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车的时候用手提着裙角，另一只手扶着胸口，眉头紧蹙。
气质忧郁而华丽，动人心魄。
孟文文看见柔小蛮的第一眼，柔小蛮穿着工装裤，嘴里咬着画笔，身上到处是沥沥拉拉的颜料。她正在朝模特的内衣上一笔一划描画花纹。
“嗨，文文，见到你很高兴。”
柔小蛮隔老远打招呼，好象她们是亲昵老友似的。
孟文文没吭声，咬着下嘴唇，凑过去看柔小蛮在忙什么。
林梦南连忙插科打诨：“小蛮她又是老总又是设计师，常常忙得连约会的时间都没有呢，看不气死我！”
孟文文隐约浮现一个笑意：“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林梦南感觉到她的试探之意，忙答：“我们好象在一起已经呆了一万年那么熟悉。”
“真幸福，快结婚了吧？”
这是个难以启齿的问题，但是林梦南脱口而出：
“只要小蛮点头，我随时打算把她合法地吞进肚子里，就这么随身带着上下班，晨跑，吃饭……”
柔小蛮给孟文文倒了杯上好的铁观音：
“别听他胡说，你越是认真听，他就胡说八道的越厉害了！”
“我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
孟文文忽然转身面对柔小蛮。
她心一揪：果然来了！该来的怎么也躲不掉。
林梦南马上识趣地插嘴：“要我回避吗？”
“无所谓，既然你们感情这么稳定，又快要结婚了，你就留下吧。”
孟文文端着茶杯，热气打湿了那她的睫毛。透过那层薄薄的水雾，她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柔小蛮，似乎一直要拷问到她灵魂深处去。似乎没有仇恨的意思，但是也没有宽恕。
“你告诉我，是什么样的一种心理，让你自信你会比我的母亲更适合我的父亲，并给他带来我母亲没法给他的幸福？”
孟文文的问题既不刁钻，也不古怪，但是，太一针见血。
“文文——”柔小蛮一时语塞。
第55节：分体式爱情（7）
“不用安慰我，我想听实话。在我不懂事的时候，我也伤害了你，我来，也是想和你说声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但是无论我怎么道歉，都觉得自己虚伪，只能尽力去远离你的生活，我想，造成我破坏你家庭的原罪是年轻，冲动，缺乏责任感，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行为会给别人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只一相情愿以为自己可以拯救别人，也渴望着被人拯救，所以我这句真心实意的对不起，迟到了这么多年，现在，你愿意接受它吗？”
林梦南为这样的对白而黯然神伤，他不愿意他的女人有着如此复杂的过去，可是，她确实是一个充满了原罪的小女人。他无法不去幻想她和孟飞宇过去的激情种种，令他既愤怒又无奈，还有淡淡的心酸。
他走到远远的角落里，努力回避她们的话。柔小蛮知道自己多刺的过去又这么突如其来的冒出来，将他戳伤。
孟文文好一阵没有说话。
当她开口的时候，完全恰如其分地表达了自己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友善，和那始终努力压抑着的痛苦：
“我们都深爱着一个男人，在于你，也许是曾经爱过他，所以你的爱是暂时的，我和妈妈却被迫接受他的所有缺点，接受一辈子。我知道他在外面有过很多女人，也让妈妈伤过太多次心，只是因为你的出现，他才第一次产生了弃我们而去的念头，这足以说明他是爱你的，所以我们才特别嫉恨你，本来他应该给我和妈妈的爱，却分给了你，你想过我们会遭遇怎样空前的饥荒吗？或者你没有想过，不被爱的孩子，痛苦将伴随她多么长久吧。如果我可以，现在的我愿意劝父母分手，不要再互相伤害彼此下去，但是我的心有多痛，你又能够体会到吗？逢年过节，别人的孩子都有父母陪着，疼着，可是我的小时候过得很苦，妈妈拉过煤车，扛过煤气，她为他的丈夫从事脑力工作而不是体力工作感到骄傲和自豪，她自己却愿意做苦力，挣钱养活全家……这些，你又在乎过吗？我说我恨你，那是因为我从情感上确实恨你不劳而获的侵占了我的家庭和父亲，但是我又说对不起，因为从理智上我知道相爱是怎么回事，没有道理可讲，回过头来看你和我的父亲，其实只是一对男女之间再庸俗不过的一场外遇，没有什么值得讴歌的地方，我的妈妈却不一样，她是个伟大的妈妈。”
