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三年。
三年间,亦非风平浪静。
但武田爱德华,是第一个识穿两人身份,并对他们提起往事的存在。
电视上雌雄莫辩的小男孩歌手在那个一面摸自己锁骨,一面絮絮叨叨吟唱。
名剑略微旋转项链上坠的金属管。
“真的三百多美金?”笑三少瞥了一眼房间四角的摄像头。
“三百多thousand。”名剑点头,口唇不动,很轻的声音却直接传入笑三少的耳中。
“你已经可以传音入密?”笑三少兴奋起来。“来到现代,白水秋风的进境实在神速啊!”
名剑拢了下三年间留长的头发。
“我只是试了下,未料到会成功。”
“庆祝下吧!”三少将脸贴在名剑腰间。“我实在没够——这个时代多么好,男欢女爱肆无忌惮……若是真的回去了,怎么可能如此放肆。”
名剑轻笑,“是啊,若是真的回去了,不可让别人知道我和你有这层关系,每月只在月黑风高时见两次面。”
“为何是两次?”
“你猜。”
“一次我上你,一次你上我?”笑三少□□起来,“公平。所以今次轮到我。”
“不是。”名剑抬起头,头发垂在三少肩膀。“一次用润滑膏,一次不用。——都是我上你。”
“嘿。”
笑三少再不犹豫,翻身将名剑压倒。
(6)战略会议。
武田爱德华换了便服,在一群军人中显得像个日剧演员一样不起眼。
笑三少和名剑坐在长条桌两头,几名专业心理学家、物理学家、玄学家分坐长桌两侧,长桌表面是一整排可触控液晶屏,随时记录会议概要。
“那个阵法叫做天星阵,因为只用八人而不用六十四人,所以也叫做小天星阵。”名剑缓缓叙述一门中国流传至今终于失传的秘技。
“传统的天星阵,可以改变一片区域内的风向、气流、气温等等;当时,深谙术法的谢芸,和那个时代最杰出的建筑家梁参共同提出,在中国西南一处绝密的山崖名叫小洞天的所在施展天星阵法,可以利用该处独特的……大概是磁场之类的,将术法的作用扩展到全中国。”
名剑自认为自己的描述已经足够现代化,但座中不少物理学家还是连连皱眉,露出“这是什么鬼话”的神色。
笑三少冷笑了笑,“如果不相信术法的作用,那也没必要相信什么你们所面对的人出生在公元十五世纪这样的天方夜谭。不如干脆回去教书更好。”
“三少息怒。”武田爱德华赶紧赔笑,“鄙国科学界人士良莠不齐,见笑了。”
“那不如找些全世界顶尖的科学家一起来研究?”名剑不经意道。
武田笑笑,“那些洋鬼子很可怕,我怕他们把两位解剖制成标本。”
笑三少打了个哈哈。“你很会说笑。”
“‘说笑’是‘开玩笑’的意思吗?”武田露出无辜的表情。
名剑等他们协调完毕,才继续述说下去。
“我们为了启动小天星阵,将气候瞬息改变,以杀灭两国蝗灾,所以聚集了我,三少,谢芸,师无尘,梁参,薛红叶,弥千针和当时倭——日本国的国师松平清五郎,来到小洞天,开启了阵法。”
“等一下。”武田爱德华举手,“这与我祖先的记载相同。但是我想知道的是,阵法的人选是如何确定的?”
名剑颔首。
“好问题。”
——六百年前中国。
“需要一名阵主居中号令、一人为其观阵掠阵;两名精研阵法之人作‘鱼’,按阵图列阵;两人作‘丽’,推动阵法阴阳协转;鱼和丽都必得是一男一女,以夫妇为佳。最后,便是需要两名修为至深,能晓通阴阳、感应天地之人作‘眼’,将阵法推于九州。”
谢芸在沙地上划出简单的阵图概略。“之所以请你不远千里来到此地,便是想要请你和我一起做‘眼’。”
松平清五郎一身倭服,却貌若好女,娴静地听武田信龙将谢芸的意思一句一句翻译转告,然后望了望天,看了看地,点头。
——用今日的话来解答,就是需要两名能够敏锐感应到天地磁场变化的人,来将某一处的变异推动到磁场缝隙之中,形成自然的漩涡,力量方可生生不息。
“阵主需熟悉所有人的职司,并决定阵中所有人得生死进退。”谢芸看名剑,“我只信你。”
名剑无言深拜。
谢芸点头,“那便有劳三少掠阵。”
“我和神医虽然不熟阵法,好歹情比金坚。”弥千针微笑着打趣,“我们能做什么?”
