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当时没答应和萧逸一起走,萧逸就不会赶来,如果那天她没有跟曾一骞走,车祸不会发生;如果发生车祸的时候,她及时把他送往医院,错误还能挽回;如果错误已经发生,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她能守候在他的身旁一起分担,事情是不是不会变得这样的揪心?
何处觉得,萧逸的悲剧由她而起,即便他在替她着想,可曾想过,这些都是加到她身上的一件一件的负担?
何处想,她要回去找萧逸。她要看到他残疾的腿。
曾一骞跟着一路来到高级病房,何处被他小心地从推车抱上床后,他一言不发地坐在她旁边。吊瓶里的药水无声无息地一滴滴进入何处的血管,何处对着药水发呆。
半晌,何处缓缓开口,“我的手没事,回去养着就行,我要出院。”
曾一骞不予回答,而是问她。“饿吗?”
何处摇摇头,说:“晚上吃了两碗牛肉面。”
曾一骞笑了笑,说,“被球球这一蹄子,能消化一大碗吧?”幽沉的黑眸是满满的愧疚。
何处冷冷盯了曾一骞一眼说,“你懂个屁,这点伤算什么?又不是锯掉一只胳膊。”顿了顿,说道,“你知道锯掉一条腿要流多少血吗?萧逸以前告诉过我,截肢,是指经骨或关节将病变肢体截除的外科治疗方法,截除的肢体无法再生。在大多数那况下,截肢是为了挽救或延长病者的生命迫不得已采取的手术。只有少数情况下,医生对确已失去生理功能的残缺肢体实行截肢,而截肢后的病人往往都不能接受,他们宁愿死,也不愿意自己少一部份肢体,所以医生是非常慎重的。你知道动脉静脉分别在哪里吗?我给你看……”
何处刚想指示位置,曾一骞就打断了她,邹着眉头,似是很不悦,说道“你学医学的?你这中文系研究人家截肢干什么?你以为清楚这个了,学校能给你多发奖学金吗?”
何处冷笑:“没文化了吧?多学点东西有好处,你看,你那表妹自杀就没自杀成,为什么呢?因为她没选对方法。割腕死亡率只有5%,是求死的最无效招数。我跟你说个笑话,日本某个常务自杀,割腕又抹脖子,用锥子扎胸,都不致命,没死成,痛苦了一个多钟头,中途还去了趟洗手间,因为休克会引发失禁,哥们可能半路醒过来不太好意思,就去洗手间收拾了一下,最后使劲爬到窗台上,从七楼跳了下去才死成。你看,多看书是有好处,要是求死,绝不会闹出这么多笑话的。”
曾一骞已彻底冷了脸,眼神像是小刀飞过来,说:“你诚心说这些给我听吧?”
何处哈哈地笑:“曾一骞,你别说,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后吧,我真是变态了不少。我以前跟萧逸在一起的时候,特学术特没想法,但现在说这些,我都有点莫名的激动。回头你要是把球球和处处送给我,保准我能把他们驯得跟吉娃娃似的呢。”
曾一骞又沉默了。
何处快要睡着时,听曾一骞低低地说:“何处,我姨妈去世了。”
何处睁开眼睛看他,曾一骞用从未有过的深沉眼神看着她。
曾一骞说,“我从小是我姨妈看着长大的。我一岁多的时候,我爸在R市一所高校任职,他和一个女学生好上了,为此,差点跟我妈离婚,这事被我奶奶知道后,便把他发配到西藏工作。我妈执意跟着前往,因为她觉得我爸之所以移情别恋是因她常年不在他身边的原故。”
