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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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聘-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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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娘子,在家吗?”
秦亚茹正想找张纸,把心里所想列一个计划,便听门口传来一个很细微的叫声,那声音极轻,似乎带着一种惊惧感。
亚茹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像是周二郎家的大女儿招娣,连忙起身出门,以免扰了大郎练字,应了句:“招娣?”
外面安静了片刻,就在秦亚茹觉得,招娣大概是以为家里没人,已经离去的时候,篱笆外面悄悄探出个身影。
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容貌也只是清秀,眉眼间带着一丝少女特有的羞怯,头发黑亮,垂着眼睛,到显得腼腆害羞。

第八章 攒花

秦亚茹一怔,连忙开门,把招娣迎进院子。
招娣低着头,咬住嘴唇,讷讷半晌,才拉住秦亚茹的手,吱唔道:“秦娘子,昨日我娘…我娘她没伤到你吧?”
秦亚茹笑着摇头。
这招娣虽是周二郎和孙娘子的女儿,却与那夫妇俩大不相同,不但容貌上无丝毫相似之处,就是气质上,招娣也是小家碧玉,颇有几分别样的风致。
“那就好。”招娣松了口气,脸上带出一丝怪异的情绪,苦笑,“你别怪我娘,她那火爆性子是天生的,动不动就暴躁如雷,对我们姐弟有时候都忍不住动手脚,其实心眼儿并不坏,在家里,我到宁愿被她打骂,也好过和爹”
招娣似是意识到自己失言,顿了顿,转移话题,“秦娘子,我今日来看你,便是想托付你一件事儿,前日有人到家里说亲,爹已经答应,若是不出意外,儿下个月便要出门子。”
她话音一顿,似是陷入沉思,面上浮现出一丝忐忑。
秦亚茹心下叹息,在她的印象里,周二郎和孙娘子养活招娣,简直就是为着养大了好卖钱,现如今招娣出嫁,也不知是个什么人家,不过,想来聘礼不会少,要不然,就那两口子的性子,绝不可能答应。
心里五味杂陈,秦亚茹面上却是不露声色,笑道:“恭喜,招娣是大姑娘,也到了出门子的时候。”
招娣脸色雪白,勉强露出笑容,点头:“听说那边儿家世还好,那人也是个好性子,儿能离了这个家门,总是幸事,只是儿一走,留下山哥儿,心里总觉得不安,秦娘子若是方面,可否帮儿照应山哥儿一二?”
她似是也知道这种请求不合适,秦亚茹一个女人,丈夫又不在身边,她家那种情况,合该劝着秦娘子离得远一些,可她生性腼腆,也就与秦娘子交好,再者,秦娘子的官人好歹是个秀才,在陈家庄也是有些脸面。
秦亚茹看她眼眶发红,笑着安慰:“你别担心,山哥儿是个机灵鬼儿,可比你聪明多了,前些日子,大郎还教了山哥儿写字,说山哥儿的记性比他还要好。”
招娣噗嗤一声,破涕而笑,头上的花冠微微颤动,颇为动人,她见秦娘子细看她头上,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摸了摸:“是那边儿送的,听说是县城的新鲜花色,挺贵,我们这等人,也就出嫁时能戴一戴。”
说着,招娣的脸上,不由露出几分怅然,哪个年轻的女孩儿不爱俏?
秦亚茹点头,若有所思,又说了几句话,送走招娣,回到屋里,亚茹却想到一门不显山露水,也不至于有损名声的活儿来。
此时花冠盛行,男女都喜欢戴花,一朵新鲜花样,一般质量的都能卖到一百钱,且这小地方的花色,免不了落后俗气,以前就经常听说有哪个富家千金托人从外地捎来攒花,便是人人称羡。
她脑子里的新鲜花样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在这武当县,攒花做花冠,也无需用特别昂贵的材料,连绢帛都不用,只用彩纸竹条即可,这会儿又是阳春三月,鲜花要多少就有多少,都能拿来用,只要做出的花冠花样新颖,绝不愁卖,而且小门小户的女人,做女红贴补家用是常事,不会惹人侧目。
自从重生,秦亚茹虽然口中不说,面上不显,可各种不便之处已是让她难受的厉害。
家里为了省柴火,连大量的热水都不好烧,让她这个惯于每日沐浴熏香的浑身不自在,这也就罢了,好歹还能用冷水擦擦身子,也不是过不去,可她这条让高枫给惯的娇嫩无比的舌头,若不好好安抚,怕是要暴跳如雷!
