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里却还带着一股火药味。
陆剑一也不以为意,仍微微笑着继续问道:“那你以为,安王府里的白玉酥鱼卷,比这来客居的如何?”
柳溪溪细细品味了一下嘴里的酥鱼卷,道:“这道菜是来客居的招牌菜,安王府里的自然比不上它。”
“这你可就错了。”陆剑一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饮下后,方徐徐说道,“来客居的白玉酥鱼卷名气虽大,可放眼整个南岭,这白玉酥鱼卷做得最好的厨子,却是在安王府。当年那个厨子凭这一道菜名声大震,之后便被安王府重金挖去,如今在来客居做这道菜的,便是那厨子的徒弟。手艺虽也不差,但听说,却是无论如何比不上他师父的。”
“那又如何?这与我何干?”柳溪溪白了他一眼。
陆剑一笑笑:“娘子,你可想过,为何你在安王府里吃到那么精绝的白玉酥鱼卷,你都不觉得好吃?如今这来客居的比不上安王府里的,倒让你吃得津津有味的?”
柳溪溪一怔。她在安王府呆的那段时光是她心情最差的时候,吃什么都味如嚼蜡,又哪能品尝得出美不美味。
陆剑一看着柳溪溪出神,了然一笑,道:“心境不同,吃到嘴里的东西味道自然也不一样。”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抹狡黠之色,“所以,娘子,有你在我身边,美女才是美女呀。这道理是一样的。”
柳溪溪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家伙兜了这么大一圈,就是要替他自己脱罪呀!她杏眼圆瞪,怒道:“少来!你以为这样掰出这么一套说辞来,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勾搭小姑娘么?!”
“娘子!娘子别发怒!我以后不敢了……”陆剑一连声讨饶,从袖子后面露出来的一双桃花眼,烟笼雾绕,端的是哀怨无比……
×××××
是夜。两人共宿一榻。
早在南门关时,陆剑一便执意要与柳溪溪同榻而眠,还振振有词地说道:“以前又不是没有一张榻上睡过!”
柳溪溪虽已与安家齐成过亲,但终归还是有点小女生情怀,当下又羞又窘,只是不肯。
陆剑一却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耳畔柔柔求道:“娘子,我得抱着你睡,才能安心。现今这一切,真像一场梦。我有时候会害怕,怕我一觉起来,发现这不过是我的一场梦,你还在安王府里……”
寥寥几句话,一下子将柳溪溪的一颗心化成一池春水。她满心感动,正想回应他几句甜言蜜语,却冷不防听到陆剑一叹了一声说道:“娘子大可放心。你如今这病西施的模样也委实不对我的胃口,就算我要碰你,也总得等你身上长多三两肉再说。”
“……”
片刻之后,房间里响起陆剑一哭爹喊娘的惨叫声。
陆剑一倒也信守承诺,虽夜夜同榻,倒也一直安分守己,不曾逾越半分。
入夜。长空素月,星光熠熠如钻。
柳溪溪睡得香甜,翻了个身,呢喃着梦话,又沉沉进入了梦乡。
依稀仿佛中,她又回到了前世的家中,正是她备考复习时住的那套房子,哥哥和嫂子的新房。
客厅里宽敞明亮,阳光从落地玻璃窗透过来,撒落一室的温暖。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柳溪溪激动得几不能言语,半晌才慢慢走过去,颤着声音喊了一句:“爸爸!”
爸爸却毫无反应,仿佛不曾听见她的叫唤。柳溪溪正心急,身后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妈妈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走了出来。
爸爸合上报纸,起身问道:“阿媛睡了?”
“睡了。”妈妈压低声音回答,“她昨晚带了这小家伙一夜,累坏了。让她好好歇歇。”
小家伙?这难道是她的小侄子?柳溪溪愕然地抬头望向墙壁,墙上的挂历明明白白地显示:2014年8月28日!这么说,她已经离开整整三年了!