何处冷冷的哼了声,似笑非笑的接道,“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曾一骞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那时我哥读寄宿学校,留在北京,我姐和我便随着我爸妈去了西藏,不知是年龄太小还是别的原因,我严重的水土不服,每天需要插氧气才能过活,医生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我送回北京。那时我奶奶比任何人都忙。她大多数的时间都在部队里,根本没时间照看我。我妈不得已,只能把我送回北京交给我姨妈照看。那时,我姨妈已经结婚了,却因为我太小,推迟了要宝宝的时间。我三岁多的时候,特别调皮,每天爬上爬下,有一次趁她不注意,爬到了一座假山上,看到有鸟飞过,就跳起来捉,恰时被寻我的姨妈看到,她奋不顾身的接住了我,两人在草地上滚了好几个圈才停下来。我当时还觉得很刺激很好玩,压根不知道姨妈却因此流了产。而这之后她一直没怀上孩子,看了很多少医生,吃了多少药我也不知道。后来我姨夫从国外联系到试管婴儿的专家,经过很多次实验之后,终于有了嫣然和浩然。所以你知道,他俩的到来有多可贵。”
说到这里,曾一骞叹了口气,眉宇间有掩饰不住的疲惫,“几年前我姨妈就检查出了癌症,一直靠着进口药物支撑着,今年,我姨妈的身体已经出现了严重问题,我本想带你看看她,又想你跟嫣然不合,可能会觉得别扭,这事就暂时放下了,没想到嫣然却在这个时候出了事,我姨母深受打击,直接一病不起,那天,就是你记者会出事的那天,我之所以先离开,是因为我姨妈她刚从急救室出来,觉得自己时日不多,她要求我和我哥,无论嫣然出了什么事,让我们尽最大能力保护她。”
“何处——”曾一骞抓住她的手,声音带着哀求,“我怎能不答应一个将死母亲的请求呢,何况还是从小疼我爱我的姨母。”
何处问,“所以你明知薛嫣然诬陷我,还要帮着她是吗?”
曾一骞摇头,眼里有着哀求,有着为难,还有着怜惜,他紧握着何处那只完好的手,好似生怕她跑掉似的,说,“没有。何处,你不了解嫣然,她从小性格就要强,做什么事都是不达目达誓不罢休,她出事之后,精神上也出了些问题,我真怕她对你做出什么让我防不盛防的事。再加上我对姨妈的保证,我又不能对她怎么样。我那天对你说的那些话,一是说给嫣然听的,二是你说的那些话确实也把我我气着了,我说把公寓送给你,就是指望你能在公寓等我。你知道我看到你趴在桌子上睡觉,我有多么高兴吗?我就想,老天,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可是当我洗澡出来后,你却又不见了,我急着寻你,却不小心踩在你踢碎的花盆上。你知道我那天多么狼狈吗?只围着一条浴巾,赤着脚追到楼下,保安看到我脚下全是血,以为我遭到了入室抢劫,是他们把我送到医院的。”
何处无法和他的眼神对视,只好别扭地转向别处:“你跟我说这个干嘛?这回你不威胁我了?你不是擅长做这个的吗?”
曾一骞轻声问:“你想我威胁你吗?那我威胁你嫁给我,你可愿意?”
