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意外太多。”隶公河将手中的毛笔卷进笔帘,收拾着满桌子的杂物。“又让老爷费心了……属下罪过。”
“啊啊……亏你还记得我是老爷……”元皓摆摆手:“我可是个体贴属下的主人——诶?罗大人?”他惊讶地看着推门而入的罗成。
“高先生。”罗成微微行礼,“北狄的叛徒宁极和那个马贼少年还关在狱中,鉴于他曾经是您的手下,是不是有必要去……”
元皓一听,当即倒地装死。
“老爷!老爷醒醒吧。”隶公河拖他:“事情再多总该要处理的……又怎么了?”
门再次被推开,崔默一身灰尘地进来。“那个……雅乐和清平打起来了。”
三人沉默一阵,“啥?”
“呃,说打起来也不准确……”崔默挠头:“总之就是关系不大好……好吧我就只是告诉你们……”说着他走出去了,罗成也推门离开。
元皓也不装死了,从地上直起身,与隶公河大眼瞪小眼。
战后的阳翟开始了艰难的恢复,拜恢复的斐河所赐,农业生产得以继续,疫病也有了及时处理的机会。居住在这座城中的人们对生活重新燃起的希望,如同来临的春季一般无法阻挡。
崔默和他的人马在罗成的一再劝说下,留在了阳翟。虽然崔默一再想要回到太皋,但罗成说无论如何都要过完今年再说。
日子重又恢复了平静,原本打算战后即刻启程的商队,也因为各种杂事而不断延迟着出发时间。三月北边传来好消息,西羌军退至国境边,北狄国内主张抗击西羌一派的贵族夺取王权,新君即位,开始着手国家的重建。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除了两个人。
“啊,清平公子,您能帮忙真的非常感谢。”茅屋前的老人见清平过来,忙起身道谢。
“不用谢的。老人家。”清平将背上背着的大捆干柴卸下放好。“罗大人说为各家的库存种子几天就会分发下来,到时候就可以播种了。”
“是嘛……”老人搓着双手:“那太好了,我前两天瞧着那边试种的田里已经发芽,看来今年的收成还是能指望的……”
清平顺着老人的方向看去,靠近河边几块不大的田间,蹲着雅乐白色的身影。
“听说那小公子对作物种植很了解呢。”老人笑眯眯地说着:“清平公子能不能向他问问其中的方法?”
清平神色黯了黯,随即说道:“那我把他请来您自己问好了。”
穿过几家的篱笆,踩着不平的田垄,清平远远地站在雅乐身后。“有人想请教你些事情。”
雅乐听到清平的脚步声,慢慢起身。
“你在这田里种的东西……有没有用什么别的术法?”清平忍不住问道:“住在这里的都是凡人……可没有你那样的能力。”
“当然不会。”雅乐平静地说:“和我在一起八百多年,你何时见我对凡人用过术法?哦……不过,你这个凡人例外。”
清平觉得内心有什么东西再次爆发出来,他扑上去一手钳住雅乐的脖颈。
“再问你一遍。”他沉声说道:“我……到底是谁?”
☆、血祭
第七十六章 血祭
(背景乐:囚人オリジナル——鏡音レン)
青池镇。
“看来这里也已经处理过了。”清风收起剑,无视身上的积雪,向更远的方向走去。
街道上是难以置信的寂静,雪轻盈地飘在空中,又温柔地落下。荒芜了的田地散落在城外,稀疏的人家中也不见飘出炊烟。
“没有利用价值了么。”他自语道,暗自思索,“如果这样的话……还需要多少祭品呢?”
前面是青池镇的官府院墙,门前的告示板上贴着春耕的告示,清风走近,将那告示慢慢撕下,仔细端详着。
春耕么?他嘲笑地看着手中那单薄的纸页,一扬手将它变成了碎片。纸片与雪花混叠在一起,落在地上。
如果站在此处,任谁也不会料到现在已经是阳春三月。已经名存实亡的青池镇,已然被绝望笼罩的整个东方,明明不会再到来的春天,怎还能有生的希望?春耕?简直是做梦!
