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剑颔首，“正史并无更为重大的灾荒或者战争记录，可以猜到阵法必定是成功了。武田信龙晚年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什么事……这里的笔记是他儿子记录的，都在说一些做官之类的事情。”笑三少面色难看，“但是接下来他孙子就记录了……师无尘与梁参。”
名剑一震，“那是多少年之后？”
“我看不懂纪年……这里说是武田信龙的百岁祭日……他当时多少岁？三十多？那就是至少六十年后。他们在小洞天附近，见到了容貌如旧的师无尘与梁参……”笑三少忽然略微颤抖起来。
“怎么回事。”名剑的语声如冰。
“容貌如旧，但却缩小至常人的十分之一大小，玲珑凸显，栩栩如生……娘的，什么叫栩栩如生！”
“然后呢？”
“然后这个武田就赶过去……用大价钱买回了这两个小人……从两个小人那里知道，布阵的人没有消失，而是瞬间穿行到了此时此间……原话就是瞬间穿行。”笑三少有点喘息，“与我们的推测相同，果然是各自穿越到了不同时空……但问题是为何是十分之一大小？”
“再后来呢！”
“两个小人逃走了。然后是这位武田对后世子孙的教诲……要他们找如我们形貌的小人。”笑三少快速浏览，“他的孙子的笔记里提出思考，认为不应该找小人，也有可能找身体庞大的巨人……”
笑三少霍然站起。
“妈的，小天星阵不仅改变气候和时间，也能把人变大或变小？武田爱德华早就知道！”
“如果叙述为实，为何我们保持原有身体？”
笑三少一时语塞。
两人细细思索从头。
名剑忽然眼前一亮。
“是在小洞天附近找到的梁参与师无尘……所以，空间对他们来说并未转移。如果说，那种导致穿越的力量对每组人来说都恒定，那么，如果不能释放在位移上，就释放在压缩或膨胀人的形体上？”
“你的意思是，因为我们被抛到了很远的彼处，所以才保持了原有的形体。而他们恰巧没有发生空间的转移，所以剩下的力量就压缩了他们？”
笑三少跌坐椅上。“天方夜谭，这是天方夜谭……你那份资料说的是什么？”
“很复杂，但是比天方夜谭还扯。”
“究竟是什么？”
“大致是说，在宇宙中有一个距离我们很远，但是时间轴却和我们离开很近的星球。可以通过某种方式，请求……或者说，获取，那个星球上的物质。”
“……你不如说召唤。”
“可以吧。”名剑叹了口气，“……所谓的‘上海武器’也和穿越有关系。”
“它能召唤出什么凶神恶煞到地球上来？”
“不。它可以平空将一个人，或者一群人，或者一个城市的人，一片大陆的人，全部……转移到那个未知的星球，然后关闭转移之门。”
笑三少呆呆地看着名剑。“这算什么武器？”
“令敌人消失了，还不算武器？”
“可是敌人……敌人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星球生活……敌人仍然存在。”
“未知的存在，等于不存在。”
笑三少忽然蹦起老高。
“谢芸和那个机器同归于尽的意思就是说……他打开了时空通道？他现在也许正和我们一起，生活在某个……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星球中？真他妈的扯！”
名剑踱了几步。
“也许换一个方式表达就不会太扯。”
“哦？”
“……谢芸在太上老君的葫芦里。他出不来，但别人也进不去。”
笑三少往自己脑门上捶了一拳。
“现代科技绝对是误人误己。早这样理解不就完了？”
“但是武器消失了。”
“……葫芦被封印了。”