柳溪溪心中情绪翻腾,迎着妈妈走过去。但妈妈仿佛没有看见她,居然、居然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径自走向了沙发,与爸爸一起逗弄怀中的小孙子。
柳溪溪这才明白,她现在已是一缕孤魂,爸爸妈妈他们看不到她,听不到她,自然,也感觉不到她。一刹那间,她热泪盈眶。
大门处传来开锁的声音。哥哥拎着个公文包走了进来:“爸妈,我回来了!今天小宝乖不乖?”
爸爸起身,匆匆走向厨房:“你回来了?肚子饿了吧?我马上去炒菜,很快就可以吃了。”
哥哥笑吟吟地要去抱小宝:“乖乖,给爸爸抱抱!一个上午不见,想死爸爸了。”
妈妈啪的一声打掉哥哥的手,埋怨道:“回来也不洗手就想来抱我们?去,把手洗干净了再来。也不怕把外面那些细菌带给我们宝宝。”
哥哥洗完手出来,抱着小宝逗弄,眼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妈妈在一旁看着,笑得一脸欣慰。厨房里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
柳溪溪噙着泪水,微微地笑了。知道你们一切安好,这就足够了!
她轻飘飘地穿过墙壁,来到了大街上。大街上车水马龙,热闹喧哗,与三年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街口的电影院,人流还是那样多。突然,柳溪溪眼光一闪,见到了一个熟人。只见她高中时的同学沈大伟牵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女生,亲亲热热地走出电影院,嘴里还殷勤地问着:“盼盼,你中午想吃什么?我们去吃肯德基好不好?”
那小女生娇嗲着说:“不要嘛!肯德基太热气了,吃了人家脸上要长痘痘了。”
“好好好,那我们就去吃不热气的。去吃粤式茶点,那总不热气了吧?”沈大伟好脾气地哄着她,两人渐渐越走越远了。
柳溪溪看着沈大伟的背影,嘴里不由恨恨说道:“好你个沈大伟,我不过走了三年,你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要请我吃冰激凌,要请我看电影,要陪我去上自习……真是个没良心的!”
正骂着,忽然刮起一阵旋风,一股大力向后扯着柳溪溪,柳溪溪一个站立不稳,便被吸进了一个漩涡里。
“啊!”柳溪溪大叫一声,从梦里惊醒过来。甫一睁开眼,却又被吓了一跳:陆剑一一张放大的脸,离她鼻尖堪堪不过寸余!
“你这是做什么?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柳溪溪连着被吓了两次,自然没好气。
陆剑一却幽幽盯着她,磨着牙问道:“沈大伟是谁?”
柳溪溪嘴巴登时张得有如鸭蛋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虽然她以前跟陆剑一说过她是借尸还魂,但陆剑一却是不信,只道她是满口胡言。想起陆剑一笃信鬼神之说,自己是来自异世的一缕孤魂这事最好还是不要让他知晓。当下柳溪溪嘿嘿干笑,眼珠子转得比旋转中的陀螺还快:“沈……沈……沈大伟,一个……点头之交而已……点头之交,嘿嘿。”
“点头之交?点头之交能请你这请你那?吃……什么,什么冰?还看……看什么?”陆剑一眯着眼,皱着眉头使劲回想,柳溪溪的这些新名词对他来说太过陌生。
“吃冰糕。看皮影戏。”柳溪溪狗腿的赶紧补充。这世界也有冰吃,只不过叫法不同。没电影,扯个皮影也算是沾点边。
“吃冰糕?看皮影戏?”陆剑一微微点头,脸上虽沉沉不辨喜怒,声音里却隐隐有着怒气,“你倒说说看,他为什么要请你吃冰糕看皮影戏?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熟到什么程度了?”
“这个……这个……在……景州,在景州认识的……”柳溪溪飞快地想着说辞,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去。
陆剑一却不依不饶地步步逼近:“在景州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
柳溪溪耍赖道:“你不知道的事多了。我不必每件事都跟你汇报吧?”
