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的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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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的腰带-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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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愉快以及庆幸的神情使我无法忘怀。
  卡尔会真的想要借此控制我吗?他说过,从以前直到死去,他永远不会愿意伤害我。他行动的意义何在。他会不会有什么苦衷……我希望能够找到他,如果这期间有误会,我希望能够当面跟他谈谈,由他亲自解开。
  我不由懊恼悔恨我的鲁莽。卡尔说他无法说出秘密,我应该问他更多的问题从中寻找突破口,也许我可以发现蛛丝马迹,可以发现……
  可以发现什么呢?
  他已经承认爱丽丝是被他杀死的啊!
  他杀死了爱丽丝,但我却无法割舍自己对他的情感,这事实叫我无比痛苦,寝食难安。
  阿止并没有因此责怪我,反而安慰我说因为受到太久控制所以一时间还不能摆脱影响。他努力掩藏的失落与失望让我觉得羞愧。我努力将脑海中的卡尔驱逐到角落。我原本还想将那枚戒指摘下,或者干脆交给阿止保管,但是仅有这一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由于前行缓慢,船在海中航行了一个多月才到达人鱼城堡所属的码头。其中我只清醒了大约一周,之前的时间都一直昏睡着。
  在昏睡的那段时间里阿止几乎不眠不休地照顾我,用艾叶浸泡草药为我擦拭身体,按摩我忽然变小的身体关节,他还害怕我的疾病也忽然回来,担忧得不敢将视线离开我哪怕一点点。
  我终于醒来之后他才倒下,几乎睡了一整天,睡梦中也不肯放开我的手。
  就像是他小时候那样——也许害怕一放开,我就会被死亡夺走。而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太小,对于死亡的理解几乎只是永远见不到彼此而已。
  船靠岸的那一天天空同样阴云密布。我想起这正是人鱼城堡暴雨多发的季节,海风带来遥远的寒流,雨水冰冷泠冽。我还无法自己行走,阿止就给我裹上厚实的毛毯亲自抱我下船。他多日疲劳的身体也显得有些虚弱,当踏上通往城堡的漫长黑色礁岩石梯的时候显得有些缓慢虚浮。一道下船的仆从谨慎地跟随在我们身后,但是阿止固执地不要搀扶。
  我的房间内的壁炉已经烧上清香的松木,温暖让我在刹那间放松了下来。在这样的天气中膝盖就像以往一样让难耐的疼痛席卷了我。阿止似乎对我的事了如指掌,他将我放在壁炉边的沙发上,俯身为我按摩膝盖。
  “医生很快就来了。”
  我揉揉他的头发:“不算很疼,去休息会儿吧。”
  他固执地摇头,悔恨同自责的情绪浓郁得犹如实质。
  “是我让你经受这些痛苦。”
  我的膝盖不由主地颤抖着,疼痛令双腿瑟缩。我想起了那个阴暗寒冷的水牢,被咸涩的海水浸没的感受,仿佛万千的冰针刺入骨骼的疼痛。
  “会好的。”我这样安慰他,但是声音却有些退缩。
  在水牢中所体会到的绝望与恐惧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上我的心头,甚至比我经历那一切的当时更加猛烈,越发鲜明的还有爱丽丝死亡的刹那,烈焰席卷而过,血腥气直到很久之后才弥漫上来。——对那个地方,我似乎有种天性的畏惧。
  “哥?”阿止抱牢我:“医生来了。”
  “嗯。”我握紧手指,发现骨节都在抖动。
  医生在阿止的坚持下几乎为我做了全身检查,并且约定在我充足休息之后要再接受一次更加精密的测试。
  一整个过程中他都坚持叫称呼我为小公子。言谈中他似乎认定我是阿止流落在外的儿子,这让我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阿止紧张的神色使我没法插入他们的对话对此提出异议,最后当医生宣布由于我年龄还小,所以腿脚上的创伤很容易恢复之后阿止紧绷的情绪才放下。
  “我希望也为您做一次检查。”敬业的医生这样建议道,但是阿止摇摇头示意他的身体不要紧。
  直到医生离开房间我才得以开口说话。而阿止则神情大好地看着我,最终在我的瞪视下只好改为偷笑。
  “我可是你的哥哥。”
  “你现在看起来有多大?九岁?八岁?”
