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与世无争的双眼中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凉。
先前,我还以为她保养得当,十年的时光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但是现在我才发现,衰老的是她的心。
不知不觉中,这个四十几岁的女人在言谈中已经有了一种沧桑到让人不敢置信的哀凉。
“我知道我的出现会再次刺激到元无极,那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谁也不知道。但是不管他会怎么样,这次我都不会再走了,就算是您让我离开也一样没用,我不会再离开的。”
先发制人,不管她接下来要说什么难听的话,先明确地告诉老太太,我和她儿子是坚贞的自由恋爱,想要赶我走,不论是苦肉计还是威胁利诱,通通没用!
正当我一点一点把眼前这个和蔼的老太太往恶毒后母的形象上演变时,我听到老太太的声音:“不,刁姑娘,你误会了,从你那次奋不顾身地来救我时,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心的姑娘,我并不反对你和霜儿的事情,事实上,今天一早霜儿已经得到了我的许可,只要老爷回家一点头,你们随时可以成亲。”
“那您的意思是?”汗,原来是我小人之心了。
“小蛮,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可以,当然可以了!”
温柔的嗓音让很小就没有再享受过母爱的我,心里顿时涌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暖暖的,甜甜的。
我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了,其实我比起刁小姐,大小姐等称呼,我更喜欢别人叫我小蛮。
“小蛮,你和飞霜的事情那是你们小儿女的事情,我做长辈的并不喜欢干涉。我今天叫你来的原因,是我想提醒你,做好应付一切危险的准备。如果到了危机关头的话,我希望你能劝霜儿不要顾忌我们,远远地离开大元,从此隐姓埋名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你要我们走?怎么和拓拔胭脂说的一样!”
本来,这么多年没见了,我以为爱子心切的西门老妇人会希望小儿子能日日伴在自己膝下,谁知道她竟也和皇后说一样的话。
只是,离开京城我想西门飞霜不会反对,但是他绝对不可能为了自保而任由一家老小遭遇危险。我太了解他了,那么不讲情义的事情打死他也做不出来的。
“皇后娘娘也这么对你说了?”老太太有点吃惊。
“是啊!”我点头。
“既然娘娘都这么说了,那你们要赶紧着手准备了!”看老太太的样子,恨不得现在就把我们打包送出京城去。
但是,她似乎和这个拓拔胭脂很熟悉的样子,尤其在我提到拓拔胭脂时,她丝毫吃惊的神色都没有。
这让我有些奇怪,我不打算拐弯抹角,直接问:“拓拔胭脂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您对她的话如此之信任?”
“其实,我能活下来全是拖了皇后娘娘的福气——”
陈年的话匣子被打开,一个让我震惊的真相浮出了水面:
十年前,在七王爷的逼迫下,元无极不得已放弃了我。
按照七王爷的计划,接下来他要元无极做的便是杀了西门飞霜和西门老夫人,嫁祸给大太监杨锐,激西门冷云,西门寒星父子调集边军起义。
元无极对西门母子心中还有意思情义,但在江山皇位的诱惑下,他动心了,再加上西门老夫人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留下她对元无极和七王爷绝对是个很大的隐患。
在这种情况下,看似他们是死定了。
就在西门老夫人绝望之时,奇迹发生了。
元无极和七王爷让西门老夫人对天发誓,守着这个皇室的秘密直到死去也不透露半分,否则代价就是西门府上上下下几十条人命。
杨锐大势已去,京城已经牢牢掌握在七王爷和元无极的手中,为了顾及家中的老老少少,西门也不知道是谁让一向做事不留余地的七王爷有如此之改变。
知道后来,在北方草原上被称呼为铁血胭脂的北齐公主,在西门氏族面临着颠覆危机之时,以两国联姻,北齐借兵为谈判的筹码,让七王爷和元无极放过了西门飞霜和西门老夫人。
很快,元无极娶了北齐的公主,有了十万凶悍的北齐士兵,势同破竹,直捣黄龙,他杀光了杨锐和杨锐手下的所有太监,斩草除根之后又秘密毒杀了先皇,顺利登上了皇位。
元无极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清除了所有障碍,顺利登上皇位,皇后拓拔胭脂无疑是头号功臣,在天下人来看,皇后娘娘集美貌,聪慧,优雅于一身,是母仪天下的不二人选,人人都为这种强强联合的婚姻而感到庆幸。
但是当事人却并不是如此。
拓拔胭脂的心里始终装着另一个男人的清冽的面容,而元无极的眼里总是眺望着那个不知道在何方的身影,在家园天下之间,他们同床异梦了多年,每天都在防备着身边的对方。
听完老夫人的话,我把背靠在椅子上,抿紧了嘴,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那个曾经让我很不舒服的胭脂公主,竟然成了让我必须尊重的恩人!
