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是许伯夫妇,世代替郑家看守着田地,也是放心的家客。
后来大娘又收留了一个浮客,姓肖,看到他们夫妻老实,让大娘收下来帮忙。宋伯与许伯各有一子,放在城中布店里在帮忙。肖伯有两子,在城中,但不在闻家的布店里,一个在学打铁,一个自立门户,在码头上杠大包谋生。
这就是郑家此时人员的构成。
灯放在床下,众佣人要散去,郑朗悄悄将肖伯喊了出来,说道:“肖伯,你替我制做一样东西。”
“大郎,想做什么?”
“跟我来。”到了书房里,用毛笔画出算盘。印象中没有,郑州各个店铺的掌柜算账时还有小木棍做的算筹在算账。
“大郎,是珠盘啊。”
“珠盘?”郑朗疑惑的问。
“很象,又有不同,上面是一个珠子,大郎这个珠盘是两个珠子,下面是四个珠子,大郎这是五个珠子,也没有孔,更没中间的木档,是涂了不同颜色放在木盘上来算数的。”
“难怪,”郑朗长舒了一口气。若是有了算盘,人们不会用原始的算筹算数的。大约某一处出现了这种原始笨拙的珠盘,肖伯是浮客,也就是居无定所的逃户。见得多,看到了。
“肖伯,能不能晚上将它做好?”
“不难,”他还有一手好木匠活,郑家后来家俱,全是他打造的或者修补的。
又找到了宋伯,说道:“明天用牛车载我进城。”
“进城?”以前宋伯万不敢发出疑问,但现在少爷变好了,所以问了一声。
“是,进城!”郑朗坚定不移的说道。
……
郑家庄是一个典型的农村,东西两处高坡,是环境好的地区,住着郑朗与郑覃两家富户,往下面去,属于两家的十几户佃农。都不多,有的完全雇佣主家的田地某生,有的半雇半耕,偶尔也请请短工,在农忙时协助收割。除了十几户佃农外,还有二十几户平民,都有自己的耕地,有的多,有的少。男人耕种,女人纺织,农忙时,妇人也不得不下地劳动。
村东口是通往城内的大道,两边长着浓茂的桑树,腊月天,桑叶凋落,只剩下一团团褐色枯枝。远处是一片片浮着积雪的农田,荒野空漠,寂寥无人,几个丘陵在天地穷处默然悚立,极象一幅惨淡若眠的郭熙《关山春雪图》。
但一大早,安静的郑家庄居然热闹起来。
家家户户都出来了人,看着牛车上的少年。
郑家的败家子,丢了那么大的丑,居然又出来了?
一个个很好奇。
其实郑家下人也在说,自家小主人性格真的改变,可谁去相信?
一个个指指点点,宋伯担心的扭过头来,看了一下小主人。发现他盘坐在牛车上,脸上表情无喜也无忧,心里有些喜欢,想到,难道这一顿打,真将小主人给打好了?
老百姓眼里还是不同的,众人的指点,安若泰山,是叫执迷不悟。身边穿着黑色裘袍(不穿真冷啊),里面穿着白色的里单,黑白分明,颜色搭配得很好看,是谓继续纨绔。边上坐着四儿,穿着朴素的厚麻冬裙,还要替郑朗一会儿塞暖壶,一会儿挪毛坐毡,一会儿正衣(不想带她来,偏要来),是谓好不了。
牛车驶过,留下一路闲言碎语,有的妇人居然当着郑朗的面,对家中的孩子说:“看到没有,别学此人,一学,多大的家产也能败完了。”
“大郎,那些人真可恶。”四儿不平的说。
“乡里人,观念朴素,善恶分明,若是原先,他们说得倒也不错。”郑朗睁开眼睛,淡淡地说。
“可管他们啥事?”
