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桃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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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桃花开-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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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瑄一窒,也觉得柳溪溪言之有理,一声叹息:“是二哥哥错怪你了!”
背负双手伫立廊下,他遥望天边云层翻涌:“此事二哥哥自会查清,你且宽心,不必为此烦忧。此外,你最好还是把那个陆剑一忘了。已经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杳无音讯,想必已不在人世。今日在兰馨苑,你也看到了,家齐对你一片痴心,日月可鉴,难道你就不曾感动半分?”
柳溪溪哑然。感动?若是以前的纪云璃在此,她或许会感动得热泪盈眶,可这身体早已易主,如今她柳溪溪,不过一看客而已。或许会为安家齐的一往情深掬一把同情泪,但也仅限于此。各人有各人的人生,安家齐与纪云璃有他们的故事,柳溪溪也有自己的心事。想起如黄鹤般杳杳无迹的陆剑一,柳溪溪心头一阵刺疼,仿若刀剜针扎。
纪云瑄见柳溪溪良久无语,脸上难掩哀痛之色,一声无奈长叹,拂袖离去。
虽然纪云瑄已对外封锁了消息,可事关重大,对内并不隐瞒;更何况那日安家齐闹出那么大动静,各种流言蜚语就像疯长的野草,在纪府内四处蔓延。柳溪溪很快察觉出了异样。与她刚入府时众人的满腔热情截然相反,如今个个虽对她仍彬彬有礼,态度上却疏离客气,看她的眼神,更是隐含了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蔑视。
除夕合欢夜,炮竹声响,丝篁鼎沸。熙恩堂内,一人一席,酣宴正欢。席上觥筹交错,和乐融融,但柳溪溪却在这一团喜庆的气氛下感到压抑与憋闷。众人把酒言欢,语笑喧哗,却皆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任她独坐一隅,似墙角被人遗忘的杂草。
纪府老爷纪崇霖端坐首位,举杯畅饮,眼风扫过角落里的柳溪溪,脸色虽无波无澜,眼里却快如闪电地飞过一抹痛色,有怜惜,有悲痛,有遗憾,更有毅然放手的决绝。杯倾酒尽,放下琉璃杯,纪崇霖已换上一副慈父面孔,笑意盎然,喜看儿孙欢聚同堂。
一盛妆艳服,满头珠翠的少女娉婷上前,盈盈下拜:“父亲母亲在上,值此新春佳节,女儿恭祝父母年年有喜,岁岁平安。今日家人得以团圆欢聚,女儿不胜欣喜,刚好近日习得一曲《喜平乐》,正好应景,女儿愿露拙献琴一曲,为家人添兴。”
柳溪溪凝目望去,眼前这位正是她的庶出妹妹纪云瑶,为纪崇霖的侍妾孙姨娘所出,年纪只比纪云璃小了三个月。只见她绿鬓纤腰,体态婀娜,五官不见如何出色,但聚在一起自有一股妩媚风流,勾心撩魄。
纪云瑶话音刚落,坐在柳溪溪下首的一眉清目秀的男孩,也是跟纪云瑶一母所出的弟弟——纪云修脱口而道:“四姐姐这是怎么了?三姐姐已经回来了,你这不是班门弄斧吗?”
纪云瑶回头,狠狠地剜了纪云修一眼,眼光转到柳溪溪身上,一道轻蔑的微光一闪而过。她转瞬换上一副笑容,曼声说道:“瞧我这粗心的,倒把三姐姐给忘了。若三姐姐不嫌弃妹妹笨拙,不如我们姐妹合奏一曲为众人助兴?”嘴角虽弯着,笑意却不达眼里,冷冷的眼光里隐隐带着挑衅。
柳溪溪一怔。她哪里会什么古琴?前世倒是学过六年的小提琴,可这也跟古琴不搭界呀。有心推辞,纪云瑶脸上的轻视又叫她莫名火起。
正沉吟着,忽听上首传来纪崇霖威严的声音:“三丫头此番涉险历难,身心俱惫,眼下刚刚回府,还是让她多将养些时日。你们就不要去叨扰她了。四丫头,你且献艺上来,若是弹得好,爹爹重重有赏!”