今日天气不错,不冷不热,正好隔壁王氏要去集市上买点儿干货,秦亚茹也是行动力强的,连忙交代了大郎几句,要他好好描红,莫要出门,便换了一身麻布衣裳,又把剩下的大钱拣出二十枚,上了王氏的驴车。
其实说起来,陈家庄离县城很近,赶着驴车也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寻常村妇一般都是步行。
可秦亚茹出身书香门第,自幼就缠足,虽不是后世那般缠得扭曲畸形,却是平直纤细,好看归好看,长远走路,就和现代的女孩子们穿高跟鞋一般,累的很。
幸好王氏家里还算是有些钱,养了两头牛一头驴,牛需要耕地,舍不得狠用,驴车却是时常驾着进县城的。
王氏笑眯眯地扶着秦亚茹上车:“看你面色还好,显是没被周家那婆娘吓到,这就好,本来嘛,她一个泼妇,有什么好怕的,要是她再敢动手,你也别客气,手头的烧火棍,地上的石头,都很容易使唤,只要够狠,就是打不过她,也能吓吓她。实在不行,村子里人这般多,随便吆喝一嗓子,也能让那婆娘顾忌一二。”
秦亚茹含笑应了。
看到她笑颜如花,王氏忽而一叹:“想你以前,出门也是仆从如云,前呼后拥,哪像现在这般,和寻常村妇也无有不同了。”
秦亚茹失笑道:“奴到觉得这般还自在些。”
王嫂子皱眉摇头:“以后出门要小心些,尤其是去集市,千万来找我陪你,街上拐子太多,就喜欢拐你这般漂亮的小媳妇,不是闹着玩的。”
秦亚茹一愣,急忙点头应道:“嫂子放心,奴心里有数。”她这才想起,此处可不是二十一世纪,拐子猖狂的紧,尤其是喜欢诱拐大户人家,相貌明丽的少女,都不用调教,转手就有少则数十贯,甚至几百贯的收入,是极好的无本买卖,屡禁不止。
不多时,县城到了。
武当县在均州也是大县城,虽与大城市不能比,街面上却还算繁华,人也多。
秦亚茹深吸了口气,举目四顾,见到那青石板铺成的马道,那林立的酒楼,操着乡音叫卖的小贩,来来往往,步履匆匆的行人,一股子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让她那一颗忐忑不安的,浮躁的心,也安宁了些许。
就如高枫所说,他手底下教导出来的人,便是扔到穷山恶水,扔到世间最凶险之地,也能好好活着,况且,这里是她的故乡,是她午夜梦回,时常怀念的地方,又何惧之有?

第九章 省钱

武当县虽小,却是热闹繁华,格局也精致,一路行来,酒楼,饭铺,药房,绸缎庄,比比皆是,王嫂子还好,毕竟是常来常往,秦亚茹却是不知多少年没见过这等市井模样,不由看得眼花缭乱,目光也有些直。
好在王嫂子要采购的东西多,没注意到她的异常之处。
呆愣了半晌,秦亚茹回过神,轻拍了下面颊,拉着王嫂子去买彩纸,虽说这彩纸比那些绢帛自是要便宜很多,可价位也着实不低,亚茹拿了三十文钱,居然只能买裁好的三大张,算起来一大张竟然要十文!
