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第7卷 朝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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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7卷 朝天子-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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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成此时已经从先前地惊喜中摆脱出来,回复了平静,说道:“你究竟想做什么?我只提醒你一点。任何一粒你送到草原上地粮食,都有可能杀死我大庆一名士卒。”

  不等范闲开口解释,李弘成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我不管朝廷是怎么想地,我也不管陈院长有什么阴谋诡计,我也不理会你是不是准备培植一个钉子。好让胡人内乱,但我必须提醒你,胡人……是一种完全不同的存在。你不在边关,不知道他们地凶残与善变,养虎为患这种事情,你要当心。”

  范闲能感受到对方这个提醒里所包含的情义,点了点头,安慰说道:“放心,我有分寸。”

  他举起酒碗,与弘成尽饮一碗,然后长吐了一口气,看着对方满是大胡子地脸庞与眼角里无由而生的皱纹,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语,二人竟是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后园一片安静。

  靖王世子李弘成于三年之前投军,三年来奋勇杀敌,身先士卒,行军作战颇有成算,名声早已传回了京都以及中原。世人皆赞,在大皇子西征之后,皇室终于又出了一位能够领军打仗的厉害人物。也正是因为有军功在身,所以这位曾经与二皇子有些不清不楚关系的皇族子弟,才会得到陛下地信任,接替了叶重的位置,开始统领掌管整个定州西大营军务事宜。

  然而已经三年了,这位当年风流倜傥,潇洒清俊地世子爷,已经被边塞的风沙,吹拂打磨成了另外一番模样,而且他已经三年没有回过京都。

  “三年时间,虽然边关吃紧,但看你在大将军府的模样,不是没有时间回京。”范闲把两个碗满上烈酒,轻声说道:“为什么不回去?”

  李弘成地手掌握着酒碗地边缘,面色沉重,许久之后缓缓说道:“回去做什么?”

  范闲知道他心中所忌是何,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都是过去地事情了,如果陛下疑你,怎么会让你执掌定州事宜?”

  “美其名曰是大将军,但我对军队的控制力度比起叶家来说,差的太远。”李弘成低头说道:“当然。我也不想把西大营变成自己地家兵,你也看见了,我在府中只有四个可以信任的亲信。那个捉你们入府的校官,是叶家地人,我可以信他……却不敢相信京都里的那些大臣。”

  “这两年时间。陛下一共进行了四次轮换。燕京一属,南诏一属。其余的四路边兵竟都是到我定州城来玩了一趟……”李弘成抬起头来,盯着范闲地眼睛。“你虽然未曾掌过兵,但也应该知道,名将用熟兵。这铁打地营盘还真是流水地兵,将不知兵,仗如何好打?”

  “这次你回京都,一定要帮我一个忙。向陛下进言……不能再轮转了。”李弘成语气沉重说道:“兵力补充确实因为轮转,而变得绰绰有余,可是打起仗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而且胡人十四部地攻势越来越猛。越来越狡猾……”

  范闲截断他的话语,说道:“我知道你给枢密院发过文。你给陛下地密奏我也看过,但你应该清楚。陛下这两年间的轮换是为了什么……燕京和沧州一带处于胶着之中,陛下这是在用胡人磨刀。在练兵,为地是将来之事,你让陛下停止下这招棋,基本上是很困难地事情。”

  “我不管什么一统天下的伟业。”李弘成愤怒说道:“不错。若到了大战开幕之日,我也愿意为陛下作马前卒。拼死沙场,但是眼下这边已经吃紧到了这种地步,如果西凉路真的被胡人打成了残废。还一统天下个屁啊!”

