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
符青凤朝冷玄凝视片刻,终是扬眉,挑起个没有笑意的微笑,状似惋惜地叹了口气。
“冷陛下,原某也很想成全你,可惜梦蛰确实无药可根治,恕原某无能为力。况且,即使原某拿瓶药出来,说是梦蛰的解药,冷陛下你难道就肯轻易相信?你不怕雷海城吃将下去,过个几天又会复发?”
他“哗啦”展开泥金折扇,也不顾此刻是大冬天,优雅地轻摇著,悠然道:“神兵利器,能用则用,无用毁之。这道理,冷陛下你不会不懂。”
冷玄俊脸如笼了片乌云般阴沈,不再出声。下巴一紧,却被符青凤折扇抬起。
端详著冷玄脖子上的牙印和伤口,符青凤啧啧两声,目光闪动,“绿郎说雷海城喝过你的血後就压制住了梦蛰的毒性,看来不假。我当初曾想用梦仙藤要挟他留在梵夏替我西岐效力,既然冷陛下的血也能止毒,不愁雷海城不对我俯首听命。”
轻合折扇,正待再揶揄几句,陡然间面色微变──
一只淡金翅翼的大彩蝶不知何时飞进了洞穴,在空中翩迁起舞。
风陵境内从未有过这种彩蝶……符青凤刚想到此节,一条半透明的细索携带劲风“呼”地朝他执扇的手腕袭来。绳端尖锐的铁爪在他手上抓出几道血痕,猝痛之下,他拿捏不住折扇,掉落地面。
钩索凌空飞回,人影却迅疾无比冲到符青凤,瞬息间匕首已挥出一片寒影。
符青凤失了折扇顿处劣势,左支右绌勉强避开那人一轮急攻,踉跄退到御焰燎身边,衣襟已被划破数处,浅浅渗血。
他又惊又怒,定睛看那人,身穿风陵兵卒服饰,唇噙冷笑,竟是雷海城。
居然这麽快就找来他藏身之处!符青凤怒视旁边目瞪口呆的绿郎,定是绿郎擒冷玄时粗心大意留下蛛丝马迹给人追踪而至。
他尚未来得及责骂绿郎,一人跟著跃进洞穴,同样穿著风陵戎装,撕开满脸虬髯的面具,眉眼浓丽,望向符青凤时,毫不掩饰杀气。
迎风抖开软剑,力贯剑身,绕指柔刃立变笔直,震出“嗡嗡”轻响。
幽无觞剑尖遥指符青凤,剑身寒光四溢,令洞穴内的珠光和烛火为之黯然失色,照著符青凤面容也阴暗一片。
“符贼,今日必取你首级祭我亡妻珈素!”
“凉尹王夫?!”大敌当前,符青凤反而从最初的惊乱中镇定下来,看见雷海城已经在替冷玄解镣铐。
丢了冷玄这个人质,他可说是落尽下风。吸进一口长气,符青凤自宽大的袖底抽出柄尺许短剑。
抛开镶满华美珠宝的剑鞘,他横剑当胸,目不斜视嘱咐身後绿郎。“带御焰陛下走,绝不许有任何闪失!”
“那主上你?”绿郎犹在迟疑,被符青凤低叱一声:“滚!”
平素顾盼风流的桃花眼此刻凌厉如越闸猛兽,牢牢注视著对手每一丝动静,伺机出击。
绿郎咬了咬嘴唇,道:“遵命!”手一扬,那条五色斑斓的小蛇遽然弹出,闪电般咬住符青凤背心。
符青凤迸出声大吼,短剑反手力劈,登时将小蛇斩成两截。蛇头掉下,符青凤背心衣服上赫然破了两个细小的洞孔,仍是被蛇咬到了。
“青凤……”御焰燎震惊地剧烈咳了起来。
雷海城和幽无觞也被这突来变故怔住,竟忘了乘机追击,眼看符青凤摇晃了几下,短剑脱手掉地,人也站立不稳,瘫坐在御焰燎身旁。
他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愤怒,“绿郎,你竟然背叛我?”