“做梦去吧!”何处翻身上床,决定不再理他。
这个曾一骞最大的本能是乱人心智,绕人心绪。她何处决不会再上他的当。
可曾一骞却就此安营扎寨,陪她在医院里住了下来。
何处想,曾一骞肯定觉得愧疚了,又是诬陷,又是拿狗咬她,在医院的这几天,曾一骞竟好脾气地任她说什么话,都以微笑报之,实在忍受不了了,便沉默以对。
不过何处并没打算原凉他,她觉得,萧逸出事,曾一骞也有相当大的一部分责任,当初薛浩然用萧逸的手机给她打电话的事,她压根就不知道,因为是曾一骞给她挂的电话。
再说他们分都分了,何处没想着要复合。如果可能,她想回到萧逸身边,不为别的,她只想照顾他。
当何处再次提出要出院,被曾一骞果断的拒绝了。
何处不得不使用怀柔术,温柔的说道,“曾一骞,你不用为你的所作所为而愧疚,我已经不予你计较了。”
曾一骞就不说话了。
何处见曾一骞软硬不吃,跟个神一样整天的坐在病房里,想偷偷出院是不可能的。
有时候曾一骞的秘书会过来,看见何处手上的纱布,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微微地和何处欠欠身,说句:“何处小姐,保重身体。”就拿着曾一骞的换洗衣服走了。
因为手机丢了,不能通知葛荀过来陪她聊天,所以日子过得极其阴郁,尤其是和曾一骞单独相处,时间便像是学校外面的面馆里的面粉团,一次次地被拉长、拉长,直至变成毛细,无法再拉。
不过葛荀还是来了,不但来了,还是带着消息来的。
葛荀将报纸摊在何处面前,说道,“给你个好消息解解闷。”
何处下意识的瞄了一眼,乔曼的消息再次登上了娱乐版的头条。但是,却是一个极坏的消息——《天后乔曼为旧情所困,安眠药自杀入院急救》。
报纸之上,白纸黑字,分外刺眼。
“……乔曼自入娱乐圈后,便和无数权贵人物传过真真假假的绯闻,其中,传得最凶的莫过于一年前与少东家,曾一骞。即曾氏集团的年轻董事长……乔曼此次服用了大量安眠药,被疑与一个月前的酒会上,曾一骞冷落佳人,另结新欢有关。此前,有记者拍摄到乔曼在酒会之上买醉于interplaary的现当家人丁浩,作为对旧情人的报复。不想,情深于斯,难以自拔,便有了自杀之举。乔曼小姐于凌晨四点被送入医院急救,至记者发稿时,医院里尚未传出有关乔曼小姐抢救结果的任何消息。另外,据报,乔曼小姐已经不是第一次为曾家二少自杀……”
曾一骞不知两个女人在看什么,回头问何处,“你在看什么呢?眉头皱得这么紧?”
何处抬头,说,“乔曼真自杀了?”
葛荀洋洋得意,说,“看吧,我就是预言帝。我之前就听说她自杀了,没想到还真自杀了。”
曾一骞的表情很冷淡,点点头,说,“哦,又自杀了。”
何处咬了咬嘴巴,说,“是的,又!又一次与你有关的自杀!”
曾一骞微微一愣,眼里带着点点的笑意,说,“何处,你这是在吃醋吗?”
何处冷笑,说,“你这个无所谓的表情是做给我看的吗?如果是的话,请你收起这种表情!我只想告诉你,你的旧情人,乔曼,她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请你不要拿出一副冷漠的表情,她跟你表妹一样,是一条人命!我希望,你能赶紧去看看!马上就去!立刻去!”
其实何处心里并没有太多的同情乔曼,她只是想着找个机会把曾一骞支走。
曾一骞敛了笑,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瞬间,淡去,让人看不清眼中的情绪,他说,“你还是好好看报纸消遣吧!这不过是她和丁浩一手策划,搏出位,搏头条,不痛不痒的新闻,做给大众来看的,你不必当真的!”
葛荀听到曾一骞这样的说,也应道,“我也听说乔曼为了重新复出,不惜被潜规则。而且这次潜规则的方式不同,不是她亲自上阵。”
一听到这种话题,何处就想到乔曼色诱丁浩的事,不由的“啊”了一声,奇怪地看着葛荀,这件事情让何处很有兴趣,但是,她很不理解,乔曼不亲自上阵,那潜个屁啊!
葛荀见曾一骞出了病房,才趴在何处耳边小声说道,“反正已经有人向媒体私下透气了,说,乔曼为了出演某个角色,找了一个小姐,去”慰问“某导演某总监。其实,乔曼不是不想亲自上阵,只不过她这么聪明的人,在担心着,万一曾一骞哪天又吃回头,她再如此”背叛“曾少,肯定是没好果子吃。所以,只有”借鸡下蛋“了。”
何处一听,笑,这种方式确实够新鲜啊。可是,她之前不是脱衣色诱过丁浩吗?
