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意,想躺上去。
以往因公务住宾馆没觉得什么,眼下,因与阳纯雪治气而住宾馆,便一下生出天大的难熬。昨晚在宾馆就没怎么睡下去,还是清早上车后,在车里多少眯了会儿。
郝湘东现在,越看,越觉得,自己其实可以在那上面凑和一夜。
郝湘东终于躺上了铺有白绒座垫的沙发。
万籁俱寂,两夜没好好睡眠的身体,沾到沙发上,一会儿呼呼入睡。
似梦非梦。阳纯雪俯于他的身边,幽幽地观望,五指柔滑,穿越他的发丝,从脸颊滑过。每一个动作,他都感受的分外清晰。他喃喃地吐出一声: “雪……”
手指猛然撤离,他却一把抓住。“宝贝……”
他拉着胳膊往怀里带,嘴里又发出疼痛爱怜的呻吟: “坏东西,气死我…
软唇,轻吻,温香。
郝湘东揉挫着细软的长发,将手中的脑袋急迫地往自己口中送着,身体随着下压。遗憾,沙发没有充分的宽度给他翻滚的空间,身体,滑落地上。
猛醒。
深度宁静。
林黛也一时不知该如何做好,被砸到腿上的郝湘东,弄得有些惊愣。郝湘东却似乎砸下来后,反而更落进睡梦一般,没了反应。林黛想要伸手扶他的肩头时,那身体却又很快自己移开,连贯地覆身上“床”,动作一气呵成。接茬睡去。
林黛听着沙发上轻鼾响起,气息匀和。又呆了会儿,起身,回卧室。
一夜,再无言。无事,无梦,无任何意外发生。
郝湘东清早醒来,一阵诱腹的肉香味燎绕进鼻端。里面及时回应,咕咕作响一番。咋晚的晚餐,他吃的并不多,因了林黛的加入,更觉无味。他拿开不知被林黛何时盖上身的被子,起来,走向餐桌,竟是两份装扮了红色樱桃与绿头莱的精美牛排。他不禁看眼还处于厨房中忙碌的林黛。
林黛的声音从她背后扬出来,轻快自然,像做了一晚的好梦。“醒了?早饭很快好!”
“嗯。”郝湘东应了声,先去卫生间。
洗过出来,林黛还在里面。穿了件淡绿色的围裙外罩,按板上切了点什么,抓起来,软布掂着,拿下煲汤的锅盖来,撤进去。动作,娴熟千练,十足主妇形象,与她那有些没心没肺的幼稚样很有出路。
郝湘东嘴角笑笑,眼光移开。
“嗯,”林黛却软软地发出一声异音,引得郝湘东又去看。 “开了!”她晃晃腰身,“帮忙!
确实,开了的围裙带在她腰后,随着她的摆动,晃。
刚才还是系的好好的,结结实实的!郝湘东攒一下眉,还是走过去,帮她系,哼地笑声,揭穿她,“你偷偷自己解开的吧?眨眼前还是好好的。”
“这么说你刚才一眨眼不眨眼看着我?”林黛嘻嘻嘻笑。
“嗯,想起小时候我妈就这样。”
林黛更咯咯笑起来。
早餐,主食当然牛排,郝湘东吃了第一口就忍不点头,味道不亚于上乘的西餐厅。
“好吃?”她问。
“嗯,好吃!不错,有些水平。看不出!”
林黛又很满意,继续邀赏。“还煲得五香粥呢。不知道你早餐喜欢吃硬的还是软的,所以,中西合璧!”
“嗯,”饭是好吃,也是郝湘东真饿了,他吃的连连点头,“不用了,牛排就足够了。”
不过,粥又端上来时,浅尝一口,香溢滑软,便又一口……转眼,两碗下去。
林黛又用他盛上时,他叹口气,有些惋惜:“饱了,实在盛不进去了。”
林黛笑得灿烂妩媚, “那就不吃了,你喜欢,以后我可以天天给你做。”只要你天天来!
郝湘东听着心里顿了下,可没想过要天天来吃!他留在林黛这儿,既是贪图一时的受用,也是觉得这丫头很快就离开,不会有太多后患。他很似随意地说道:“谢谢,天天吃,肯定很快就腻了!哈哈,哪天走?走时说一声,道个别。”
林黛噘嘴:“吃完了就想跑,坏男人!”
