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高仓健的形象高大威武，日语讲得十分铿锵。
山口小山似恢复了口拙的留学生形貌，“想找的，找到？”
名剑点头。“你卖给我的书果然有电子版。只是其中的照片却没有被扫描。”
“带上照片就会是一个特定的大小。”山口变身娴熟汉语人士。“这个大小的PDF，去年左右全部染上厉害病毒，被各种杀毒软件拦截了，所以你看不到。”
“有人故意，想要让整个网络都不存在这张照片？”
“我不知道。”山口小山瞟了一眼周围。隔音非常好，在里面发出什么声音外面也听不到。“我老板只知道，他的政敌在搜索并销毁这本书，所以我们就应该保护这本书。但是目的是什么，我们还等待水落石出。”
“你老板的政敌是谁？”
山口小山抓住名剑的手，在他掌心里画了几个假名。
名剑看看他。
山口小山抱歉地道，“说出他的名字会立即引来卫星的监视。”
“从早到晚都有卫星监视我。”名剑淡淡答。
山口小山眨了眨眼，“这个，与我国无关。”
“所以，还有什么其他与贵国相关的事务，要同我沟通？”
“当然有。”山口愉快地笑，“我老板的政敌还试图暗杀一个人，我们把他弄来了中国。”
走在初雪的街道上。
现代的大学真心大，如一个城市一般，有市区，有郊县。
从图书馆的市中心走到边缘的家属楼，名剑和山口已经走了二十分钟，还在各种建筑外面绕。
“您穿得真少。”山口裹着羽绒服戴着全套手套口罩，羡慕地看着赤手空拳在雪地里边走边写短信的名剑。
名剑正将之前山口比划的几个假名输入手机，输入成功之后再复制，贴到翻译软件。
翻出来的名字很简单，爱德华。
“我要是不戴手套把皮肤露出空气，五分钟就冻伤掉。”
“穿太多不方便活动。”名剑收起手机，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这样也很暖和。”
山口艳羡道，“学习武功可以保护动物皮毛，非常环保。”
他自以为说了个笑话，却没看见名剑笑，只好自己哈哈笑了笑，“——我们终于到了。”
家属楼的六楼。
没有电梯，慢慢爬上去。
顶楼的楼道里暖气不怎么给力，非常冷。
山口几乎是逃进了一扇虚掩着的门里面，一面嚷嚷，“里面暖气大，快进来。”
名剑走进去。
——室内果然温暖如春。
一个穿着和服的老人坐在窗户下面，映照着阳光和雪光，正在慢慢地冲茶。
看起来悠闲的姿态，却被他眉头深锁的郁结，衬得十分憋闷。
冲完茶，他才起身，说了几句日语，作势请名剑入座。
山口坐在侧面，恪尽翻译职责。
“他说他叫藤原三郎。他的女儿藤原柚子，生前曾被皇室收养，成为日本的斋王。”
（29）
“藤原柚子从小就有异于常人的能力。”
山口恪守职责地翻译。指向的故事，听来荒诞。
“她养的白兔无端端长得巨大，有小型犬那么大。她养在学校的乌龟也变成了海龟那么大。后来国家带走她，说她是一种变异人，具有一些特别的能力，还警告我们说，柚子是不祥的人，带走她是为了我们好。
几年以后，我和妻子已经又有了两个小孩，却在电视上看到柚子。她成为了亲王的女儿，还被选中做了斋王，住进了神宫。
柚子十八岁时我们被通知可以和她团聚……但是团聚之后，她就被送去了美国。当时的首相大人亲自接见了我们，向我们道歉，说抱歉日本无法留住她。我陆陆续续得到消息，美国人在利用柚子的能力制作大型的设备来实验。但是，两年后，柚子又忽然回来了。
女儿告知我的信息十分模糊，大概的意思是，美国军方一整个研究她的团队都不知原因地患上了严重的辐射病，包括柚子本人。政府决定停止研究项目，并且把她送回日本。
