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不由得呵斥,“你此前见过叔公?他受此重伤,你既见了他,为何不将他留住,就忍心看他重伤离去?你怎这般薄情?”
因涉及岷禾,炼缺不便作答,只吞了声任由怀瑾骂着。
尤夏一旁相劝,“好了好了!你俩要争吵到何时,正事要紧,将那些弟子赶紧放了吧,你们的仇怨与他们何干?”
炼缺正色道,“怀瑾,离苑有意瞒着我伤势,我无法查知,如今事已至此,我定会开塔相救,还请你先放了那些无辜弟子,我也好作法开塔。”
“我本不欲为难他们,你既答应开塔,就此作罢!”说罢,灵光一放,清风扬起,地面上两百号人便被送到十里开外。
炼缺见事已办妥,道,“大哥,快快随怀瑾远远避开,此塔一开,必有祸事,为保平安,还是躲起来的好。”随即纵身跃上塔顶,朝隐伏在四处的道门弟子喊道,“各位道友,待我开塔之后,塔中妖兽必要出世,祸福难以料定,还望各位避远些,免得伤及自身。”
那些人只当炼缺想要独吞仙家宝贝,装神弄鬼作一番说辞,如何肯信,皆伏低了身形暗自冷笑着,一心等着宝塔开启。
炼缺站在塔顶,抽出帝休剑,暗念道,“知微,等会请你助我开塔。”
知微揶揄道,“呆子,你当真想好了?换做星染,定不会如此行事。”
炼缺郑重道,“想好了,如今九幽一心独大,暗自谋划聚拢须弥芥子好重振旗鼓,岂能甘心偏居一隅,与天庭休战?倘若我一味避让,让他阴谋逞岂不要天下大乱,权衡利弊,如今开塔救出离苑,有人与之抗衡,或许能阻止他的野心。”
“那四兽呢?该如何处理?”
炼缺叹了口气,坚定了眼神,“常言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祸福实难料定,且慢慢看吧,我行事但凭本心,开塔并无私情,乃权衡利弊慎重而为,对得起本心道旨,不惧天道试炼!”
知微爽快道,“说得好!甚得我心!做事就该有这样的决断,踯躅不前,何来男子气概?你这些年总算有些长进,我帮你!”
“那便看你的了!”炼缺召出太阴之力,灌入知微,华光大显,天幕骤暗,金乌隐没,星河奔流,帝休剑挣脱炼缺右手,急速朝空中飞射而去,就见二十八星宿乍现银辉,星云茫茫,紫微星垣紫光融融,待知微归位,就闻四象神兽相继嘶鸣一声,飞离宫位,扑临道塔四周,庄严神妙,气势非常。
四下众人远远的见到上古神兽莅临道场,虽只是个幻象,皆被气势所迫,伏低了身姿不敢直眼相看,暗自惊喜道,如此看来,果真藏着宝物。
过一会儿,苍穹之上,紫微垣星云隐没,紫光更盛,点亮了夜空,斗转星移,日月同辉,帝星紫微盘踞中空,高高在上,鞠陵山受到感应,地面震颤不已,就闻一声轰鸣,从地底逸处银光,勾连天际,竟是浩瀚的太阴之力。金乌即刻暗寂,月辉继而盛浓,炼缺感受着这如雨如幕的太阴之精,随银光飞跃半空端坐云头,见地面那白光之处竟显现一座庞大伏羲六十四卦象,正随着空中群星的移动飞速的轮转,指着知微大喝道,“知微!入阵!”
那知微听令,扑嗖一声落入阵心,地面炸起一片紫光,待紫光收却,阵盘中转动的星位便看得分明,紫光落入两个卦位最终停住了不动,半空中突然电闪雷鸣,震耳发聩,原来竟是个异卦,上离下震相叠,乃雷火丰卦。
炼缺琢磨星宫图时日已久,一看卦象便推测出生门,眼疾手快,聚集了丹田内大半太阴之力炼出一把灵刀,扬起风冲离位大力斩去,空中突然炸起数个惊雷,黄色的球形雷电如雨点般砸落在鞠陵山附近,随之塔身剧烈晃动,遍地回荡着凶兽的怒号嘶吼,片刻以后,塔顶的宝盖透出一道金光,就见那塔中囚禁着的五人鱼贯而出,最先遁出的便是离苑,一身血衣,掠恐之时一把抓过炼缺,携着他飞越道塔,喝道,“危险,小心!赶紧避开!”