“四儿,大路不平有人铲,不平了,说两句,总会有的。官家做得不好,老百姓还能指指点点呢。”
“大郎说得好啊,”宋伯欣慰的吼了一声。谁说郑家就能败下去呢,有少主人这句话,郑家还能发达起来!心里面高兴,牛鞭儿扬得响,“驾!”,大黄牛跑得欢。两个时辰后,牛车就到了郑州城外。
与宋朝大多数城市一样,经过几十年发展,又因为宋朝对商业的鼓励,城市人口增涨很快。汴梁城挤不下那么多居民,于是往城外发展。郑州城也有类似的情况,城市出现了一些坊里,一排排的沿着护城河,延伸到远方。沿街的地区,开了许多店铺。不过郑家的布店却在城中。
通过了士兵的盘查,进了城。
郑朗忽然说道:“到李记茶楼。”
“喏。”不明所以,宋伯还是应了一声,将牛车栓好,两人上了李记茶楼的二楼,斜对面就是郑家的布店。向伙计要了两壶茶,一碟茶点,坐在临窗的座位下边,然后看着窗外。
也不是刻意观察自家的铺子,同时也看着街对面,所有的店铺。
自家的铺子看得多些,上面一个黑底金字扁额,广帛斋,认识,父亲的字体,写得有些柔媚,不算出色的字,当然,比起现在郑朗的字,还是要好些。就是在郑州城中,这三个大字也能拿出来了。
扁额下面是宽达十几米的大门,里面是长长的柜台,摆满了各色布帛,但在茶楼上,看得不大真切。有不少客人进进出出。后面还有两排房屋,东边的小排是库房,西边的大排是作坊,自己儿从农村收来生丝,纺染,然后作为成口出售。纺倒是很少,只有十几台织机,供店中伙计家中女眷谋生的,盈利很少。主要是缬染,就是印花,相传是从唐玄宗柳婕妤发明留传下来的。宋代雕版业日益盛行,于是用版将各种图案雕到绸布上用夹缬法与腊缬法染上花色,彩帛就出来了。
前面店铺是郑家的祖传遗产,后面的梁坊是郑朗父亲生前在相州担任官职时,结识的一个染匠刘东连,他技术很好,六娘七娘经常找他梁花色彩帛做衣服,后来慢慢熟悉,结果想到自家的布店,将他用重金请了过来,相出茜草,缬名天下,刘东连到来,带来了更红火的生意。相州大染师来了,总不能买了人家的布,拿到郑家的店来彩染吧。
但代表宋代纺织业最高技巧的刺绣与刻丝,郑家没有经营。整个郑州好象只有两家有这个能力。
在两厢房屋中间,是一个很大的天井,长着几棵苍老的树木,后面还有几间房屋,是几个主事掌柜所居住的住宅,顺便看管店铺。
这是原来郑朗的记忆,可穿过来后,郑朗自己一次没有来到过。甚至将自己关在家中,都没有出门,所以今天出门,才引起乡里的轰动。
“大郎,你看什么?”四儿好奇地问。
“我在看账本呢?”
“账本,在哪儿?”
“嗯,就是眼皮底下,不过也看好了。宋伯,我们到店里面吧。”
“喏。”宋伯知道店里面收入有鬼了,然而不相信自家小主人能找出什么马脚来。
第十章 小鸟小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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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条街,看起来眼睛变小了。
来到眼前,才知道店铺规模不小,宽达十米开外,长约二十米,货架上摆满了全国各地的布帛。
仅布料就有罗、绫、绵、纱、丝、紬、杂折、丝线、锦、葛布、大麻、苧麻,还有吴兴地区特产的一种黄草,色白而细,几若罗縠,甚至还有几匹来自福州特产,混有红蕉花的蕉纤维红蕉花布,只是产量少,又作为贡品,价格很昂贵。非是豪富人家,买不起它。另外就是棉花,来自岭南,纯粹的棉布很少,多夹生丝混合编织,称为黎幕。
种类很齐全。
店里面的刘掌柜看到小主人来了,匆匆忙忙迎了过来,说道:“大郎,今天怎么有空光临?”
笑咪咪的态度,也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将记忆翻了翻,他与以前的郑朗关系不恶,还偷偷的替郑朗挪了三次钱给郑朗用度。
“刘伯,我过来看一看。”
“好啊,不过年关将近,生事繁忙,我抽不出多少空来奉陪了。”
“嗯,恰恰相反,今天你恐怕无论如何,都要抽出一点时间陪我。”
“这孩子,说孩气话了。”刘掌柜态度和蔼可亲的对宋伯说道。
“错,我不是说孩气话,郑家仅我一个男丁,虽岁数小些,却最有话语权的。”郑朗态度比他更可爱,同样笑咪咪的,语气却很锋利。
“是。”刘掌柜无奈,小主人要撒主人威风,怎么办?
“你到内室来一下。”说着,郑朗跨进内室,却让宋伯与四儿留在外面。
刘掌柜冲宋伯摊了一下手,很无奈的走了进去。
相互坐下来,郑朗问道:“我家是不是行首之一?”
这个行首不是指妓女中出众者,而是指各行各业经济能力出众者,组成了各个团行。进得各色货物后,几大行头宴待客人,打压进价,然后坐下来商议售价,取得市场价格的垄断,以防恶性竞争,高利润谋利。在这个过程里,行首占了很大的便宜,中小型店铺很吃亏的。但对他们有利的是这一政策,有力的排挤了外来客商的强力进入。同时应付官府的科索,官府的税役通过团行,向各商人征现。各作坊店铺团结起来,也有了抵抗的力量,向官府表达自己的心愿与想法,不让官府胡来。然而发展到后来,在官府强势与苛压下,各个有力量的行首只好将苛税向贫下行户分摊,导致许多不平的事发生。
喊亏损了,怎么要有一个亏损的理由。所以有此一问。
“不是。”刘掌柜还没在意,又小,又是一个纨绔子弟,怕什么?
在郑州丝帛团行中,郑家不是最大的行首,然而荥阳乃是郑家的老巢,郑家本身只是郑朗一个惯宝宝,可是堂伯堂叔,堂祖,在荥阳不知道有多少。郑父才死没有两三年,依然留下一些人脉。虽不是最大的行首之一,也没有多少人敢怠慢。
“城里面增加了多少布帛店铺?”
“有十几家吧?”