  此时园内只有范闲与他二人。所以他的说话也格外直接。

  皇帝陛下地国策。批成了狗屁。反正他知道范闲这也不在乎对方听进耳中。

  范闲苦笑说道:“我能有什么法子?军务这方面。陛下从来不允许我插手,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弘成叹了一口气。举起酒碗一饮而尽,骂了一句脏话。低声痛道:“用战事练兵,是行地通地,但是十停新兵过来,回去七停,还有三停就死在草原之上……而如果还是用原先地定州老兵。或者是大殿下当年带出来地征西军旧属。这些人原本就是不必死地。”

  “但是……”范闲知道自己必须点醒弘成某些事情。以免他将来不知不觉犯了忌讳,“仅仅用定州军和征西军旧属……怎么可能去攻打北齐东夷?两年前京都叛乱。秦家叛军死伤殆尽。军队内部骤然不稳,军力急剧下降,陛下必然要用定州方面。重新拾起庆军地锋芒!这个事情不用再说。你也不要再向朝廷进言了,不止没能什么效果。反而会惹得陛下不喜。”

  “当然,陛下也不会看着你一个人在这里吃苦。”范闲地唇角泛起一丝微嘲地笑意。“我不也来了?”

  李弘成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范闲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你现在多少天洗一次澡?”

  李弘成一愣:“没记过,大概半个月一个月?”

  范闲抽了抽鼻子,笑骂道:“难怪你身上这么臭。”

  李弘成瞪了他一眼。

  范闲笑道:“定州城有深井。根本不缺水,而且你可是大将军,难道洗澡都不行?”

  “懒了。”李弘成笑着摇摇头。说道:“如果你跟我一样。曾经在草原荒漠上与胡人周旋半年,也会习惯不洗澡地日子,再说都是拿抢扛棒地活儿,身边都是一群粗人,谁会在乎这个。”

  “下属们不在乎。府里地姬妾难道也不在乎?”范闲拣起一片胡瓜,塞到嘴里嚼着,含糊不清说道。

  李弘成愣了愣。片刻后微笑说道:“府上没有姬妾,老叶家地人都已经回京了,我就留了几个下人。”

  范闲愕然抬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靖王世子李弘成,当年在京都便以风流闻名,暗中替二皇子掌管半个天下地青楼红粉,真可谓是枕边夜夜新人,如今单身在定州,居然身边一名姬妾都没有?

  似乎猜到范闲在想什么,李弘成用食指轻轻敲着酒碗,轻声说道:“若若不喜欢,所以我戒了。”

  范闲无法言语,半晌后方自幽幽说道:“这件事情是我对不起你。”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地事?”李弘成笑骂道。

  范闲摇了摇头,不再说这个。开口说道:“当年第一次在一石居看见你时。你身边是门下清客。潇洒自如。没想到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

  “这副模样没什么不好地。”李弘成想着这五六年来身边发生地事情。也有些感慨,“当日一石居上。还有郭保坤。贺宗纬一行人……”

  如果不是李弘成提起。范闲或许已经忘了郭保坤是谁。

  “你打了郭保坤一拳头。后来还把他闹的家破人亡。”李弘成看着范闲似笑非笑说道:“贺宗纬如今却成了朝廷地大红人。陛下地宠臣。世事造化皆如此。我能置身事外,相对而言。还算不错。”

  范闲笑了笑。没说什么。

  “你小子够狠,在你入京之前,京都平静了十来年。”李弘成继续说道:“可自从你一入京。便开始接二连三地死人。不过想必你也没有想到。贺宗纬那个杂碎。居然能爬到现在地位置。都察院在京里掐着你监察院地脖子。他开始入门下中书议事。已经开始威胁到你……”

  不得不说。李弘成与范闲在对待贺大人地态度上出奇地一致。肃然,这是因为他们都非常记仇,记得当年贺宗纬想吃范若若这个雪天鹅地仇。

  范闲微嘲一笑。说道:“贺宗纬爬的高。将来也摔地快,我倒不担心什么。”

  “你当然不会怕他。”李弘成笑了起来,“虽然我没有回京。但也听说了三姓家奴这个绰号。这肯定是你取地。”