“于是不用穿越六百年，穿个六十年过去找他，相当于解开封印的过程？”笑三少苦笑到抽搐，“太扯，太XX扯。”
“本来穿越就很扯。”名剑保持着珍贵的冷静。“有一件事情却可能近在眼前。”
“你说他们的小小小天星阵？”
“我总觉得有问题。”
“资料是人家给我们的，人家心知肚明得很，我们操什么咸鸭蛋心哪。”笑三少叹口气，“那个柚子也不知道橘子的，晚上才到。现在要不要干点什么？”
他把名剑搂过来。
“调息。”
不见名剑怎么动作，便已从三少臂弯里，到了窗前。
他盘腿趺坐，垂肩的发辫被天光染成金色。
笑三少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正打算爬回床上睡觉。
忽然有人急敲门。
门一开。
一只垂着口涎的科莫多巨蜥猛地扑了上来。
（13）
每秒十米的瞬间速度，在笑三少面前基本不够看。
笑三少的房门打开的一瞬间便轻松地往旁边跳了一下。
爬行动物最高也就咬得到人体的腰部而已。一击不中，就往里边调息中的名剑冲了过去。
笑三少焉能让它得逞？
百忙中他顺手挥开门口的衣柜，找了支床刷，然后往后退了两步，往科莫多巨蜥的头部敲了一下。
巨蜥应声被敲昏了。
跟着冲进来的朱郁冥一身运动T恤，一副标准大孩子的表情做派，兴奋地把昏过去的巨蜥拎起来。“三少前辈连爬行动物的穴位都能找得这么准，厉害厉害……”
笑三少叹口气，“任何动物，敲脑袋都会昏。”
朱郁冥好奇道，“为什么要取武器呢？难道三少前辈没有把我徒手敲昏它？”
笑三少叹口气，“我倒是不嫌弃珍稀保护动物，但——如果它碰了我，恐怕名剑就不让我碰他了。”
朱郁冥有点脸红起来。“前辈不生气我敲门放巨蜥？”
“不生气。”笑三少笑眯眯地，“下次放只老虎狮子什么的，前辈我表演徒手斗兽给你看。”
朱郁冥讪讪然拎着巨蜥告辞以后半刻钟，名剑才收功吐气站起来。
笑三少殷勤切好一盘菠萝递过去。“苍天可鉴，我没碰到那玩意儿。”
名剑举起笑三少的手看了看，然后笑起来。
“蜥蜴的话，不管大小，身上应该都是角质化的鳞片，触感不错的。”
笑三少趁他说话，把手凑上名剑唇边硬盖了个吻回来。
“我估计那小孩是想窥探你练功。”
“但他捉巨蜥进来要做什么？”
笑三少立即想起了朱郁冥搞来的一整个动物园状的小型生物。“或者……也要放在那小小天星阵里？”
“他们现在不需要我们，亦可以成功启阵。”名剑凝眉，“我们若现在要离开，你估他们会不会阻拦？”
笑三少盘腿坐在床上啃菠萝。“……不如我们偷他们的直升机开走？你还记得怎么开飞机么？”
名剑苦笑了笑。“三十分钟之内，就会被迫降。——此世莫作逞强之念。”
不久，朱郁冥又来敲门。
今次没有带什么奇怪的动物，而且换上正式的军装。
“柚子小姐到了，我们二十分钟以后试验第一次阵法，两位前辈请到场参观。”
果然，已经只是“参观”身份了。
现代科技混合了古代武技，外加些许玄幻迷离的阵法感应——真的可以穿透物理学的巅峰极限，打开一扇人类未来之门？
实验室中。
闲杂人等远远簇拥在外围。
各色军人已不避讳，持着重型武器来来去去。
蒋芳天携着一名年轻女子，在阵法的核心沉稳下着各种命令。
那女子面貌普通，齐眉刘海下有细长的眼睛和尖瘦的脸蛋，在中国人的古典审美里并不是什么美貌的女子，但与此时代下西方人种对亚洲民族风的喜好颇为合契。
笑三少感觉到名剑的呼吸凝重。
“那姑娘有什么不妥么？”
“没有。”名剑答，“没有任何不妥——她身上气息，与当年的松平清五郎几乎完全一致。”
笑三少吓了一跳，“那岂非阵法速成可期？……蒋芳天的内功亦不弱，而且和你还有谢芸一样，也是走感应天时路线的。”