绿郎嘴唇咬到发白,听到符青凤嘶哑的质问,更周身剧震,忽地跪在符青凤面前,连磕三个响头之後直起腰,声音颤抖得厉害,神情却充满孤注一掷的决烈。
“主上对绿郎的恩情,绿郎从没忘记过。可主上逼死了绿郎此生最心爱的人,就算被天下人耻笑忘恩负义,绿郎也要为他报仇。”
“就为了个湛飞阳而背叛我?绿郎,你难道不记得多少族人都被狼营将士掳掠为奴?我让你去监视湛飞阳时,你还信誓旦旦说要为族人讨个公道,居然,居然……”符青凤越说越怒,气息却益发急促,按著胸口费力喘息,再也说不下去。
冷玄手上镣铐已被雷海城打开,活动了一下吊绑多时而麻木的胳膊,对符青凤道:“感情之事,怎会有定数?原九重,你自己不也对敌国帝君动了心麽?”
走到符青凤身前,居高临下看著脚边的符青凤,冷玄微笑。“以你的智谋,本可成就大业。只可惜你犯了兵家大忌,当断不断,留著御焰燎这个弱点,才会为株移神草昏了头脑,轻信绿郎,替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符青凤目光怨毒,在冷玄和绿郎两人身上来回看,最终自牙关里挣扎著挤出声音。“你们……是串通一气演的好戏……”
冷玄看著自己手背上的蛇咬伤痕,淡然道:“若非如此,你又岂会轻易暴露行踪?”
谁主沉浮 第二部 第134章
章节字数:2253 更新时间:07…11…03 03:52
“玄兄,原来你是早有准备故意被抓走的,害我跟这小鬼险些吓得魂都没了,该罚!”幽无觞算是听明白了来龙去脉,抱怨一声後,飞步上前,软剑直指符青凤眉心,“符贼,授首罢!”
正要手起剑落,御焰燎猛地用力将符青凤环进自己胸前,仰头朝一边的雷海城道:“雷海城,符青凤下毒害你,你若要取他性命,我也阻止不了。只是我御焰燎自问对你不薄,现在我只请你还我个人情,留他全尸。”
他以帝王之尊,说出这个“请”字,其实已跟哀求无异。细长的眸子紧紧攫住雷海城视线,不容他闪避。
雷海城默然,平心而论,御焰燎虽出於招揽笼络,但待他确实不错,赠匕首助他杀白虎在先,赐瑶光与他风光大婚在後,而且知道他不愿为风陵效力时,御焰燎也没下杀手,颇显泱泱大气,也算对他仁至义尽。
只不过,要砍符青凤人头的是幽无觞,他也没资格阻拦幽无觞报杀妻之仇。
他对御焰燎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御焰燎蜡黄的面孔刹那惨青,倒似他才是被毒蛇咬伤的人,转望幽无觞,边咳边喘。“凉尹叛乱是我下令镇压。凉尹王夫,你要报仇,找我才对。”
“陛下,不可。”符青凤抓住御焰燎的手,费力摇头。
幽无觞俊美的面容好一阵抽搐,终於受不了地收回软剑,嫌恶地道:“你们就快点自尽吧。两个大男人还这麽婆妈,要死要活的……”
雷海城朝他一瞪,幽无觞倒是发现自己那句话大有嫌疑,心虚地看了看冷玄,见冷玄丝毫不动声色,随即定心。
御焰燎见幽无觞不再执意要取符青凤首级,终是浮起个苦笑。“凉尹王夫,多谢你成全。”
他轻轻放下符青凤,起身迈著艰难的步伐,从洞穴一角抱了个小木箱又走回。
取出里面的青玉酒壶和杯盏,他斟满一杯色泽暗绿的酒水送到符青凤面前,涩然道:“青凤,你先上路罢,我自会跟你来的。”
符青凤怨恨的眼神一一扫过冷玄众人,最後落到御焰燎面上时化做凄凉,从御焰燎手掌中接过了玉杯。
仰头一饮而尽,他“当”地摔掉了玉杯,凝望御焰燎,仿佛想对他说什麽,但终究什麽也没说出口,缓慢地闭上了眼帘。
暗黑的血,渐渐地自他口鼻涌出。
雷海城眼前,不由浮起湛飞阳临终前的模样,也是一杯毒酒,七窍尽流黑血……
冥冥中,这是否算报应?