在我一路自私地为自己的爱情而不顾一切地坚持的时候,她却以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换得了我爱的男人的平安。
如果不是她,西门将军也许在我二度穿越后就已经成了长满荒草的废墟,没有人烟,是剩下时光中的传说而已。
那天,拓拔胭脂说恨我,要我死,现在想想我真的不怪她。
她其实和我一样,是个目下无尘的骄傲女人。
但偏偏就是这个贵为公主,高高在上的女人,却为了保住自己心爱的男人,委身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每日每夜在阴谋中小心度日!
如果换了是我,我能为西门飞霜牺牲到这种地步吗?
我,一时还给不出答案!这一点,让我有些惭愧!
“孩子!你怎么了?”
见我面色惨白,老夫人摸了摸我的额头,温暖的手让我险些失态。
“没,没什么!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我会和飞霜好好安排,尽早带着一家人出京!”我拍拍脸颊,恢复了镇定的神情。
“难啊,霜儿还能听听你的话,但是寒星和他父亲,哎,不提也罢,我们西门家的女人坐不了主的!”老太太的脸上露出了和墨儿差不多的神情。
难道,这西门家男人为主,女人为辅的思想是祖传的不成?
“这个您就不用担心了!时候不早了,我回随园了!”
我见天色渐暗,道了别之后便匆匆往回走。
可惜,天生的路痴,我又一次在偌大的西门府中迷了路,谁叫古代人那么喜欢对称的格局呢?我到哪看,都觉得差不多,就是找不到那条通往随园的路。
不知不觉额,我已经走到了一间大厅门口,之间厅上悬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浩气厅三个红漆打字,龙飞凤舞,张牙舞爪,入木三分,霸气十足。
一阵晚风吹来,我嗅了嗅鼻子,闻到了一股硫磺的味道。
我心里好奇,循着那股硫磺味道进了浩气厅。
一进大厅,我呆住了。
大量的硝、硫、炭充斥着这个大厅,书案上,地上到处是被画得惨不忍睹的配方纸张,很显然,这儿是个配火药的工作间。
我掩嘴惊呼,天啊,竟然有人在将军府里做这么危险的实验,虽然古代火药的威力不大,但是这么多数量的炸药,要炸塌一个将军府还是绰绰有余了!
我将地上揉成一团的废纸张开,又看了看桌上的处方,发现这个时代对于火药的制作方法和《武经总要》中记载最早的火药配方差不多,硝为百分之六十左右,硫含量比黑火药配方高了一倍。这样的炸药威力当烟火还是不错的,要想用在战场上杀敌的话就不够了!
很快我就找到了这个浩气厅主人制作火药总是不成功的原因了。
在配制火药之前,需事先将硝、硫、炭三种成分碾碎并过筛,再按比例混合在一起。
这里的主人采用的是中国古代常用的配置方式,就是将三者分别碾碎、过筛,再按比例混合,这种方法俗称“生配”,操作简便,单位时间内产量比较高,但在单独碾硝时容易生产小颗粒,这样就与硫、炭不易拌匀了,所以成功率不高!