柔小蛮震惊得无以复加，不动，也不说话。
她完全低估了自己插足所造成的后果。甚至在与孟飞宇分手的时候，她也认为是一个错误得到了纠正而已。
现在她才惊觉自己引以为豪的地下恋情是多么卑劣，用罪恶滔天来形容也不过分。
孟文文似乎因为这压抑太久的申诉一泻千里而疲惫，她的头缓缓垂下，枕着胳膊。林梦南在不远处一支接一支抽烟，显得烦躁不堪。
柔小蛮不能不担心这番话他全部收入耳中。孟文文说得声情并茂，听过的人就不可能从脑海中抹去关于她恶行恶状的记忆。甚至，会忍不住重新对她做出一个与过去可能迥然不同的评估。
午时已过，孟文文依然因为疲乏而酣睡不醒。柔小蛮也不觉得饿。
画笔在柔小蛮用力的紧握下湿濡一片，流下的汗水打穿了她的袖笼。
明明是秋高气爽时，竟然有这样的高暑。柔小蛮用冰毛巾打湿了脸，感觉腹痛难忍。
林梦南在阁楼上看护着孟文文。柔小蛮吃力地用手支撑着楼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爬上去，她看见林梦南正用一只手擦去孟文文鼻尖上的汗渍，那个动作轻巧而温柔，充斥着不言而喻的怜惜。
柔小蛮如五雷轰顶。她什么知觉也没有地悄悄下楼，换下工装裤，驾车离开。
第三部分
第56节：面对肉欲男人（1）
第九章 面对肉欲男人
柔小蛮径直去医院做了一次孕检。
医生拍B超的时候逗她说话放松，她紧绷着脸和肚皮。最后那名男医生笑嘻嘻地说：
“胎儿十周左右，心音规律，是个健康的小家伙！”
柔小蛮当即打消了做掉孩子的打算。而且，她也暂时决定对林梦南保守这个天大的秘密。
她把孕检的材料小心地一点点撕碎，扔进医院门口的下水道里。
刚回到单位，柔小蛮发觉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不同寻常的肃穆。员工们看她的目光也是躲躲闪闪，欲言又止。
她心头咯噔一下，莫非他们中有谁窥见了她的秘密？
“梁媚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她吩咐秘书。干脆就用梁媚推荐的那位模特，她再也不幻想找什么惊为天人的代言人了。
秘书吞吞吐吐，赖在办公室里不肯走。
好半天，终于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哼道：
“梁媚她……被警察带走了……说是协助调查……”
柔小蛮觉得眼睛一黑。
细问之下，原来梁媚找来的那个熊焰几个在关外跟人打架斗殴被抓，发现原来涉嫌一宗拦路抢劫。他们又供出有人指使，然后提供了梁媚的联系方式。
“找死！”
柔小蛮恨恨地骂一句，由她去吧。再想想不行，这种事情招惹了媒体就是可大可小，她得趁那些吃饱了撑的记者们鼻子没嗅到线索之前，赶忙把事情给摆平。
她拎起手袋匆忙出了办公室。
爱悦的员工们面面相觑，老板如此张皇失措还是第一回。大家都感到一阵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柔小蛮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算把梁媚的罪名给降到治安拘留十五天，再罚一笔款子了事。熊焰他们移交广州公安局处理。
梁媚见到柔小蛮象见到亲人一样，呜呜哭得那个伤心啊。未语泪双流。
柔小蛮不说话，也不做安慰。她昂着下巴想问题。
梁媚有些害怕了。
“柔总，你是不是要炒我鱿鱼？这次给你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
