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钰突然抬起眼,直直的盯着他:“计世宜,你是故意的。我如果没猜错,那天有人在暗中跟踪你,不,应该说是那段时间以来都有人暗中跟踪你,也许还有过试探,试探你会不会武功。你一直隐藏得很好,但是那天清虚观的事你的表现让人动了疑,为了打消他们的疑虑你一直很谨慎小心,直到上个月在金玉湖,你又一次救了我暴露了自己,所以,前些天晚上打碎玉如意之事,应该是旁人嫁祸,而对你来说,似乎正中下怀,你可以名正言顺的离开上京、离开侯爷府而不会让人动疑!”
“甄钰!”计世宜脸色如罩寒霜,冷冷道:“不要自作聪明!”
甄钰没理会他的打断,颇有些玩味瞥了他一眼,轻轻嗤笑道:“计侯爷且不说当得起当不起‘忠勇’二字,不过我想,虎毒不食子,就算你是个表现平平的庶子,他也不至于害你吧?能在老夫人寿宴动手脚的,外人未必有这个能耐和机会,计世宜,你的嫡母计夫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计世宜的脸色难看至极,双拳握紧了又松开,他的身子轻轻颤抖,胸膛一起一伏不受控制,盯着甄钰,像要把她看穿。他的身上突然张扬起一股迫人的气势,狠狠的向人当头压下。甄钰毫不畏惧,睁着清亮亮的一双眼眸,一眨不眨的与他对视。
“呵呵!”计世宜浑身气势一收,周身气压又恢复如常,他的目光也恢复了沉静,嘴角轻扬轻笑道:“甄姑娘,你的心思太重了,一个小姑娘家,这样不好的。你的目光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十岁的小姑娘。”
“你不也才这么大一点儿,装什么老成!”甄钰心中吃了一惊,眼神收了收,嘴里却十分不服的顶撞道。
“我跟你不一样。”计世宜眼中一黯,神情显出一刹那的萧索,但他很快又恢复成了那副沉静清淡的模样,望着随风摆动的柳枝轻笑道:“甄姑娘你是嫡出女儿,又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有兄长疼爱,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会流露出那种,那种好像含着说不出哀伤悲痛的眼神,甄姑娘,你骗不了我的!”
“是,你所猜测十之**都是正确的。清虚观那日,事出突然,我一时控制不住才会下意识出手,但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两次。那天在金玉湖高台上,如果换做是别的人,我一定不会救,可我救了你,而且,我没有后悔,你知道为什么吗?”计世宜望了望甄钰,苦笑道:“因为你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那种眼神,跟我太像!我无法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自己在我面前消失。”
那种眼神做不来假,只有曾经陷入绝望、掉入无限之痛苦深渊的人才会拥有,那种眼神隐藏在她那双眼眸清澈的光芒后边,也许别人看不见,但是他一眼就能看穿,因为,那跟他,多像!他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她掉下去,因为这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已经让他的心生出了许多不忍。
甄钰咬着唇,心头凉了半截,怔怔的望着计世宜,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无论如何,是因为我你才会暴露。我,”半响,甄钰心头一动,睫毛轻眨抬眼望着他正色道:“你不在上京,我可以帮你打听侯爷府的动静,只要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我愿意帮你!”帮他的同时,不也是帮自己吗?
第91章 底细
“无论如何,是因为我你才会暴露。我,”半响,甄钰心头一动,睫毛轻眨抬眼望着他正色道:“你不在上京,我可以帮你打听侯爷府的动静,只要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我愿意帮你!”帮他的同时,不也是帮自己吗?
计世宜有些古怪的瞅了她半响,忍不住又笑了笑,说道:“我很好奇,你对我们侯爷府似乎很感兴趣?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想从我这儿多了解一些侯爷府的情况嘛!”
甄钰心中颇有些窘,但脸上神色未变,淡淡道:“随你怎么想!反正,你又不会吃亏!”
