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意识到自己流泪后,想哭的感觉一下很难控制。又两行。她眼前晃起赵铎咽着她的饭时迫不得已的样,吃着赵冉冉做的却那幅美味状。一会儿,泪水变成抽泣。好受挫伤!比冷脸骂她一通都让她难受。
赵铎回来了。林黛早已经止了泪了,只剩发呆。可赵铎经过她身边时,她还是立即意识到,莫名的紧张,一下站起来。赵铎本来夜色里没去注意那坐那儿的身影是谁。她在他身边一站,他也立住了。看。
0MG,林黛
这是上帝帮赵铎表达出的心声。此时的赵铎,除了一下炸开的血,除了瞬时有恨不欲生的感觉,没任何表达。
他今晚喝酒有点多了,猛然出手,攥到林黛手腕上。拉着她走。
林黛也一下晕头胀脑,这手腕让他握得……一酸,一软,很快熏透全身。不管他拉她去,她都跟着他走。
赵铎竟将她放进车里,开走。走了很久。车停,又将她拽下来。空旷的大路上。林黛四下望望,又望向赵铎,不明白他带她来这儿干嘛。
赵铎恼得发晕,咬半天唇,词不达意地出来:“你……这儿……下次,我扔你去野地里!”
林黛明白了。帮他反译:你(不要再去我那儿,这次扔你到)这儿, (这儿是大街,)下次, (我就没这么仁慧,)我扔你去野地里!(明白?)
林黛也气, “你不知好歹!”
“好,歹?”赵铎冷笑,“你知道什么叫好歹?你知道什么叫羞耻不知道?
林黛鼓嘴巴,向他瞪怒眼。
“你不知道!你爱知道不知道!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这样的女人。别再烦我!”
“我怎么了?”
“不知检点,拿感情当游戏!不知羞耻,掺活人家家庭!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我……我?我不是!”林黛不认可。
“当初,你明知道郝湘东有家室,还和他搞一块去……”赵铎酒精加气恼,恨得要逼到她无话可说。
林黛叫,“我没和他搞一块!我也不知道他结婚了!我喜欢他时,他脑门上又没刻脚有老婆。”
“后来不知道吗?追来K市不知道吗?”
“我……你还追阳纯雪呢,你不知道人家喜欢郝湘东吗?”林黛迅速调政策略,以攻为守。
“我不知道!”
“后来不知道吗?”
赵铎哑口一下。
林黛变得理直气壮。“你还追着人家一定要和你结婚呢!我都没有!我知道后,就不想了,就喜欢喜欢也不可以?”
无皮无脸就这样!做了什么事也感觉很有道理。赵铎被问到无言,气到无语。哼哼冷笑几声,又泛上另层懊恼。见鬼,他管她和谁谁!她和谁谁关他什么事!转身上车,抛下林黛开走。也重重扔下句: “请自重!”
我哪不知道自重了!?林黛觉得委屈,愣着眼,瞅着车离去。
唐亚楠一觉睡醒,天已浓黑。感觉身边靠着个人,不必睁开看,胳膊环过去“醒了?”张振的声音从没有过的柔和温存,按开了床头灯。“我给你熬的小米粥,你喝点。”
他拿开她的胳膊下床,又按开大灯。出去,一会儿端了一碗进来。唐亚楠看,多黄的米粥里散了许多祸红。他送着一勺到嘴边,尝下,甜的。她笑笑,靠床上。心叹,也享受一次产妇享受的礼遇!
喂她吃脚,张振说:“想找个时间去西藏看看郝湘东,你愿意去吧?”
“我愿意去,你愿意带我去吧?”唐亚楠调皮地反问。
笑笑,“想带你去,到时候得找到理由。你市府办公室口上,和我一块出差。说不过。”
“什么时候去?”
“还没定好,至少也得半个月后,等你身体完全恢复了。”
“就这几天去吧。正好有事由,我说家里有事,请此天假回T市的。”
“太急,路上很辛苦,你身体会受不了。”
“没事,我休息三四天就好了。”唐亚楠坚持,噘了嘴不再吃饭。“就现在去!”
