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拿过来，我帮你添下。”应星转移了话题，他没打算花费时间跟季浚讲今人对时空与空间的概念，何况他也未必能讲清楚。
“我吃一碗足够了。”季浚回道，粥是很鲜美，但他似乎也没有多少胃口。
应星也不勉强，季浚的精神状态不好，他肯吃点东西也肯与他做交谈，比今早明显好了许多。
应星吃饱後，收了碗筷进厨房，季浚跟了进去。
“我来洗。”季浚不好意思让自己的碗筷由应星去洗，应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洗碗筷本该是下人去做。
“你去擦下桌子。”应星递给了季浚几张厨房用纸。
“用这个擦吗？”季浚似乎有些迟疑。白洁的纸张，是书写的材料，为何拿来擦桌子？
“没有抹布。”应星老妈在时，厨房里有好几块各种用途的布巾，都被应星给扔了，换了最简便的厨房用纸。简便是简便，可却十分的浪费与不环保。
“等下。”应星见季浚还在迟疑，他弯下身拉了柜子，找到了一包他老妈用了一半的洗洁巾，抽了一条递给季浚。
“那砂锅就扔那里，你不用整理，明日卖粥的夥计会过来收走。”
“明了。”季浚将洗洁巾沾湿拧干，拿到大厅去擦拭桌子。
应星洗了碗筷放消毒柜里消毒，他抽餐纸擦手时，见季浚已擦好桌子返回。
“这是放碗筷的柜子，和你们用的肯定不同，季浚你记著，这灯亮时你就不要去开柜门，会烫到手，见灯灭了再开。”
应星大概是想到了季浚手上的烫伤，也不知道他是在哪烫的，现代的家电对古人而言实在是有些危险。
“好的。”
季浚有些困惑与不解，不过也没多问。
出厨房後，应星找了他老妈备的小药箱，里边有绷带药水，他给自己蹭掉了一层皮的手腕擦药水，由於是消毒的碘酒，疼得应星直皱眉。擦完自己的，应星唤季浚坐到他身边来，季浚身上也有伤。
先是给季浚破皮的嘴角擦了药水，再是找个膏药──也不知道有没有效对不对症，给季浚涂了烫伤的手背。
“这手是怎麽回事？”应星问，红了一片，烫得不轻。
“我倒水的时候，碰到了热水的开关。”
季浚指了指一旁的饮水器。
“红色头流出的是热水，以後小心点。”应星想起自己叫季浚喝饮水机的水，却没告诉他那玩意里出来的不只是凉水，他太疏忽了，古人根本不认识饮水机。
“嗯。”季浚应了一声，他被烫到手时就已琢磨清楚了。
“季浚，你那张存钱的卡我帮你收著，这是我们用的纸币，你放些在身上。”
应星掏了钱包，拿了两张整百与几十块零散的钱给季浚。
“以後吃饭时，我若是不在家，你就拿钱到楼下去买吃的，明日我告诉你到哪买。”
季浚身上得有些钱，总有用上的时候，虽然季浚不明白金额的大小与今人的物价。
默默收起纸币，季浚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你也累了，早些去休息。”应星站起身，他已打算回房去休息。
“应星。”
见应星要回房里，季浚喊住了应星，应星回过了头。
“谢谢你。”
季浚的眼神忧郁，带著感伤。
“去睡吧，不要胡思乱想。”应星抬手摸了下季浚的头。
季浚点了点头，他的模样有些动容。
应星回房去睡，季浚也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他的房间里，应星先前已开好了灯，开了空调，并且窗户都是已经关好的了。
季浚将门关上，他爬上床，将薄丝被拉过来盖在身上。这里的夏日夜晚和他熟悉的不同，不会热得睡不著觉，甚至还得怕著凉盖被子，多奇怪。
比这奇怪的事物还有很多，此时的季浚并没有去想他日後要逐渐的习惯它们，他什麽也不想，如同应星说的，不要胡思乱想。