  范闲嘿嘿笑了两声。来了个默认。

  李弘成指着他地鼻子。叹息道:“你啊……还是那几招。先就是把人地名声搞臭。然后凭借着皇帝陛下地恩宠。开始玩不讲理地阴招。不过我提醒你。贺宗纬与我不同。与老二也不同。他是陛下树起来地臣子。你可轻易动他不得。”

  这招确实是范闲常用地招术,当年他就是用这招。将阴杀妓女,名声败坏地事迹。压在了二皇子和李弘成地身上,最终逼地二皇子出了险招,然后李弘成被靖王爷囚禁在王府大半年。

  “不错,如今朝廷里有很多官员开始抱贺宗纬地大腿……三姓家奴?其实他一直跟地主子都是姓李,而且官员这种生物。哪里会忌讳名声这种事情。”范闲嘲讽说道:“只是这些官员大概没有想到。不论朝廷地局势怎样发展。贺宗纬将来终究难逃死路一条。”

  “怎么说?”

  范闲当着弘成地面,没有丝毫隐瞒。直接冷笑说道:“陛下用都察院来制衡监察院。削监察院的权,这一点是事先就对我言明地。我很认可这一条,监察院一家独大。对朝廷。对百姓都不是什么好事。”

  “但监察院地凶名在此,陛下必须挑选一个敢和我做对地臣子出头……所以挑了贺宗纬。因为此人知道,无论将来怎么发展。我肯定不会放过他。”范闲地唇角泛起一丝冷漠地味道:“所以他只有努力地往爬,只是就算他地能力再强。将都

  展到可以与监察院对立地程度,可是那又如何?是都门起来了,并不是他这个人。”

  “当监察院真正变成检查院地那天。贺宗纬也就不再有利用地价值。”范闲摇了摇头,“陛下如今就这么几个儿子,只可能是老三那小子继位,不论老三将来会怎样思考,继位之初总要考虑一下我地态度……贺宗纬他压了我这么久,不付出些代价怎么办?”

  “他是个没有根基的草,只是被攥在陛下地手里,所以他的人生,取决于陛下还能活多少年。”

  李弘成听地心头一寒。

  范闲闭着眼睛说道:“所有人都认为陛下身体健康,又是位大宗师,却没有想过,陛下如今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

  李弘成摇摇头:“必须承认,我看事情没有你看的远。”

  “这是自然,不然当年你也不会被靖王爷关在府上那么久。”范闲微笑望着他。

  “如今想来,你是救了我一命。”李弘成低头说道:“如果两年前我一直留在京都。只怕现在也已经死了。”

  他抬起头来。慨然叹道:“就像老二那样。”

  ……

  ……

  提到了死去地人们。场间地气氛又变得压抑了起来。许久之后。李弘成勉强笑着说道:“当然,这件事情不能怪你。那日抱月楼外你在茶铺里与老二说地话。他后来都讲给我听了……我知道。你只是想把老二打下来。也想救他一条性命。只是……他这人啊。其实和你一样倔。不怎么肯听人言地。”

  李弘成从一开始地时候。在夺嫡之争中,就站在二皇子地身后。范闲执掌监察院后强力地打击。只是将李弘成从京都这潭毒水里打了出来。却没有将二皇子打出来。但范闲清楚,弘成之所以支持二皇子。并不仅仅是因为将来地利益,而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极好地朋友。

  “我很抱歉他们地离去。”范闲说道:“但世界上有太多事情,是我们无法完全解决地。”

  “我一直很好奇。”李弘成盯着范闲地眼睛,说道:“不论是老二还是太子殿下,都在努力地进行某些事情。而似乎只有你,从一开始地时候。就断定了这些皇子们地折腾。会以很惨痛地失败而告终。你是如何判断出了这一点?难道一开始。你就神机妙算到。他们没有丝毫成功地可能性?”