而在西门,那些老毛子们更喜欢熟配,何为熟配,就是先使三种成分两两混合,在一起共同碾碎、过筛,然后再把这种二元混合物与第三种成分混合共碾。一般取硝和炭相互配成混合物,然后再与第三种成分搭配。这种方法操作较复杂,但能使各种组成成分混合均匀,并使火药稳定性增加。
想着想着,我顺手在白纸上写下了我的处方,在1硫2硝3炭的基础上,我还加入了适量的植物油,试图搞出一种类似于燃烧弹的东西。
这种东西虽然缺德,但在战场上可是一件利器。
战场,利器?
突然间,我脑子一道灵光闪过,明天西门冷云的五十大寿,我想到该送什么大礼了!
于是,我像个梁上君子一般,从浩气厅每样都顺走了一点,尤其硫,硝,炭更上带足了分量。
毕竟我也只是理论上的水平,要想配制威力十足的黑火药来,除了理论,还需要运气。
刚回到随园,墨儿已经在等我了。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娘和你说什么了啊?”
“没有,随便聊聊,哈哈!”我不想天真的墨儿知道只想夜不能眠,只能打哈哈!
“刚才二弟派人前来回报,说是北方雪灾,难民涌入京城,二弟陪着皇上前去处理了,今夜大概要晚归了,叫你不要等他了!”
“好的,我知道了!”
真是天助我也!
时间已经不多,我正愁着今晚要怎么避开西门飞霜搞火药的事情,现在正好!
“怎么听二弟不回来你这么高兴啊?”
“我有吗?”
“小蛮,你说要教我化,化什么来着?”墨儿有些羞涩!
“化妆!”
“对,化妆!明天不是爹的寿辰吗?他一定会回来的!”结婚十多年了,还有这少女怀春的感觉,真不容易啊!
“打住啊,化妆我肯定会教你,只是你家相公回来了,你可不能有这种春心荡漾的感觉啊,要熬住,熬住,男人和女人就和打仗一样,先缴械的那个人就是一辈子的输家了,知道不?”
墨儿点点头,两只大眼睛里满是充满希翼的光彩!
71十年后 第三十三章 阴洛的出现
清晨,我是被一个几乎窒息的热吻给吻醒了的。
张开眼一看,昨晚一夜未归的西门飞霜一身风尘仆仆,站在我的床前,眼中有让我熟悉的光彩。那种深邃幽暗的光泽,是欲望的专属色彩。
据说女人一天最光彩照人的时刻就是在清晨醒来的那一刻,经过一夜的休整,皮肤白皙且充满光泽,懒惰的睡眼如同一只暧昧的波斯猫,浑身上下散发着暗示性的元素,这让男人无法拒绝。当然了,那种嘴角挂满口水渍,眼角两大坨眼屎的除外啊!
“昨晚怎么没回来啊?”
我跳起来,双腿盘在飞霜的腰上,双手抱着他的脖子,以这种撩人的姿态玩弄着他垂下的发梢,打算折磨他到疯为止。
“嗯,一股什么味道,说,怎么有女人的香味?”
突然,一阵淡雅的馨香涌入我的鼻腔,我用力地嗅了嗅,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这种味道,并不陌生,折磨独特的香气,在大元根本没有,因为这种独特的香草只生长在北方饥寒之地,是皇后拓跋胭脂专属的。
难道,昨晚,西门飞霜的彻夜不归是因为拓跋胭脂?
“你别瞎猜了,大概是皇后娘娘身上的吧!昨天她也随皇上一起去城了解灾民的情况去了,路滑,我扶了她一把而已,你不要多想!”
西门飞霜一边解着身上的扣子,手一面往我的身上探索,表情自然得救像好是街上偶遇了一个熟人。
他当然不知道那些事情,所以他能安心理得地说话,做事。
。
我真不敢想象要是有一天,西门飞霜知道了拓跋胭脂为他,为西门家做的牺牲,他还对如此心境如水地看她吗?
亦或者,一颗感激的心会引发无限的变化,让人始料不及。电视里不常常是这么演的吗?