“不带你去了!”张振往下拉脸, “一说去看郝湘东,你是不是一天也等不得了?”
“嗯!”唐亚楠拿出针锋对麦芒的气势。
他送脚饭又到嘴边,语气生硬,“吃!三四天后,看你恢复得情况再说。”
唐亚楠裂了嘴笑,几口把饭吃完。
“还吃吗?”
她摇头。
“躺下,再睡吧。”
她躺下,看着他。他晚上从不住下,多晚也回家,睡到他瘫痪五年多的妻子身边。唐亚楠从不缠着他留。可今天的眼神,他看到粘连。他望会儿,抚到脸上,“睡吧,我不走。”
唐亚楠什么没说,又侧身背向里面。
门铃响。
没人准备去开门。只要张振在这儿,偶尔唐亚楠这儿响起门铃,不管外面是谁,都没有去打开过门。任它响会儿,作罢。
今天的铃声很有韧性。唐亚楠又翻过身,看向他。张振神情也伸向那门铃,奇怪什么人这么执着。
停了,唐亚楠的手机却又响。看,未接先向张振眨眼, “林黛!怕是门外面的人就是她!”
“那个……”话没说完,都明白。林黛法国回来强住这儿一晚,唐亚楠曾将张振拦在家门外,当找错门的,又打发走。
电话继续响,不好不接。
一放开话筒,林黛的声音挤出来, “唐姐,你不在家?”
唐亚楠想,怕万一说不在家,林黛会不会持续门外守候?不敢保证,这是个做事情不讲方式方法的人。回答:“噢,我不舒服,早躺下了。”
“开一下门。”
“……什么事?”
“开门再说嘛。”
唐亚楠无奈地白白眼,放了电话,下床,去开门。向张振说着,“我看她什么事。”
“穿件衣服。”他递给她。
唐亚楠接过衣服穿着,出卧室,又闭上卧室门。走到房门,把张振的皮鞋也收进鞋橱。开门。
林黛进来,垂头丧气地扑向沙发。唐亚楠也过去,靠着沙发扶手,半躺半坐。林黛看她眼,见脸上气色确实不好,问:“真病了?”
唐亚楠哑了下。真病了!?
“吃过饭吗?我给你做点吃的?”
这句听起来,还可以。“不用,吃过了。”
“什么病?”
“头疼。”
“吃药了?”
“吃了。犯困,想睡觉。”唐亚楠希望林黛体会她一个病人的心声。不过,林黛闷头坐着,没再吭声,也没一时走的样。
“怎么了?唐亚楠不想和她耗坐着。
林黛本是找个人倾诉一下烦闷。从来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却忽然体会到什么叫难言。有一种失落和心痛,原来是无法与人共享的!
她默坐一会儿,站起来。唐亚楠谨慎地注视着她,担心:她不会想到她床上躺一会儿吧?却见是往外走。
“你……”唐亚楠茫然。
“你睡吧,我走了。”
唐亚楠看她这幅消沉模样,想想,说: “过几天我们打算去趟西藏,想一块去吗?”
林黛又停了脚步,回望, “看郝副市长去?”
“对。”
“好。”没多说,开门离开。一路闷想,让那鬼家伙吃那半生不熟的饭去吧,最后看看郝副市长去,然后就回法国,再不回来!让你想吃了也吃不到她做的饭!
不过,他会想吗?
恻然。
赵铎那咽进肚中的美味,不是很享受。捧了半下午的肚子,再加上晚上的酒,似乎还有生的那莫名其妙的气。大半夜晚胃里绞得不舒服,想快点消化进去。
可胃的事,他鞭长莫及,由不得他,想吐出来,又实在吐不出他最后起床,来回室内走动,希望加速肠胃动作。
第二天,一张干巴脸,两幅黑眼圈,坐会场里。打半个哈欠,手忙捂上嘴,低了头。重新抬起头时,努力抖擞了精神,会场里平常一望,不小心又对到林黛那儿,竞见一幅怒目。
管她!他避开。
林黛扔下摄相机外面去了,会开始了也不见进来。
赵铎心中又气体发酵。如此没有职业操守!今天的会议她再给空了,一定要让电视台开除她!