炼缺心念一动,唤了声知微,那帝休剑便嗖的飞离阵心来到他手中。
二人才刚避过,四兽已现出天际,就见一九尾白狐突然身形暴胀,目色赤红,汩汩发出两声厉嚎,一口将那五道塔连同道塔所处的那座峰头一并吞吃入腹,瞬时间,鞠陵山腹地便陷落一片,形成一个巨大的空洞。
众人从不曾见过这阵势,有些来不及避让的,修为低弱些的,立即丧命当场,一时间,哀嚎遍野,死伤无数。
哪里还有众人翘首盼望的仙家宝贝?连那宝塔都被妖精给吃了!
那饕餮,如同断头的蚩尤,张着巨口,见山吃山,见树吃数,横扫一切,直往南域奔去,那浑沌,魍魉已是几万年不曾见过天日,如今得回自由,一发不可收拾,一顿恶杀!
鞠陵山陷入一片战乱,早先隐藏多时的南域妖兽见状纷纷现出身来,匍匐在地,哪知那饕餮几万年不曾进食,正是饿欲难挡,连族人也一并吃了。
铿铿铿!哐哐哐!叮里当啷!
场面乱作一团,是死的死,伤的伤。
再说回那九尾狐,它吃了宝塔之后,摇身一变化作一名男子,正是骨秀清妍,飘若游云,一等的风流,凡人见之,皆自觉形秽。待他转过身,墨发掩映之间果真藏着一张绝美容颜,面如白璧,唇染丹彤,雪青色的瞳仁如同一双琉璃玉珠,又如幽湖深海里泛着的微光,让人端看着便忍不住生出想往。他立在空中睥着眸子淡淡一扫,身形微晃瞬间追至炼缺跟前,轻巧着说道,那声音多一份嫌厚重,少一分嫌单薄,洋洋盈耳浑如天籁。
“离苑……这么急着走,就不与老朋友叙叙旧吗?哼!这小子竟与星染有几分神似……”说着,扫了炼缺两眼,玩味着笑出声,“是辰河吧?看来,还是向着星染了?离苑,这回……你又输了。”
离苑将炼缺护在跟前,神情戒备。
“重黎魔尊也有这般紧张的时候?真好笑极了!”说着,眉色一转,逼问道,“我问你,岷禾呢?你将他藏哪儿去了?快将岷禾还给我!”
离苑怒喝道,“你这混蛋还敢跟我提岷禾?此生休想再见到他!”
那九尾狐闻之,脸色骤冷,伸手拦在跟前。
“你们这是要何处去?若不将岷禾还我,我便不会善罢甘休!”
炼缺心知白玄音不是个好惹的,加之离苑还有伤在身,冷声道,“你欲作何?你看看,你的族人都快被饕餮吃个干净了!”
白玄音朝地面回望了一眼,眸中不现半点感情,“族人?不过是些猪狗蛇鼠,与我何干?死了便死了罢,还了我清静。”
离苑传音道,“小炼,莫与他多言,小心被蛊惑。如今我二人并不是他的对手,我先抵挡一阵,你趁机抽身逃走就是。”
炼缺厉色,传道,“离苑!我既与你以命相交,怎会弃你而去?”说罢,还不待离苑回应,祭出瑶光,奏一曲《降妖》,四周阴风阵阵,黄沙漫天,烟尘之中夹带密绵如针的灵元,从四面八方朝白玄音攻去。
白玄音并不将之放在眼里,不消一刻,袖袍一收,将那曲音中的灵元尽数化了去,冷笑道,“上一世辰河亦远不是我对手,你小子倒是好胆量,拿把破琴就敢上来寻死!”