此言一出,堂上众人神情百般变幻。纪云瑶得意洋洋,立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斜睨柳溪溪,扬声唤人拿琴。纪崇霖左下首的孙姨娘,面有得色,手中丝帕甩得四下飞舞,如开屏孔雀般炫耀自得。而坐于纪崇霖右首的纪夫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愤慨悲伤,哀痛失落,各种神色轮番交替,复杂难辨。她定定盯着柳溪溪,黯然沉重的眼神像一座山一样压得柳溪溪透不过气来。
柳溪溪假借饮酒,低头避开了纪夫人的凝视。浅斟慢酌,她心里隐隐明白:在这个视女子贞操比命还重的时代,她一个被打上失贞烙印的女子,已然失去了与安王府联姻的作用,如今对于纪府而言,她不过一颗弃棋而已。
熙恩堂内烧了地龙,屋角又燃了十来个火盆,烤得室内温暖如春。柳溪溪却觉得阵阵发寒,凉意从脚底一直弥漫上来,延伸到四肢百骸。她不明白,纪云璃的父母对纪云璃难道就没有一点舐犊之情吗?那日初初回府时,纪老爷和纪夫人眼里的慈爱和欣喜都不像作假,难道说,他们爱的只是纪云璃身上未来的安世子妃的光环,而不是她这个实实在在的人?想起前世父母对她不计回报的爱,柳溪溪真心为纪云璃感到悲哀。
这短短十天来,在纪府里经历的人情冷暖,比她上辈子十多年的总和还多。可她毕竟已不是纪云璃,纪府若真的容不下她,大不了,她再回凤鸣山去等陆剑一。想起陆剑一,柳溪溪眼里泪光莹然。在饱受众人冷眼后,她从没有哪个时刻像现在这样这般想念陆剑一。
食案下悄悄伸过来一只大手,握住了柳溪溪冰冷的柔荑。柳溪溪一抬眸,正正对上纪云瑄温暖的笑容,如三月春风,和煦柔缓。
这些日子,众人视她如凶禽猛兽,避之唯恐不及。唯有纪云瑄,一如以往的疼惜,眼中宠爱不曾减少半分。纪云瑄抬手,轻轻拭去柳溪溪凝于睫上的一颗晶莹泪珠,语气轻缓:“三妹妹,别伤心。那件事我已经有眉目了,不会让你委屈太久的。”
柳溪溪眸光闪动:“你查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纪云瑄扭头,若有所思地望向堂上意气风发信手抚琴的纪云瑶,嘴角一丝模糊的笑意:“有点眉目,但没证据。”调转头,又温柔凝视柳溪溪,“三妹妹放心,二哥哥定会还你清白。”
作者有话要说:

☆、家慧探访流雪轩

除夕宴后,柳溪溪越发的谨慎做人,终日闭门于流雪轩,除了去给纪夫人请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静香端茶过来,见柳溪溪立于廊下,拿一根细勺喂鸟,不由面呈忧色:“三小姐,你前阵子不是很喜欢到园子里逛吗?现在怎么不去了?若是二公子不得空闲,奴婢可以陪三小姐。”
柳溪溪停了手中细勺,冲静香微微一笑。现在这园子里,也只有静香和纪云瑄能让她感到温暖了:“没事,园子都逛了两遍了,逛烦了。”
正说着话,月香来报,大少夫人来访。
柳溪溪展颜一笑:“这可真稀奇!我这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居然也有人来。”
话音刚落,就听见安家慧爽朗的笑声:“三妹妹,你这么说可真真折煞我们了。可是怨大嫂嫂这么久都没来看你?”
柳溪溪忙俯身行礼:“大嫂嫂是大忙人,日理万机的,我这闲散人,哪敢劳烦大嫂嫂记挂?”
“忙?你二哥哥才是大忙人呢!”安家慧嘴角一撇,牵了柳溪溪的手进了屋,“纪家大大小小的生意都在他手里一把抓着。我们有心帮扶一把吧,又怕别人非议,说我们争权夺利。唉!这好心人难当哪!”