柚子的情绪非常低落，身体也不好，医生说她的辐射病不是太严重但是也不算轻微，极有可能在她三四十岁时会严重发作。柚子决定依旧住在神宫里，静待这一天的到来。我们怎么劝说，也无法使她高兴起来，反而却有谣传，说接近她也会染上辐射病。柚子变得极度孤独，脾气也变坏，无法控制自己。
好在这时有一个男人接近她，给她带来了一段快乐的日子。他从美国来，是日本人和美国人的混血儿，也为日本政府或者军队的人什么的工作……柚子第一次恋爱了。
没多久，他并没有通知了我们，就把柚子从神宫带走了。我们联系不到他们，以为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同居。内务省告诉我们不用管，所以我们也就没有再管。
但仅仅三周后，我和妻子以及两个小女儿所乘坐的汽车就遭遇车祸，妻子和两个女儿永远离开了我。
我侥幸活下来，回忆事故的发生，认为有人想要杀死我们全家。后来，山口先生的团队出现，带我离开了日本。我在这里住着，期盼能得到柚子的消息……直到，直到不久前，我才知道，柚子也已经……”
老人的浴衣衣袖抬起来，斑驳，浑浊的眼泪。
按照年纪计算，也许他本来不应该算是个老人。
但是连串的打击，让他看来如一个行尸走肉。
名剑面对巨大的信息量。
但首先表述的却是感同身受的悲悯。
“请转告老丈，我亲眼见到他女儿过世，非常愧疚不能够救她不死。”
山口转述过去。
老人动容。
“柚子……那个时候……安详吗？”
名剑认真想了想，然后点头。
“当时她应该还深爱着您所说的那个男人，无怨无悔。”
“那个人是个魔鬼。”老人干瘦的脸孔微微扭曲，“他让柚子快乐，但是我看得出来，他绝对不是真心的。”他叹一口气，“只是柚子真的能快乐……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所以，柚子小姐可以令得生物变大。”名剑闭目。一幕幕复杂的故事，一点点细微的线索，慢慢串起来成为故事。“她的能力有边界么？随意就可以变大无数只动物，变得无比庞大？”
“当然不。只有她非常专心倾注的情况下，才能让一两只动物变大几倍。”
“所以，那些在我们眼前变大的动物，是她的杰作……但，科莫多岛上的森蚺和巨型科莫多龙，则是……”
山口困惑地看着名剑，忍着满心疑惑顺着接问，“则是什么呢？”
“美军核试验的产物。”名剑淡淡答。
山口未经历那奇诡恐怖的一夜，完全不能够了解名剑的说话。
但名剑已经获得穿起珍珠的丝线。
“科莫多岛究竟是属于谁的基地，恐怕还不好说。”名剑似是陈述，又似自语，“我们俱都低估了武田爱德华的手段和心计。”
山口听懂这句，急得大叫，“不要提到这个名字，卫星会即刻监控的！”
“为什么他的名字会成为如此绝密的关键字？”名剑反口问。
山口一愣。
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只是个普通的特工。日本国上层的争斗，不归我范围。”
“他未必代表日本国的某种势力在争斗。”名剑微微冷笑。
山口彻底愣住。
“那他代表谁？”
“告辞了。”名剑未理他，起身，对着老人一礼。
古典的拜别动作，却有世界通用的涵义。
老人起身，深深鞠躬。
——武田爱德华是如此关键的人物。
他究竟代表谁行事？
安排柚子演出好戏；再在武田家册写下极其荒诞的暗示文字。
整个局是武田布的。
只是，原因呢？
不知道原因。
那么看后果。
后果其一，柚子身亡。森蚺等被杀。巨龙不知所踪。
后果其二，阅读了武田家册的众人被催眠，信以为真世界曾经变大变小过。外加石静言的音频辅证，不管名剑如何，至少蒋芳天信足了这个故事，还为了这个故事殴上宪，越牢狱，打算叛逃离境。
——蒋芳天？
