“兄弟何必自谦?以你的头脑,即便没有认真研读过,实力也远胜常人。况且我还可以让你三子,不让你吃亏。”
任天翔淡淡道:“让子棋,就是赢了也没什么光彩。”李沁悠悠道:“如果输赢的彩头是大唐最有权势两个人的性命呢?”
任天翔心中一跳,不动声色问:“李兄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沁微微叹道:“我已知道你欲行刺圣上和杨相国,而且又猜到你最可能埋伏的地点,我没有惊动官府,也没有让太子殿下通知圣上,就是想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你若能在棋盘上赢我,我转身就走,再不过问你的事。但你若输给我,说明天意在我这边,还请兄弟就此收手!”
任天翔面色一沉:“收手?莫非就让我义安堂兄弟,还有我妹妹白死了不成?”李沁黯然叹道:“打错已经酿成,难得一定要用更大的错误去纠正?圣上现在不仅是你的仇人,也是抵御范阳叛军的精神领袖。他若遇刺,各府节度使必定拥兵自重,割据一方,战乱之势,将再不可收拾。难得你忍心用百倍千倍甚至万倍的无辜者,为你妹妹陪葬不成?”
任天翔冷笑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皇帝就可以例外?人不分幼长贵贱,皆天之臣也,在杀人偿命的天条面前,皇帝与百姓也须一视同仁。你不用再拿天下、拿无辜者的性命来压我。如果这个国家不仅不能保护无辜者,反而害死了我的朋友和亲人,那它就不是我的国。如果朝廷和法律不能给我一个公道,那我就只有自己去实现这个公道。”
说完这任天翔踏上一步,盯着李沁毅然道:“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你不要再想说服我,更不要再想着阻止我,不然我们就不再是朋友。”
任天翔话音刚落,任侠与杜刚也从两旁向李沁逼近。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如果李沁再不识相,那就只好将他先抓起来,至少在行动结束之前不能放了他,以免泄露众人的计划。
李沁对此似乎并无意外,只是打量了杜刚和任侠一眼,微微颔首道:“是义门剑士?难怪有如此冷定从容的气质。我有两个朋友,他们十分仰慕义门剑士的风采,早就想找机会领教,今日总算能得偿所愿。”
任侠手扶剑柄淡淡问:“不知你那两个朋友在哪里?”
李沁努了努嘴,笑道:“你们已经见过,只是没特别留意,他们正在过来,就在你们身后。”三人忙回头望去,就见两个守陵的老兵正袖着手,佝偻这腰身慢慢拾级而来,一步三喘地来到凉亭前(真能装O(∩_∩)O)。在三人注视下,二人慢慢直起腰身,从破旧的衣袖中垂下手,刹那间就见二人气质彻底变了,哪里还有半分老态龙钟,尤其是那深藏于眉棱下的眼神,隐隐闪出剑一般的锐芒。
“忘了给你们介绍。”李沁淡淡道,“听说任公子欲冒天下之大不韪,所以为兄之好请了两个儒门的朋友,他们皆是出自儒门研武院的剑士,对义门高手一向仰慕,所以毫不犹豫赶了过来。他们接替两位守陵的兵卒已经有两天时间,总算等到了诸位。”
就见左边那个兵卒打扮的老者脸容干瘪枯瘦,身材却高挑挺拔,随随便便一站便笔挺如枪,对任天翔抱拳道:“儒门成浩仁。”
右边那个老兵打扮的老者身形矮胖,头顶上还秃了一大块,圆乎乎的脸上总是带着一丝恭谦的微笑,唯有一双眸子隐然有凛冽之气。他也跟在同门之后,对任天翔抱拳一礼:“儒门顾怀义。”
任天翔心中一惊,突然想起季如风说过的儒门十大名剑,正是以“天地君亲师,仁义礼智信”命名,不禁正色问:“儒门十大名剑之‘仁’与‘以’?”“不错!”瘦高老者傲然道,“儒门早就仰慕义门高手的风采,今日有缘相见,实在是难得的幸事。”
任天翔望向李沁,心中有些意外,问道:“你是儒门弟子?”