  “我至少有十二岁!”
  “你根本就不像十二岁。”
  好吧,这是事实。我从小就瘦弱,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要小得多。
  他抱住我将我搂在他的怀里,这倒真相是搂着他亲爱的孩子了,“我已经快要二十九岁了,有这样一个孩子并不稀奇。”
  我苦恼地捂住自己的额头:“没有魔法能够让我变回原来的年龄吗?难道我真的要假装你的儿子。”
  “我不会逼你叫我爸爸的,等你长大的时候我老了,你正好带我骑车周游世界。”
  他说得十分向往,而我只觉苦涩。
  “阿止,现在回家了,可以对我说你过去的事情了吗?或者至少告诉我这几年的事。”
  他点点头,同时没有忘记帮我按摩膝关节。“这几年的事情不算很多,我继承了人鱼城堡,继续发展——父亲,我没有见过他,就姑且算是继续发展他留下的产业。继承文件是爱丽丝一早就签好放在这里的,她似乎已经就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有你会傻到以为我们在恋爱,她看见我的第一眼就认出我是她的哥哥。她也感应到了一些东西,要我保密自己的身份。多亏了她的预感,我才没有遭到毒手。但是她不愿意为我提供更多的帮助,因为她也被人鱼迷惑了。她没办法看见你身上的异常,只有我看见了。”
  “什么异常?”
  “鳞片。”他用手抚摸着我脸上的皮肤,“黑色的鳞片。你没有认出我就已经让我足够怀疑,后来我看见了你水里的倒影。你浑身覆盖着那些丑陋的鳞片,就像一个人形的怪兽。对不起……”
  我握住他的手,但是我的手太小了,无法给他十足的安全感。我想起在水牢里他歇斯底里地对我喊叫着“你这个怪物把他还给我”,我觉得万分心痛。
  “我已经回来了。”
  阿止把面颊埋在我的肩膀上:“你忘记了过去,又变成那种样子,我以为是那个怪物占据了你的身体……”
  “不是你的错。”我不由地想起了卡尔的战斗形态,那种狰狞的杀意足够叫人害怕,难道我从前也曾经是那个样子吗?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学到这么多的巫术,所以没有做出正确的判断,我用法术和符咒把你锁在水牢里,那里天然就有对付这一类怪物的东西……对不起……我令你遭受了这样的痛苦。”
  “不是你的错……”我不断地安慰着他,并且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这情景也许看起来很滑稽,但是没人能够嘲笑我们彼此之间浓厚的亲情。
  我的脑海里还不断重复着他说的话——“那里天然就有对付这一类怪物的东西”——我想起从卡尔的记忆看见的那一场人鱼的死亡……很熟悉……难道那就是人鱼城堡……
  我连忙摇头将这一些猜测驱逐出脑海,又在同时觉得似乎在过去的什么时候我已经产生过这样的联想。阿止抬起头来,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又抱紧我。
  “幸好你回来了,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换你回来。”
  “这样的话我们大概就要一直不停地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回对方了。”
  他笑了起来。
  “对了,你说巫术……你真的是巫师?”
  “或者也许你会觉得我更加像神棍。”他笑着念了一句咒语,手指尖冒出一簇耀目的炽白色火焰。
  虽然我已经经历了许多奇异的事情,但是我弟弟真的成为了一个巫师却是最让我感到诧异的事情。我伸手想要碰一碰那跳动的火苗,阿止却擦了擦手指熄灭了它。
  “对于你来说,它很烫。”
  “你学会巫术……它对身体……它们没有危害吗?”
  “我们可有着世界上最好的巫师血统!”
  “什么?”
