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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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烟散尽-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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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静白她一眼:“咱们是不是好姐们?”

  “是......”

  “是就别问这么多,快走吧!”她一把挣脱江素云,几步就蹿没了影。江素云又气又急,拖着哭腔向赵小毛喊道:“你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赵小毛缓缓神儿,朝赵静消失的方向看了看,背上抢随后就追。正如赵静所说:他的确笨得够可以——虽说是玩命地追,可却追错了方向...... 

  赵静很走运。她赤手空拳不但跑过了河,而且还爬上了山。成功迈过几颗地雷(她没看到)后,一头扎进高坪以西的“675”高地。

  她从一个越军尸体上捡起一把冲锋枪,试了试觉得有点沉,于是向天空打几发子弹减轻点份量。不过这几枪一响,越军的子弹便“咻咻”向她飞来,急得阵地前隐蔽的中国连长大声喊道:“快隐蔽!” 

  赵静脚脖子一紧,“哎呀”一声,被人扯进一口炮弹坑。

  “你干嘛拉我?”赵静揉着摔疼的手臂,怒视着面前这衣衫破烂浑身是血的战士,“看什么看?想当逃兵啊?还不快冲!”看来赵大小姐对这种“贪生怕死”之徒甚为不满。

  那人将她一把按住,“轰轰”躲过两声爆炸后,他惊奇地问道:“你是女兵?”

  “废话!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赵静大为不满,“喂!你压着我干嘛?”她在男兵身下扭了扭。

  “噢!对不起。”男兵赶紧爬起来,瞧着赵静有些有些神色忸怩。

  赵静擦擦身上的血,又看看男兵:“咦?你受伤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男兵也白她一眼,气得赵静大声抗议:“唉唉!”她撇着小嘴,“神气什么?信不信你马上就来求我?” 

  “干啥求你?”

  “我可是护士!”赵静自豪地晃晃小刷子。

  “啥?”男兵愣住了,上下打量着她,“你......你还是护士?” 

  赵静对这种“卫生球”似的眼神很过敏,“敢小瞧人?”她低下头左找右寻,忽然,她用着一种很可爱的眼神,笑眯眯对男兵说道:“呵呵!对不起,走得太匆忙把药箱忘了,呵呵!” 

  两个人坐在弹坑里,似乎忘记这是在战场,任凭子弹在头上横飞,还在那不亲不热地“拉近距离”。 

  “你受伤了?”赵静问道。

  “嗯!”

  “让我瞧瞧!”她看看这个男兵:从头到脚全是血,特别是脸上,擦伤弹片伤污泥交织在一起,连块干净的地方都没有。赵静捧着男兵的脸,眯着眼睛默默念叨:“让我好好瞧瞧......喔!还有红药水。” 

  男兵指指左肩道:“同志,俺最重的伤是这......”

  “喔!对不起,对不起,走眼了,呵呵......”

  男兵心想:“你到底行不行?难道又是个工农兵学员?” 

  赵静打开男兵左肩用衬里包扎的伤口,不由吓了一跳:“你糊这么多泥干嘛?”

  “止血......”

  “止血?你不怕感染吗?”

  “啥是感染?”

  赵静想了想,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轻咳一声尴尬地说道:“我还是给你缠上吧!”她放弃了。 

  正在这时,男兵突然伸手做个“噤声”姿势,就在赵静一愣之际,他猛然起身单手举枪“叭!叭!”两声枪响,将爬过来要丢手榴弹的越军打得满脸开花。

  “哥们儿!你可真行,你就是黄继光,你就是邱少云,我崇拜你!”赵静瞧着男兵的眼神立马变得阳光灿烂,大有美女见英雄不可自持的感觉。

  男兵心想:“这是哪跟哪呀?你是谁家的疯丫头?呵呵!凭你这表现,谁要是娶了你那可真是脑袋瘭了。”