“去年你对公司立下汗马功劳，我炒你鱿鱼也对不起你，但是你要好好给我反省一下，”柔小蛮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扬州的工厂目前已经基本施工完毕，派你去那里管理吧。如果干得好，过几个月再调你回来。”
梁媚心不甘情不愿，却只得领命而去。
临走还不放心地眼巴巴问一句：“那爱悦品牌代言人的事——”
“就按你的方案办，你走的时候移交一下工作。”
梁媚顿时活跃起来，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
柔小蛮感到身边是呼呼的穿堂风，前所未有的空旷。好象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就只有她一个孤魂野鬼。所有人的使命就是为了和她擦肩而过。
柔小蛮对自从看见林梦南对文文的不寻常举动以后，强忍着心痛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只是屡次以忙为借口，回绝他提出的见面和吃饭。他与她同在单位，咫尺天涯，相见竟如此之难。
她的办公室里总是不断有什么人在汇报或者开会，他甚至无法单独和她谈上一谈。
他预感到这是她故意地安排。
办公室里新来了一个同是北京服装学院毕业的小女孩，柔小蛮把她特意叫进自己的办公室，人手一只2B铅笔，一张A4纸，边讨论边各自画出关于今季流行内衣的构想。有时两人的争论声也会从办公室里传出来，别看小姑娘那么丁点大的个子，可是固执己见起来一点都不亚于柔小蛮。两个人大有不打不相识的意思。
小姑娘叫王菲。和那个天后级歌星同名同姓。在一个设计步骤想不出来卡壳时，她就一个人在办公室唱那首《红豆》：
有时候，有时候，宁愿流泪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还有你陪我看细水长流……
声如天籁，所以大家都盼着她今天脑袋不灵光，有免费的真人版演唱可欣赏。
王菲理着平头，细皮嫩肉，平时MP3不离耳朵。模样有点象那个超女里据称被张冠李戴的李宇春。还是个素食主义者，吃饭见到一点油腻荤腥都食不下咽。问她有信仰？她答，减肥呗。
柔小蛮对自己的小学妹有着不能掩饰的偏爱，这点办公室里第二天就都知道了。
柔小蛮叫王菲在前程无忧网和北京服装学院BBS上都发了招聘启示，爱悦集团大量招收管理人员、营销人才、设计师、裁缝。部分新招收的员工将派往设立在扬州的分厂工作一至三年，再调回深圳。
广告公司给舒畅拍了写真和广告短片上交爱悦总部。
柔小蛮逐个端详照片，一声不吭。
模特很性感，身材也足够火辣。那对东方人不可能有的使用硅胶充填、坚挺如球的乳房里，饱涨涨地却总是缺少点了什么。柔小蛮也说不清是什么，如果换成男性的眼光来看，可能是少了一种非和她做爱不可的欲望吧。
虽然这般的性感已足以引起男性自然生理反应，可是却缺乏一种激情犯罪的催化剂。
那种让男人见了宁愿犯罪也要一亲芳泽的才是真正的绝代佳人。
这种佳人，让女人见了也呼吸急促，似有欲念。
她亲自给广告公司的唐经理打电话，表明了不满意的态度。
唐姓经理在那头梗着脖子辩解：
“已经是拍到最美丽动人的水平了，你没看到那个模特，化妆太浓，卸妆又不能看——我们连续奋战了三天，不可能出现更好的效果。”
第57节：面对肉欲男人（2）
“就是太美丽动人了，我作为产品商，我需要的是消费者注意到产品的外观和效果，不是消费者第一眼就注意到模特的假睫毛有多长。”
“柔总啊，贵公司是我们最稳定的大客户，绝对不存在我们不竭尽全力之说，我们给贵公司用的是最好的设备、最佳的摄影师和最佳导演，模特也是贵公司自己指定的，现在您还有什么不满意？我看一切都是最佳组合，结果也自然是最好的。”
柔小蛮真恨不得跟他讲讲男性的激情犯罪教唆课程。
“能帮我一个忙吗？”柔小蛮有气无力地说。
“只要我能帮上忙，您尽管说。”
“别再对我说最佳这个词——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新飞电冰箱。”