昨夜，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季浚感到是如此孤单而绝望。今夜，他也感到了孤独，这孤独却不是要命的那种。他和应星住在一起，他其实并不是孤零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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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仍旧是体育频道，应星自季浚住他家，就没有换过，虽然他不只看体育频道。季浚对电视机里边晃动的小人很感兴趣，即使是枯燥的体育赛事。
“我要是不在家，你有事要找我，就按这个键。”
应星摆弄了一会电话机，然後唤季浚过来教他如何接听与拨出电话，按的是哪个键。他家座机根本不会有人打，所以他先拨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将号码留里边，日後季浚找他只要按重拨键就行。
“我到房间去，你试下。”应星觉得很难跟季浚说明白电话的原理，因此他让季浚体验一下使用时的效果。
季浚见应星到房间里去，他学应星拿起听筒，按了电话重拨的按键，耳边传来了声音，声音很奇特，还一直重复。重复了没几下，那听筒里就传来了应星的声音。季浚吃惊不已，转身四顾，见应星确实不在他身边，可他的声音却如此真切的贴在他耳边，那冬日耳套似的东西竟能传出应星的声音，太奇异了。
“你在家里要是有什麽事，就拿起听筒，按那个按键。”
“若是你不在这屋子，也能听到吗？”季浚很迷惑。
“无论我在哪里都能听到，就像我人在家里一样。”
应星拿著手机，走出房间，他将通话挂掉了。
“这样你懂得用了吧？”
“懂得。”
“那我出去了，中午要是没回来，你就自己带钱到今早去的那间店吃午餐。”
应星收起手机，拿了桌上放的车要是。
“好。”
季浚很温顺地点头。应星家附近有一条美食街，各类美食都有，今早应星就带了季浚去了其中一间中式餐厅，菜色都不错。
“你要无聊就到楼院子里走走，不要到外头乱跑。”
应星又叮嘱了一句才离开，他不可能陪季浚呆家里，也不能老将季浚带在身边。
应星走後，季浚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电话，拿听筒试听，里边有声响，但一直没有应星的声音，因为他还没按那个按键。有这神奇的东西，就像应星一直在他身边一样。
电视仍旧在播放赛事，偶尔广告时间到播放广告，季浚不明白广告时间那里边的人在干什麽，他倒是能理解各种体育比赛。他摆弄完电话就又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一连看了三个多小时，直到他眼睛难受极了，不得不将电视机关了。一早应星教会了季浚如何开电视，如何按电话重拨。
应星家很大很大，也很寂静，没有仆从，除了一楼那位会帮花浇水的老妇人。午後的时光，百无聊奈的季浚在应星家中四处走动，他发现一楼有间很大的房间，里边很乱，地上到处是纸屑，墙上到处是画。那些画还不是画在纸上的，而像是画在布料上的。颜料也不是他所常见的，用手去碰油油腻腻，很难擦掉。
一楼除了这间十分开阔的房间外，其它房间大多家俱很老旧，而且布满灰尘，门还从外边上了锁。也不知道以前都住些什麽人，为何不见应星的家人呢？
二楼的房间家具很新很漂亮，墙壁地板装修得也很精美，但是也有好几间房锁上了，其中包括一间十分大的书房，上锁的，还有应星的寝室。
正午，季浚下楼去早上买饭的餐厅买午餐，他像应星那样看了点菜的单子，他胡乱点了一份饭。在餐厅里将它吃完，然後学应星唤住服务员说要结帐。然後季浚给了一张十元的，服务员说不够，又给了张五角的，服务员仍旧说不够，口吻也有些不快。