“西北和西南还小……此阵或有险恶之处。”
“正是因为我们已有了两个小子,生又何憾,死又何惧?——那么多人,若真有事,总不见得让两个娃娃饿死。”
“胡说什么?”薛红叶捋着山羊胡,“小小阵法,会有什么事?四公子和名剑三少都不怕,我夫妇怕什么。”
“最后布阵之人,需熟记八千六百句阵法……”谢芸苦笑了笑,看住师无尘。
师无尘缩在角落,慢吞吞才道。“天下皆知峨眉派阵法第一。那劳什子八千六百句我十六岁就记熟了,我不布阵谁布阵?何况峨眉有冰儿主事,我无所事事,有机会为天下民生出力,也是无限的光彩。……但,我没男人,怎么办?”
她颇为伤心地看着众人。
众人一时犯难。
谢芸忽然拍手。
“此地小洞天阵法本是天工梁参所建。他能建阵,自然能记。”
“梁参?”
“正是。他不是娶了你二师妹么?你们也算亲戚,心灵相通也不算难事。”
“二师妹因私通霍锦之事,业已经自缢……”
“那更好,回头我做主,撮合你们两个怎么样?”
“哎呀。”师无尘一脸扭捏的娇羞。“那怎么好意思。”
谢芸仔细端详了下师无尘。“有你师姑娘这句话,不怕梁参不答应。”
众人皆都忍俊不禁。
事实上,当时众人还真未认为会有什么凶险。
阵启阵落,最多不过伤、死。
有天下神医在阵中,总也不至于连一句遗言也来不及交待。
谁料到,时空的刹那流转竟如此唐突?
名剑记得,当时阵外,武田信龙等人在拔足狂奔,逃离那将众人一一吞噬的巨大光波。
但名意周冰彩衣等等,无数熟悉面孔,却反而不顾危险,向阵法中央飞奔而来。
那一瞬间,死生何憾?
周边电闪雷鸣,然后轰然降下巨大雪花。
雪片融化在掌中。
然后,自身融化在光里。
在那个时代,彻彻底底消失。
或者,便算是死了吧。
武田爱德华拊掌笑,“一对能够记熟阵法步骤的恋人和一对能够心灵相通的恋人。这四个人不难复制。纵然短时间内无法记忆那么多阵法步骤,但可以用随身的电子仪器来指导,在我们的时代已经没有问题啦。阵主和掠阵,相当于观察系统和指挥系统,都可以用电子操控的,确保大家统一行动。最难的,是最后那两个人。”
武田瞄了一眼笑三少。
笑三少摇头。“别看我,我资质鲁钝,从来感应不了天地。要不然也不用专门去日本找松平清五郎。”
武田又看看名剑。
笑三少赶紧摆手。“他也不行,他武功没有完全恢复——要不然六百年前,怎么会被你们天皇那么容易地扣押?”
武田哼了一声,“你们放心,我会找到合适的人选。——你们所说的松平前辈在日本历史上并没有留下名字,只能够大概推测和战国时代三河著名武将松平清康有一定的关系。可否详细介绍下他的形貌?”