名剑在雪地里陡然顿足。
目的是要蒋芳天叛逃？
不不不，要蒋芳天有一万种方法。
这种方法的唯一性，究竟是什么？
难道，是蒋芳天叛逃之后，会对外界的世界所说出的，那一个故事？
为了让那个故事被人……信以为真？
名剑几乎已经揭开此复杂故事的全貌。
还差一环。
山口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有什么能告诉我的吗？”
名剑摇头，“你上司有给你任务，要从我这里获知什么讯息么？”
山口老实地摇头，“没有。”
名剑微笑一笑，“那就好。你上司有没有告诉你，如果我向你提出协助的要求，你是否应该答应？”
山口连串点头。“我的任务就是，任何那个名字想做的事情，我都站到对立面，反其道而行之。”
“很好。帮我查一下蒋芳天的行踪。”名剑直接开口。
“……就是那个在书店门口和你对招的人？”山口自以为得意，“找他找回原本，还是怎么样？”
“找他，和武田作对。”名剑愉快地笑了。“与你所说的宗旨，完全无违。”
（30）
“这样的治疗要多少次？”笑三少牵着石静言的手，皱着眉头，站在特别病房的玻璃房前面。
又斯文又无害的傅馨海同学，在时隔两周的三次治疗里面，似已用尽了学武之人的全部忍耐力与精力，迅速地枯萎下来。
“至少还有五次。”朱郁冥眼睛熬得通红。“幸好军医院不用花钱，不然的话每次的二十几万费用，就算10％的自费部分也付不起……”
笑三少翻翻白眼，“现在看病是有这么贵么？”
石静言连忙解释，“这个疗程全世界只有几个国家有能力做而已，小海是因为执委会出面特别打了招呼才可以使用的。现在世界各地因为各种核泄漏核辐射等患病的案例越来越多，绝大部分人得不到任何有效的治疗，只能静待死亡。”
“石师姐，三少前辈。”朱郁冥回头，神情认真。“两位师兄都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很想要见师父。”
三少点头，“那去见呗。”
石静言赶紧拍拍他的手，苦笑，“他老人家闭关未出，暂时恐怕无法相见。你不是可以给他发电邮么？”
“我发了。刚发的。”朱郁冥举起手机，“我要求师父见我一面。不然，我真的抗不下去。”
石静言刚想说什么，笑三少就揽住她肩膀，充满同情心地道，“没问题，既然可以收发电邮，见一面有什么打紧，你师父肯定会同意的。”
离开医院，石静言启动悍马，沉默不言。
笑三少坐在副驾，好奇问，“他要见他师父，有那么难办么？”
“当然难。”石静言无奈道，“袁师伯不是闭关在别处，而是闭关在执委会的地下基地中。”
“那不是正好，方便探望。”
“闭关之时并无防护能力，过去一般是找几个人护法。现代来说，袁师叔自己设计了一个阵。”
“阵？”笑三少来了精神，“什么阵这么厉害？”
石静言想了想，顺手变道，开上了高速路方向。“我带你去看看罢。”
夜场。
丘达坐在一个男童身上，主动晃动得正开心，就听私密专线响个不停。
叹口气，把自己拔出来，拍拍男童，鼓励他继续自渎，丘达一面穿裤子一面接听电话。
听了两句脸色就剧变，“他本人，亲自，来了中国？”
“……我明白了。我努力找。尽力。应该没问题。就在我这里？……好。”
“看这里。”
笑三少还是首次进入执委会办公室。此地装修得金碧辉煌，一派古典红木当中镶嵌着现代化的电子控制系统，是科幻电影中都YY不出来的奇异景象。
石静言打开一张地下监控图形给笑三少看。
“看不懂。”
“是个阵法。”
笑三少回想起名剑曾经带自己走过的奇诡峨眉阵术。
“我看着更像一个迷宫……走错了会怎么样？”
“现代阵法，当然使用现代科技。全部配备的死光武器，一经触发，寸草不生，绝无生机。”石静言淡淡答。