柳溪溪心中暗笑。纪府里的家事,她从纪云瑄和静香处也了解了一些。纪府大公子纪云峰,自幼随叔父前往泽平习武,即使成亲之后,也经年长驻于泽平,逢年过节才回景州省亲,家族事务概不插手。反而是二公子纪云瑄,常年跟随父亲进出,接管了家族生意,俨然是纪氏一族未来的继承人。安家慧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几次旁敲侧击地提点纪云峰,反倒被纪云峰呵斥一番。
去年立秋,纪云瑄迎娶了林芷蘅。林芷蘅生性温文敦厚,兰心蕙质,过门后颇得纪夫人欢心,听闻纪夫人有意将纪府中事交给她打理。安家慧得知消息,更是火急火燎,百爪挠心。她比林芷蘅早三年进门,若纪府中馈反由林芷蘅来主持,岂不授人笑柄?更何况,老二纪云瑄已把持了家族生意,这内务诸事若也由二少夫人林芷蘅主事,那往后纪府哪还有他们夫妇二人的立足之地?原本还指望着凭借与三小姐纪云璃的交情,让她在纪夫人跟前说说好话,可谁曾想,这节骨眼上三小姐又出了这等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柳溪溪无心卷入纪府的明争暗斗,当下只笑不语。安家慧往后一招手,桂香拎着一个食盒上前,里面是满满两屉的各式糕点,桂花糖蒸栗粉糕,枣泥菊花酥,梅花香饼,双色马蹄糕等等,外观精致,香气诱人。
安家慧盈盈一笑:“早说要拿些糕点来让三妹妹尝尝,总是不得闲,今儿终于瞅了个空儿。三妹妹,你试试我这个厨子的手艺如何?”
柳溪溪试了一块,点头赞好。又让静香上来取了两碟点心,拿下去与月香她们尝鲜。柳溪溪泰然自若地做着这一切,没注意到一旁的安家慧,一直睁眼打量着她,眼底微有讶色。这回忆可以忘却,可性情难道也会改变?以前的纪云璃一直是清高孤傲的,怎会与底下的丫头分享吃食?
柳溪溪抬眸笑道:“我一人可吃不了这么多,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分些给丫头尝鲜,大嫂嫂不介意吧?”
安家慧笑如春花:“怎么会?三妹妹宅心仁厚,体恤下人,若真能进了我们安家的门,才真是我们安家的福气呢!”
柳溪溪取糕点的手不由一顿。自安家齐那日在兰馨苑大闹一场后,已经没人敢再提她与安家齐的婚约了。轻咬了一口枣泥菊花酥,徐徐吞下后,才悠悠开口:“大嫂嫂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家慧细细打量柳溪溪的反应,敛了脸上笑意,换上一副忧愁面容:“三妹妹,大嫂嫂知道你跟家齐也不容易。我昨儿回了王府,家齐他……”
“齐哥哥怎么了?”
“你二哥哥没跟你说么?家齐那日回去后,被母妃罚去跪祠堂,跪了一天一夜,最终不支晕倒。醒来后,滴水不肯进,又挣扎着跑去祠堂继续接着跪。他说母妃要是不同意三妹妹进门,他就一直长跪不起!”安家慧抬眸悄然打量了一下柳溪溪的神色,又蹙眉继续说道,“母妃这回可是被家齐气狠了,心疾都发作了,幸好桢伯赶得及时,要不然……”
“那谢姨母身子可要紧?”柳溪溪怔怔听着,心里暗叹,这安家齐,长相肖似贾宝玉不说,不曾想连性子也跟贾宝玉如出一辙,痴儿一个。只可惜,她是柳溪溪,不是他的林黛玉。
“已经不碍事了。”安家慧伸手过来,柔柔握住了柳溪溪的双手,脸上一片真挚的同情:“三妹妹,这世上,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家齐对你情深似海,你可要坚持住,千万不要辜负了家齐的一片痴心。你放心,爹娘那里我自会替你说情,王府那边,我也会去斡旋。事情只要一日没有最终决定,你们便还有一日的希望。决不能放弃,知道吗?”
柳溪溪惊得目瞪口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安家齐还不够,又冒出个安家慧来搅局。她不敢置信地盯着安家慧,心里迅速地盘算着要如何应对。她才不相信安家慧纯粹是一片好心,除夕之前,她在园子里闲逛,远远撞见了安家慧,还没想好是否要上前问安,安家慧倒身子一扭,装作没瞧见转身走了。当日既如此疏离,今日却如此殷勤,此中必定有诈。
她不着痕迹地从安家慧手中抽出了双手,淡淡说道:“大嫂嫂,我也是怕误了齐哥哥的前程……他如此真心待我,我更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心而坏了他的锦绣前程。”
“你这个傻妹妹!在家齐眼里,什么世子之位,什么功名利禄,全都抵不上你的一根头发丝。我们女子毕生所求,不过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你如今已找到你的良人,可要珍惜!”安家慧伸手帮柳溪溪把鬓边碎发收拢,语气殷切,仿若知心大姐一般。
送走了安家慧,柳溪溪直愣愣地盯着墙上纪云璃的画像发呆,心里默默琢磨安家慧今日的来意。画上的纪云璃,凭栏回眸,冰雪孤洁似不食人间烟火,高傲的眼睛冷冷地凝视着她,嘴角一抹似有若无的嘲笑,似乎在讽刺霸占了她躯壳的柳溪溪,看她如何接手这一盘乱棋。
柳溪溪看得出神,连纪云瑄进来的脚步声也没有留意。纪云瑄轻咳一声,眼里泛出了一丝戏谑的笑意:“三妹妹这可是在睹物思人?”