计世宜忍不住大笑起来,意味深长望了她一眼,说道:“甄姑娘,我可没那么容易相信你!你不过是个足不出府的千金小姐,你能帮到我什么?要想跟我合作也可以,先证明给我看你的能耐!”
“你人都不在上京了,我怎么证明给你看!”甄钰有些恼羞的瞪了他一眼,气鼓鼓的样子倒更符合这个年龄的表情。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计世宜深深的瞧了她一眼。
“你——”甄钰猛然醒悟,他小小年纪能精准算计到这一步,岂是等闲之辈?上京自然会有他的耳目。甄钰心头忍不住一阵一阵的发热,这是个机会,很好的机会,如果她真的能成功搭上计世宜这条线,对她报仇来说好处是数不胜数的!至于她要报仇的事计世宜乐意不乐意,那就不在她考虑范围内了。
“我会证明给你看,希望你还能有命回来。希望你说话算话!”甄钰轻轻哼了一声。
“喂,世宜兄,克真兄弟,你们说完了没有!”梁玉中已经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他一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甄钰和计世宜这边。看到计世宜笑了好几回,忍不住跟甄克善叹气说从来没见计世宜跟谁这么谈得来,真正是谈笑风生!甄克善听了心下就有些别扭不自在。忙提醒道两人说的时间太长了,计世宜再不上路,叫有心人看到了恐怕不妥云云,梁玉中一想也是,于是高声提醒。
“别忘了你说过的话。”甄钰低声说道。
“今日的话统统都忘了,就当没发生过!”计世宜也说道。
甄钰望了他一眼,明白他的意思是此事不能泄密。她点点头,两人出了亭子。
久候的公人显出了不安的神色,好在梁玉中等人也没再为难他们,与计世宜说了几句“保重”、“珍重”之类的话便相互告辞。
三人看着计世宜一行的身影几乎消失在视线中,才打马回程。
“喂。克真,世宜他跟你说了什么说那么久?”刚刚从送行的离愁别绪中回过神来,梁玉中望着甄钰一脸的八卦。
甄钰悄悄向格格甄克善使了个眼色,甄克善便笑道:“那天不过是撞了你一下,道歉也不至于那么久吧?世宜兄真是太客气了!”
甄克善虽然也很好奇纳闷,但是妹妹不愿意说一定有她的道理,等他回府再慢慢问好了,当着梁玉中的面却不能让她下不来台。
得了哥哥提点,甄钰便顺着他的意思笑道:“可不是!后来又忍不住安慰了他几句。没留神竟说了那么一会了!”
梁玉中轻轻“哦”了一声,将信将疑。
甄钰十分坦然,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他怀疑又怎样?他又不能跑去找计世宜对质!
“二哥,咱们回府吧!那个,伯父伯母恐怕会担心的!”甄钰笑着望了望哥哥。
“这么快就回去?”梁玉中有些失望。沮丧道:“我还想请你们一块吃饭玩玩呢!”
“下次吧!”甄克善一脸的为难,微微摊手道:“家父家母——”
梁玉中笑笑表示理解,甄老爷对儿子向来要求严格,在上京中是出了名的。
回到府中,甄克善果然便拉着甄钰到南熏馆问她与计世宜到底谈了些什么?甄克善的脸色有些凝重,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妹妹,目光中又有些担忧。妹妹已经十岁了,姑娘家的名声多么要紧。
甄钰心中暗叹,当然不可能像糊弄梁玉中那样糊弄自己的哥哥,她想了想,便轻叹道:“他看出了我的身份,是拜托我有机会让娘多去侯爷府走动走动,陪陪他的嫡母,开解开解她,让她不要因为他的事情伤心。他倒是很敬重嫡母呢,说起母亲来便没完没了,我也不好打断他的。”
甄克善一听觉得也是,甄夫人和计夫人自清虚观一行后关系十分要好,计世宜有此一托也说得过去。而堂堂男子汉,这种小心思当然不太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说,所以把甄钰拉到一旁去说了。
“可是他怎么会看出你的身份?”甄克善忍不住又有些狐疑。
甄钰“扑哧”一笑,嗔道:“哥哥,你当人人都是梁世子那样的性子吗?端午那天在金玉湖,我们在一块看龙舟,他认出我来又有什么奇怪!”