她吓了一跳,却不敢把三十文都花掉,只买了四张小型纸张,一张是杏黄色,一张粉红色,一张浅绿,一张幽兰,颜色还好,虽是不大均匀,却也能用,一共花掉十文,还让掌柜的添了一些有瑕疵的,裁坏了的碎纸当添头。
王嫂子还笑谑:“秦娘子占了便宜,定是那掌柜的看娘子美貌才这么好说话,寻常十五文都不一定能买到一大张。”
秦亚茹这才恍然,她都忘记了,此时笔墨纸砚都极昂贵,一般人家根本读不起书,识文断字的人才会那般受尊敬。
王嫂子又带着秦亚茹去了买了些针线,果然如她所言,秦亚茹的美貌带给她不少好处,那些掌柜的,小伙计,凡是看到她,都免不了面红耳赤,王嫂子杀价,一杀一个准儿,不一会儿就大包小包的买了一堆东西。
瞧着驴车上满满当当的收获,王嫂子笑逐颜开,拍拍秦亚茹的手:“以后你出门采买,可要叫上嫂子和你一起,让嫂子省下些银钱给老徐打酒喝。”
秦亚茹失笑,王嫂子的丈夫徐猛,是县衙的差役,身高体壮,相貌端正,什么都好,就是有两个毛病,一是怕老婆,二是好杯中物,其中又以怕老婆为最,据说自从娶了王嫂子,他便是再馋酒,也要忍下,除非王嫂子解禁,亲自给他买点儿酒喝。
这样的男人便是在现代也少见。
两个人又转了一阵,就到一家胡饼铺子里要了两张胡饼,叫了几个小菜。
饼还挺好吃,不过那菜便寡淡无味,秦亚茹略动了两筷子,便不肯再用,王嫂子眼力好,一眼便看出她吃不习惯,笑道:“凑合用几口,总不吃东西怎行,身子骨要受不住的,回家嫂子给你蒸鱼吃,你徐哥才抓回来两条肥硕的大鲤鱼。”
王嫂子连劝带哄,秦亚茹也只好乖乖下筷子,主要是这菜里一点儿油水都没有,完全是用水炒,还没什么调料,连盐似乎都没搁太多。
此时的油是十分金贵的,那些油炸食品,只有贵族士大夫才能吃得起,寻常坊间小吃,炒菜能滴上两滴油,就算不错。
两个人都吃得半饱,坐着下食儿,王嫂子看着秦亚茹,眉眼间略带了几分伤感:“秦娘子有空儿也陪陪招娣,那孩子不容易。”
秦亚茹一怔,就见王嫂子咬牙切齿:“说什么嫁女儿去享福,纯粹就是卖女儿,郭家庄的郭成今年都五十八了,去年买了六个小妾,一年就死了两个,还有两个失踪,还是我家徐猛带人去验尸,一个悬梁,一个投河,要是过得好,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会想到寻死?”
王嫂子恨得面色通红:“孙娘子简直是黑心烂肺,招娣到底是不是她亲闺女?居然上赶着送去给人糟蹋,便是要让女儿做妾,什么人家不成?要是好好寻个大户人家,卖去做几年妾,攒几样嫁妆,出来了说不得还能嫁的更好,招娣才十七,过个两三年嫁人也不迟”
“周二郎也是,被他婆娘拿捏住,屁都不敢放一个,连闺女的死活都不顾,也是个软蛋!”
王嫂子嘀咕了几句,满腔不满,却也无可奈何,人家当爹的要送女儿做妾,闺女又不反对,他们这些外人还能怎样?
秦亚茹蹙眉,招娣要出门子,竟是去做妾?做妾对招娣来说,到也不至于太糟糕,此时好多平民百姓家的女儿愿意去给大户人家做几年妾,普通男人娶妻,也很乐意娶大户人家出来的妾,觉得比丫头还要好上几分,毕竟是做过主子的,气质能耐都不是丫头或者小家女能比。
但秦亚茹可不觉得,周二郎那个虚伪的老男人,会这般为招娣考虑。
上辈子,招娣出门子没一年,陈五郎的事儿就闹了起来,她也没心思关注,更不知那个小女子的死活,如今想来,她与招娣的关系如此好,却连想都没有想上一想,她这性子,也过于凉薄。
“咦?周二郎?”
说来也巧,两个人刚说了几句闲话,便看见周二郎从隔壁吴家出来,摇摇晃晃地到胡饼店吃饭。
一进门,他看见秦亚茹顿时眼睛大亮,那近乎淫邪的光,若不是他那张憨厚脸皮挡着,怕是连王嫂子都能看得出。
虽说那日被秦亚茹吓唬得不轻,可周二郎竟是好这一口儿,越是泼辣,他越觉得有味儿,回家夜思梦想,恨不得一亲芳泽。
“你去吴家了?哼,还以为你是个老实的,男人啊,都不是好东西!”王嫂子冷道。
声音入耳,周二郎才回过神,连忙做出一脸尴尬,讷讷不语。王嫂子摇摇头:“罢了,你家那泼妇那副德行,也怪不得你去偷腥。”
这吴家的娘子生得妍丽,是做半掩门生意的,在武当县颇为有名。
王嫂子还想说什么,一扭头,忽见秦亚茹小脸煞白,直愣愣地看着周二郎,一脸害怕,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惊恐。
王嫂子吓了一跳,哪里还顾得上周二郎,半搂住她的肩膀,急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周二郎也一脸紧张,眯着眼睛死盯着秦亚茹看,似是生怕她说出什么。
“奴,奴”亚茹把头埋在王嫂子的怀里,偷眼看了那周二郎一眼,泪水喷涌而出,王嫂子被惊手无足措,便是胡饼店其他食客都忍不住看过来,年过半百的老掌柜也离开柜台,连声道:“小娘子这是怎么了?莫哭,莫哭。”
亚茹生得美貌纤细,默默垂泪时,更是楚楚可怜,竟一下子勾动了在场男女老少,所有人的情绪。
“嫂子,我莫不是要死了!”