李沁没有直接回答,却捋须轻叹道:“我从小学道,后又学佛,之后又在儒门重地嵩阳书院苦读多年,与儒门确实颇有些渊源。不过今日之事无论为道为释为儒,都会阻止你。所以我劝任公子还是以天下苍生为重,暂且放下个人恩怨,方为真正大仁大义之士。”
任天翔打量着成浩仁和顾怀义,心知二人能藏起高手的锐气装成普通老兵,将自己和杜刚、任侠都骗过,就这份修为已令人惊叹,再想到与二人其名的邱厚礼,竟能凭一人之力在众墨士包围下来去自如,儒门剑士的武功隐然比任侠杜刚还略高一筹,看来李沁今日是稳操胜券,才如此自信坦然。不过他依然无所畏惧地淡淡问:“如果我不愿放下呢?”
李沁叹了口气,指向面前的棋枰:“所以我想跟你打一个赌让上天来决定。如果让你三子你能赢我,我转身就走,不再阻止你报仇。或是你的朋友能打败两名儒门剑士,我们也走。”任天翔看看棋枰,但见黑白双方已到中盘,黑棋占有明显的优势,他便在李沁对面坐了下来,傲然道:“我不要你让子,我只要执黑继续,如果你执白能反败为胜,我就认输走人。”
“一言为定!”李沁说着将黑棋推到任天翔面前,自己则拿起白子。
任天翔手拈棋子在棋枰上落下一子,李沁立刻落子相迎。二人行棋如飞,片刻间便落下十余子。就见黑棋虽然占有明显优势,但白棋总能出人意表地绝地反击,任天翔落子越来越慢,渐渐感受到李沁的棋力明显比自己高出不止一筹,白棋虽然还处在劣势,但在李沁的高明棋力挽救下,渐渐开始反转,甚至向黑棋发起了生死相搏的进攻。任天翔额上汗珠隐现,开始陷入长考和苦战。
(21完)
智枭22渔阳鼙鼓之卷
63。斩将
杜刚与任侠虽对棋不了解,但只从任天翔的表情,也猜到局势对他不利。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对李泌身后的成浩仁和顾怀义拱手道:“既然公子与李先生在文斗,不如我们就来个武斗。在下代表墨门,领教儒门剑士的风采。”
“甚好!”成浩仁点点头,慢慢拔出腰间的佩剑。那是一柄兵卒常佩的制式短剑,不过在他手中却隐然透出一丝淡淡的光华。杜刚知道那是极深厚的内力灌注于剑身的表现,不敢大意,也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刀。
任侠也拔剑遥指顾怀义,二人并非想要跟濡门剑士一争长短,只希望激战的剑风能干抚到李泌,让他无法专心跟任天翔在棋抨上一较长短。
“看剑!”任侠最先出手。想趁对乎剑未出鞘,以速度抢得先机。就见对面的顾怀义手握剑柄往上一挑,“叮”的一声轻响。竟以剑柄挑开了任侠迅若闪电的一剑,跟着长剑脱鞘而出,在一阵雨打蕉叶的密集碰撞之后,竟挡住了任侠一轮快剑。
另一边成浩仁长剑遥指杜刚,一剑轻飘飘刺到,速度很慢,几乎没有力道,但杜刚却面色微变,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口他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对手,却还第一次遇到这种剑上似乎不带一丝力量的对手。
长刀刹撩,杜刚纵为一招就能磕飞成浩仁的剑。谁知刀剑相碰,竟然发出暗哑的声音。长刀如同击在柔软至极的物件上,刚烈的力道完全落在了空处。就见那剑就像粘压刀上一般,随着刀势而动,让杜刚隐然感觉就像是沾了一团稀泥,摆不脱也甩不掉,刚猛无匹的刀劲全然施展不开,劈向对手的刀锋每每被对手长剑轻轻一引便滑向一旁,让杜刚就像陷入雨天泥泞的道路中。稍下留神就有滑倒的危险。
“这是内家”水劲’!“任天用虽与李泌对弈。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到战场上。见杜刚一出手就陷入被动,不禁出言指点:他在任重远留下的各种武功秘笈中,曾经析到过类似的记载。当时并不太理解,今日见到真正精通”水劲“的高手,才渐渐领悟其中的精妙。不由出言指点道:”不可以实击虚,而要虚实相杂。藏起自已力道,方可与之周旋“话音刚落,就听对面李泌笑道:”一心不可二用,你这一子可是个昏招。