如果换做之前的自己,见到现在这样的景象恐怕会难以置信。
但是现在……
“啊啊,如果能让掌门大人感到满意,这样也无妨。”
这样想着,他的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像是有些抗拒,却又带着感激。
一直渴望被了解的自己,一直渴望变强的自己……而现在,终于遇到了真正的神明。虽然知道了这无法超越的巨大力量,但是……但是……
但是也知道了,原来神明,偶尔也会有温柔的一面。
虽然觉得有些屈辱,可是在那样强大的力量面前,自己居然能够被他真正需要着,真真切切地需要着。一直没有人需要的自己,居然也能够被那样温柔地……
“——你跑得太远了。”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清风一惊回过神来,忙回身谢罪:“不知掌门到来……属下……唔!”
话语被截断在空中,澐揽过清风的肩,毫无征兆地吻了下去,一直吻到清风无力地勾住他的脖子才作罢,接着又开始将手伸进清风的袍子。
“掌……掌门!”清风一急,却又无力挣脱,“这里是山下……”
“山下又有何妨?”澐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就算山下又有谁能违抗我?”
“可是……会被……看到……呃……啊~”
“这身体可不像是担心被看到的样子。”澐不由分说扯下清风的袍子,将他按在雪地里。
“好冷……冷……”清风被地上的积雪包围,忍不住颤抖。
“那么,这雪同我相比,哪个更冷?”澐没有理会清风的哀求,径自让他的上身暴露在刺骨的风中,“虽然很冷,但这个身体却越来越热呢。”
“掌门……啊……好冰……雪……雪进来了……冷……”
“呵,那就抱紧一些,让它融化。”澐用力将清风压
在积雪中,白色的长发同清风的黑发一同被冻结在空气里。“记住,你是我的,无论什么样的痛苦,只要是我给予的,就要全部忍受……”
“是……掌门……冰神……大人……”清风在澐的快速动作下仿佛要窒息,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成雾气。背后是寒冷到刺骨的冰雪,面前与人相贴的部位却热得仿佛融化。他在澐的操纵下几近癫狂,痛苦与奇特的快乐交织在一起,化作严冬中的汗水,诡异地顺着额角流下。
“叫我澐。”耳边传来这样的低语。
“是……澐……大人……”回答是断断续续地微弱:“啊啊……嗯……已经……不……不行……”
“是么……呵呵……真是听话的孩子呢……”
两个时辰后,清风睁开眼,望见的是水云阁那雕刻着巨大青龙的天花板。
“醒了啊。”澐似乎一直在床边坐着,见清风清醒,便揽着他的肩让他坐了起来。“把这个喝了。”
“……掌门?”
“冻伤了。”澐简洁地说:“喝下这理气活络的药,我好教予你对抗寒冷的方法。”
“可是……掌门,您……哭了?”清风的目光落在澐眼角淡蓝的泪痕处。
“放肆。”澐突然转过身去,就着瓷碗自己喝了一口,尔后捧起清风的下巴,对上他的双唇。
清风咳嗽着,药看起来就像粘稠的血液,苦涩的味道让他抗拒,但是澐的吻却又让他留恋,眼角那若隐若现的淡蓝色泪痕更让他无法自已。
就这么半推半就地被灌完所有的药,浑身酸痛的他又无力地倒在床上。“掌门?”他见澐起身关上窗子,虚弱地问了一句。
澐没有说话,兀自解开头发,一挥手点亮屋子里所有的灯。头上曾属于玄寂的白色长发在满室的荧蓝色火光中闪着诡谲的银光,清风看在眼里,觉得恐惧,可又有些亲近。
突然响起了琴声,澐不知什么时候取来了琴,默默地弹奏着。那琴原本是清风做来送给雅乐的,但自从雅乐逃离水云阁后便一直弃置在一旁。清风几次想要丢弃,都被澐阻止。而现在又奏出行云流水的乐曲,清风默默凝望着澐的样子,都看得痴了。
今天的冰神大人,似乎同往常那个总是冷冰冰的样子,有很大的不同……
他不知道澐弹的什么曲子,却似乎能听出那曲中的意思。音律不似雅乐一贯爱好的淡雅优美,显得更加古朴而沧桑,时而低诉,时而又像高亢的哀鸣,让他也随着心神飘荡。
一曲终了,清风尚未回神,却听见澐赞赏的声音:“真是把好琴。”
“掌门?您说……什么?”