林黛是不想再看着他,再看他一会儿她怕就忍不住去揪住他问:那小老师咋晚是不是睡那儿了?要不,他那幅鬼模样!
林黛卫生间里跺了半天脚,又坐个马桶上生闷气。区里一流的宾馆,挺干净,空气里飘着冉冉的除异味的熏香,不过气味到底不比正常地方,总有些特殊。
但林黛无论异味香味都鼻子忽略未计。
许久,听外面洗手间哗哗水声,伴着几声熟悉的唏嘘声。她又听了下,站起来出来。赵铎一手揉挫着肚子,一手水管下五指自挫。
看来是咋晚吃那不熟韭菜合后的报应!“活该!”
这轻轻的嘀咕声一出,赵铎镜子里一抬头,正顶在林黛鄙视仇恨的眼里。
咦——到处能碰到这女人!
他想抬脚走,却又收住。实在不得已!神色一凝,忙又返进厕所。半天出来,林黛竞立男厕门口。他又暗恼一声,可也只好在她面前停住,等着她让开门。
板着面孔,默不作声。
林黛在他脸上看看,给他让开,他又去洗手。她问:“你昨晚胃里难受了?
不理。
“……那小老师没住下照顾你?”
这什么意思?
看来没有!他脸上茫然一愣怔的神情,让她更确实。那小老师应该没晚上住下,是因为胃里难受才折腾成这幅鬼模样。
林黛心里通畅不少。“你等着,我去医务室给你拿点药。”
赵铎没回应。应该不是默然许可,脸上冷冽冽,渗着寒意,冰心。林黛眼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声音带出点飘零味。“很快……”
很快!但问题是赵铎没想等。林黛回来,已没了赵铎的影子。其实林黛知道会这样。
有些人与事情,有些人可能永远达不到。郝湘东说的。和唐亚楠说的一个意思,叫无缘。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林黛还是知道适可而止的。
赵铎也不是她的缘?!心里窝着痛了下。拍拍手,像拍去某种气体。嘴角上丝浅笑,走向会场。
赵铎那点想让林黛这次录相搞砸的心思,没能实现。会场里又进来了林黛,扛起了摄相机。会议只开了一半,对于电视新闻报道,足够。
赵铎暗想,让她逃过一劫,他又要不知看着她难受多久。
但错,林黛再没出现在他眼前。三天,两次会议,会场照常有电视台的记者,不再是林黛。赵铎没让自己想怎么回事。不过,会时,他眼光划向最多的人,是那电视台记者。
第四天,赵铎和张振一块去西藏。他没问都谁同去,但感觉不会人很多。因为——小巴走了一段后又上来了唐亚楠。赵铎早预料到。
但赵铎没预料到的是,又行至一处时,上来的人竟是林黛。他不是多想看她,是不知道她凭什么也去!看着有些愣。林黛上车后,在他身边停了下。他心里一紧,两人的坐,他靠窗坐着,生怕林黛会坐他旁边。
林黛只停了会儿,连招呼也没打,走过去,后面坐了。更后面坐了张振和唐亚楠,一座。书记和女部下坐一座,党纪国法都允许。林黛也没去在意。
放平时张振也未必非要和唐亚楠做一处,不过,现在感觉她特殊,想暗里让她靠着点,减少点辛苦。再说赵铎心里门清了,就差张窗户纸。司机和林黛嘛,说了,都是党纪国法允许的事,偶尔一处,没什么。
小巴自然前座更上,更舒适。但赵铎见张振坐了后面,便毫不客气地坐了最前座。知道,张振坐后面不是为了客气,是后面没眼睛在脑后望着,方便。
不过,此时赵铎感到了严重不方便。林黛就坐了他后面,脑后森森的起阴寒小巴再没上人,直去机场。赵铎怀疑自己遭算计,定是唐亚楠戴上了林黛疑。为什么带上,不用说。开始觉得不知心还是胃,总之那部分挺不受用。他多揉挫了几次。
后面林黛声音响起:“唐姐,我带了暖胃汤你喝点吗?”