朱郁冥早早离开二人，去做动物统率。
一个铁丝笼子里果然关了两只科莫多龙，但未取到阵中。
细看模拟的小洞天山景——拇指大小的眼镜猴攀在人造岩石之上；细细的小蛇在山边溪水中游动；山腹内禁锢着大群轰然蝙蝠；一对蜂鸟停在山坡上的大片人工植物上，贪婪地吸食花蜜；最好笑是朱郁冥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只吉娃娃，孤单而茫然地蹲在小山前，和山顶的猴子隔空好奇对望彼此。
手不释卷的傅馨海不经意地在名剑笑三少身边停下，扶了扶眼镜。“两位前辈认为这些动物可有机会穿越？”
笑三少摊手，“要是穿越这种东西真能用摄像机或者GPS定位，那就叫见鬼了。”
傅馨海错愕了下，“呃，两位前辈的见识即使在这个时代也已经算目光如炬了……说到底，也就是实验一下，偏如不如而已。谁也没想过第一次就会成功。”
“第一次如果不成功，”名剑语调冰冷，“后面无论如何重复，更不可能出现奇迹了。”
“为什么？”傅馨海好奇问。
名剑没有答。
——穿越这样悖反世界规则的事情，或者真有某种不可知的力量在推动。
偶尔尝试，或真可打破常规。
但实验室中重复，绝无可能得幸运之神眷顾。
名剑的这层认知，既不在古代范围之内，也不在现代精神之中，颇难解释，所以他选择不说。
傅馨海不会明白，但笑三少已经完全了解到。
飘浮在时空错位的裂缝中，唯有彼此，才是这个世界唯一真实的心灵映照——这样的感受，从三年前，便已了解。
在如儿戏一般的穿越面前，人类的巨大的孤独感，无可回避。
“开始了。”傅馨海一凛。
两对一看便颇有来头的男女，已经围绕着玻璃罩，按照方位站好。
名剑忽然退了半步。
今次连笑三少都有心惊肉跳之感。
浓重的预兆。
蒋芳天与柚子少女盘坐在阵法外围。
一声令下。
现代版阵法正式启动。
轻轻的口诀如吟唱一般，自阵中传来。
几名委内瑞拉老外下意识抱起双臂。实验室内的温度计指示，气温在几分钟时间内，已经匀速下降了五摄氏度之多。
莫名的风，在全封闭的实验室内刮起来。
不知道从何而起的烟雾，让周围的军警与负责监控的实验人员纷纷交头接耳，讨论应对措施。有人将现场录影的大屏幕图像调大了数倍，去看玻璃罩内情况，却仍是暧昧不清。
名剑忽然暴起。
“停止——”他大喝，掠向蒋芳天的位置。
笑三少凝顿了下，去往日本少女方向。
维持秩序的军警下意识拔出枪，不敢唐突，目光交错看向临时指挥官朱郁冥。
朱郁冥在电光火石之间，已作出决定。
“听他们的，停下来……师兄！”
蒋芳天霍然睁开双眼。
但柚子的和服袍袖舞动，却并不停歇，将肉眼不可见的气流牵引未停。
笑三少还差几步就能到她身旁，却忽然一顿，以不可能的姿态回撤。
同一时刻，轰然巨响。
阵法炸毁。
……没有火药，没有引信，没有任何爆炸所需的条件。
空气就自己爆裂开了。
玻璃罩的碎屑四处喷溅。
浓烟密密遮蔽那一片人造山水。
军警训练有素，纷纷举起盾牌，将科研人员挡在身后。
但一声惨叫。
来自于柚子。
——若是因为爆炸受伤而来的惨叫，是否嫌太迟了些？
蒋芳天低呼着，从阵中迅速回撤出来。
离他最近的朱郁冥看见蒋芳天面上不可思议的惊恐表情。
……更近的名剑却没有回撤。
他冲向阵中的那两对男女。
笑三少亦在爆炸之后的第一时间，重新向前，去到惨叫的柚子身边。
然后便是含着内力的一声怒吼。
“快逃——”
是什么要快逃？
傅馨海倒吸了一口冷气。
朱郁冥与蒋芳天尽力掠出来。
追在两人身后的巨大黑影，几乎顶到了将近十来米高的实验室的天顶。
那是……
那是一只接近十米高的巨型吉娃娃犬？
！！
尖利的狗吠震得人耳膜作响。