  阿止骄傲地搂紧我:“不仅仅是我,如果你愿意,你的巫术水平会远远超越我,因为你继承的天赋要比我多得多。”
  我几乎被他狂热的语气弄晕了,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笑着把下巴搁在我的头顶蹭来蹭去:“看来我们的大巫师还不知道自己有多么伟大呢。”
  “喂……”我被他这戏弄孩子的语气弄得哭笑不得,“你不要太入戏真的把自己当成我的爸爸啊。”
  “怎么会,你可是我的哥哥呢。”他笑弯眼睛,在我面颊上亲了一下,“孩子的脸真柔软。”
  “……阿止。”
  他却抱着我不说话了。过了许久,他微微收紧手臂:“你还没有问过我关于妈妈的事情……”
  我感觉口舌发干,喉咙竟然发不出声音来。我一直不敢问这个问题。自从得回了这遥远的过去,妈妈温柔的音容笑貌就时常在脑海中浮现……我不敢问。
  “她在你离开后不久就死了。”阿止贴紧我的面颊,“不要忘记,是人鱼令我们家破人亡。”

  三十二

  是人鱼令我们家破人亡。
  阿止所说的话,他的神态,他的视线无一不触目惊心。这句话如针芒刺进我的身体,使我坐立难安。但之后他陷入了沉默,再没有提起关于这个话题任何线索。
  “休息吧。”他抱我去床上,握着我的右手阖目安憩。
  我对他说了晚安。炉火跳动,在墙壁上勾勒出波动不止的金红色光影,我在光影中看他的睡颜,温柔俊雅的皮囊下暗藏着深沉刻骨的疲倦与恨意。
  我的弟弟……妹妹……家人……我竟无力照顾好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之后的几天我都在药水中度过。
  这幅十二岁的孩童的身体比我想象得要虚弱得多。但医生说我只是缺乏锻炼,慢慢会好起来的。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在这城堡中跑跳嬉闹,像任何一个男孩子一样玩爬高下低的冒险游戏。
  由于无法解释我的年龄问题,所以我只好由着他们误解我和阿止的关系。那些“大人们”和阿止之间心照不宣的神情和语气真是叫我哭笑不得。特别是那个喜欢孩子的医生,每每给我检查完身体之后他总要拿出奖励性的糖果塞到我的嘴里,我只好装作有礼的好少年向他道谢。
  阿止倒是总是躲在一边偷笑,我的抗议无效,甚至还总是被他拎起来抱在怀里左亲一下右亲一下。
  他非常喜欢听别人说老爷和小少爷的感情真好,所以就不停地抱着我作秀给别人看。
  “就算是被误认为你的儿子,也至少是儿子啊。”
  “我没逼你玩布娃娃。”
  “我感觉我现在就像个布娃娃。”
  “有什么不好?出乎意料非常可爱。”
  我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狠狠掐他的脸,他的怪叫引来医生的瞩目。
  “好的,我保证给你造一条海盗船!”他大笑着假装我们刚才是在讨论这个问题。我朝他翻了个白眼。
  海盗船是他小时候的梦想。我悄悄揉揉他的头发,他用额头顶了我一下,露出小时候那样灿烂的笑容来。“我们一起重过童年吧。”
  我点点头,却明白时光永不会倒流。
  十一月中旬,下了第一场雪。灰白色的雪花夹杂青色的雨水,落在海面上,融化在波涛里。
  阿止越来越多地露出笑颜,虽然他深藏的倦怠和恨意还在,但是至少不再眼窝深陷,眼圈漆黑。
  他不爱坐在长长的胡桃木餐桌上吃饭,就总是以同我亲近为理由把饭食带回房间。遇见自己不喜欢吃的青椒和洋葱就丢到我的碗里,又从我这边挑走他爱吃的肉片。他不止一次抱怨说城堡里的厨师做中国菜味道非常奇怪,所以每天晚上我们一起偷偷溜到厨房由我给他开小灶,但实际上主要还是他下厨,因为我的腿脚仍旧不算便利。
  他只会炒饭,还对我以后要娶个喜欢吃他炒饭的媳妇。
  我想起安娜来。
  安娜喜欢吃炒饭。
  但是当我准备开口问讯有关他和那个少女之间事情,他却好像感应到了一般马上岔开话题。
  他坚持不让我坐医生给我准备的轮椅,平常他会扶着我慢慢地走,到我累了就抱着我。每天下来他总是抱怨自己腰酸背疼,但是却从来不让别人插手。我已经可以在他的搀扶下自己上下楼梯了。我想起过去爱丽丝帮助我学习走路的时光,更加确信逝去的便永不会回来。
  我想,是时候问问关于阿止,关于人鱼,关于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了。
  十二月大雪铺天盖地,密密匝匝的雪花似乎将一整个海面覆盖。路面已经被全部埋住了,人鱼城堡也在被掩盖在厚绒一样的雪下,更换了灰白皮毛的狐狸以及各种诸如此类的小野兽开始冒险到城堡来觅食。周二的时候大厨甚至提着一只被打晕的狐狸出来。这似乎把他气得不轻,因为小家伙将厨房弄得一团糟。但阿止只是哈哈大笑着叫人把这小家伙丢了出去,并没有允许伤它性命。
  “我们大脾气的厨师终于有克星了,”阿止偷偷对我说,“他从来不允许我抱怨他的厨艺,他在番茄炒蛋里面加白糖和牛奶!”
