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逸回忆过所有的学识,也不明白为何这些傀儡弟子可以穿越神结界而他们不能时,作为一向冷静的优等生也不能淡定了,冲出丹房,试图击倒一个弟子来寻找答案。没料到这些弟子早已不是曾经那些水平低下的入门修行者,来去行动如同妖魔,清逸被围攻,在另外四人的合力掩护下才捡回一条命,加上此前与清风对峙时受的伤尚未痊愈,身体状况便一直不佳,秀儿试了所有的药,却总能不能让伤完全愈合。
越来越渺茫的希望折磨着丹房中的五人,此时的碧灵派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家一样温暖美好的地方,而是一个充满未知与恐惧的巨大牢笼。清逸变得歇斯底里,连看书的耐心也在消失。清灵变得充满破坏欲,不时打碎丹房的瓶罐。秀儿则变得胆小起来,经常会哭。
不确定的转机来自于清逸收到的信,当他收到高元皓从遥远洛城的来信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等
到他随后被清风重伤,躺在丹房的地铺上休养时,突然发觉,他其实不必陪着这碧灵派一起被冰雪淹没。
“除了那些奇怪的家伙,就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穿越那个神结界么?”那日,清蕴在给清逸换药时,无意地自言自语。
“书上说神结界是最强的结界,没有特别的术法,我们这些凡人是不可能穿过的。”清逸脱下一只袖子,让清蕴帮他缠绷带。
“说不定……”清蕴思索着,“说不定困在里面的人没有办法出去,外面的人却有可能进来呢?”他卷着手中的绷带,认真地说道:“也许我们不需要出去,但是只要让外面的人知道我们困在这里,就可以来救我们。”
“开玩笑。”清逸哼了一声,“看看现在的山上,这样的风雪天气,再加上神结界,连一只鸟也飞不出去,更别说送信……信……”他盯着天花板,突然睁大眼睛。
“师兄,怎么了?”清蕴正仔细地给清逸换药,见他突然不说话,便停下手上的动作。
“是我愚蠢了。”清逸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其实我们一直有办法让别人知道,不过……”
“怎么?”
“不过,如果那么做,我们又会见到那个阔别许久的人了。”
清逸这才发觉,他一直以来用于同高元皓联络的白玉蝙蝠,并不只是会飞的兽类这么简单。原本以为这只蝙蝠只是像信鸽一般传达消息,然而在神结界早已将青池山封闭的时候也收到了对方的来信,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信使的能力。能够自如穿越神结界,即使远在万里的消息也只要两三天便能送达,想必这蝙蝠也不是平凡的兽类。
虽说有了可以随时求助的能力,但是清逸依旧不想让高元皓他们知道他的困境。这并非不能求助,而是自尊心使然。虽然在山上清修多年,但他的身份依旧是西羌国第七皇子,无论是远离国政也好,筹划谋反也好,身为贵族的自傲让他不愿放□段向自己的下属去求助。更何况,被赶下山的师弟清平现在也同高元皓在一起。
怎么也不想让师弟和元皓看到自己现在这个狼狈样子,原本清逸打算观望一阵后再做打算,然而一天后判断失误的自己便差点在一群傀儡弟子中丢了命,事态的严重已经不容许他再犹豫了。
高元皓需要多久才能赶到,清逸并没有把握。虽然他知道元皓的本事,却也明白西羌洛城与东方青池镇相隔万里,在此之前所能做的只有耐心等待。
但是他受的伤却一直不见好转,尤其是之前被清风刺伤的地方,总是在就要愈合的时候再次恶化,秀儿见了便每天翻箱倒柜地调制药物,清灵也试了他所能想到的所有术法,都没有办法。清逸最终鼓起勇气给元皓写信求助
时,还不小心将血咳在了丝帛上。现在不得不每天被各种伤药包围着,让他脾气越来越差。
“我猜这根本就是不是普通的刀剑伤。”一天,清灵查看了他的伤势后,突然说道。
“什么意思?”清逸瞥了他一眼,冷淡地问。
“似乎是有类似术法或者诅咒的东西在伤口上。”清灵难得耐心:“我能感觉到一些不祥的气息,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伤害。”
“另一个世界?”
“嗯……我也说不好,感觉就像是死亡的力量,这种力量附在伤口上,阻止它愈合。”
“死亡的力量……么。”清逸玩味这这个说法,心里浮上一丝嘲讽。
确实,在这个漫山都是令人作呕的傀儡的地方,他不相信身为掌门的清风还活着。此前在习武场最后一次遇到清风时,对方那枯槁的身形和与凡人不符的强大力量,飘渺空洞的声音,都让他觉得,无论是什么原因,他们的大师兄已经选择了自我毁灭的道路。
但是,为什么?他想不出清风这样做有什么好处。这个人明明已经有了得意的模范师兄头衔,却要在刚刚继任掌门时亲手毁了这个地方。
“轻松些吧师兄。”清灵见他一脸凝重,便露出了些开解的表情。“如果我们能从这里出去,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
“回国。”清逸眼睛也不眨地说,“离开这么久,我也有些想念家乡了。况且这么多年,元皓他们也该准备好了。”
“这样么……”清灵叹了口气,“我也想念家乡,可是却回不去了呢。”
“回不去?”清逸看了他一眼:“你从未说过你和你哥哥来自哪里,为什么回不去呢?”