甄克善自失一笑,点头道:“这说的也是!计家出了这样的事真是叫人意想不到,那你抽空便跟娘提一提吧!不管怎样,计世宜救过娘和你,计夫人也帮过大忙!”
“我知道,哥哥!”甄钰点点头,正想顺着计夫人、计家的话题顺便再套点甄克善关于计家的话,又怕引起他的警觉忍住了。想到与计世宜的约定,甄钰的心又凝重了一些。玉霞记的事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这件事做好了,对她以后的人身自由有很大的帮助。
“哥哥,不知道玉霞记那边怎样了!”甄钰轻轻说道。
甄克善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她的话吸引了过来,他想了想,轻轻蹙眉道:“已经快一个月了。想来白延曲那边也该有些消息了,明日咱们抽空出去一趟吧!”
“好!”甄钰轻轻笑着点了点头。
谁知,兄妹俩还没出府,这天晚上王妈妈便来禀报说白延曲约他们后天见面。兄妹俩不约而同精神一振。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到了那日,三人在一家幽静高档的茶馆见面,要了二楼的靠窗雅座。四人相对坐下。
“白公子,可是发现了什么?”落座之后甄钰便问。白延曲的脸色十分凝重,让甄钰心里下意识的觉得紧张。
“二姑娘、甄二爷,请听小人慢慢说来。”白延曲的声音不徐不疾,手指在茶几上轻轻敲了几下,说道:“当时姑娘让我查玉霞记的布料都流向和何方,我便想。那些布料质地上乘,不是普通人家买得起的,走街串巷的布贩子不会买这样的布料,那么最可能就是被上京中或者周边城镇其他的绸缎庄布店低价购入了,于是我便在这上边查。特别关注了那些近四五年开张、卖上等货的铺子。我托朋友查了各家铺子的进货渠道,发现城南、城北各有一家叫做‘纤云坊’的铺子十分可疑。细查下去,这两家铺子果然有问题,从我打听的来看,他们进的货数量十分稀少,而且次数也不多,质地中等偏上。但是按客流量来看,这个数量根本不能满足销售。我后来进店数次,留心细看。发现他们的货物种类十分齐全丰富,质量无不上乘,而且,数量也明显与进货量不符。”
“可查到他们与玉霞记暗中沟通的证据?”甄钰轻轻问。
“没有。”白延曲轻轻摇了摇头,抬眼望了甄钰一眼,眼光一扫。轻轻道:“不过,我无意中证实了另一件事,纤云坊的背后主人,是贵府的沈姨娘。”
“什么!”甄钰三人一起变色。如果是这样,根本不用查,玉霞记的货物不是流向纤云坊还能流向哪里?
“岂有此理!”王妈妈不禁怒火中烧,咬着银牙十分忿忿。倘若不是当着白延曲的面,她就要骂出好听的来了。
沈姨娘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竟然敢做这种偷天换柱的把戏!用甄夫人的本钱替她发财!甄夫人知道了,还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姑娘,甄二爷,不知两位有何打算。”白延曲很平静的问道。
“没想到事实会是这样!”甄钰很快恢复了常色,乌漆漆的眸子望着白延曲,真诚道:“白公子,无论如何这件事都要谢谢你!这个结果太出乎我们意料了,暂时不宜声张,不便妄动,需回去好好商量商量,也许,还需要你帮忙呢!”
白延曲豪爽一笑,说道:“姑娘不用客气,姑娘和夫人、二爷都是好人,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但说无妨!姑娘放心,白某人半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
甄钰顿时放心,点头一笑:“那么就此别过,麻烦白公子了!”
