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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剥离。
“在洛城时,他预感到澐的到来,所以割伤了小桃的手,就是为了代替她,独自面对易容成琴师的澐。而那时,因为救了你,又远离东方,他已经没有什么力量再同澐抗衡。他担心你,舍不下你,却又没有办法,只得将一些事情交付我,让我替代他,陪你活下去。”
清平觉得四周仿佛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结界对面的隶公河在平静地陈述着,他说不出话,挣扎片刻,才缓缓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告诉我这些?”
隶公河挤出一个自嘲的笑,轻轻垂首。
“我原想自私着,听由雅乐的安排,和你一起西去不再回来,任由东方自生自灭。”他微笑道:“可是谁料王爷突然遇险,我们不得不回来。而我走到你父亲的居所,见那一树蔷薇,就已经知晓,雅乐在你心中的位置,永远不能动摇。”
“公河……”
清平不知如何回应他,公河却慢慢地做了一个挥手的动作。
“是我太懦弱,
不想独自背负良心的谴责,而我也知道,你爱的不是我。”他故作神秘道:“在洛城的时候,夜里睡梦,虽然你搂着我,梦里却在喊雅乐的名字。”他笑中含泪,却是一副释然的神情:“别再欺骗自己的心。你们两个,都太善良,总是替对方着想,反倒害苦了周围人。”
清平不知不觉中攥起拳头。“公河你……知道雅乐在哪里?”
“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猜到……以前偷听雅乐和崔默谈话时,听他提起过这里——青池山后山,水云阁,是不是?你佩戴的麒麟锁碎片,就是穿过结界的钥匙。起初我只是猜测,但是看到你穿过山门那处的神结界时,便印证了猜测。”隶公河严肃道:“雅乐说他就算死,也要死在阻止青龙复活后,眼下青龙的复活尚未被阻止,无论如何,你都要实现雅乐的夙愿才是。”随即他神情又轻松了些:“去吧!别担心,雅乐他,虽然说着不再见,但是此刻一定还活在什么地方,等待见到你。”
不等清平回应,两人脚下之间的裂缝突然裂成一道岩谷,清平脚下的土地急速飞升,转瞬就变成了几十丈高的岩壁,闪着蓝光的结界萦绕着水云阁,越升越高。
隶公河仰起头,注视着清平的身影在高处逐渐缩小。
“果然,这都是命运。”他兀自道,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满面泪水。“时间要是能一直停留在灯节那天就好了……”
最后那句话,清平已经听不到。
☆、神域
第一百零二章 神域
(背景乐:Today)
脚下的震动隐约传来,四周湍急的气流挟着寒意,清平不知道自己所处的地方到底有多高。
四周愈发寒冷,耳边是树木与岩石急速冻结的声音,夹杂着似乎是龙的哀嚎,漫天大雪飞速打在脸上,如同锋利的刃。
可是清平却不觉得冷,相反,他的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着,连带着一股莫名的情绪。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飞雪似乎慢了下来,清平得以稳住身体。他向前踏出半步,向下看去,满眼云雾缭绕,青池山的另一半已经完全看不到,一条长长的结界挡在面前,向上直通云霄,向下延伸到看不到的深处。
果然如公河所说,已无退路。清平收回视线,转身向后。
一片凋零的树丛后,古朴的水云阁矗立在眼前。冰棱挂在墨色的飞檐下,与大门上雕刻的青龙图腾一起闪着蓝光。清平盯着那图腾看了片刻,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他在碧灵派十八年,虽然到过后山,却从未踏入水云阁。然而甫一进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清平走在结满冰霜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带了沉闷的回声,两侧壁龛里冰蓝色的烛光将他的身形拉成狭长的影子。
他当然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熟悉这里,甚至连每间屋子的位置都一清二楚。当他穿过一道挂满各种长剑和琴的走廊后,内室的门前,一个意料之中的身影立在那里。
修长,瘦削,及腰的白发一丝不苟地束成发髻,整齐地垂在冰蓝色的袍子上。
虽然清平不明白他会为何,以及如何出现在那里,但他还是走上前去。
“玄寂。”
那身影应声而动,缓缓转过身来。
英俊、凌厉,与一头白发不相称的年轻的面容,以及那双久违的黑色眼睛。
“终于回来了。”他冷冷道:“我仅剩的灵魂啊。”
“你是谁。”清平问道。“玄寂,应该已经消失了才是。”
“只是回忆。”玄寂答道:“只是一段玄寂留在这里的记忆。那么你……”他审视着清平,“来到水云阁,莫非是我终于得到了永生?”