王嫂子一愣,随即变脸,忙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旁边立时便有人想去叫大夫——秦亚茹咬了咬嘴唇,又看了周二郎一眼,垂下脸,轻声道:“嫂子,我昨夜,昨夜做了个梦!”
众人一愣,随即气氛顿时放松下来,王嫂子也失笑,拍拍胸口,伸手掐了把亚茹娇嫩的小脸:“不就是做了噩梦?看你,把嫂子吓得心差点儿跳出来。”
但秦亚茹却依旧是满目惊恐,欲语还休。

第十章 梦游

王嫂子失笑,安抚地扶着秦亚茹坐好,柔声道:“来,和嫂子说说你做了什么噩梦?说出来便无事,压在心里,反而不好。”
秦亚茹迟疑半晌,讷讷点头,目中依旧泛红,面上却郑重其事,许是因为她容色严肃,周围的客人们竟也被吸引,渐渐地,整个胡饼铺子都安静下来,只听她一人用怯怯的声音说话。
“昨日我困倦的很,早早便上床休息,可不知为何,翻来覆去,总也睡不踏实,半梦半醒,就觉得身子轻飘飘的,飞到了半空,隔着云层,看底下小楼林立,万家灯火,我刚一张嘴,想要叫喊,没成想,地下忽来一股子强大的吸引力,我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识。”
她从声音,到肢体动作,面部表情,都表现的细致入微,竟是让人不知不觉相信她吐出来的每一个字。
“等我再一睁眼,却是到了一座长桥之上,那长桥是血玉铺成,蜿蜒曲折,看不见尽头,周围光线极为暗淡,迷雾重重,半空中还漂浮着幽绿的火光,我吓了一跳,便忍不住扶着桥上的栏杆张望,这一看,一时间更是头晕目眩,那河水竟是血红色,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头枯骨,我看得作呕,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听到此处,众人呼吸一窒,本来还有几个不以为意,自顾自吃喝的,也被吊起好奇心,毕竟说话的是个美貌少妇,说的又是极吸引人的奇诡异事。
秦亚茹不看众人的脸色,只做出回忆状,脸色越发苍白,身上香汗淋淋,显得心有余悸:“我本不想走动,可身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往前面涌动,竟然逼着我一路沿着长桥走,走了没多久,我就见周围的迷雾渐渐消散,耳边竟听到凄厉的哀嚎,一转头,旁边河水里到处是押解人的小鬼,那小鬼俱是青面獠牙,吓人的很,被押解的人也入行尸走肉一般。”
“我浑浑噩噩,走得脚都酸痛,一路上却是惊吓不已,恨不得立时便昏死过去,偏偏清醒得很,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被小鬼拖着,或是被掰开嘴,用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拔下,还非一下拔下,而是缓缓拉长,慢拽,或是被人用巨大的剪刀剪断人的十根手指。”
明明是光天化日之下,可胡饼铺子里却一瞬间鬼气森森,所有人都不由背脊隐隐发凉,便是自许胆大的,也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其实也难怪,如今可没有那些形形色色,能把人吓出病来的鬼故事,她的言语又着实勾人心魄。
秦亚茹也顿了顿,抱了抱手臂,似是冷的厉害,才又缓缓道,“我一路上瞧见树上皆是利刃的铁树,还有漫无边际的刀山,滚滚的油锅,油锅里面还有被炸得焦黄的骨肉,看着这些,我精神几乎崩溃,就在我实在忍不住,想要哭喊的时候,忽听见桥下竟有一熟人的哭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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