“既然是阵法，肯定有走法。”笑三少不信邪。
石静言点头。“从内，随便怎样都可以走出来。这个必须要袁师伯自愿。从外，按照计算机计算，一共是一万五千九百种不同的走法，其中只有一种是正确的，其余都会触发死光。但是哪种是正确的，是当时交给计算机随机决定，就连袁师伯自己也不知道。”
“……里面怎么生活？”
“有食物、清水等系统，也有电子网络。这个主意不用打，除非你是孙悟空，能变身成为德国小蠊的大小。”
“德国小蠊是什么？”笑三少好奇。
“小蟑螂。”石静言随手在屏幕上搜出了这个语音词的照片。笑三少瞟了一眼赶紧挪开眼神——他真心有点讨厌这种生物。
“那，关掉计算机怎么样？”笑三少又动别的脑筋。
“好提议……”石静言微笑，“要关掉整个执委会办公室的主计算机，未尝不可。一共三个人有这个权限：国家主席、国务院总理还有就是纳兰将军。”
“那好。我们就去找那位将军说说看呗。”
笑三少抓着石静言就去电梯处，“我刚才上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平面图，他的办公室在地下七楼。”
“将军这个点不会在的……”
“相信我。”笑三少回头深望了石静言一眼。“不在，就等他来。”
石静言不知为何，就乖乖被他抓入了电梯，胸中一大堆反对的言辞，一句也说不出来。
两曲之间，正是名剑走下舞池的时间。
一个靓女挤过来，几乎贴住名剑面孔。“帅哥我辣不辣？”
“你醉了。”名剑扶住她，一面向舞池另一侧换过去。
音乐声震耳欲聋。
靓女开口再说什么，根本听不到。她露出急迫神色，抓着名剑的手就往自己下身探。
名剑摸到了一个女人不该有的东西，不仅皱了皱眉。
丘达已经从另一侧顺利挤过来会师。
他一把把靓女的手拍掉，“死人妖，谁的豆腐都敢吃！——老祖宗，来来，这边。”
“教授，让您久等啦……”丘达抹着汗，把名剑安全送到了小情趣室中。
房间里，拥有睿智眼神的白种男子双腿显然不良于行，坐在轮椅上，浑身弥漫着圣父一般的气息。
名剑遽退一步。
“我来介绍，这位是查尔斯教授……这位是名剑，名先生。”丘达看看名剑，看看轮椅上的老外，额头上冒出微汗。“两位已经聊上啦……请便，请便。”
（31）
虚空似剑。
——名剑正守住心防。
意念被直接获取，太阳穴隐隐发麻。
心中疑窦：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能直接入我意念？
意念之间并无语言不通。
坐在轮椅上的那位教授用刻意友善的语气回答：我无恶意，请勿紧张。只是为了沟通便利。
名剑问：你指名要见我？
教授答：是的。我从美国来。美国政府一般只重视自未来向后穿越者，对于自从前向前穿越者，只是派一些特工辅助融入社会，并且交给历史学家去厘清一些事件，并没有专门档案。所以，抱歉，我来晚了。
名剑问：来得早，又怎样？
教授答：现在美国政府掌握的最未来的穿越者来自一千年后，直至那时，人类依然未能掌握时空穿越的技术，穿越仍然是偶然而混沌的行为。但，联合国的朋友告知我，你来自于六百年前的主动穿越。——不要急躁，我只是想多……寒暄一下。我来到这里，是因为柚子。
脑波对谈中，西方人可以顺利使用出名剑所熟悉的例如寒暄这样的词汇；而名剑也可以理解一个陌生的英语词汇发音所对应的汉语名字——事实上，提及柚子时，出现在双方面前的，直接是那个女孩的脸孔。
名剑看住教授展示在面前的情态。
那是柚子的模样，但是打扮得很洋气时髦。
她在美国。
一群人围绕在她身边，在谈论她的能力。
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