郝湘东呵呵笑, “你昨晚上已经下过鉴定了,不用重复了。”
“你不是说K市只引进高级人才嘛,我不算是个称职的新闻记者,厨师还是够水平吧?我还是很有自信的!贵市就这样看着一个人才流失?”
郝湘东又呵呵笑,问:“你一个不愁吃穿的丫头,怎么还会做饭?”
“会不会做饭和愁愁吃穿可是两回事。厨艺,是我上大学时,自己选修的课程。上海人很重视煲汤的,在那儿我又上了三个多月的厨艺培训班。”
“呵,这么用心,喜欢?”
“喜欢!说不清原因就是喜欢!我很难得吧?别人都不理解呢,不明白我为什么喜欢做饭。我也好不理解呢,做饭为什么不能喜欢?把一份份东西做成五花八门又好吃又好看的食品,就是和做设计一样的感觉吗?这有什么不可以理解的? ”
郝湘东呵呵笑,“我理解!而且我十分赞成所有女人都该具有这样的爱好…
…”说到此,却一下想到那一名不闻厨艺的阳纯雪,心,一下打结,脸也跟着拉下来。“好了,我该走了。谢谢,昨晚打扰了!”他很客气地道别。
林黛点头,没客气,随便摆摆手,没站起来送。
昨晚,似梦非梦那场,似乎,两人都准备将它归入梦乡。
只凌晨五点来钟,一辆出租车送客到明安小区时,意外发现他盯了月余的汽车,竟停泊在这儿。出租车的车主便是玉雨春的那位表姐夫。虽然玉雨春已指示终止盯梢行动,不过,这顺便发现的意外不可能就这样木然放过。此时此处,此车,有强劲的视觉冲突,对很知底细的表姐夫而言,马上就想到,郝湘东定是夜宿于此……
阳纯雪还残梦未醒中。不因睡得太酣,只因睡的太晚。而且累了。
昨晚阳纯雪又在她的厨房折腾。郝湘东几夜未回,她就折腾了几夜。如今那厨房里还锅焦盆倒的,一地狼籍。
阳纯雪没法解释郝湘东不回来她就进厨房的举动,也没工夫考虑。恍惚着进了厨房后,就越想越气恨。阳纯雪已经反省了多少遍,觉得郝湘东生气不回有她的不是。她该好好和他沟通,不该挟迫他。那无赖什么时候被别人硬下去过?!
郝湘东说她侍宠而骄,话不好听,可能也有些实情。
那他就真不回来,一走了之,一点不管她?无赖,可气,混蛋郝湘东!
阳纯雪上来一肚气怨,手下的刀功却丝毫不给她点安慰,七扭八扭,本要切
成片的黄瓜全是楔子样的三角状。
可恶的郝湘东……她干嘛就想会做饭呢!
阳纯雪放弃了一手拿刀的姿势,两手握着,往黄瓜上剁。砰砰的节奏声里,夹着哼哼凝涩的喘息,每一声里都有个可恶的郝湘东。直到她呀的一声尖叫,停止。她放下刀,握到血淋淋的手指上,连心的尖痛。
可她两手握着刀了,怎么还会切到手指?
阳纯雪懊恼着,掉着眼泪心疼着,冷手冲完,又去找布包。最后抱着腾腾乱跳的手指上床,凝着不知痛指还是郝湘东的眼泪,直到后半夜才睡。
却又被一阵手机铃声逼醒。
阳纯雪很不情愿地醒来,醒来便一下清醒,握过放于郝湘东那半侧的手机就听。不是郝湘东,是玉雨春。玉雨春这会儿来电话,也足够阳春惊疑她更拧起了眉头。 “雨儿?”出事了?
玉雨春却笑起来, “雪儿,你竟也真有今天?”
阳纯雪不明白她又生什么花样,没应声。
“想知道郝湘东现在在哪?”
“你还盯他?”阳纯雪很无奈。“你这样做对他不好……”
玉雨春一下很恼, “阳纯雪,他是我的老公,对他怎么好用你说?……真蠢,还替他打算!他早扔下你跑别的女人床上快活去了。你不是相信他嘛,不是说和那女记者没什么嘛, 清晨六点来钟。明安小区。
很多人都已洗净沉梦。
阳纯雪残梦中一路挣扎而来。此刻,她就坐在她的奥的车内,手,紧紧握住方向盘,不是掌握方向,而是保持重点,不使身心沦陷。
她一路情绪凝结,恨不得一头扑进那套房里,抓住郝湘东问个清楚。可,车停下的那一瞬间,她又一下退缩了。如果郝湘东真在怎么办?不,不是如果,他是真在!她还在骗自己!他的车就停在那儿呢!