“说什么傻话。”清平不屑道:“我是清平,不是玄寂。”
“可是你的灵魂是我。”
“我选择成为自己,而不是你的复制品。”清平有些不耐,正色道:“现在,告诉我,如何才能去到青龙神界?”
“祭龙台么?我确实知晓。”玄寂打量他片刻,严厉道:“回答我的问题,就告诉你。”
“请问。”
“你何以摆脱了我的灵魂控制?你为何不想要我的力量?”
“因为我自认为可以比你更强。”清平面无表情地答道。
玄寂冷笑起来,“好一个更强。”说着他突然抬起袖子,清平
以为他要出手,却没想到玄寂只是闪到他的身后。
“选择成为我,可以继续已经延续了八百年的长生。”他清平在身后阴阴地说道:“没有了这长久的生命,就无法再陪在雅乐身边……”
听到雅乐的名字,清平抖了一下,他耐下性子,从牙缝里挤出回答:“即使是长生,若不懂得爱,那无论是八百年还是一千年,不过枉然。”
“没有力量才是枉然……”玄寂嘶声道,正欲伸手扼住清平的喉咙,却突然僵住。
清平早已抽出剑当空刺向玄寂,剑仿佛穿过空气一般穿透玄寂的身影,然而剑上的剑气却让他仿佛被灼烧了一般。
“我说过,你已经消失了!”他对玄寂怒目而视,“剩下的时间,雅乐就由我来陪伴!”
“你……”玄寂望着他,像是从未见过他似的。“果然……”他哼了一声,“愚蠢的年轻人啊,连自己如何走上这道路的都不知晓,却还要这样一路走下去……”
“多说无用,还是去你该去的地方罢。”清平沉声道。手中的剑一转。玄寂却朝他伸出了手,在没有被清平拦腰斩断之前,化作一股蓝色的雾气,沿着清平的手指融进了他的身体。
清平收起剑,呼出一口雾气:“原来如此……这个奸诈的掌门。”
身后的门慢慢敞开,水云阁的内室呈现在他面前。
走过厚重的门槛,走过挂满冰霜的窗户,清平在蓝色的烛光下审视整个房间。
面前那宽大的床是几百年来,玄寂与雅乐的居所,这张床上雅乐不知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血,而后是清风师兄在此受尽澐的百般折磨。清平的视线掠过床头的烛台,渐渐上移。
天花板上雕刻着巨大的青龙浮雕,通体黑色的石刻上,只有龙的双眼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在黑暗中也闪着荧荧光芒。
清平定了定神,阖上双眼,伸出右手,捏成剑指立在胸前。
如果玄寂说的没错,那么,进入神域的方式,雅乐应该早已教给自己。
自己唯一学会的那个守护的术法,水境。
“我想要知晓这一切……想要阻止东方的毁灭……想要寻回所有失去的、和错过的……”他在心中默念道,却没发觉自己已经将心中所想大声说了出来。
往日的回忆浮上心头,化作铺天盖地的潮水,萦绕着蓝色光芒,自手心涌出。