说完柔小蛮没礼貌地搁下电话。
让姓唐的以为遇到个客户是疯子吧。她不怪他讨厌她，是她先讨厌他的。
柔小蛮并不是一个盲目苛求完美的女人，但是，她的眼中很少能容得下庸俗。
舒畅的平面形象充满了欢场女性的特征，让她反感。
原本应该是签定合同的日期，柔小蛮硬是朝后压下来。舒畅所在的模特经纪公司来客自称姓刘，显得极其不满，对柔小蛮充满了一口吃定她的不耐烦和傲慢。
他比手划脚地装腔作势了一阵，自我吹嘘道：“我们公司是深圳乃至全国的业内龙头老大，本公司旗下的模特有很多给国际品牌做代言广告的，比如什么CHANEL啊，DIOR啊，象你们这样不守规矩的公司多是第一次见着，我建议赶快把合同签了，我们的模特不能白白给人拍来拍去，滥用肖像。”
柔小蛮知道来客将她当门外汉忽悠。不过她不屑于跟他去争口舌之快，只是坚持自己的初衷，关于舒畅是否成为爱悦集团代言人一事，她将听取公司里各方的意见再做最后决定。
来客冷笑连连，黔驴计穷之下抛出了杀手锏：
“贵公司公关部门的梁经理可是跟我们有口头协议的，也收了舒畅小姐八万元现金作为代言费的回扣返还，所以我建议柔总还是当机立断的好。这也是舒畅小姐本人的意思，她有和梁经理会面时的手机录音为证，我想，贵公司也不愿意曝出这样那样的黑幕，落人口实吧。何苦，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柔小蛮最大的优点是，即使她已经被如原子弹狂轰烂炸过后，脸上仍喜怒不形于色。
“刘先生，你这是在要挟我？”她甚至露出深浅难测的笑意。
来客权衡了一下，微微放松了口气：
“只是诚意寻求合作而已，本公司自信模特素质是全国一流的，所以柔总就不必妇人之仁了吧。”
柔小蛮决定把这份侮辱给忍了，毕竟梁媚还有把柄握在他人手上。她心里很清楚，这次若不能合作变成死敌，没有中间路可选择。
“若是我想告诉刘先生，正因为你的公司模特表现太好，无可挑剔，所以我在征集品牌代言人时略有迟疑，刘先生一定不信吧？”
“怎说？”对方果然大惑不解。
“爱悦是一个本土化的品牌，从它的设计感上可以看出来，具有浓郁的东方特色，古典，含蓄，又透出女性的自然美。所以在考虑代言人问题上，我倾向于寻找到一位表演方面略为青涩、简单，甚至是毫无演艺经验的模特，要成为爱悦的形象代言人，一定要有极强的可塑性，这是我最看重的。舒畅小姐的外型西洋化，身材比例非常棒，按理说是很合适这类代言活动，不过，她的表演在我看来就未免过于大胆、奔放，和成熟老练了。就象我只要一个花苞，就算赠我一朵怒放的玫瑰，也是除了余香，没有他用啊。”
来客一时哑口无言，不由呆滞道：“那我们这里还有些有待锻炼机会的小姑娘，柔总如果不介意，我可以马上推荐几名来试镜。”
柔小蛮做出一副惊弓之鸟状连忙摆手：“那可不好，没跟人家签约，我怕侵犯了她们的肖像权呢。”
梁媚在小城扬州度日如年。她是乡镇里出来的女子，当然懂得小城生活的惬意和悠闲。但是，无人追捧的孤独之感很快袭来，她知道在这样的地方，被外面花花世界里的人们遗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无时无刻不怀念在深圳呼风唤雨的快活。
第58节：面对肉欲男人（3）
来之前，她已经找到林志雄哭诉柔小蛮过河拆桥，对她这个功臣有了下放之意。
林志雄以最快速度占有她，嘴里安慰道，只要她安心呆上三五个月，就以公司发展需要人才为名，把她重新召回。
可是一晃眼，她来了一月有余。总部没有任何人跟她有过沟通，只有源源不绝的订单飞来，也不是冲着她梁媚的本事，而是柔小蛮自己打通了市场，财运亨畅。
梁媚感觉自己成了被人遗忘的一分子。一个为爱悦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
刚从涉嫌抢劫那宗案子里脱身的时候，梁媚对柔小蛮万般感激，但是回过头来看，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