她想到了庄文尚那次,她也是冲动中一下就闯进去,结果……
结果,这两字撞得阳纯雪又异常愤怒。她还想要郝湘东的结果吗?这样的男人也值得她再等结果吗?白痴!阳纯雪白痴!她就要冲进去,给那个无耻的男人狠狠甩一耳光,羞辱他,然后,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他!
阳纯雪恨得眼暴红,银牙咬碎。却,挡不住的温情画面往脑子里涌,和那看着冷傲,扎进去,热烈如火的怀抱,碎在她心里,带着血腥的痛。
悲衰上来。
她何必要去知道郝湘东确实在不在?她又何必去看那个厚脸皮的男人再演一场戏?她本来就没有资格,他原本就不属于她,她就是他外面的女人!一个没有脸面没有资格要求私有的女人!他不是已经告诫她:阳纯雪你不要后悔!那她现在后悔什么,后悔不再是他外面的女人?
可笑,阳纯雪真可笑……
阳纯雪的无数羞愤,都破碎在笑意里,伴着泪珠,怎么也止不住,流不尽。
郝湘东在阳纯雪挂满泪珠的惨淡笑容里走出楼道,心底的戒备让他环目看了下。已滑过去的黑色奥的,又猛被追回眼帘。不错,阳纯雪的车!似惊似惧,他血液身体里炸了下。阔步走去。
阳纯雪也看到了他,笑容继续凄绝。泪眼有些挡住了视线,可车,还是在她手中猛然冲出。驶去。
“该死!”郝湘东无所释放地咒骂一句,飞身去开自己的车。
等他追出小区,阳纯雪早不知驶去了哪个方向。他顺着路看了一段,没看到,奔着先往秀水小区去。郝湘东只在家里看到一个杂乱的厨房,异样突兀。
阳纯雪没有回家。
阳纯雪感觉无路可去。这儿,她最亲最关爱她的人,一个可能正因为她的痛苦而快乐,一个远在国外,一个……一个是把她推入这万劫不复的元凶!就是他,让她的生活一下陡然急转,变得无所适从。到现在他都没给她任何说法!
阳纯雪一路憎十艮着,飞奔。停了车时,感觉眼前发晕,要滞息的感觉。推开车门,扑下来,剧烈喘息。然后抱住头,饮泣。就在庄文尚居住的楼前。
庄文尚与周丛丛一块下楼,出来,无比震惊地发现,蹲在地上失态哭泣的人竟是阳纯雪。庄文尚几步奔上前,也蹲下, “雪儿?”他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他的眼睛。
阳纯雪慢慢抬起头,一脸涕零,满眼酸痛。庄文尚也眼里一下红了,抬起衣袖,不管眼泪鼻涕,一下下帮她擦净。小脸瞬间洁净,转眼,又几行下来。
“雪儿,怎么了……”就那样蹲着,他把阳纯雪揽到怀里,完全忘记了一旁的周丛丛。
阳纯雪已经哭得上下气不接,在庄文尚怀里一耸一耸地颤。周丛丛走上来,拉阳纯雪,“雪儿姐姐,别蹲着了,起来,起来说话。”
阳纯雪在周丛丛地扶助下立起来,也脱离了庄文尚的怀抱。庄文尚眼里还是只有阳纯雪,望着她,凝着泪珠。周丛丛咬了下嘴唇,把阳纯雪更架着远一些,安慰着:“雪儿姐姐,别伤心了,有什么事你说,我们都会帮你的……”
庄文尚走上来,从周丛丛手里接过阳纯雪,搀着她,将她放于后座。前面驾驶座的门,阳纯雪下来后一直洞开着。车钥匙也插在车里。他上去。
周丛丛有些发愣,见庄文尚马上要掩上车门,拽住,“哥!”