“我想要守护这里……守护我爱的人……请让我……能够……”
蓝色的水光在整间屋子里蔓延,沿着墙壁如游蛇般蜿蜒,慢慢地形成一面面镜子,将墙上环绕放置的蓝色烛光反射向房间正中。
“请让我到达他的身边。”清平睁开眼睛。
话音未落,屋子中的水融为一体,将四壁的蓝色烛光汇聚一起,直直照在天花板上青龙浮雕的眼中
。霎那间墙壁发出一声闷响,青龙旋转起来。
下一刻,所有的墙壁都消失了。清平站在一片蓝色的虚无中,脚下是破旧的石阶。
天色是永恒不变的流动的蓝,让人无法分辨是白天还是黑夜,不停变幻着由头顶延伸至遥远的虚空,古旧的石阶和破碎的石板悬浮在空中,形成螺旋上升的道路,头顶处仅有青龙七宿,不见日月。
清平呼出一口气,在虚空中迅速结成了细小的冰晶,之后便随着气息的流动飘散。他慢慢地沿着不规则的石阶拾级而上,用力压抑着心中的忐忑。
走过几百阶,不知在虚空中上升了多高,眼前终于出现一个平台,似是到了石阶的尽头。零落的雕像与蓝色的晶石散落在各处,虽然已经残破,也能看出这里曾经是个华美壮丽的地方。
平台尽头是一座尚未被毁坏的青龙雕像,巨大的龙尾延伸至黑暗中见不到的地方,清平向前望去,心跳瞬间停止。
在青龙的双爪间,雅乐被分开双手吊在当中,双脚毫无知觉地垂下。清平没有犹豫,跃上高空,踩在雕像上,挥剑斩碎龙爪,在雅乐落地前将他接住。
“雅乐!”他焦急地呼唤着少年的名字,然而雅乐只是面色死灰,毫无知觉地倒在一侧,没有醒转的迹象。
“雅乐……雅乐……”清平不知所措,只是轻声唤着,“是我……我……来找你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他将少年紧紧搂在怀里,盼望他能有些回应。
雅乐的身体像冰一样冷,像冰一样僵硬,清平伸手抚过他紧闭的眼帘,手指穿过枯干的黑发,以及毫无血色的双唇,指尖所及之处皆是死亡的凉意。
他不敢相信雅乐已经死去,明明几天前,雅乐还是那个在洛城琴动全国的美丽身影,而现在……
“我不信……我不信自己来迟了……”他开始忍不住哭泣,“你一定还活着……对不对……我不知道……你为我做的这些……我真的后悔……”
整个神域中空荡荡的,只有空气中细小冰晶流动的碰撞和清平的啜泣声。
“为什么要让我忘记……为什么救了我却宁可不让我知道……为什么总是想要一个人背负全部……你醒醒啊……告诉我为什么……”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眼泪流过脸颊,却没有发觉冰冷的剑尖已经闪现在面前。
“如今,什么都是徒劳。”头顶上方传来澐冰冷的声音,“冰神回归不可阻,青龙复活无可逆!”