“我说我很喜欢这琴。”澐撩开挡在眼前的长发,一脸平静。“你很有眼光。”
“您……喜欢?”
“当然。”澐点头,随
即他想到什么似的,“那孩子不喜欢这琴,是他的不幸。”
“雅乐……自从玄寂掌门重伤后……似乎……就喜欢上了师弟……”
“他会因此而付出代价的,何必为此介怀。”澐哼了一声,伸手抹了抹清风嘴边鲜红的药渍:“你就像这琴,明明是个如同美玉般夺目的人,却没有人真正认真地走近欣赏。”澐重新弹奏起来,话语在琴声中显得异常清晰。
清风的呼吸急促起来,澐想说的……就是他期待的吗?
“我想我足够幸运。”一声沉重的尾音后,澐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清风。“能够遇见这块美玉,所以……过去的你完全可以抛弃。”
仰头看着面前的冰神,虽然有着同玄寂一样的面容,但那双闪着冰光的蓝眼睛却使他散发着前所未见的狂傲与霸气。自己……真的是重要的吗?他不敢确认,往昔的记忆如同狂风般呼啸着掠过眼前。
“不可以……”他摇着头:“我不过是……”
“你是我的。”澐轻声说道,“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吗?”
“但是……”清风请求地看着他:“请您将我当做最顺手的工具……因为我并不配……得到……”
“得到什么?”澐挑眉。
“您知道的……”清风简直就是在哀求了,“您是神,我所有的想法都逃不过神的双眼……”
“说出来。”澐冷峻地说:“我要你亲口说出来。”
“我……”
“说。”澐上前一步,扯住清风的头发。
“我……可以……爱您……么……”未等清平说完,他便被澐拦腰抄起,一瞬间室内的烛光全部熄灭,关上的窗子瞬间洞开。
“看啊。”澐拥着清风走近窗边,傍晚的天色让窗外的景色染上昏暗的光,“你曾经的愿望,就实现了,是不是?”他挑起清风的下巴,慢慢地吻着:“有我在,这样的愿望,不过弹指小事而已。”
“不必担心,他们都已经死了。”当清风在一具具悬吊着的人体之间欣喜地游走时,澐在他身后漫不经心地说。
“可是……”清风端详着一具看起来上了年纪的尸体:“这个人……在那时,就已经很老了……”
“这有何难?”澐笑起来:“伤害了属于我的人,即使死了也要再活过来接受惩罚。”
清风没有说话,默默地坐了下来,无意识地摸着手边的植物,片刻才开口:“这才发现,这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他指的是两人的所处。
依旧是那后山的池水,依旧是成片的七叶藤,依旧是池底的荧火,但是却不复当年烟雾缭绕草木芬芳的仙境。数不清的尸体被绑在支架上,林立在树林中,尸体上滴下的血已经干涸,却掩饰不了血腥的去路。密密麻麻的血流仿佛蛛网,将
整个森林网织起来,最终全部流进那一池早已变得殷红的池水。夜色弥漫上来,水中亮起荧火,不再是清澈明亮的蓝色,闪着血色光芒的青龙亮出利爪,红色的心有力地燃烧着。七叶藤的叶子被血灌溉成鲜红,在水边妖冶地弥漫。
是何时变成这个样子的,清风已经辨不清。或许在澐来到这里之后,或许在雅乐离开之时。可他却愈发觉得这殷红的池水显得更吸引人,血液的香气充斥了脑海,让他感到不可抑制的兴奋。在池边坐了一会儿后,他似乎找到一个有趣的玩乐,伸手拧着一具尸体的脑袋,直到那头颅被拧断,骨碌碌地滚进池水,他才神经质地爆发出大笑。
“如何?是不是感到满意?”澐不动声色地看着面色癫狂的清风,脸上浮现出笑容:“我保证他们都没有舒服地死去。”
“这个家伙……当年……和我差不多年纪呢……哈哈哈哈!”清风踢着脚下的头颅,笑得喘不过气,“还有这个……还有这个!”他快活地在尸体中穿梭着,眼神中是抑制不住的狂喜:“这个……这个……他们全都死了!终于……全部都!”