“我和哥哥啊……”清灵神秘地眨眨眼:“我和哥哥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与这个世界不相连的地方……不过,那里已经被毁掉了,没有办法再回去了呢。”他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表情,但随即又轻松起来。
清逸没有过分追究,毕竟关注别人的伤心事不是有修养的行为,而这对双胞胎兄弟一向神秘,这些年来他也早已习惯。
“那么就这样离开?”清灵却没有停止闲聊的意思。
“难道还要留在这里不成?”清逸反问。
“可是师兄来这里不是还有东西没有得到么?”
清逸没有反应过来,但随即恍然:“那样东西……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与其追逐那种不确定的传说,不如做些实事来得有效。”
“我可不这么想。”清灵小声说道:“就算这碧灵派毁掉,我也要得到,七叶藤……有了它,哥哥才会真正回到我的身边呢。”
“哼。但愿。”清逸不屑,“但愿你能在久违的练剑狂到来之前得到那东西。”
东临城外。
四人警觉地盯着树林中靠近的人影。随
着沙沙的响声,枯干的树叶落得满地都是。
清平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却瞥见树丛中飘荡的蓝色袍子,似是有几个人。
“清平。”瘦长的身影跨出树林,摘下斗篷上的帽子。“你果然回来了。”
清平觉得自己的心要跳出胸口。
“玄……玄镜长老!”他激动地喊道,“您怎么会在这里?”
“这说来话长。”玄镜温和地说道,“现在此处太过危险,我们一群人很容易被袭击,不如先去个安全的地方——这些都是你的朋友么?”他望向清平身旁的元皓等人。
高元皓行礼,点头示意。清平见玄镜身后也有几人,身着冰蓝的袍子,他回忆片刻,才记起是寒冰祠那五个神官。
“你们……”他见那五个神官同样对他温和地微笑,不觉有些犹豫。既然看到他们也在这里,心里的疑问便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那……师父他……现在在何处?”
玄镜同身后的神官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平静地说道:“我们先去到一个可以交谈的地方,再从长计议。”
半个时辰后。
“您是说,传说中的元神青龙被复活的时候,青池山也将不复存在?”高元皓折着手中的扇子,慢慢地问道。“那么整个东方……或者说世界都会被毁灭吧。”
“不错。”玄镜点头,“虽然更多的人觉得是传说,但是整座青池山确实是元神青龙的遗体,待到青龙复活之时,整座山都会撼动,之后从地上消失。”
“这……”隶公河觉得无法想象,“为什么会这么确定?这毕竟是没有人能够见证过的事情,也许会没有这么可怕……吧?”他不确定地看向玄镜,期望能得到否定的答案。
玄镜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后,只是轻声道:“未知的,无论是否是传说,都不重要。但是。”他正色道:“我们所面对的敌人,是真正的神。”
彼时他们聚在东临的客栈中暂时躲避,这里自从冬天来到后,客人便愈发稀少。住在镇上的人们,没有惨遭屠戮的,大多已逃离去了别的国家。虽然元皓曾买下这个客栈,但尚未记录在册,客栈老板和伙计们也就早就丢下店子离开了。两层楼的偌大的客栈,已经是一座废弃的房屋。
“哼,神。”高元皓似是不屑,“不知道那个神会不会打搅我在这里重新开张一座客栈的计划呢。”他打量着废弃的客房里墙壁上的灰尘和蛛网,“如果不是房子有些旧,这地方还真不错,估计一年就能回本。”
“老爷!”隶公河嗔道,他似是觉得元皓不该在这个时候开玩笑。
“我支持元皓。”清平突然说道:“即使是神,也不代表我们没有胜算,我们会活着回来的,元皓也可以在这里开辟的产业了呢。”
“太天真了
。”玄镜严肃道:“现在的青池山上,早已不是你离开的样子,杀机四伏,尸横遍野。水神的治愈之光已经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冰神嗜血的怨念。神明的强大绝非你能想象,澐只用几个月便将千年来不变东方世界变成一片冰雪,只用几个时辰便屠戮了城镇,只用片刻便将水神青龙收入囊中。这样的力量,你要如何与之对抗?”
“我不知道。”清平诚实地说,“但是无论是否足够强大,我都要去。无论是否能与澐匹敌,我都有不能不去的理由。”
“不能不去的理由……”玄镜严厉地看着他,“年轻人,你要想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你应当明白,自己的真实身份吧?”