想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打掉了西门飞霜抚在我腰上的手,推开了他的拥抱,站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告诉你,西门飞霜,从现在开始,你给我离拓跋胭脂远一点。不要忘了,她是别人的皇后,你还是避嫌的好!”
我还一直父辈的黑道生活给了我一颗豁达开朗的心,但是在这一刻,我才知道我的度量早就减肥了,我容许不了一个面对西门飞霜有着深沉似海感情的女人出现在他面前晃悠。
只要一想到,也许有一天,他有可能因为感动而走向拓跋胭脂,哪怕那种可能小得就像哈雷彗星撞地球一样渺小,我都很不舒服!
西门愕然地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我,他不知道是什么让我勃然大怒,他将我从床上抱了下来,坐在他的腿上,问道:“你还在介意胭脂年少时对我示好的事情?”
不说还好,一说我的火气更加大了。
当年,带着元无极金背匕首的俊朗少年在北方的草原上救了危急关头的胭脂公主一命,从此北齐的长公主芳心暗许。象征着皇权的金刀让胭脂以为眼前威武的英俊少年便是前来求亲的大元太子,于是面对大元的联姻要求,欣然答应!
只要一想到,当初胭脂是想嫁给西门飞霜才答应这桩婚事的,我就更烦。
我不安分地在他两腿上扭动着,怒火在无声无息中升级:“哪只年少时啊,我看现在,她对你也是余情未了!你倒好,不但不避嫌,还那儿麻烦你往哪儿钻?”
“刁小蛮,不要以为我宠你,你就可以太过分了!”
终于,冰山发怒了。
他瞪着一双几乎可以将人冻僵的眼睛看着我,薄冰似的眼眸让我有些不寒而栗。
他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一再挑战他的忍耐心。
他就这么瞪着我,希望我可以从他冰冻三尺的眼神中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是谁过分啊,连个招呼都不打,把我扔在家里自己一出去就是一天一夜,还和前女友不清!哈,以前说得好像没我就不能活似的,现在得到了,就可以随意对我大吼小叫,怎么,连敝带自珍都做不到吗?”
我冷嘲热讽几乎不受自己的控制,自动从嘴里跳出来,抛向西门。
我知道他明明不是那种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也许,潜藏在心里那么多的不安因子在导火线的引导下,一下子爆发出来了。
“你,真是不可理喻!”
西门飞霜,握紧了拳头,手臂上青筋爆出,在看了我三秒之后,他很生气地摔门而出,这个原来应该瑰丽梦幻的早晨至此灰飞烟灭了。
再次相遇后的第一场争吵就这样以西门飞霜的暴怒而划上了一个句话。他走后,我一个人抱着被子神情落寞地待了好久。
我知道我这样患得患失是不对的,但是在知晓了拓跋胭脂的所作所为之后,我却怎么也无法控制自己!
起床,游荡,漫无目的地飘摇,直到走出西门将近府的大门,路上热闹繁华的街头时,我才突然回过神来,只是此刻,我已经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中央了。
“新鲜的羊汤咧,热乎着呢,胡娘您要来一碗吗?”
热情的店小二,将我拖进了一家简单干净的小店,不待我吩咐端上来一碗奶白的热羊汤,香气袅袅。
香香的味道,让我想起了北疆的除夕夜,冥风关那条简陋的小街上,那个颤颤巍巍的老板和他那碗同样热气腾腾地羊汤。
只不过,那时,桌子坐着的是两个人,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哎!”
“一大清早,叹什么气啊!”
。
一个男子清朗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
“要你管啊!”
我脱口问出。
但是想想,不对啊,这声音有点耳熟啊。
我转过头,眼前一片银白,乌衣如墨,白发如雪,飘逸得宛如仙人,这不是那个胡说八道的半仙的阴洛,还能是谁?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吧?”
阴洛淡笑,不待我邀请就坐了下来。
那笑容真的很欠扁。
“还说呢,我真想给你一拳。你这个跑江湖的骗子,你不是说我要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的吗?可是呢,我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