清平抬起满是泪痕的眼,视线中是一道炫目的蓝光。
“一起下地狱吧。”澐恶狠狠道。
☆、冰蓝之音
第一百零三章 冰蓝之音
蓝光一闪,空气中传来冷冽的撕裂感和金属的撞击声。
澐落手,见清平一跃闪到几丈外的地方,冷笑一声。
“躲也无用。”他的语气中是抑制不住的狂傲,“这祭龙台对于凡人,可是个有去无回之地。”
清平腾出一只手放下雅乐,低头见右手握着的长剑,已经在方才的抵挡中被击碎成两半。还未等他缓过神,澐在远处又是两道剑光。刺眼的蓝色剑光在祭龙台上飞来飞去,他不得不抱起雅乐左躲右闪,没有一刻机会停歇。
这就是那柄剑的真正力量吗?他危险地躲过一道剑光,发髻的束带与剑气擦过,应声而断。头发失去了束缚,在空中飘散开来。
难道真的要被困在这里,慢慢被澐折磨到精疲力竭而死?清平落在地上,向旁边一滚,躲在块巨石后,急促地呼吸着。
方才只是格挡了一下,自己的剑就已经被损坏。手中被寒冰水龙吟击中的长剑,只剩下一个剑柄。这柄由隶公河交由自己的剑,在经历了西行东归后,终究还是凡间器物,无法同那寒冰剑向抗衡。
如何脱身,如何脱身……他紧张得无法自已,心脏在胸腔中疯狂地跳着。
身后是石子翻滚的声音,澐在逐渐靠近。清平伸手掩住嘴,四下环顾。
“多此一举。”澐的声音在巨石后靠近。“就算雅乐今夕不死,相比他日后也无法和你在一起。他本就只是东方青龙之水的灵气,水在他在。他的命,本就不是他自己的。”
“就算不是他自己的,也必不是你的。”清平靠着巨石打断了澐。“若有可能,我定要让他的命,真正成为他自己掌控的。”
“执迷不悟。”澐的脚步声在身后停止。“你那无用的师兄背叛了我,让我失掉抽离雅乐灵魂的大好机会,原本想为水神青龙保留个完整的尸身,现在也无可奈何了。”
清平突然觉得背后一松,转眼背后用于藏身的巨石被冰柱轰得四分五裂。漫天的碎石中,他看到不远处的澐举起另一只原本空着的手。在那只手中,赫然握着原本由玄毅持着的巨剑,七星剑龙麟。
那通体墨绿的剑身在半空就着星光反射出荧荧的色泽,清平见澐举起剑,眼角残像还未消失,下一刻巨剑便飞至眼前,直取怀中人。
几乎是本能地,他扬起手中仅剩的剑柄挡在身前,巨剑的轨迹被迫改变,旋转着朝身后斜落去。而彻底化为齑粉的剑柄也四散开来,划得他满面鲜血。
巨剑当地一声刺进身后的石堆中,清平摇摇晃晃地抱起雅乐,从面颊上流过的血液滴滴答答地落在雅乐的身上。
“这剑。”他像是在问澐,又似是自语,“这巨剑原本是师——玄毅所持,为何会落在你的手里?”
他终是忍住没再说出“师父”二字,想得曾经的寒冷冬夜,那站在客栈窗前毫无半点温情的人,那大骂雅乐是妖孽的人,那将自己的所有敬畏与尊严都踩在脚下的人,在心中的印记,也仿佛那碎掉的剑柄一般,化作齑粉。
然而如今这柄令他感到无比威胁的巨剑,这世上唯一能取雅乐性命的巨剑,终究还是在这祭龙台出现了。难道玄镜长老没能阻止玄毅,还是说……
“玄毅效忠于我,这柄七星剑便可由我驱使。”澐见巨剑被他打落,也不恼,“我召玄毅他却不至,兴许是死了罢。”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清平默默盯着他,心思却在身后落地的那巨剑上。
若能取得这七星剑,雅乐就安全。他这样想着,不易察觉地向身后的石堆靠近,全身都在绷紧。
然而这心思还是被澐读到,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还未摸到剑柄那石堆便在冰柱中崩塌,清平虽然及时转身刹住,却因脚下滑到而没抱住怀里的雅乐。少年从他臂弯中滚下,满身灰尘地趴在几步开外。
清平在心中暗骂自己,一条腿却被滚落的石块压在下面。
“莫要在神面前使诡计。”澐笑道,闪身取了七星剑。“你也知晓,这世上唯一能杀死水神青龙的,便是这柄雷神之剑。只有这剑能强行杀死他那具永生不死的躯体,才能将他的灵魂剥离出来。”说着他走到雅乐身边,举剑便刺。
剑未触地便被拦在半空,澐盯着眼前刚从石堆中挣扎出来的清平,有些好笑。清平半跪在地上,空手接了白刃,无论澐使力,都咬牙不松手。
“愚蠢。”另一侧寒冰剑也袭来,清平伸出一只脚挡过,却吃不住手上的力道,巨剑滑脱出去,复又刺了下来。
无气力再接,清平索性用肩背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