“您是指我的身体吗?”清平直截了当:“我知道,我的灵魂里有玄寂的一部分,也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存在在世界上的……”
“那么你就真的决意要这样回到青池山?”玄镜毫不客气地问道:“就真的决定要顺从玄寂灵魂的意志,去青池山上夺回原本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你知道,我并不希望你——”
“与玄寂无关!”清平突然站了起来,激动地说。“我确实要回去,但是这却与玄寂的意志无关。”他呼吸急促,目光炯炯。“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玄镜安静地听他说着。
“的确,我在得知自己的过去时,有过绝望,有过伤心,也曾经为自己的遭遇而感到不公。为什么只有我要遭遇这些?为什么只有我要蒙受这样的欺骗和愚弄?”他大声说道:“在我最低落的时候,玄寂的声音总是不断在我心中回响,他在不断劝诱我,用力量引诱我,在试图将我拉入他灵魂的深渊,想要让我自行泯灭,让他得以以新的方式回来。”
玄镜摸了摸胡子,脸上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
“但是……但是……在我最低落的时候,却不必独自承担。”清平看了看身边的元皓公河等人,“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朋友们,因为他们,我没有沉沦,而直到现在,他们也一直在我身边——我知道。”他握紧双拳,垂下眼睛,“我知道玄寂希望我回到这里,但是这不是我回来的原因。这里对于玄寂,是他几百年统御的基业,而对于我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是不能割舍的故乡和家人!”
元皓听了他的话,微微一笑,“能得到清平兄弟的信赖,高某感到荣耀,那么如此说来,清平你此前几次,包括在阳翟城下失控的原因,都是因为玄寂的灵魂在心中作祟?”
清平点头。
“说不定,如果能假意答应那个玄寂什么的,也不是坏事。”隶公河突然说道,“你每次失控,力量都强得可怕,如果能那样子的话,对付这些敌人也轻松些。”
“这不是你想说的话。”清平一
语戳穿:“‘自己的未来,自己存在的意义,当由自己去发现’——其实公河你是最相信火神所言的,不是么?”
“什么啊,又被发觉了。”隶公河自嘲地笑笑,“‘自己的未来’么?”他脸上露出一丝不安,但随即又消失无踪。
但是那转瞬的不安还是被玄镜捕捉到了,长者没有做声,只是抖了抖手中的拂尘。“既然你们已经没有顾虑,那么现在便可以出发了。我可以为你们解开一些途中的术法,但是青池山周围的神结界,我也无可奈何。”
清平此时已一心想着快些到山上,也不介意这些,“那么就快些出发——对了。”他突然问道,“师父……他现在在哪里?”
“自己去寻他吧。”玄镜似乎不愿提起这件事似的,“如果我们能活着到山上,你会见到他的。你的师父,早就不是那个执剑长老了。”
☆、灾变东方
第九十四章 灾变东方
(背景乐:ハジマリノトキ (姫歌)——Rita)
天色是无与伦比的黑暗,千尺厚的乌云笼罩在上空,让人根本无法分清现在究竟是什么时辰,是黑夜还是白天。
应该是夜晚了吧,清平眯起眼睛,努力想从眼前弥漫的雾气中分辨出四周的事物。
大雾在弥漫,愈是靠近青池山的方向,视野愈是模糊。天空中不见月亮与星辰,连辨别方向也显得困难重重。空气愈发沉重,冰冷得毫无温度的气息每每被吸入身体,就感到冻结肺腑的寒意。
隶公河已经在冷得发抖,清平体贴地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替他系上;空气中若隐若现地漂浮着的不同气息,几人试图运气驱寒,在白马柔和的光芒中,隐约晕出淡彩色的光环。
“如此的严寒……”元皓皱着眉,每说一个字都呼出一股雾气。“眼下这般情景,想来我们是没法再接近山下了……”
“这是冰神力量的蔓延。”走在最后的玄镜沉声说着,“随着雅乐的衰弱,澐的力量在一点点增强,起初只是清池镇在下雪,现在整个东方都已经进入严冬,我们修行之人尚且感到寒冷,那些百姓的日子……可想而知。”
“为何没有更快些的道路?”清平问道:“从清逸师兄发来求助起到现在已经过了很久……而我们几乎在原地打转。”
“因为——”走在最后的玄镜尚未回答,危险的气息便从天而降。
“快躲开!”几人飞身策马,不约而同地跃向四周,一道雷光落在四人方才站过的地方,随着光降落的还有几个人影。
“疾风——刃!”元皓手中折扇疾挥,却被黑影迅捷地躲过,挟在风中的是隶公河锋利的算筹,遇到周围寒冷的空气也立刻碎裂。
“可恶!”玄镜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快消灭他们!否则这些傀儡会越聚越多!”
“完全打不到!”隶公河咬牙,躲过敌人危险的一击,“这些家伙是怪物么!”
“确实是。”清平闪身靠到公河身后,替他挡下背后的威胁。“他们已经完全被澐控制,不会再有自己的意志,除非他们被消灭……或者我们被消灭。”
“那要如何是好?”隶公河不敢回头,一边躲闪一边问道。
“如若不与他们缠斗,便是最好的办法。”清平低声道:“这些傀儡遍布山下,想来是阻止我们上山的——长老。”他朝玄镜的方向喊道:“可否有困住他们的术法?”
似是与他想到一处,话音未落,不远处的地面上便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