庄文尚没看她,低哑的声音说道:“我送她回去。”
车门关闭,私密绝好的黑色汽车完全将周丛丛隔与另一个世界。她望着汽车开走。
阳纯雪丢了大多半魂魄一般,半俯在后座,任庄文尚开着去哪。停下。他回头看看她,问: “雪儿,出什么事了?告诉我。”
阳纯雪没有任何反应,连饮泣声也已消失。庄文尚注视片刻,下车,移到后座,搬起她的头,预让阳纯雪枕他腿上。阳纯雪却在他松开手后,自己坐起来,将头抵到前座,发丝零乱地垂落,遮住了脸。
“雪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庄文尚寻问。
许久,阳纯雪微弱的声音道:“对不起,你下吧,我没事。”
“雪儿……”庄文尚声音酸涩地颤抖。自他们分手,阳纯雪从没找上门来哭诉或者闹过,平静到他心里起怨恨。时隔这么久,竟这样失态地跑来,为什么?
会是为他吗?
阳纯雪安静了会儿,忍耐了会儿,最终受不住车内密集上来的温存气息,软弱又上来。轻声激泣。
庄文尚有些不能自持,囤住阳纯雪双肩,抱自己怀里来。 “雪儿,出什么事了,你说呀……”
“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阳纯雪委屈漫延,说不清此刻来自这个抱着她的人,还是郝湘东。
“对不起!雪儿……”庄文尚抱着梦里渴望了多少次的身体,开始梦幻般的里程。长久的相思,使他有些忘我,忘情。“雪儿,我想你,太想你了……还可能吗,可以吗,可不可以……”
呓语,似是而非。不过却另阳纯雪清醒了。带着浓烈香烟味的嘴触碰到她的唇,愈要纠缠时,她推开了他。陌生,太陌生,陌生到没有一丝接纳的愿望。
“你下吧,我要回家了。”声音清冷。
“我送你吧。”隐忍着无限伤痛,感觉到:这唇,再不是他轻轻一碰就弯着两抹笑意更向他迎上来的时候了。
“不用。”
“你……现在搬哪住了?”
“……挺远的。”
“能和我说说吗?”
“……挺远。不方便。”
他没说一定去看她,可她却是准备,一定不想他去!庄文尚心中哀叹,下车。阳纯雪也下。
要他。
“雪儿,有事需要我,和我说……”他还是补了句,虽然觉得她可能再不需“嗯。”阳纯雪坐到了前座。开出了一段,才有勇气看向后视镜里的庄文尚。站在那儿,一点点远去,有些凄凉。阳纯雪心里又酸。她对他似乎有情,却又已无情。可能此情再不是当初那情!
远去了!庄文尚纵使与她仍然有情,可,那样唐突绝然的离弃,如同一次地震,已将她与他的人生,完全断裂,再无衔接的可能……
阳纯雪未及回家,郝湘东已接到庄文尚的电话,寻问阳纯雪遭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
郝湘东立时明了,便脸上变色,剑眉往一块挤:她竟然伤心了跑去找庄文尚“湘东?她发生什么事你不知道吗?”庄文尚阴郁的声音还在耳边响。
“不知道!”郝湘东连牙缝里也散着余恨。
“不知道……”庄文尚若有所思,喃喃重复了句。
郝湘东在他尾音未尽时就已经扣了手机,火气燎胸,鼻孔里也喷着焦烟味。
他甩开手机给阳纯雪拨打第一百零八次电话。很快有响应,轻脆的铃声切近于耳边,于是他第一百零九次意识到,阳纯雪没带她的手机!
恼恨。
无奈,
等待。
煎熬中,他手中的电话轰鸣。手一抖,立刻接起。“喂!”
“郝副市长,”唐亚楠的声音,“上午在锦洲的会八点半开始,派司机去接你吗?”
唐亚楠说的很含蓄,其实是来催他。他很少需要司机来接,都是自己开车上班后,再做市里的公务车。此时,他不用去看时间,也知道快到时候了。
他微一沉吟,道:“我有重要事情,不去了,取消。”
“那……”唐亚楠还想说。
郝湘东暴躁: “不就是一个信息产业会嘛,你们看着安排。不要再给我打电话!”
唐亚楠哑声,听着郝湘东这边嘟嘟叫了半天,才缓缓放下。
郝湘东又给章徽拨过电话去,证实阳纯雪也没去办公室时,他有些再等不下去,往外走,拉开门,却听叮铃一响,电梯,二十七楼停下。他站住了,望着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