  寒冷的冬季让我困倦,我觉得自己不仅仅穿得像只笨拙的熊,连冬眠的习惯也一起传染上了。并且通过医生和阿止的共同努力——还托了一点阿止的巫术的福,我的膝盖已经不会像以前那么疼痛了。少掉了这一样在以往总是令我夜不能眠的折磨,睡眠开始更加肆无忌惮地侵蚀我的白天。
  被丢出城堡外的狐狸叼着一只鸡在雪地里左右窜动,我猜想这份馈赠大概够它跟家人饱餐一顿。小家伙的身影很快就模糊成了一个小点,我盯着它快要消失不见的身形打了个哈欠然后把头埋到阿止的毛领子里。
  “你小时候吃番茄也非加糖不可。”
  “那是番茄,不是番茄炒蛋。”
  我在他气鼓鼓的脸上捏了一把。他仍旧不高兴,我只好把脸凑过去让他亲了一下。
  “你只有犯困的时候才特别乖,会主动给爸爸亲。”
  这一次我发狠在他大腿上踹了一下,他故意大声嚎叫,然后还做着怪异的鬼脸。我跳下地不打算再搭理他。
  反正过一会儿他就会在我面前绕来绕去然后对我说“哥哥我错了,哥哥原谅我吧”。这些举动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一个将近三十岁的人会做的,平常他在统治这个城堡王国的时候也显得威严而有魄力,但是一旦在我面前就会胡闹地叫人咬牙切齿。
  也许是为了让变小的我能够生活得更加放松,又也许是因为双生子之间特殊的感应让他也体会到了这种奇妙的重回童年的感觉,还也许这是他向往已久的,未得到,所以想要补回的童年。
  幸好我们都长着永远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要年轻的脸,他甚至还宣称巫术已经令他青春常驻。对此我唯一能够想到就只有狐妖妲己。他因为我的这个联想气愤不已,所以私下里会叫我永远光屁股的哪吒。
  虽然我因为重回十二岁,某些行为举止都比不上原本成熟稳重,但是他的这种小反击完全激不起我的怒气。这反而让他更加生气了,他在我面前跳脚的样子总是让我忍俊不禁。
  这样想着,我已经慢慢走到了壁炉边上。地上和沙发上都铺着厚实的兽皮,躺下去的瞬间让我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阿止一直小心跟在我后面,因为怕我跌倒。但其实没有更好的时机像现在这样供我练习独自走路了,厚重的冬衣在带来让我比平常更加行动不便的坏处以后又带来了一样好处,那就是永远不用担心跌倒的疼痛。
  其实这也是我不愿意阿止总是抱着我的原因,冬季使我沉重。
  虽然他不止一次地脱下上衣□身体向我展示他是有肌肉的,但是在我仍旧保留了我对法师——软弱无力——这样的印象。况且我也真心觉得他身上的肌肉远不到多得让我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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