葛荀又说道,“我还听说,有报料人手里还有乔曼‘姓交易’的证据,听说是一段录音,你想想,要不是证据确凿,这就是诽谤的。尤其是乔曼这个难缠的角色。”
何处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她手机里的那段录音吧,可是那段录音现在已经在乔曼手里了,另外有这录音的人只有王小受了。想到这里,何处说道,“葛荀你一定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如果你们报社拿到录音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啊。”如果那段录音流传出去,毁了的不只是乔曼,丁浩也会受到一定影响。
两人聊了半天,葛荀又唾沫乱飞地转述那些邻居表扬兔兔的超猫战斗力——如何的“凌波微步”将那两只狗弄得头晕转向;又是如何的“九阴白骨爪”将那两只狼狗给抓破了鼻子;又是如何“飞檐走壁”和“黑猫掏心”并用,将这两只狼狗弄得疲惫不堪而没了力气……
何处说,“我们家兔兔出息了,直接废了曾一骞家的两条狗。”
葛荀嘿嘿了几声,半晌才贼兮兮说,“你和曾少不是分了吗?他又去惹你干嘛,还打电话特意让我来陪陪你,说你心情不好。”
何处说,“就是分开了啊。他不是来找我,他是遛狗,不小心看到了我影响市容,有伤风化。所以,就放狗咬我以示教化。奶奶的,我被那该死的球球害惨了。”
葛荀却很是激动,说,“我就知道曾少不会这么轻易放下你。”
葛荀走后,何处连连翻书、看电视都没了兴趣。尽管曾一骞给她买了个新款的笔记本,何处却连天涯都懒得打开了。她就想着如何才能找到萧逸。
到最后实在无法忍受,她就搓着脚指头问曾曾一骞,“喂,你差不多就行了。天天在医院里蹲着不嫌累啊?我看着你太扎眼了。”
曾一骞也不生气,自顾自的看文件。
何处过得不顺,怎么能让曾一骞过顺了?她现在躺在这里还不是拜他所赐。让曾一骞不爽是何处义不容辞的责任。
于是何处从京东上够了一套低价的音箱和无线麦克风。
京东效率就是高啊,当天就送到。(不知京东给不给俺点广告费啥滴)何处一手受伤,另一手又挂着点滴,不能干重活,就指挥送货那小哥帮她都设置好了,连接好电脑后,试了试声音效果。嗯,真是一分价钱一分货,这声音,可真够噪的。
曾一骞在整个过程中,都保持着一种莫名的无知感。何处对他这样的反应特别满意,眨着眼对他说:“亲爱的小宝,过会儿我给你个惊喜。你要hold住哦~”
然后何处打开笔记本里新下载的卡拉OK软件,对着屏幕开始大声唱。
“出卖我的爱/逼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就算付出再多感情/也再买不回来”
曾一骞的脸抽了抽,像是吃到了蟑螂,踩到了狗屎,身上长了虱子。
何处唱得就更欢了。“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真爱把我哄回来/爱情不是你想卖/想买就能卖/让我挣开/让我明白/放手你的爱”
何处唱得荡气回肠,心里却在掐秒表,看曾一骞能撑多久。
可惜撑不住的是医院的护士。两个小护士惊恐地进来,看到何处手舞足蹈的沉迷样子吓了一跳。
何处对着麦克风豪气地说:“护士姐姐,你们来得刚好。我这手吧,挂着吊瓶,拿着麦克风有点疼。你看你们这里有没有麦克风支架啊?就是舞台上,明星边弹吉他边唱歌用的那种?”
小护士扑闪着大眼睛摇头,又看了眼旁边的曾一骞。
何处执着地说:“移动的吊瓶支架也行。就是有些高,不太好固定。你们最好帮我找找,这东西不好买。”
其中一个护士已经放弃和何处沟通了,转过身,为难地和曾一骞说:“曾先生,我们这里是医院。何小姐这样会打扰到其他病友的休息。”
何处理直气壮地对着麦克风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他的女朋友。曾少的女朋友。你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
曾一骞又转头来看她,这次眼里沁了笑意。温温的,满满的。
何处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