长袖一挥,那道灵元便弹射回去,击中炼缺的胸口,顿时间,血气翻涌,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离苑扶住炼缺,眸色冰冷,“小炼,将你灵琴借我一用,既是同生共死,我不消你来保护。”
这便夺过瑶光,双手挥拨,提按间音频滚动,真元震荡,四野风声鹤唳,飞砂走石,卷起一片哭号,虽同是《降妖》之音,离苑使将出来,境界竟是一个天一个地。
白玄音被困其间,被曲中神力摄住妖元,不得动弹。他被囚禁塔中两万余年,受了不少罪,如今修为不过鼎盛时期十之一二,忍着神识剧痛生生受着。
只是离苑如今也已式微,想要借曲一举拿下白玄音何其难?昔日棋逢对手的宿敌再次相见,皆分外眼红。一曲拨停,离苑内腑血气上涌,已是目眩神迷,身形不稳,无力再操控第二曲。
炼缺守在一旁,替离苑护法,见白玄音突然冲破禁锢提剑上前,顾不得离苑,携着帝休与之周旋,他的《飘零剑法》第二境已然圆熟,提刺挑杀之间行云流水,绵绵忘忧之中藏着杀机,杀了白玄音一个措手不及。
白玄音到没想到炼缺才擅长此道,周旋之时,又有离苑音波攻击,两面夹击之下颇有些费力,心一横,不管那音波刺人的苦痛,一门心思与炼缺缠斗,打得天昏地暗,难解难分。
这厢炼缺吃了紧,便有些忙乱起来,灵力渐弱时逼出一滴精血灌入帝休之中,帝休灵光大盛,轻喝一声,剑招更加灵动巧妙起来,直逼白玄音的面门。
白玄音怒极,“你这小子,好不识好歹!我今日无意与你缠斗,你却为了他屡屡与我为难,是想找死吗?”冷喝一声,身后化出一条巨大狐尾,与他手中的长剑一同刺向炼缺,那狐尾裹着一道劲烈妖元,直奔炼缺心房。
“小炼,小心!”离苑见状不顾琴音反噬,挥出一道壁界挡在炼缺身前。奈何他已是强弩之末,九尾狐真身妖力庞大,一击之下,离苑又是一口鲜血,那壁界已被击得粉碎。
这样强劲的对手跟前,炼缺头一次发觉自己的渺小,躲闪不及,仓促之间只得将帝休挡在胸前以作抵挡。那狐尾夹着罡风横扫过来,触及之时,炸起一片绿光,就听一声娇弱的哀叹,帝休中温养几十载的瑶草之精瞬时间被白玄音狐尾的妖力轰得粉碎。
眼见那尾巴就又要迎上,离苑再无力来阻止,携着琴痛呼一声,“小炼!”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另有一章,稍晚奉上明天不更了,要去医院
这是赶着年前看完的节奏啊
第111章 壹壹壹魂断鞠陵
烈风荡荡,直削眉梢。
临到跟前,护体真元碎裂,身后传来离苑的呼喊,炼缺心一沉,再无力阻挡,暗叹一声:师父,此回负了你,只能来世再见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冲进白玄音与炼缺之间,提着一尊青绿色的巨大方鼎横亘当中,口中急速念着法诀,阻挡着狐尾上聚集的妖力。
炼缺大喝一声,“大哥,危险!快闪开!”
他话还没还得及说完,就闻一声噼啪的炸裂声,那空中的青鼎顿时化作碎片,尤夏失力,从半空中跌落,双眼茫然的看着腹部被轰出一个碗大的洞,已无力言语。
“叫你小子生事!区区筑基修士也敢以卵击石!”白玄音冷冰冰的讥笑道,伸指化出妖元欲再击一次。
炼缺怒极,趁机再次逼出精血将丹田之中聚集的所有灵元捏作一个雷球朝白玄音轰去,白玄音被炸得身形一振,咳出一口鲜血。
炼缺提着一口气,俯身冲下地面捞起尤夏,转而携了离苑,喝道,“快走!”