微闭了下眼再张开,符青凤已然气绝。
御焰燎压抑著低声咳喘,拿自己的衣袖仔细地将符青凤脸上的血迹拭抹干净,又替符青凤理整齐发冠衣衫。
他自己,也从木箱里拿出月白色的皇帝朝服和帝冕,很郑重地穿戴起来。宽大繁复的衣物穿在他瘦得只剩副骨架子的身上,更显空荡。
他动作非常地慢,但众人都静默著,没有去催促他。
众人心知肚明,这朝服和毒酒是御焰燎和符青凤事先备下的,只为万一兵败时自行了断,替自己保留最後一份王者尊严。
系好皇冠上的金银丝绦,御焰燎弯腰抱起了符青凤的尸身,对冷玄肃容道:“冷陛下,云潼关前我杀你妃妾儿女,今日当以命相偿。风陵从此无主,若最终落入你手,请善待我风陵子民,勿迁怒无辜。”
冷玄用沈默代替了回答。
御焰燎笑了一笑,不再看众人,横抱著符青凤,腰背挺得笔直,一步步跨入那潭碧水之中。
潭水不过一人深,清澈见底。御焰燎很快便被碧水淹没头顶。
他盘膝端坐在潭底,让符青凤的尸体横躺在他膝上。两人表情都十分的安详,似乎终於在这小小的水潭里得到了宁静。
雷海城无言转开了目光──
脑海里,犹记得天靖朝堂上,符青凤一扇轻摇,舌战群臣,谈笑风云……
临渊城外三人登山远眺,御焰燎指点河山,睥睨乱世……
任他雄心万丈,豪气冲天,都逃不过命轮摆布。
冷玄一直凝视潭水,直到御焰燎嘴边的气泡完全消失,他才转身,问兀自跪得笔挺的绿郎:“你大仇已报,是否随我回天靖?”
绿郎摇头,笑容凄切,对冷玄大力一叩首後,霍然起身,狠狠撞向洞壁岩石。
血浆,飞迸。
临渊城外,云霞残照。三匹骏马首尾相连,驰骋於苍凉雪野。
幽无觞殿後,从洞穴出来,赶了两个多时辰的路,前面那两人都一言不发,叫他实在憋得难受,忍不住追上冷玄坐骑,朝前边雷海城的背影扬了扬下颌,低声道:“玄兄,那小鬼该不是在跟你怄气吧?半天也不说句话。”
“或许是吧?……”冷玄目光低垂,有些心不在焉。
幽无觞点点头,一掌拍上了冷玄肩膀,正色道:“老实说,玄兄,你这次孤身涉险,实在不应该。就算你跟那小鬼早准备好了彩蝶,不怕失散了找不到人,可万一我们还没追踪到洞穴,你已经先被符贼害死了呢?你也太冒失了。”
跟幽无觞相识十多年,鲜见幽无觞如此慎重,冷玄心知自己昨夜那一失踪必定将这老朋友吓得够呛,轻咳一声道:“你不用太紧张,我行事,自有分寸。”
幽无觞不赞同地瞪著他,但多年的朋友做下来,算是领教过冷玄的决断,认准的事,旁人再劝也是枉然,便硬把剩下的埋怨都咽回了肚子里。
两人再度陷入沈默,耳边只听寒风呼啸而过,空气中仿佛仍飘荡著血腥与杀伐之音。
冷玄回首,临渊城披著夕阳最後一丝红光,逐渐地淡出视线,沈入地平线下──
西岐数万精壮兵马坑陷临渊。风陵朝臣几乎伤亡殆尽,黎民将士饿毙无数,流匪和属国猖獗作乱……
他微微眯起了眸子。无论如何,乱如一盘散沙的风陵在短时期内,将不至於再危及天靖。
谁主沉浮 第二部 第135章
章节字数:2093 更新时间:07…11…03 03:53
天色全黑时分,三人挑了一避风处搭起帐篷过夜。
幽无觞大仇得报,了无牵挂,决意返凉尹。
“符贼既然已死,我也要回珈素冢前告诉她一声,让她泉下安心。”他坐在火堆边,用袖口轻柔擦拭著软剑,火光投落他面庞,勾勒出寂寥阴影。
冷玄烤著火,静静问:“那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幽无觞缄默了良久,终於吐出口闷气,伸个懒腰,一弹软剑朗笑道:“我天生一个懒散人,自然还是做我的闲云野鹤,四处流浪。珈素生前也爱游玩,只恨国事缠身,无法与我一起出游。不过往後,我可以带她游遍万水千山。”
丹凤眼瞥向冷玄,“玄兄,你反正传位给了周儿,也别再整天挂著那些烦心事,干脆放手,你我如当年结伴同游,岂不快活?”