笑三少认真地答,“当时来说,比其他倭寇都高……”
众多听得懂汉语的专家教授一脸被侮辱了的表情。
武田爱德华更是满脸涨红。
“我身高1。88米,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笑三少仍然认真地比划了下,“那个清五郎大概比你矮20厘米的样子……”
名剑微咳了一下。
“他面貌清秀,不谙外功,体质孱弱,但内功极其精深。据薛神医说,似是天生经脉异于常人,但他拒绝接受诊脉,所以不得而知概况。但据你祖先武田信龙说,此人可通阴阳。”
“难道是个阴阳师?”武田爱德华努力从脑中搜索自己记忆中的日本史。他从小在西方长大接受教育,现在想起相关的玩意儿就只剩下小说和电视剧而已,只好摇摇头,交给在座的历史学家去处理。
“就这些?没有了么?”
笑三少道,“我们可以找个电脑帮你做拼图。”
“拼图?……有用吗?”武田爱德华摇摇头,“我会向政府寻求更多的史料支持。日本内阁对待古代玄学的态度,比你们中国政府要好得多,相信能找到我需要的资料和人选。”
笑三少不以为然,“中国政府对待玄学的态度,你又知道几成?”
武田爱德华哈哈一笑,“武夷山名单,在世界上并不是秘密。将全国所有的武林门派后人聚集在一起,编制一份名单,允许他们在指定范围内活动,并加以管理——这样的做法,的确很新鲜,但和养了一群特殊的特工,有何区别?”
“不久之前,你我的国家之间发生了一场恶战。战争中武林人士在武夷山召开武林大会,自愿为国出力的,加入了武夷山名单。”名剑看着武田爱德华,双眸沉静如水。“——但那不是江湖。”
“江湖?江湖和武林,在汉语中,不是同义词么?”
“不是。”名剑站起来。“江湖人不是任何政治的附庸。如果出现重大的灾难,危及人民的存亡,江湖人会站出来,行侠仗义。除此之外,江湖人不会受到现世法律或权力的管理约束。”
“不过是违法乱纪的亡命之徒而已。”武田爱德华冷冷道,“黑社会,黑手党,黑道组织,哪个国家都有这样的害虫。”
名剑摇头。“当某些人拥有了超越普通人的力量,你很难用法律来规范和衡量。”
“我不懂。那是否金刚冲进了帝国大厦,我们不应将它抓起来?”
名剑轻叹。“那是否金刚在自己家园安分守纪,我们就能尊重它的权利,不侵扰它的生活?”
武田爱德华想要反驳,却忽然陷入思考。
“法律的本质,是某个群落的群居动物之间,内部相互遵循的规则,以此让自身所组成的社会变得更强大。”名剑侧首,望舷窗外透进来的血红晚霞。“六百年间,科技的发展令人惊叹——这便是群体的力量。”
“所以呢?”
笑三少也站起来,坚定地看着武田爱德华。“所以,按照法律来讲,你绑架并且威胁两个无辜平民,你已经触犯了国际法。你是否应该立即无条件放我们离开?”
武田愣了很久,才跳起来反驳,“你们的身份根本是伪造的,你们不受任何一国的法律保护!”
(7)
舰艇将要靠港。
港口黑魆魆的夜色如雾,看隐约的轮廓该是军事基地,非任何一个民用港口。
笑三少打包行李,闲闲问名剑,“你怎么知道松平清五郎内功极为精深?你孤身在京都时,和他交过手?”
“交手?”名剑失笑,“我当时武功未复,有何能力与人交手?”
“我总觉得他们对你做过些什么。”笑三少喟然长叹,“当时我们见到你时,你精神很差,但全无任何受伤痕迹,我想到现在也想不通。”
“六百年了,还想它做什么?”
“真是人生如梦啊……”笑三少哼起流行曲。
忽然船上灯光一黯。
“有变。”名剑起身,抓住微型子弹项链,去往窗口。
天上探照灯乱照,巨大的机翼在空中盘旋震动,隔着超钢化的舷窗也能感受。
“啊哈。”笑三少打了个响指,看住站在二人舱房门口面如死灰的武田爱德华。“出什么事情了,小朋友?”
“军方高层急令,要把你们交出去。——外面那架战斗机就是来接你们的!”
“既然如此,肯定是拿什么令你们军方满意的好东西换的吧?”笑三少笑眯眯的,“我们两个真可怜,变成被抢来抢去的窝窝头了。对了,你一定不知道窝窝头是什么?”