“不是有张一百的吗？”服务员抽走了那张百元钞，拿去柜台结算，边说边念叨：哪国人这是，连人民币都不会用。
服务员将找回的好些花绿纸张递给季浚，季浚胡乱的收回口袋里，他还是分辨不清这些纸币的面额。
就在季浚吃完饭上楼不久，吕锺人突然出现在楼梯口，他提了一大包东西。
“季浚，我给你带了些东西，快过来。”
吕锺打开袋子，从袋子里取出了几盒碟，是昆剧的碟；而另一个袋子里放了文房四宝，还有一幅围棋。
“你那时候的人都喜欢听昆剧，先听下这个，看是不是和你以前看的一样。”
吕锺拿了一张《西厢记》的碟，走至DVD前播放，季浚跟在他身边，看他动作。
“先按遥控器这个按件，再按DVD机这里，装碟的地方就会弹出来，将碟对准正中放进去，再按这个播放。”
吕锺说得很细，可季浚依旧是一知半解。
“你来试下，对对，先按遥控器，是这个按键，电视一定要开著，才会有影象。没错，再就是这个按件，碟放进去。”
季浚在吕锺手把手教导下，完成动作。
“《西厢记》？”
DVD机开始读碟，三个大字呈现出，季浚的眉头微微拧了下，他有些不可置信。
“我就知道你肯定看过，当时在明朝应该很红，就跟现在的流行剧一样。”
吕锺笑道，他本身也爱看昆剧，因此这些碟是他家里的。
屏幕上图片在更换，人物出现，穿著季浚熟悉的服饰，唱著熟悉的调子，对著熟悉的对白。季浚人愣住了，不时吃惊的抬头看吕锺。他一直以为他所处的地方与他原本的地方是很不同的，但这些天里，他也发现似乎这两个地方是有相连接的部分的，比如上次他在这四方机关里看到了满人和紫禁城。
“吕大哥，昆曲不是要在戏台上演吗？为何在这……”
季浚找不到合适的词，他没理清到底是怎麽回事。
“因为这是碟，这部昆剧被刻录在了碟里，放进这样的机器，再连接这个电视，就可以看到了。”
“如何录得进去？”
“这……这个说来话长……”
吕锺露出苦恼表情，他并不知应星从没尝试过解释一样事物给季浚了解，因此季浚心里的疑问可是一大堆的。
吕锺说了一堆关於声音保存，影象等等方面的知识，但季浚根本听不懂。
“我自己也说乱了，看戏看戏。”
吕锺笑道。
“我大抵都不晓得，是我愚钝了。”季浚很苦闷，他很想了解一些事物，却又没办法去了解。
“不至於愚钝，即使我们今日的人去你所在的时空，未必能比你聪慧到哪去。”
每个时代都不同，熟悉与认知的东西也有许多不一样，需要的是漫长的适应时间。
“吕大哥，为何你会有我们那边的《西厢记》？虽然此曲话语不大相同。”
季浚可以问不清机关是如何设置的，但他还是需要知道他现在所处的是什麽地方，为何跟原本所在的很多不一样又很多一样。
“就是你们哪时传下来的，由你们手上传到我们手上。”
吕锺略做深思，他想到了文化的传承。
“我想不明白，我站的地并不变，可周边的人与物大多都变了，为何会如此？”
“时空，季浚，这对你可能很难理解，可就如你所说的，你站的地不变，但这块地上的时间改变了。”
“如此地说的话…… 那从我在的年头，和你与应星在的年头，相差了多久？”
季浚这次确实是真的有些明白了。
吕锺没想到季浚的领悟能力如此强，因季浚这句话有些小小吃惊。
“三百多年。”吕锺迟疑了下，还是做了答复。
季浚难以置信的看向吕锺。
“那现今皇帝是谁？”
“现在没有皇帝了。”
“年号呢？”
“没有皇帝年号，用的是西方的纪年。”
“西方？”
“西洋那边。”
“为何用夷族的年号？”
“现在大多国家都用西方纪年。”
“我不懂。”
季浚模样很颓然，他问明白了一件事，就更加重他的失落。
“对你来说太难以接受了，但是季浚，你适应一段时间会习惯的，这个时代不比你那个时代差的。”
吕锺想起了他查找过的季浚所处时代的记录，心里有些不忍。
季浚摇了摇头，他或许永远也不会习惯，因为他不属於这个年头，他活在也应该死在三百多年前。