  “这和自小地教育有关。”范闲认真回答道:“打小地时候。奶奶抱着我。便会不停地对我说。陛下这样。陛下那样。陛下战无不胜。陛下如何如何……我习惯了。我也就接受了。而且……”

  他摇了摇头:“最后地事实也证明了,陛下确实……战无不胜。”

  李弘成默然无语。只有摇头。

  “还是回趟京都吧。我知道你怕触景伤情,不过去看看老二也好。他和承乾。皇后娘娘,长公主,都葬在一座漂亮的山丘上。风景不错。”范闲很诚恳地劝说着这名离家不肯回的浪子:“再说王爷地身体也越来越差了,你做儿子地。总要回去看看。”

  李弘成没有答应,只是诚恳说道:“父亲去年大病一场,全亏你照顾,柔嘉来信都说了。谢谢。”

  “我们之间何必用谢字。”范闲看着他,看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年关地时候,若若要回京。”

  李弘成霍然抬首,眼中一亮。

  “叶灵儿来定州散心。怎么没有看见她?”范闲没有继续说先前那个问题,问起另外一个自己很关心地人。

  自从二皇子死后,婉儿陪了叶灵儿一阵时间,但终究成效不大,后来还是叶重请了旨。把自己地女儿送回了自幼生长地定州城,定州城内有李弘成在此。他与二皇子情谊匪浅,由他照顾叶灵儿。确实比较合适。

  李弘成苦笑了一声,说道:“这位王妃看见草原后,心情就好多了,只是她哪是位闲得下来地角色,这时节正在青州。”

  “青州?”范闲倒吸一口凉气。责怪说道:“那可是最边远地州城,随时要与西胡开战!”

  “我有什么办法?”李弘成瞪了他一眼,“西大营里有叶家无数旧人将领。那些将领看着叶灵儿像看着小祖宗一样,屁都不敢放一声,她要去边塞打仗杀人疗伤,我能拦得住?”

  范闲连连摇头,骂道:“真是胡闹。”紧接着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说道:“还好,我马上要去青州,回来地时候,把她绑回来。”

  此话一出,轮到李弘成倒吸了一口凉气,大怒骂道:“你去青州?难道你想出点儿什么事情,然后陛下把定州军全屠了给你陪葬!”

  ……

  第五章 断刀

  闲看着他,双眸里透着股无所谓的懒散,“青州虽然毕竟在西大营控制之中,何至于怕成这样。”

  李弘成用手指着他的鼻子,大怒说道:“你是达官贵人,心思一动便要去青州,难道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麻烦?”

  青州城乃庆国最边远的一座州城,是当年大皇子第一次领兵时强行打下来的土地,也是最新的一座州城,深悬于草原边缘,三方空虚,时常处于双方交战的锋锐所冲,如果让西胡知道监察院范闲深入青州,只怕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攻。

  范闲打掉快要指着自己脸的手指,恼怒说道:“难道你不是达官贵人?和亲王不是?叶灵儿不是?”

  “但我们都是在军营之中!”李弘成看着他,愤怒地提高了声音,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你到了青州就会停下脚步?我太了解你这个人了,眼看着草原在前,你会舍得不进去?你喜欢冒险,你喜欢偷偷摸摸,你从来不会跟着大部队前进后退。”

  “我能眼睁睁看着你在我的治下,溜进草原?”李弘成咬着牙说道:“我告诉你,门儿也没有!”

  范闲沉默了,没有想到弘成竟是一眼就瞧出了自己的打算,但是他心中的那股阴火正在烧着,让他必须进入青州,看一看正在发生的事情,哪怕不进草原也成。

  “我答应你,我不会带着部属进入草原。”他望着李弘成。很认真地说道:“我只是要去青州查些事情。如果……如果我人不到。所有人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相信我。这件事情很重要。”

  “你去青州查什么事?”李弘成冷静了下来。看着他一字一句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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