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纳德黑色的眼睛忽然睁开了:“告诉我这个,你不怕我杀了你,或者挟持你逃出去?”
国王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的轻笑出声,“你觉得有什么能吓到一个麻风病人?”
雷纳德愣了一下。
“我觉得我和你应该可以有话题,毕竟,我们都是离死亡很近的人。”
“我不会把你们要的东西交出来的。”
“你可以不交出来,”国王戴着手套的手摆了摆,“说实话,我并不相信那些传说故事。”
“……”雷纳德反而说不出话了。
“怎么?没想到我这么好说话?”国王好像坐的太久有些疲惫,他挪了挪身体,“帮助我保卫这座城市,你就自由了。”
黑巫师冷笑了一声,“就算是你这么说,教会的人也不会这么算了的。”
国王的脸上看不到病痛折磨的悲伤,反而带着轻松和愉悦,就好像是一个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的大男孩。
“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我打败了萨拉丁,”他仰起头,好像回忆般的眯起眼睛,“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会活到一百岁,而现在,我想我已经看不到三十岁的生日。”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上帝始终都在看着我们,无论是正义,还是邪恶,你的灵魂做出自己的选择,而并非只是遵守教皇所说的。”
“黑巫师没有信仰,但是我知道,你们依旧有灵魂。”国王的声音很轻,很平静,“破碎的灵魂会飘荡在这个世间,而黑巫师,大概也是一样吧。”
黑巫师只是安静的听着,他什么都没有说。
“你觉得你会死在这里吗?雷纳德。”
黑巫师摇了摇头。
国王笑了。
“很少有人会考虑自己什么时候死,看来你是一个诚实的人,或者你只是觉得没必要对我说谎罢了,无论是二者何其,我都很高兴。”
他拍了拍黑巫师的肩膀。
“考虑一下吧,我会等待你的回答。”
白袍人拖着残破的身体,缓缓站起。
“如果你放弃你的上帝,我可以治好的病。”
雷纳德很少主动提出要帮人的忙,看着国王的时候,却忍不住有种很复杂的情绪。
自己的人生总是没有什么好的记忆,时间太久之后,他忘记了要怎么去笑,怎么去感到高兴。
被麻风病折磨的年轻君主,神色却平静而自然。
——简直好像在看另外一个自己。
“……”国王的手,扶在门边上,好像瞬间停住了。
他还太年轻,没有人会想要死的。
雷纳德如此想到。
“我曾经怨恨过上帝,”国王转过头,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轻嘲,“他们说,这种疾病是上帝用来惩罚我们的王国,像我这样的人,会在地狱里承受无比的痛苦和绝望。”
“……”
“但是我依旧感到庆幸,因为上帝的存在,我才能够走到这里。”国王的声音十分的平静,“我才能站在你的面前。”
“所以,即使是痛苦,我也不想舍弃。”
铁门慢慢的被带上了,雷纳德怔怔的看着国王白色的身影消失,有些无助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到今天为止,这双手都做过些什么啊?
变成一个真正的黑巫师,带着弗瑞德里克离开,然后隐姓埋名。
即使是痛苦也不想要舍弃,简直清醒的让人害怕。
黑巫师一直嘲笑那些将自己的理想和命运寄托在上帝的身上,可是,拖着腐烂身躯的国王却如此的决绝。
为什么……
不明白啊。
费德里科说,耶路撒冷并不仅仅只是石头和砖块。
雷纳德却不明白,为什么这座城市一次又一次的招来战争,为什么,人们会觉得自己的灵魂会在这座城市内得到救赎?
即使是身为黑巫师的我,也可以被拯救吗?
黑色的头发颓丧的贴在额头上,雷纳德微微抬起头,月光正通过唯一的铁窗落在砖石上。
宁静美丽的耶路撒冷啊。
忽然一抹黑色的影子闯入了月色,雷纳德抬起头,看到费德里科正在外面。
话说这里好像是一座高塔吧?那家伙到底怎么上来的?
“雷纳德,你没事吧?”
雷纳德慢吞吞的站起,拖着身体走了过去。
“还算好吧。”含糊的答应了一声,黑巫师小声道:“你是来找我的?”
“当然了,但是守卫太多,我也许可以把铁窗锯开……”
心里什么部分变得不一样起来,雷纳德凌厉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柔和起来。
“不用了,伊卡洛斯这次稍微下了点功夫,就算你打开铁窗,我也没办法出去的。”
“我会想办法……”
“别去惹教会的人,费德里科。”雷纳德眼神恍惚了一下,“保护你的国王,保护耶路撒冷,就像你承诺过的一样。”
窗外的绿眼睛男人一下子呆住了。
“你说什么?”
雷纳德低声道,“我也许,有点开始明白了。”
“不行啦,我知道主教会做什么,你得跟我走!”