“不敢当!”白延曲笑了笑,寒暄了两句起身先行离去。
“这个女人,她把娘当成什么了!”甄克善冷着脸,透出十二分的厌恶。
“我们先回去跟娘说说吧,”甄钰撇撇嘴,原本以为沈姨娘只是暗中转手获利,谁知她倒好,明目张胆的开起铺子来了。这件事还不能轻举妄动,若是一个不妥,有一点两点消息传了出去,甄府的脸面可真要丢尽了!那时,甄夫人就算收回铺子,让甄老爷对沈姨娘更为气怒也划不来。
王妈妈轻轻叹了口气,可以想象,甄夫人听到这事会是什么表情。
果然,甄夫人听罢一股怒气直窜脑门,脸色“唰”的一下绷得紧紧的变得阴沉。半响,才缓过了劲来。
“沈芸霜这个贱人,这次我再饶过她我宋柔两个字倒过来写!” 甄夫人咬牙。
拿着她的铺子生财?甄夫人又好气又好笑,真不知道是该骂她无耻还是该夸她聪明!
“钰儿,你说,这件事该怎么下手?”甄夫人一想女儿既然眼巴巴的想要替她打理铺子,不妨先试一试她的能力。她问这话自己也有些好笑和漫不经意,女儿再聪明,也才十岁啊!
甄钰想了想说道:“沈姨娘这里不好打草惊蛇。最好是从纤云坊的掌柜那边入手,只要其中一个掌柜被我们拿住了证据,沈姨娘也逃不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娘,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查清楚那俩掌柜的喜好,找出他们的弱点。才好对症下药。”
甄钰说完睁着眼睛十分期盼的望着甄夫人,水灵灵的眸子清澈、晶莹。
“好!好!”甄夫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连连点头叹道:“钰儿,就照你说的去做!”甄夫人满心的欢喜愉悦,女儿带给她的惊喜霎时压倒了这事带来的腻味和厌恶。
“娘,我不会让娘失望的!”甄钰精神大振,喜笑颜开。
通过白延曲和甄府上得用之人。没过几天甄钰便查到了纤云坊城南、城北两名掌柜的底细。城南铺子的掌柜姓孙,城北的姓吴,两人都是六年前沈姨娘从上京北边的宛县找来的,如今也算是在上京安家落户了。
那姓吴的是个温吞性子,做事不紧不慢。但是很稳;姓孙的心思灵活,见人三分笑脸,嘴巴又特别能说会道奉承巴结,相比之下更得沈姨娘欢心。
姓孙的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贪财,而他的妻子比他更贪、下头又有一个好赌的儿子。
这么现成的条件再不加以利用简直说不过去。甄钰跟甄夫人细禀之后,便与甄克善一起去找白延曲。王妈妈被甄钰的表现打击到了,觉得自己横竖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有二爷跟着姑娘也不会吃亏。自己还不如留在府中伺候夫人,于是便没再跟去。
甄钰正合心意,哥哥有把柄在她手里,搞定哥哥可比搞定王妈妈容易多了!
说起来,还要多谢那个对嫡子严厉器重的爹呀!不然,哥哥岂能宁愿受她要挟也不敢暴露半点?
白延曲听了甄钰的打算后。二人探讨一番便定下了计较,分头各自安排。
要钓鱼除了要准备足够诱人的鱼饵,还要有耐心,尤其是在这条鱼已经受惊的情况下,更需要打起一百二十分的耐心。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月,这个月期间甄钰进了两趟宫陪福清公主;又出府见了白延曲两次,商讨了一些细节问题,交换了信息,一切按计划进行。
八月初,上京城南纤云坊突然来了位深目高鼻、头发棕黄卷曲的胡商,用流利的上京话表示想买四十匹霓虹笼烟缎,问孙掌柜是否有货?
白白胖胖一脸富态的孙掌柜望了望眼前这胡商那浅蓝色眼眸中流露出来的热切期盼渴望,惋惜的摇摇头叹气,翻看账册之后说道:“客官,抱歉,小店只有八匹,没有那么多了!”
“太可惜了!”胡商十分失望,连价钱都没讲便将这八匹霓虹笼烟缎拿了下来,然后急急的向孙掌柜打听哪里还能找到霓虹笼烟缎?
霓虹笼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