“不喝!”唐亚楠不等她回过头来,忙应了声。
“书记您喝吗?”
“谢谢,我也不喝。”
“……你喝吧?”她没有只是问,手端着盖杯一块伸前面去。
“不喝。”赵铎头避开。盖杯停在他耳侧。
“喝点吧!”
“不喝!”声音已经很不爽。胃胃胃,是不是真就让这女人把他的胃给咒坏了?他以前肠胃是不很好,可也到不了三天两头感觉胃疼!可恼。
“就一点汤你喝点怎么了,胃里不舒服做飞机会晕机的……”
“我说不喝!”赵铎恼,脸猛一下转过来,盖杯撞到他鼻子上。更碰出赵铎一腔恼火,夺过林黛手里的杯,开了车窗,扔出去。
O32这就是青藏高原
林黛上粗气。一会儿,她也开车窗,将她手里的保温瓶投出去。
唐亚楠后面张张嘴,闭上。还是什么不说的好。
张振开口:“你这赵铎,怎么现在越来越倔脾气了?人家林记者一番好意…
“停车!”赵铎打断了书记的话,叫向司机。
车立码缓下来,唐亚楠急忙晃张振的手,示意不可停。
“停什么车?快走,快到时‘间了。”
车更听书记的话,又提迷。
张振泛上来狭促,加句:“那瓶扔就扔了,别回去拣了。以后你再给人家林记者买个……”
“停车!我不去了。”赵铎又叫停,表明了因由。
车困顿一下,没听到书记继续指示,原速前行。
林黛气汹汹地开口,直呼其名, “赵铎,你认为自己很了不起吗?”
“对!”你配不上。实趣点。
“什么了不起!又老又丑,当个破区委书记!说的话没人执行,开个会就一团乱。表面上人家敬你,私下叫你雷公脸……”
张振听着哈哈笑。
赵铎气得想跳车。“你这女人有病!那你天天缠什么?”
“你才女人!你有病!我是不想你天天吃不熟的饭,可怜你!”
“我喜欢吃,不用!”
“那就胃疼死你!”
张振叹声过来,“我都感动了!”
“有病!”赵铎又恼恨了句,无声。
“不知好歹!”林黛憎恨去一声,也闭嘴。
沉闷己闷一路。机场到。
赵铎座上不动,唐亚楠走到车门口了,看他,返回来,拉, “行了,赵大书记,我都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还小心眼成这样!”
什么大人小人?赵铎又恼,被唐亚楠抱了胳膊。赵铎没这样与大众女性亲近的习惯,想甩,可又不能很强硬,自然那就甩不开。被唐亚楠拽下车去。
又拽上飞机。
两张双排座,前一张张振和唐亚楠一块去做了。后一张,除了坐赵铎,肯定还得坐上林黛。
林黛先做了里面,赵铎本想和别人换换,站了会儿,感觉那样搞得太复杂。
凑和坐了,身体向外侧。林黛看来也是真恼了,脸往他这儿倾也没倾,侧身朝里面。两人中间一条宽半尺的三八线。
挺好,比较安全!赵铎稍安心,闭上眼睛想睡一觉。
半睡半醒间,赵铎的胃没同他一起迷忽,弹跳运动,落脚处是水床一般,也一汩一汩地往上反。带上一阵阵气浪,竟还有点呕烂的韭菜气味。
赵铎手又捂到了胃部,坐正,全背贴在座上。林黛那边静悄悄的。他觉得她可能睡了,脸上无所顾忌地显出身体内的不适,锁眉紧唇压肠胃里那股味。
里侧,一只白净的手托看片药送过来。他定在那手心里的药上,没动眼珠。
“吃了吧。很管用,有次我正赶上不舒服也晕机过一次,吃过,挺有效果。
他不接,为了让他服下,林黛解释, “不是特意给你带的。我以前经常到处去,习惯了,只要走远路,包里什么药也备着。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