“去哪里呢?”他不像在问费德里科,倒像是在问自己。
隔着墙壁,清冷的月色下,雷纳德依靠着墙壁慢慢坐下,黑色的短发在冷风中慢慢的吹干,顺着额头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就算换一个地方,也只是接着同样的生活罢了,躲藏、隐瞒、说谎……身为黑巫师的自己,是永远无法站在阳光下的。
“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意大利人的回答永远都是充满了自信。
耶路撒冷只有一个,失去了的天国之都,一旦消失,就再也没有了。
“塞浦路斯、法国……我可以带你回我的家乡意大利,雷纳德,跟我走吧。”
“不。”黑巫师淡淡的声音在夜风中仿佛有些不真实。
“雷纳德!!”
“应该离开的是我,不是你,费德里科。”
外面传来了士兵巡逻的声音,费德里科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松开了手,逃入了寂静的夜色之中。
这一夜,过的平静。
TO BE CIN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很喜欢鲍德温四世,把他的性格稍微刻画的开朗了一点,实际上,据说鲍德温四世是一个很沉默的人。
22。诅咒
弗瑞德里克被锁在地下室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挣扎过,也喊过人,最后证明这一切都是徒劳。
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雷纳德去哪里了?
就在他思绪不定的时候,忽然,铁门被人一脚踹开,费德里科一脸急躁的走了进来。
“关于黑巫师和教团的事,你知道多少?”
他开口就问。
“黑巫师?”弗瑞德里克睁大了眼睛,反笑:“你是不是疯了?那种东西根本不存在!”
费德里科的心慢慢沉了下去,雷纳德一定对自己弟弟的记忆做了什么,如果想要知道关于雷纳德的事情,一定要解开封印才行。
他沉默着,掀开了武器库下面的砖石,里面用布包包起的铁盒子静静的呆在那里。
“这是雷纳德的东西,你怎么知道……”
“你哥哥的思考方式其实很单纯,并不是很难猜。”
雷纳德说过的话好像近在耳边。
朗基努斯之枪非常强大,也许,它可以解开黑巫师的咒语。
拉菲齐尔家族的封印式封印了朗基努斯之枪。
“哥哥说那个盒子不能被打开!”弗瑞德焦急的喊了起来。
“我至少应该试一次,不是吗?”费德里科喃喃了一句,然后拉开了盒子。
没有地震,也没有光芒四射,一切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没有用吗?”费德里科的眼神中带着失望。
弗瑞德的头自从刚才,就一直垂着,当费德里科将朗基努斯之枪收回铁盒子里之后,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忽然抬起了头,眼神沉静的吓人。
“弗瑞德?”
那双眼睛让费德里科愣了一下——实在和雷纳德太过于相似。
“打开它。”他看着费德里科冷冷的道:“如果你还想要救雷纳德的话。”
“你知道怎么做?”嘴上在问,费德里科已经快速的打开了锁链,才刚放下钥匙,就被弗瑞德里克一拳打在了脸上。
“老天,你到底在做什么?!”舔了舔松动的牙齿,费德里科还未站起就被弗瑞德一把抓住了衣领。
“离雷纳德远点,否则我发誓我会把你撕成碎片。”弗瑞德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冷笑着,手指灵活的已经拔出了费德里科的短刀。
“看起来,你的哥哥真的封印了你不少的记忆。”
不仅是记忆,看上去,雷纳德将弗瑞德里克原本的人格封印了。
金发少年拿起了剑,“伊卡洛斯那个杂种,我早就该杀了他。”
“他手里的那把金色的剑是怎么回事?”
“那是圣物,前基督时代留下的,传说是大天使米迦勒用过的,不过在我看来,只是涂了圣油的垃圾罢了。”
长剑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度:“不过,那些东西对普通人的你我来说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只是一把剑而已,但伊卡洛斯很会用剑,要小心点。”
“他的左眼是怎么回事?”
弗瑞德里克沉默着,没有说话。
“雷纳德说起伊卡洛斯用什么咒语将他困在了塔里,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抓住黑巫师的咒符,不管是什么,多半都在伊卡洛斯的身上,只要抓住他就可以找到。”
费德里科轻哼了一声,“我开始知道雷纳德为什么要封印你的记忆了。”
本来以为弗瑞德里克会发怒,谁知道那金发少年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恍惚道,“他当然会封印我的记忆。”
“你知道你的哥哥是个黑巫师,怎么知道的?”
“我……亲眼看着他变成了黑巫师。”弗瑞德里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接着笑了笑,“当然我想我也有点推波助澜。”
那原本天真懵懂的蓝色,现在被残酷和冰冷的暗蓝所替代。
少年被尘封的记忆在慢慢的恢复,那些模糊不清的东西开始变得清晰,弗瑞德里克扶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在金发少年的眼睛里,费德里科看到了一种除了兄弟之情以外的东西,那并不是一个弟弟凝视哥哥的眼神,更像是迷恋,或者是欲望。
很可笑吧。
弗瑞德里克的心思雷纳德显然是知道的,而雷纳德所做的,竟然是无视。
是残忍,还是温柔?这点模糊的让人说不清楚。
“我应该杀了你的。”弗瑞德里克好想看穿了费德里科心中所想,蓝色的眼睛里带着狼一般的阴狠。
“弗瑞德。”费德里科吁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少年:“我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但是……教会的人十有八九在找你,我觉得你应该呆在这里。”
咚的一声,弗瑞德里克一脚踢开了放在边上装着剑的木箱子。
“你以为你了解雷纳德?你不知道关于他的任何事……他告诉过你什么了?哦,对了,他是一个黑巫师,除此之外,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告诉我,弗瑞德,我知道你想救你的哥哥,但是你应该知道雷纳德为什么要封印你的记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会变成黑巫师?”