  “让我打两枪!”赵静刚刚探出头。男兵一把将她按下去:“趴下!”一排子弹从土坑上飞掠,震得灰土草屑盖了二人一身。

  “没事吧?”男兵急切地问道。

  “眼睛迷了......”赵静一阵狂揉。 

  “咱们得转移,这不能久呆。”男兵重新更换弹夹,将一颗子弹衔在口中。

  “好啊!你有伤,我来背你。”说罢赵静转身就背,“啊!我的妈呀!”随着赵静一声惨叫,男兵又将她死死压在地上。“快......快......起来!我......我......我要断气啦!”赵静从男兵身下探出手,凄惨地摇了摇。 

  “唉!算了。”男兵叹口气,“看来还是我背你吧!” 

  “谁让你背?”赵静白他一眼,挥拳敲在他背上。 

  男兵没理她,把头向外小心探一探,又马上缩回。

  “瞧你这怕死鬼的样?”赵静撇撇嘴。男兵闭上眼睛还是不肯理她。

  “你叫什么名字?”赵静不死心。

  男兵显然是觉得她烦,转过头去。

  “我问你话呢!”赵静鼓起小腮。

  “陈沂生!”男兵没好气地答道。 

  “是个农村兵......”赵静略有所思。 

  
  这个男兵正是陈沂生。他被炮弹冲击波从崖顶震入绵河,受到河水刺激,虽然神志稍微清醒些,但是伤口却也痛得死去活来。木排并没有被激流冲走,他艰难爬上去,刚刚脱离水面的肢体立刻就抽筋了。强忍着伤痛、肌肉痉挛痛,老陈想着那些牺牲的战友,嘴里不停咒骂着刘为国。按照小时候乡下止血的土办法,他从河岸抓起一把湿土糊在伤口上,又用布条缠了缠,这一切几乎用尽全力。左肩的剧痛和身上的弹片伤令他痛不欲生,强咬着牙,他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晕倒,否则就真要留在这异国他乡。但是,越来越模糊的意识让他彻底妥协,渐渐的,他昏厥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醒!陈沂生你他妈熊了吗?快醒醒!”一个人在他耳畔叫道。陈沂生艰难地睁开双眼,昏暗的四周呈浅灰色,一个人站在他的身边。“排长?”陈沂生大吃一惊,“你怎么......” 

  李强点根烟,舒展一下四肢:“是啊!我怎么还活着?我不是牺牲了吗?”李强看着他笑了笑。

  “排长!”陈沂生流下了眼泪,“全班就剩下俺了,俺没带好这个班,您处分俺吧!”

  李强摇摇头,伸过手为他擦擦泪:“只要有你在,六班就还活着,没有垮!”

  “排长,俺......”

  李强摆摆手说道:“别难过了,该做的我们都做了,你说说我们还愧对谁呢?”李强抬头叹口气,“我现在挺开心,不愁吃不愁穿冷不着也饿不着,比你幸福多了,你看看你自己,再照照镜子,还能认识自己吗?”李强掸掸烟灰,“说心里话,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做好这个人,有时候做人要比打仗难多了,什么夹紧###做好人?去他妈的!”

  “排长,你怎么说起这个?这可不像是你的......”

  “象我什么?象我作风?”李强哈哈大笑,“老陈,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了解么?”

  陈沂生摇摇头。

  李强又道:“说实话,我都不了解我自己。”他脸色阴霾,语气沉重万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为回城,我挖门子盗洞进了部队;进部队后,为入党提干我千方百计给团长送礼。提干后又为有个好靠山,就挖空心思去追政委的胖女儿。喏!这不是还没打完仗吗?打完仗后,我说不定还为了什么去削尖脑袋呢!你说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到底凭什么为我流泪呢?”

  陈沂生不说话了。

  李强拍拍老陈肩膀,“如果没有战争你会流泪吗?战场上我们是兄弟,在战场上我们只能相互依靠。所以说兄弟死了,依靠没了,你就流泪。可是,你到底是为兄弟还是为自己流泪呢?”