“朝廷有没有增加税务?”
“没有。”
“那为什么亏损了?”
“这是我的错,连连进错了货,导致积压,不得不低价销售,看明年吧,明年我小心一些,不让几位大娘与小郎失望。”
还等到明年,明年下来,恐怕这个店铺也不得不便卖了。
郑朗语重心长地说:“刘伯,你是我家的长者,先父没有为官时,这家店铺就交给你掌管了,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将今年的亏空填上去吧。省得大家到时候很尴尬。”
“大郎,何出此言?”
“宋伯,四儿,进来吧。”
宋伯与四儿走了进来,又说道:“四儿,将那个珠盘拿出来。”
“喏,”四儿将包袱解开,拿出算盘放在桌子上面。
“刘掌柜,不介意我看看这四年的账薄吧。”
“不介意,你看。”刘掌柜依然笑咪咪的说,又大声对外面喊道:“少主人要查账薄了,将这四年的账薄搬进来。”
“喏,”账房与两个伙计笑嘻嘻的搬账册。
就连几个挑货物的客人,都停了下来,伸头向里面张望。郑家的好儿郎,有胆子,十岁狎妓,动小刀。好奇!
听到外面的议论声,耻笑声,郑朗神情很平静。得将眼下危机渡过,一家人的饭碗呢。
四年账册全部在,不但四年账册在,还有前五年,前六年,这要等主家认可后,才能一一注销,留下总账的存根。前几年,郑父在任上,后来病死,一直没有人盘账,拖压下来。
但就是四年的账册,也厚厚的有一百多册。
将总账打开,天圣二年,总盈利一千八百一十二缗十六文钱,金七十四两又三钱,银一百七十二两又六钱。天圣三年,也就是父亲去世那一年,盈利一千一百六十一缗四百九十二文,金六十二两又九钱,银二百九十三两又七钱。下滑了一部分,下滑得幅度并不大,并且这个收入,也足让郑家一家人衣食无忧。
到了去年时,开始巨剧烈下滑了,变成了九百六十七缗又三百六十二文钱,金五十三两又六钱,银一百六十九两又七钱。就是这个收入,依然还能让一家人衣食无忧!
今年的收入却是一片灰暗,亏损七百九十缗又七百六十三文钱,得金三十七两又六钱,银五十九两又三钱。总体还是亏本!
当然,店里面还有巨大的本金,一共有两千余缗钱在做周转资金,以及相关的货物,折价还有五千多缗钱。不然几个娘娘恐怕连诵经咒都没有心思进行下去。
“大郎,这里面还有几笔账没有记,去年你支了三百缗钱作为用度,今年又支了两笔共五百缗钱,做了用度。”
“这是我家的店铺,我支一些用度,难道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刘掌柜与肥头大耳的账房点头哈腰的说道。
“刘伯,你到外面替我拿一些纸,还有笔墨进来。”
“喏。”
宋伯小声的问道:“大郎,你还真查啊?”
对这个账目,不是专业人士根本就不懂。昨天得知后,他也向大主母献过计策,警告一下,否则就请官府前来查账。大主母立即否决了。既然他们想贪墨,账目一定做得很严实,况且官府的那群人,手伸得很长,查不出来,反而有可能多浪费打官司的钱。儿子已成了笑柄,再传出去,以后也没有脸面见人了。
管肯定要管的,大主母娘家还有人,郑家几位堂兄弟,有的家境很好,也请了账房先生。不过未必有作用,既然他们敢贪墨,这个账目没有那么容易查得出来的。
“嗯,我来就是为了查账,为什么不查?”
“但是……”
“不用但是了,宋伯,到外面替我买几份吃的来,这个账没有一两天查不完。”
“是……”看着这些账册,一两天,十天八天也查不完。然而他看到自家小主人居然真的动手了。
最简单的会计事务还是懂的,无非就是进账与出账,进账是销售额,出账有进货的账目,官府征税的账目,店里伙计工人的薪酬。房屋都是自家买下来的,简单的房租支出都没有了。
想伸手,不可能在卖价与买价上动手,那样的话,店里面十几个伙计,还有十几个织女,其他的一些雇佣,一共三十几人,想瞒也瞒不住。唯一还是在账册上动手,只是账目会做得很隐秘。
用算筹自己没有能力,然而自己作为后世穿越,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士,想查现在的账目,不要太容易。
理好了,外面的嘲笑声更大了,都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
PS:科索就是对坊户与商户进行的一种变相税务,用平价向商人强行购买货物,甚至打白条。
第十一章 小鸟小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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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朗说道:“四儿,将房门关起来。”
虽说现在的账目,对他来说,比较容易,后世的某些人,那才叫做账呢!然而帐册多,也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先从天圣二年的帐目开始盘查。
刘掌柜与郑账房死活不承认,那么自己来给他们上一堂生刻的教育课。说起来郑账房,还是同族的人,受过父亲的大恩,唉,人心不古啊。
敲打着算盘,四儿好奇的问道:“大郎,这样就能算出来啊?”
“嗯,如今最快的计算方法。”
算盘珠子响个不停,宋伯从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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