柳溪溪起身回望,看见纪云瑄不由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是二哥哥来了!怎么也没有人通报一声?”
纪云瑄摆手:“是我故意不让他们通报的。要不,岂能看到三妹妹情思流长的娇态?”
柳溪溪微微一愣。她明明看的是自己的画像,为何纪云瑄却总是往儿女情长上饶?心中一动,柳溪溪脱口而出:“莫非这画出自齐哥哥之手?”
纪云瑄一呆,随即一脸懊恼:“我倒是忘了你已经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静香端茶入内,柳溪溪接过,亲自递茶与纪云瑄:“齐哥哥丹青妙手,这一幅画像可极为传神。”
“那可不,家齐擅丹青,精笙箫,放眼整个南岭,无人可出其右。”纪云瑄呷了一口茶,一声叹息:“你现在会说他画得好了,当初为了这幅画,他可是被你罚惨了。”
“罚?为什么?可是我嫌弃他画得不好?”
“那倒不是。你说他画得太慢,累你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等候了一个时辰,让你胳膊都酸了。”
一个时辰画一幅画像,这种速度纪云璃还嫌慢?柳溪溪对自己身体的前主有点无语了:“那我罚他什么了?”
纪云瑄瞟了柳溪溪一眼:“画完这幅画像的第二天是佛诞,我们去瑞光寺观礼,途径一片山崖,崖上一丛野生百合,开得甚好,你一时兴起,便罚家齐为你摘花。家齐有一随身侍卫董茂,身手甚是了得,愿替家齐攀崖摘花。可你偏偏不允,定要家齐亲自摘采,说这样方显诚意。家齐不愿逆你之意,强自攀援采花,结果花是采到了,他的腿也摔折了。”
“啊?摔断腿了?”
“是啊!家齐在床上躺了足足三个月。”纪云瑄徐徐啜了口茶,“谢姨母为这事很是埋怨你,只是有家齐为你求情,又碍着娘的面子,才没发作出来。你呀!”
柳溪溪尴尬低头,仿佛那些事情真是她做的一般。这个纪云璃,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性情?跟她的性格有多大出入,会不会引人怀疑?这样想着,柳溪溪不由抬头问道:“二哥哥,我是不是跟以前差别很大?”
纪云瑄柔柔看着她:“你是跟以前变化很大,判若两人。可是,不管你怎么变,变成什么样,你始终是我的三妹妹,是与我血脉相连的至亲手足。”
一霎那间,柳溪溪眼底有温温的热意,同时心底也有隐隐的不安,仿佛自己无意中偷窃了原本属于别人的珍宝。
为了掩饰那一丝不安,柳溪溪装作无意的岔开了话题:“二哥哥,那我以前是怎么样的?”
“你以前?你冰雪聪明,琴棋书画,无一不晓。尤专琴棋,才名远播。只是生性冷清,心高气傲。”顿了顿,见柳溪溪默默无言,垂首出神,遂抬手按了按柳溪溪的肩头,安慰道,“才艺诗情,不过只是闲暇时打发时光的玩意,会与不会,并不打紧。只要三妹妹平安喜乐,便是大字不识,又有何妨?”
短短几句,顿时扫清柳溪溪心头阴霾。柳溪溪只觉得一股暖流缓缓流过心间。纪云璃何其幸运,有这么一个爱她护她的二哥哥!
静香端了一碟糕点从门外进来,许是走得急了,脸色微红:“三小姐,今天大少夫人送来的点心甚是可口,奴婢斗胆,拿了几块来给二公子尝尝。”
“哎呀,我倒把这给忘了。二哥哥,你尝尝,这是大嫂嫂新招的厨子做的,香甜酥软,挺不错的。”柳溪溪拿了一块点心递给纪云瑄。
纪云瑄咬了一口,眉头却蹙了起来:“大嫂嫂?她来干嘛?”
柳溪溪对安家慧的来意本就满腹狐疑,当下原原本本地把安家慧的话转述给纪云瑄,想看看纪云瑄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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