“呵……”澐走过来,宠溺地理着清风已经散乱的头发,“或许当年玄寂根本就不该让你修习‘亢龙有悔’,或者说就不该让你开杀戒?”
“开杀戒……为什么?”清风慢慢收敛起癫狂的表情,换上了认真思索的样子。“掌门……您……不喜欢么?”
“怎么会?”澐说着又吻了他一下,“你心里的愿望如此强烈,黑暗是如此纯粹,任谁也无法拒绝吧。”他看到清风依旧是担忧的表情,便轻松了些:“这样,你算不算是没有遗憾了?”
“或许……”清风的眼神恍惚一下:“或许……”
“阿风。”澐突然轻声地不知道在唤什么,“忘了吧,那些无意义的执念。”
清风惊恐地抖了一下。
“忘了吧,忘了吧。”澐像是在安抚一般,一边拍着他的肩背,一边脱下他的衣服。“现如今,他们都已经死了。仇恨得到报偿,愿望已经实现……而你,只要有我就足够了。”
“是,掌门……我爱您……我永远是您的……”
“呵呵……真是乖孩子呢。”
藏经库。
正在看书的清逸突然抬起头,一旁的清灵也凑过来。
“师兄,怎么了?”他看着清逸眼中透出警觉。
“只是觉得,无法安心。”清逸捻着书页的边角,眼睛却盯着桌上的灯。灯芯在灯油中危险地晃动着,虽然并没有风在吹,却像是随时要熄灭的样子。
“师兄是在担心什么吗?”清灵小声说着,一边轻轻拍着清蕴的脸颊。
“老是让你哥哥睡着,在这种地方,也不怕被人看到么。”清逸哼了一声。“太大胆
了。”
清灵没有说话,只是爱怜地扶着他双胞胎哥哥的头发。清蕴像是完全没有反应似地,温顺地躺在清灵的腿上,如果不是在平静地呼吸,说不定会被认为是昏过去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最近山上的气氛越来越糟糕?”
清灵点点头。“我那天似乎见到大师兄了。”他突然说。
“你是说掌门?”
“啊,对……掌门。”清灵连忙改口。“只是路过连廊的时候碰巧遇到的,他看起来……不太好。”
“不太好?”
“就是……脸色很差。”清灵努力寻找词汇来形容:“不是一般的差,好像是很久没有见过阳光的那种憔悴的样子,而且心事重重。”
“哼,心事重重……”清逸略显讥讽,“难道还能高枕无忧么,拜他这个新掌门所赐,这碧灵派看起来就要灭亡了呢。”
“这里的感觉确实越来越糟糕了……”清灵表示赞同:“总觉得山上的人在变少,而且以前熟悉的一些弟子们似乎都不见了呢。”
“何止这些。”清逸叹了口气,“我觉得执尘长老似乎也失踪了的样子。”
“哈?玄镜老头?”清灵摆手,“不会啦,他只是说下山几天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