冷玄嘴角勾起缕淡淡微笑,却不答话。
幽无觞也知道想要重回年少轻狂的岁月,不啻痴人说梦,轻叹两声,不再继续这话题,拿起烤熟的野味与冷玄共食。
两人天南海北地聊到夜半,煮了些雪水稍事洗漱各自就寝。幽无觞裹在自己携带的薄毛毡里不多时便传出鼻息。
冷玄又去取些树枝将火堆烧得暖暖的,在星光点点的无边夜空下独自站了半晌,才钻进那小帐篷。
雷海城今晚很早就睡了。
“雷海城……”他躺到睡袋边轻唤,然而雷海城背对著他,动也不动,只有呼吸均匀起伏著。
冷玄苦笑,伸手摸著雷海城露在睡袋外的长发,叹道:“不用装睡了,我知道你在生气。”
雷海城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终於踢开睡袋,腾地坐起身,怒视冷玄,几乎咬牙切齿地低吼:“知道?!那你还一个人去冒险!”
经历过无数次险恶境地,从没试过昨夜发现冷玄不见时,那种令他窒息的灭顶恐惧。
如果不是跟幽无觞检查过他们撤退时杀死的所有风陵兵卒,确定里面并没有冷玄的尸体,他绝对会发疯。
被少年怒火四射的漂亮眼眸瞪著,冷玄清了清喉咙,无奈道:“事出仓促,绿郎拿毒蛇威胁我跟他一起走。况且那时候你们离我又远,我也没办法跟你们商量。”
雷海城冷哼一声,“你和绿郎不是早就勾结好的麽?我看多半在开元宫的时候,你们就想好这鬼主意了,却瞒著我。”
枉他还再三地提醒冷玄注意绿郎,其实这男人早胸有成竹,估计暗中把他的紧张全当成笑话看……雷海城越想越气──冷玄心目中,究竟当他是什麽?
“你不要想得太多了。”嗅到雷海城浑身洋溢的火药味,冷玄觉得再不招供,恐怕这帐篷都要被雷海城的怒气炸飞。
他握住雷海城的手捏了捏,以示安抚。“坎离之战何等激烈,绿郎一个小小少年,能从大火和乱军中安然逃生已属奇事,而且还来投奔天靖,更不合情理。他之前还口口声声说要我放他自由,难道就不怕回天靖後再被逼做卧底?真心想要自由,应该趁这机会远走高飞才对。”
“所以你故意留他在开元宫,想看他耍什麽花招?”雷海城板著脸,虽然还在气头上,可手被男人讨好地握著,也就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没风度。
冷玄淡然笑道:“那孩子满心念的,就是替主人报仇,被我试探两次便露了底。”
雷海城倒不惊讶,心想以绿郎坦白直率的心性,本就不适宜做卧底这行。符青凤八成也自以为吃透了绿郎脾性,所以压根没想到绿郎竟也会玩起手腕来,以致阴沟里翻船。
不过想到冷玄早知晓绿郎来意,却对他守口如瓶,雷海城还是忿忿不平。“那你为什麽要瞒著我单独行动?”
“我虽然告诉了那孩子,他的主人是被西岐国君原九重逼死,但他当时只是半信半疑。直到昨夜遇上我後,他才下定决心,求我助他行事。我当日布下这步暗棋,总算没白费。”
看到雷海城张口欲言,冷玄目光闪了闪,已经猜到雷海城想抱怨什麽,一紧手掌,低声道:“我相信你有本事杀得了符青凤,只是我始终担心梦蛰余毒未清,会影响你我行动,多条路走,好过孤注一掷。”
雷海城哑口无言。冷玄的担心确实不无道理,叫他无从反驳,可有些话堵在心里,著实不吐不快。“你想的都没错,但万一符青凤见到你就下杀手……”思及後果,他竟说不下去。
冷玄一笑,“留著我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