少年蓝色的眼眸慢慢的垂了下来,半晌,他缓缓抬起头,嘴角扬起一丝与雷纳德相似到极点的笑容。
接着,他一拳打在了费德里科的鼻梁上。
“去死吧,混蛋。”
少年捡起了剑,然后走了出去。
===================
天蒙蒙亮的时分,雷纳德就醒了。
他倚靠着墙壁坐着,心里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沉,直到铁门被人猛地拉开,阳光照射在他伤痕累累的脸上,刺得他眼睛微微发疼。
“今天我们还有不少的活动,雷纳德,希望你没有觉得很累。”金发的神父嘴唇动了动,接着,美艳的脸上扬起了一丝笑容。
“伊卡洛斯……哼,当然是你了……”雷纳德自嘲的笑了笑,然后再次抬起头看着天花板。
伊卡洛斯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手里还抓着一个瘦小的女孩子。
女孩子细细的手腕脚踝上都带着铁链,她苍白的皮肤看不到一丝血色,已经被撕扯的破破烂烂的衣服下面,隐隐露出一个蓝色的十字架。
“这是什么?”雷纳德皱了一下眉。
伊卡洛斯抓住女孩子的头发,然后将她狠狠的推到了雷纳德的面前。
“给你的点心。”神父无视少女的哭喊和哀求,“只是教会发现的,藏在仓库里的货色,他们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
伊卡洛斯走进了些,“我知道,你的伤口很糟糕,你需要她。”
雷纳德嗤笑:“这是一个神职人员应该做的事?”
“反正我会杀了她,”伊卡洛斯温和的一笑,“即使是你,如果不吃点东西,也没有力气杀我,不是吗?”
“你说得对极了。”雷纳德抬起头,茫然的望着石壁,“你一直都说得很有道理。”
直到女孩子的惨叫声消失,原来的地上,除了一滩血之外,只剩下了那少女传来的破烂衣裙。
雷纳德脸上的伤口在快速的愈合。
他平稳的呼吸着,接着慢慢睁开了眼睛。
“拉菲齐尔家族最大的厉害就是,他们可以吸收其他的黑巫师,或许能力也是一样。”伊卡洛斯满意的笑了,“现在,我们来谈点私事吧。”
“你到底想要怎样?伊卡洛斯,”雷纳德疲惫不堪的问道:“杀了我难道不会快一点吗?”
“告诉我怎样和黑巫师签下契约,我就放了你。”
“怎么了?没有黑巫师告诉你?”
伊卡洛斯低着头,闷闷的笑了:“你不会想要挑战我的耐性的,雷纳德。”
“你就算放了我,契约还是会把我带回来,这对我有什么好处?”他好像一只懒洋洋的黑猫,眼神中带着傲慢。
或许是因为体力的恢复,他的情绪好像也跟着一起涌了起来。
即使理智上知道不应该激怒伊卡洛斯,但是有的时候,即使是黑巫师自己,也没办法控制。
“相信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害怕,雷纳德。”伊卡洛斯幽幽的道,纤细的手指轻轻的勾起他额边的碎发。
“随便你吧……”雷纳德闭上了眼睛,他实在是不想看到这个男人。
他的漠然彻底的激怒了伊卡洛斯。
温暖的阳光,疏疏离离的洒在石砖上,带着些迷离。
双腿被伊卡洛斯的膝盖坚定的顶开,男人凑近的呼吸让雷纳德感到一阵阵的恶心,转头想要避开温热潮湿□,却被男人抱得更紧。
“我真想要咬死你。”男人的声音好像是从脑海深处传来的,雷纳德难受的扭动了一下身体,却被一把抓住,在大腿内侧最嫩的地方被狠狠的掐了一把。
雷纳德“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接着嘴就被伊卡洛斯狠狠的堵住。
亲吻原本是甜蜜的,伊卡洛斯却粗暴的咬破了雷纳德的舌头,“呜呜”的呻吟和挣扎的声音时不时传来,在安静的牢房内,显得格外的响亮。
一拳打在了神父的脸上,他立刻痛哼着倒了下去。
雷纳德擦拭着带血的嘴唇,脸上满是恼火:“你疯了吧?”
“疯了?我早就疯了。”神父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眼神近乎疯狂:“想要阻止我的话,就杀了我吧。”
雷纳德还没说话,背后一个阴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