  “不是的排长!”陈沂生赶紧说道,“你对俺好,俺心里明白,俺把你当成亲哥哥......” 

  李强摇摇头打断他,“你并没听懂我的意思。也许你现在不清楚,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的泪实际上是在为自己而流。”陈沂生缄口不语,他知道自己嘴笨说不过李强。 

  李强把香烟丢在地上,用脚碾了碾,一副轻松自得的样子。“老陈,你没福啊!”李强瞧着陈沂生惋惜道。

  “你指啥?”

  “我是说,你怎么生在百姓家呢?你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就是生在百姓家。我曾想过自己这一生:别看我痛恨那些官气十足权钱交易的父母官,可如果我生在官家,如果我是父母官,也许我比他们还要腐败。”

  “排长!你到底是啥意思?”

  “算了,不说了!反正你也不明白。”李强叹口气,“老陈,我要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排长!你要去哪?俺以后想你可咋办?”

  “去哪里都不重要,至少我能混个逍遥快活。可是老陈,你真应该好好读点书。就象这个‘俺’,你就不会说‘我’么?‘俺,俺’的多没学问?”

  “排长,俺......不不,我......我说习惯了。”

  “算了,再怎么改你也是个农村娃儿。唉!是个农村娃有什么错呢?”李强满脸同情,无奈地冲他摆摆手,“快回去吧!记住,别让自己活得那么累。”说罢,他头也不回渐渐消失在昏暗之中......

  “排长!”陈沂生想抓住他,想要和他再说说话,可是冰冷的河水涌进了气管。剧烈呛咳了几声,他下意识清醒过来。抓住一棵伸进水中的树杈浮出水面,那木排已经漂泊远去......

  天色已经放亮,乌云笼罩在苍翠的青山上,一条水蛇从河面蜿蜒爬上树梢......  

  “俺睡着了......”望着渗入水中的血丝,他轻轻吐出胸中一口浊气。手脚并用攀上树杈,慢慢爬上河岸后,伤口依然痛彻心肺。他又抓起一把泥土简单包扎一下,此时,远处传来阵阵激烈的枪炮声。辨认了方向,老陈蹒跚着脚步向战场慢慢走去...... 

  
  随着枪声越来越近,地上越军尸体也愈来愈多。老陈随手拾起一把56式冲锋枪,又收集些子弹。避开雷区,绕道向枪响方向慢慢潜去。 

  接近主阵地后,他小心观察周围情况:100米外的越军碉堡阵地上,两挺机枪正向山坡上的中国军队疯狂扫射,压得一个步兵连抬不起头。“奶奶的,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赶上啃劲时候。”他舔舔皲裂的嘴唇。调到单发慢慢举起枪...... 

  “叭!叭!” 

  山坡同侧,老八团一营一连连长丁宝国正在无计可施,越军这最后一座阵地就像一块扯不掉的狗皮膏药,急得他咬碎钢牙。三个爆破组全都打光了,正想再组织一次进攻,两颗子弹一前一后,夹杂着刺耳的破空声,在众目睽睽之下,准确掠进碉堡的机枪眼。机枪停顿一下,一道血雾涌出射击孔...... 

  “同志们!跟我上!”丁宝国大喊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突然,从坡上凌空抛下两颗手雷,巨响过后,一条甩着血水的手臂重重拍在丁宝国的头上。一枚锋利的弹片切断他武装带,镶进他的后背......

  “连长你没事吧?”身边的通讯员忙问。

  忍着钻心的疼痛,丁宝国咬咬牙,擦擦额上的冷汗,挥手拍拍通讯员:“趴好!嚷什么嚷?”剧痛逐渐扩大,顷刻间,他腹部已经感觉到很重的湿意。 

  越军的机枪又复活了......