蒋芳天利落果断地从接触到的第一名军警腰间夺过枪械，回身射击。
但子弹射到巨犬身上，竟火花四溅地弹落了开来。
随着枪声，一大片阴影袭来。
无数翼展数米的巨大蝙蝠，向着人群低空掠过来。
……这些蝙蝠的头部有人头般大小，许多人一生从未看过如此狰狞可怖的景象。
一些军警被掠倒。
一些人则本能地转身往实验室外逃去，根本忘记了反抗。
轰的一声。
实验室天顶上簌簌掉落一些石灰。
浓烟略微散去。
巨大的身影，顶天立地，仍显憋屈。
然后地上的假山被那身影抡了起来，去敲击天花板，一次，又一次，
……金刚现世。
不，比金刚还要庞大的，巨型的眼镜猴。
名剑站在那巨猴的脚下叹息。
——眼镜猴的智商本来就很高。
两对中日男女被拎起来扔在了巨猴身后。
四人都活着，但都没有知觉。
要救人，就要从那巨大的盘坐的肢体上，跨过去。
笑三少用余光看了一眼名剑。
巨猴仍在试图砸穿天空以便站起，名剑暂无危险。
但笑三少面前的……笑三少面前的长蛇，却昂起头来。
那情景极端惨烈诡异。
原本小指粗细的小蛇，从柚子的嘴里游出来。
柚子躺倒在地，满地是血，早已断绝生机。
但她细长眼睛圆睁，黑发倒掀，而嘴更是张得无比无比之大，才容纳进那条亦比原体暴涨了几十倍的粗大蛇体。
蛇体不知道从何处游入，优哉游哉，从她口中探出蛇头，对着笑三少，半竖起身子，头上艳丽的花纹令人不寒而栗。
“不要慌乱。”
未受伤的人群陆续退到门口，有序逃离。
受伤的人群在门内躺倒一片。
蒋芳天的声音在门口喝震住全场。“——第二小队立即下武器库，重点取得重型武器——都不要害怕，我们有二十支以上的火箭筒。生物变异是常有的事，我们抓起来慢慢研究！”
他退了半步。
巨犬隔着小小门洞与他对视，口中巨大的利齿，令人无法联想起它之前小而无害的模样。
而大蝙蝠们在在前赴后继地试图把握角度自门而出，被守在门口的军警密集射击，一只接着一只被放倒。
实验室内，唯一站立的人类，便只有笑三少面对巨蛇，名剑站在巨猴脚下。
（14）
巨猴一下一下砸开天顶，勉力之下，真被它砸开了一个小小裂缝。
此处为半地下的建筑，上面便是地面，一缕阳光透了出来。
那巨猴仍坐在那里无法起身，但——若名剑没有看出，那动物，竟露出了如人类微笑一般的表情。
他俯身，将一只如老鹰大小的蜂鸟捧了起来。
其余动物都紧张地望住此地，先前追逐蒋芳天等人的巨大吉娃娃犬，亦退了回来，在侧面守望。
名剑目光锁定在大蜂鸟背上停着的一只如原大小的小蜂鸟身上。
之前两鸟被同装入此阵，但一只变大，一只却只保留原型。不仅如此，小蜂鸟的羽翼下隐约有血迹渗出，似是受了伤的样子。
巨猴小心捧着大鸟，大鸟就关切地护着小鸟。
但天顶的裂缝并不够大鸟飞出。
小鸟却被天光所照，努力挣了一下，想要飞离出囚笼，却终究未能。
巨猴怒吼了一声。
“这样撞房子会塌。”笑三少离门口较近，一面看住巨蛇动向，一面分心同蒋芳天说话。
“四名施阵者，地上躺的有七八个还有气，要设法撤离出去。”
“两位前辈不如先行退出来。”蒋芳天的声音冷酷。“大型武器已经到位，不得已的话，就连同整栋建筑轰掉。”
笑三少一皱眉。
草菅人命这种事情，他以为在六百年前也已经不是啥好价值观。
“名剑，那只鸟怎样了？”远处看来，看不清楚那蜂鸟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笑三少问话时，地上的长蛇已经完全从柚子口中游了出来。
却并未趁他说话间隙攻击。
“拿伤药进来。”
名剑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