陆剑一恨恨说道,“我看你身子还没全好,这才一直忍着没碰你!现今你都有心思去惦记别的男子了,可见身子是大好了!我也不用这么委屈自己了。”说着,欺身上来。
柳溪溪慌得大叫:“不要!我们还没成亲!”
“十天后就要拜堂了。早十天晚十天又有什么关系?”陆剑一说着,不顾柳溪溪的挣扎,伏下身来,用吻将她的呼喊悉数堵在了喉咙里……
窗外,弦月如钩,流水清辉。
事毕。柳溪溪窝在陆剑一怀里,满脸的甜蜜。这可是她和陆剑一的第一次,这么多年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她满怀欢喜地想,要是陆剑一再来几句甜言蜜语,今晚就可算是完美收官了。说好听话哄人,这可不正是陆剑一的拿手好戏么?
于是,她羞答答地问道:“剑一,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刚做完一场体力活,陆剑一已是昏昏欲睡,乍一听到柳溪溪这话,他霎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中气十足地答道:“有!”
柳溪溪屏息凝气,满怀期待地等着。就听见沉沉暗夜里,陆剑一咬牙切齿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响起:“沈大伟到底是谁?!”
×××××
翌日清晨。凤鸣山上。
桃花正茂。入目之处,深深浅浅的嫣红粉白,一片夺目的缤纷绚烂,似要迷人眼目。
柳溪溪与陆剑一站在桃花树下,心中百感交集,不胜唏嘘。五年未至,那曾经承载了他们快乐回忆的小木屋,已是梁倾屋倒,成了一片断壁颓垣。许是哪一次的暴风雨,将它摧残至此。如今,只剩一面墙还堪堪立着,摇摇欲坠地撑着半角屋檐。
默默伫立半晌,陆剑一正要拉了柳溪溪离去,却见柳溪溪突然之间奔跑过去,像一只灵活的小兽般,倏忽一下钻进了那木屋中去。
陆剑一大急。现下这木屋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坍塌,柳溪溪这么贸贸然冲进去,着实危险。他跟着跑到木屋面前,但眼前的一条小缝,柳溪溪钻得过去,他却钻不过去。待要搬动挡道的横梁,却又怕牵一发而动全身,反而让屋顶坍塌下来。
他急得大叫:“娘子!出来!里面危险!”
须臾之后,柳溪溪才抱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红纸包从屋里钻出来。
陆剑一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你不要命了么?这是闹着玩的吗?房子都快塌了你还要往里面钻?有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玩命?”
柳溪溪不理他,自顾自撕开手里的纸包,双手抓着一抖,却是一件红色的嫁衣。这正是那年陆剑一在定州为柳溪溪买的那件嫁衣。柳溪溪一直未能有缘看上一眼,直至今日。
时隔五年,嫁衣早已褪色,又落上一层灰,灰扑扑的早已无当日的喜庆之色。柳溪溪细细打量着这一件嫁衣,眼里渐渐蒙上了一层泪雾。
陆剑一在看到嫁衣的那一刹那,就安静了下来。眼下见柳溪溪只是沉默不语,心里忽的掠过一缕不安,讷讷开口:“这嫁衣,自是比不上你以前穿过的那一套月光锦的……”
“不!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嫁衣!”柳溪溪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一双杏眼泪光莹莹,却又温柔而热烈地望住他。
陆剑一一瞬动容。
微风掠过,桃花花瓣纷纷而落,漫天的灼灼桃色,似一场旖旎无边的桃花雨。
陆剑一将柳溪溪轻拥入怀,温柔地吮去她眼睫上的泪珠,附在她耳畔,浅浅低语:“娘子,此生此世,定不负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结!撒花庆祝!
今日新坑《姻缘错》开挖,欢迎各位捧场!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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