  丁宝国现在开始乞盼:最好再来几发这么精准的子弹。就在这时,身后又响起了子弹的破空声。他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蹦蹦跳跳的女兵正举枪瞄准天上的太阳.....“哪来的丫头?简直是不知死活。”他很失望,“不过运气不错,挺能蒙。”下意识,他向赵静喊了句:“快隐蔽!”话音未落,这女兵抱着枪“哎呀”一声,立刻从地平线上消失...... 

  “厉害!”他暗自赞道,“隐蔽速度都比别人快。” 

  
  陈沂生快被这丫头片子烦死了,心“嘭嘭”急速地跳动,耳畔还要忍受她喋喋不休地问东问西。老陈感觉身上很冷,想喝口烧酒暖暖身子。抱着枪,他身体在微微颤抖,注意力怎么也无法集中。

  “你冷吗?”望着陈沂生那冷漠的表情,赵静很好奇。 

  上卫生课时,赵静经常思想“开小差”,往往是医学书夹着小人书。她最大的兴趣是拿枪而不是注射器,时常幻想自己手握钢枪那英姿飒爽的女英雄形象。一年下来,病人臀外上4分之1诺大的注射区没少让她脱靶,经由赵静护理过的病人,臀部注射中髂骨的命中率往往在80%以上。为此,赵静没少写检讨书,可是检讨书写得再多也无益于专业水平的提高。所以,病人失血后的症状和救治,她是即不清楚也不知道。尽管赵静的医疗水平一塌糊涂,可她却本着救死扶伤的革命人道主义精神,郑重关心起陈沂生的伤势。 

  “你一定是伤得太重,”她道,“要不然你怎么会无精打采的?喂!你到底觉得怎么样?”陈沂生摇摇头,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俺,俺头晕......”赵静慌忙伸手去把他的脉,除了脉搏跳得快,她实在查不出还有什么问题。“你忍一下。”说着,她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剥去包装纸后塞进老陈嘴里。 

  “好吃吗?”赵静侧着头,笑吟吟望着他。

  “好吃......俺从来没吃过......”

  “什么糖啊?这叫巧克力,真土!”赵静摇摇小刷子。

  “巧克力?”陈沂生苦笑一声,嗫嚅着说道,“俺不知道......”

  赵静长叹一声,觉得和他说话很无聊:“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唉......真没意思,你应该好好读读书。就象这个‘俺’,你就不会说‘我’么?‘俺,俺’的多没学问?”

  陈沂生突然一怔,暗道:“是啊!‘俺俺’的多没学问?连她也这么说......” 

  
  突然,老陈抬手扇了自己两记耳光。“你干嘛?我说你两句不至于这么大反应吧?”赵静好奇地瞧着他,心想这人精神上是不是有问题。

  陈沂生头脑清醒了许多,他晃晃头,迅速起身抬枪便射。“叭,叭”两枪,越军的机枪彻底沉默。 

  “我也打几枪试试!”赵静站起身胡乱射击,随后学着陈沂生的样子蹲进弹坑。 

  阵地上冲锋号响起,而老陈却坚持不住了。他靠在土壁上,脸色苍白大口喘着粗气。赵静急了,手忙脚乱给他一阵乱捶。 

  “你......你看看......他们上去没有?”陈沂生平息一口气,指了指山上。赵静小心翼翼探出头:“上去了!太棒了!”她向过来接应的战士拍手喊道。“喂!你们好!我叫赵静,你们是哪个部分的?” 

  “刚才是你开的枪?”

  “是啊!我开了几枪。”赵静感觉很自豪。

  一位老成的士兵走过来盯着赵静。

  “看什么看?”赵静很不好意思。

  那个兵咳了两声,迅速收回炽热的目光,伸出手来自我介绍:“我叫丁宝国,很高兴认识你。”

  赵静用眼角怯怯看着他,伸出白嫩纤细的小手,捏住住丁保国满是老茧的大手摇了摇。“你也受伤了?”她看看丁宝国被鲜血染红的军装。

  “这点小伤没什么。”丁宝国擦擦军装上的血迹,“你枪法真不错,看不出一个女兵居然这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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