任天翔。才发现方才只顾担心杜刚与任侠。落子未加细算,结果白白送给对手十几颗子。他赶紧收回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到棋枰上,谁知杜刚、任侠。与成浩仁和顾怀义在身旁恶斗不止,刀光剑影闪烁不定,剑风甚至都刮到了自己脸上,怎不分心?他对高手对决已有种本能的专注,总不由自主将目光转向战场。希望能以自己过人的目光帮到杜刚与任侠。而对面的李泌对身旁的决斗却是视而不见,只专注于棋枰,如此一来杜刚、任侠本想于扰李泌行棋,却反而让任天翔分了心。
成浩仁的内家水劲简直就是杜刚的克星。杜刚基于义门唐手改变而来的唐刀,一向以刚猛迅捷著称,但在成浩仁。如水一般顺畅柔软的长剑面前,就如同陷入了个无底的深渊。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口那边任侠与顾怀义还有攻有守…,旗鼓相当。这边杜刚却彻底限于被动。
任天翔一心难以二用,既想帮杜刚扭转劣势。又想在棋抨上保住优势。结果反而两个方向都无法做到专注,片刻后就见黑棋被吃掉大龙,败局已定,而杜刚在成浩仁如云似水、连绵不绝的剑势面前,不仅未能占到便宜反而陷人左支右茁的苦战,形势十分危急。
任天翔无奈推抨而起。对李泌道:“你赢了。快住手!”
李泌略一摆手。成浩仁与顾怀义立刻收剑后退。见任天翔面如死灰,李泌淡淡笑道:“任兄弟不必沮丧,你只是输在定力。而两位墨门剑士则是输在经验上。假以时日,义门必是儒门最强的对手。”任天翔悻悻地哼了一声,冷冷道:“你赢了。这次祭祖大典我们可以放弃行动。但我们不会放弃复仇。”说完带着杜刚与任侠,转身扬长而去。
“公子为何不下令拦下他们?”见任天翔三人飘然远去。成浩仁心有不甘地问道。“既然他不以大局为重。公子义何必顾念往日之情?”
李泌望向任天翔三人消失的方向。幽幽叹道:“这次国事之危。前所未有,大唐不能再有新的敌人。而目我答应过义安堂的季先生,决不留难或出卖任天翔。如果我们今日拦下任天翔。义门必将成为大唐又一个强敌。当年强横如秦朝,对义门的先祖都深为忌惮,何况是今日危难之际的朝廷?可恨杨国忠公报私仇弄权误国,趁乱大肆网罗罪名株连无辜铲除异己,做下不知多少冤案,不知为朝廷埋下了多少祸患。盛极一时的大唐,只怕要经历一场大浩劫了……”
成浩仁低声问道:“不知公子有何良策,为大唐力挽狂力澜,救民于战火?”李泌苦笑着摇摇头:“不过是聊尽人事吧,岂敢谈力挽狂澜。如今杨国忠当道,圣上对其言听计从,就连太子殿下也束手无策,我不过是个东宫陪读,有心无力啊!”
成浩仁略一犹豫。稍梢俯一下身来,低声道:“公子才干天下无双,却因不在在其位难谋其政。何不趁这风云际会之际。借任天翔之手搬掉祸患天下的奸臣。助太子荣登大宝。实现胸中治国平大下之抱负?”李泌面色微变低声喝道:“放肆!你、你这是要我在圣上背后插一刀啊,这岂是君子所为?”
成浩仁低声道:“圣上年迈昏庸,醉心于温柔乡,以奸佞之臣治国,实乃误国之君。这次范阳叛乱,便是他无限宠信安禄山而一手酿成。若继续掌权治国。只怕国事会越发不可收抬。太子殿下正当盛年,英明果敢不亚圣上当年,兼有先生辅佐,必能挽大厦将倾,救天下苍生于倒悬。”
成浩仁嘿嘿一笑:“成某一条命。怎及得上天下万千人性命?先生也算儒门弟子。自然知道儒门弟子是以‘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人生理想。如今国事危急,正是我辈实现人生抱负之时。岂可因循守旧而错失良机?先生若有报国之心。我儒门弟子定誓死追随。”
李泌拍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