三百年的年头，他就这样奇异的经历了，却毫无知觉，为何上苍将送来了这样的地方，为他安排了这样闻所未闻的经历，又为何是他经历了。
吕锺下午没课，特意过来的，他陪季浚说了些话，看了半张《西厢记》就离开了，但他带来的东西都留下，包括好几张昆曲的碟子。
黄昏时，应星回来，见季浚在看昆曲，原先以为季浚自己乱按遥控器换了台，但看到桌上放的昆曲碟片，就猜到吕锺来过。
“吕锺来过？”
“来过，吕大哥还送了些物品。”
季浚回道，吕锺走时，季浚不肯收吕锺带来的东西，吕锺却就是不带走，最後东西都留下了。
“这些碟……”应星翻开桌上的碟子，他看到了其中一张正是《桃花扇》，将之捏在手上。
“这张碟我拿走，不是什麽好碟。”
应星脸色有些难看，吕锺是好意，或许认为什麽都应该让季浚知道，而应星显然认为不需要，也没必要。
君问归期未有期…第五章（下）
两人吃饭时，应星将昆剧停播，换上体育频道，应星本身不喜欢昆剧，虽然他老爹十分喜欢传统戏曲。
电视上播放的是双人滑冰的比赛，应星对著屏幕，面无表情地嚼著沾了大量芥末的寿司；而季浚则是沾了点酱汁，小口吃著，头也不敢抬。
“那女子为何如此著装？”季浚终於忍不住问了。
“方便滑行。”应星回道，於是他按了遥控换了一台，是少儿频道，正在播放动画片。
季浚很吃惊地盯著屏幕，将手中的寿司放下。
“元宵灯图？”季浚困惑地呢喃。
应星看向季浚，他不明白季浚在说什麽。可季浚却突然很激动地起身，取出了吕锺给他买的文房四宝，他倒水磨墨，将一张白纸裁成四幅，分别在上头画了条动作稍微不同的金鱼。
“将此四幅纸糊於元宵灯上，将之旋转，便能见到鱼在游动。”
季浚一直对这地方有电视这种东西百思不得其解，但他突然发现了他能理解的东西，难免兴致勃勃。
“我知道你在说什麽，看来动画片古人就会制作了。”
应星笑了，他掏出一只笔，随手拿了桌上的电话本，分别在页沿画了十来页的米老鼠，然後他快速刷动书页，一只米老鼠在眼前迅速活动了。
“是这样吗？”应星问，季浚猛点头。
“应星，我想明白了，这些都是能工巧匠所为，而非仙人之力。”
季浚指了指电灯和电视，这个奇异的地方其实并非那麽难理解。吕锺说过，这地方距离他所生活的地方有三百多年的时光，人总是越来越聪慧，因此前人无法制造出来的东西，後人就制造出来了。夜晚油灯太暗，便有了“电灯”，夏日扇子扇不去热气，便有了“空调”。
“哪有仙人，只有能人。”
应星抽了纸巾擦了擦嘴，他已经吃饱了。
桌上寿司还剩下不少，季浚收拾好，将它放入了冰箱。
冰箱里不知道什麽时候多了好些食物，有水果有纸装牛奶，还有一些季浚不认识的东西。回想起黄昏时应星回来，他确实提了大包小包进了厨房。
“季浚，冰箱里有饮料，你去取来喝，顺便帮我拿听啤酒。”
应星在大厅里喊道。
“啤酒？”季浚没看到他熟悉的酒坛或酒瓶。
“包装上有写名字。”
“看到了。”
季浚拿了听啤酒和一瓶绿茶出来。
应星接过开了啤酒，拧开了红茶盖，将绿茶递给季浚。
“这茶是冷的。”季浚迟疑了下，轻呷了一口。
“味道不对。”季浚眉头皱了起来，不只是不对，事实上他觉得难於入口，硬是咽下了一口。
“去换牛奶。”应星说道。
“我喝水。”季浚也喝不习惯牛奶，他只喜欢豆奶。
“等下。”
应星开了他老爹的书房，取出了一套茶具和一罐未拆封的茗茶。
“这茶叶端午那时有人送的，被我塞书房里去了，你喝下。”
季浚很高兴，端了茶具去清洗，洗好後，熟练的煮水冲茶，还他应星倒了一杯茶。
应星入神地看著季浚泡茶倒茶的一系列动作，自然自恣充满韵味。
“茶极好。”
季浚呷了一口，绽出了笑容。
“水呢？”应星端起喝完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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