炼缺催发脚底真元,使出《飘渺神行录》中的步法,借风遁逃,不出百里,迎面遇见急匆匆赶来相助的怀瑾,四人借助灵境一路躲闪,欲甩开白玄音。
那白玄音如何肯罢休,他因一个大意被炼缺打伤,恼羞成怒,一路追赶。
再说那鞠陵山腹地,如今早已是一片兵荒马乱,烽火连天的惨状,昔日绿水宁山的美好景象全然不在,山成了秃山,水成了死水。有三兽作恶,又有道妖两派打斗其间,死伤无数。白玄韶坐镇妖族,兽潮一波接着一波,将四大派千多名弟子围困其间,战况激烈。不多久,处在东域的上清门和玄水宫,玉符门的掌门皆接到恶讯,知道大事不好,急匆匆带了人赶来救火。
那玄水宫的掌门早已不是清云子,清云子却闻此事与他昔日一件趁手灵物有些关联,心存疑虑,随人一同前来,见到门人惨状,自是痛心不已,遂协同另外两派带了人誓要将那道塔中关押的五人捉拿,以除心头之恨。
这厢战火风云先揭过不提。
却说怀瑾一路携人奔逃数天,借了炼缺那隐身斗篷之便,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甩开了紧随身后的白玄音。
只是一路随行之人,病的病,伤的伤。这些天,离苑真元不济,脏腑受伤不轻。尤夏伤势恶化,气息微弱,他丹田已被白玄音击穿,便是有药医治,也沦为废人一个,这两人急需停靠歇息,炼缺怀瑾稍作商议,只得暂时先藏身于鞠陵山外山的一处山洞之中。
扶入洞中,离苑便坐一旁自行调息,留下炼缺怀瑾看守着尤夏。
尤夏气息孱弱,已陷入昏迷之中。
炼缺将自己仅存不多的真元灌入尤夏体内,好替尤夏护住心脉。
尤夏幽幽转醒,握住了炼缺的手,翕动着干裂的嘴唇,“炼弟,我如今……已是命不久矣,你毋须多此一举了,还是留着灵力对付那只狐狸吧。”
怀瑾泪珠儿涟涟,“尤夏……是我对不住你,不想开塔竟连累了你……”
炼缺吞声忍泪,陪着一边紧握住尤夏的手,气氛凝重。
尤夏无法仰头,只转了转眼珠子,扯着嘴角勉强笑道,“臭丫头……大丈夫生死由命,能为自家兄弟挡上一招,是我尤夏心甘情愿,干你什么事,快别哭了,你哭的模样儿真难看极了。”
“大哥……”炼缺搂住了尤夏的肩膀,“你何苦这样,我死了便死了,何苦你来替我受罪……”
尤夏目光清烁,了然道,“炼弟,昔年望海岛偶遇,若不是……你一饭相赠,我尤夏……何来今日?只当一命还一命了,留云前辈最是看重你,你若……身殒,教留云前辈伤心了,我……心里怎过得去?”
“大哥……你等着,来世,我还寻了你做兄弟……”
尤夏幽幽一笑,“炼弟,莫说这孩子气的话。我所剩不多,容我与怀瑾多说两句……”
炼缺依言退开。
尤夏道,“怀瑾,挥开隔音壁界,我有话与你说。”
怀瑾擦巴了泪痕挥出壁界。
“怀瑾,我临死之前,还有一事相求,望你能够答应……”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定当允诺……”怀瑾哽咽。
尤夏耸动着喉结断断续续说道,“怀瑾,炼弟那灵剑的剑灵已死,如今大敌在后,还需……借那灵剑抵挡一二,你在我死后趁我魂魄还未散乱,将我魂魄……逼入剑中,好让我替了那剑灵,也好再多……护卫你们一时。我知你魔修最擅炼制魂魄,就请你代劳了。”
“这万万不可!”怀瑾忍不住又流下泪,“你修为至今,虽无元神,天魂未开,我若请求叔公封住你的记忆存入天魂之中,待他伤好亲自送你入了轮回,来世再为人还可重新入道,何须这般凄苦,永生永世做一缕亡魂,炼缺也不会答应!”
“你毋须同炼缺讲起,就当成全我作为将死之人的一个心愿罢……你可知道留云前辈……我……”尤夏目含暖光,“我倾慕前辈多年,若就这么去了,喝了孟婆汤,忘了此生,永生永世怕也再难见到……前辈一面,如今亡魂存入剑中,还能留个惦念……亦算了了一桩心愿,你看……”
尤夏言辞恳切,神情坚决,怀瑾心酸不已,至此,才头一回得知红尘牵绊,世间情爱,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终是含着泪点头答应了。
夜深雪大,最是寒冷,子夜时,尤夏高温不退,意识已陷入昏乱之中,炼缺为他渡去真元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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