“八格!”武田爱德华气得转身而去。
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身回来,脸上表情已调节好。“别怪我没警告两位,未必每个国家都会像我这样礼貌对待你们。如果碰到些不满意的事情,欢迎随时回来找我。”
他阴沉地看了名剑一眼,“想必你们也有办法联络到我。”
武田走后,名剑才冤枉地摊手。“我有什么办法联络他?”
笑三少道,“他一定以为,是我们设法将讯息传了出去——我们不过会武功而已,又不会魔法,哪有那种可以穿越军舰的电磁封锁传递讯息的能力?”
名剑微笑了下。“船上的监视系统一靠岸就关闭了。”
笑三少恍然,“哦,所以可以随便讨论,你在游艇上舞了一套太极剑,导致24小时监视我们行踪的卫星立即向联合国报告的事情?”
名剑微叹。“但是很显然,派战斗机来接人,不是联合国的作风。”
笑三少点头,“船没靠岸就谈妥条件直接要求武田放人,也不是联合国的效率。”
名剑问笑三少,“看得出来战斗机是哪个国家的什么型号?”
笑三少眯眼看了半天,摇头。“我为什么会知道?”
“你不是经常上军事论坛么。”
不必再猜测。
战斗机停稳。走下来的两名军人,显然是名剑与笑三少的同胞。
盘旋而上,从海上转到空中,名剑与笑三少俯瞰军港灯火,静默无言。
“两位前辈好。”
穿着不合时令的夏季军装的年轻人抱拳为礼。“我叫蒋芳天,是武夷山名单执行委员会特别行动组成员,家师是昆仑派当代掌门。”
见名剑脸色冷淡,而笑三少一副假寐模样,蒋芳天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是的,我们是从联合国的线人处得到消息,抢先用一些不方便透露的好处将两位前辈交换了回来。执委会的领导们希望,二位还是不要离开祖国的海域范围,轻身涉险为好。”
“我们并不受你的领导管辖。”笑三少忍不住睁开眼睛,“也不需要你们出动战斗机。事实上,我们持有香港护照,可以免签证进入日本观光游览,和你们毫无关系。”
“三年前,两位出售的秦代古玉被武夷山会员单位从海外回购,并且首先分析并猜测出二位是穿越时空而来的事实。”蒋芳天诚恳地坐在二人对面,“当时二位选择向联合国坦白身份,并且承诺不与任何单一国家合作做任何研究,所以才获得了领导的谅解,允许二位在特区自由生活。”
“然后你要说‘但是’?”
蒋芳天一愣,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但是,两位被日本军舰带走,且据查这位主事者的祖先和两位认识;而他本人曾经在世界范围内考察追寻各种时空变异的亲历者和幸存者等故事,所以我们认为,这次的事件相当危险。两位可能和日本军方单独合作,而置世界和平于不顾。”
“世界和平……”笑三少扶住自己的太阳穴,“名剑,我头好痛……怎么办?”
名剑一直静静旁听,笑三少出声求援才笑了笑。
“我们只是两个普通人,无力妨碍世界和平。多谢阁下接我们离开日本,可否送我们回香港?”
蒋芳天很诚恳地看看机舱外的云天。“两位就算身在当代,实力也在武夷山名单可定义的最高级别之上,怎能说是普通人?至于香港,不太方便我们的飞行器停靠。两位前辈,对烤鸭有没有兴趣?”
名剑与笑三少啼笑皆非。
蒋芳天仍在诚挚推介,“司马台下的海棠果非常爽脆,我们的时代有各种污染,食物的美味比不上过去。但领导指示,一定安排最有机最天然的食材招待两位。”
“不必那么麻烦。”笑三少黑着脸,指指名剑,“给他每天空运澳洲大龙虾,一半做刺身一半用黄油焗。至于我,披萨就可以了。”
“多谢两位赏面,答应前往执委会总部。那现在是要茶还是咖啡呢?”
蒋芳天满面笑容地为名剑和笑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