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两人一前一后在一座茅屋前停下,看着简陋不已的房子,董卓心中不由微微触动。
其实在何苗搬出城中的时候,他就曾要给其建造一所房屋,不过被河面拒绝了,不但如此,他们从洛阳赶来时何家的千万钱财,何苗都分毫未动,尽皆留给了何莲,谁能想到,昔年堂堂的车骑将军和大汉天子,两人居然会甘愿在此农耕劳作。
“舅舅,过来吃饭了……”两人将马匹丢开,迈步走入时,正好听见一个稍显稚嫩声音响起,轻快、兴奋,浓浓的喜乐夹杂其中。
“好嘞,你这小子,是不是又贪吃了?”很快,就听见一个声音回应道,董卓顿感熟悉,他心中依稀知道,这是何苗。
农家百姓,几乎家家没有什么多余的钱帛,足够吃饱,将一家人养活,就已可让他们心满意足,是以房门很少会有上锁的,两人转过一道屏墙,院子中的情景顿时在两人眼前显露。
“哈哈哈,不请自来,故人见怪否?”两人进来时,何苗正裹着一个厚厚的破大氅从屋中走出,在离他不远的门外,刘辩正嬉笑着冲着何苗怪笑,董卓见了心中微动,倏然放声笑了。
何苗走动的脚步不由一顿,目瞪口呆的望着大步走进的董卓,听有异样,刘辩也不由转身,见到来人竟是董卓,也不由愣愣的呆在那里,手足无措。
“怎么,为兄前来,苗弟似乎不喜呢?”董卓也知道两人心中吃惊,到没对两人见怪,不过脸上却故作不耐,瞬间拉的老长。
也难怪这样,自打何莲入董府后,除了因放心不下儿子的何莲偶尔会悄悄过来外,他这里几乎就再没有来过“故人”,倒是邻里间往来不少,这还是他们自从搬出长安后,第一次见到董卓。
“不不不,怎么会?”何苗脸色尴尬,甚至有些惶恐,忙拉住刘辩几步上前,双腿一曲,就要给董卓行大礼,董卓见了忙伸手扶住。
“好了,我也只是说说,如今见了故友,欣喜还来不及,怎么会见怪与你。”村舍不同于董卓的府邸,小不说,而且几乎是屋屋相连,有个声音,几乎就隔不住被他人听去,董卓很清楚这点,不敢去叫透何苗的名字,复又转头看向刘辩,怔怔不知该如何去称呼。
依古人旧理:出嫁从夫。
何莲虽然是再嫁,她身下带着的子女也会转在董卓名下,不过一来当初刘辩的身份特殊,再者刘辩对董卓始终怀有畏惧,不敢入董府,三来不说刘辩,就是何莲的身份董卓都不敢公开,更何况是让刘辩走上前台?是以刘辩就被何苗带出了长安。
按理说,刘辩叫董卓一声爹都无不可,毕竟不管怎么说,何莲终究是成了他董卓的人,只是刘辩虽然性子怯弱,心里却敞亮异常,知道自己这样的人根本不能正名,而且对于权势他是真的没有一点贪恋,身份如何他也不甚在意。
“叫……叫……”何苗也看出了两人的尴尬,忙不迭出声想要打破,只是一开口,却忽然发现自己竟是无话可说,结结巴巴的几下后,几人间的气氛反而变得更尴尬起来。
“叫爹吧,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儿子。”董卓说着,神色满是郑重的盯着刘辩,以表露自己说这话绝不是一时心潮。
“孩儿拜见父亲。”董卓说的粗俗,刘辩却没有直接跟上,不过对董卓的话,他心里却生不起一丝反驳的念头,有不敢,有不愿,咚的一下跪地后,恭恭敬敬的给董卓磕了九个响头,只是口中却将爹换成了父亲。
“哈哈哈,我那可怜的妹妹,终于是找到了幸福了。”蓦然,何苗大声笑了起来,那块一直压在他心中的石头,在这一刻轰然坠地,看着董卓,不由满心感激,他很清楚董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董卓要为此承担多大的压力。
董卓伸手将刘辩拉了起来,而后仔细的打量起来,年余时间的农作生活,将刘辩身上娇贵的气息消磨了许多,也许是因为农作生活无所拘束,刘辩整个人好像被放飞一样,整个人都显得灵动了许多,浑身衣着虽然破旧却被他洗的干净,脸色更是给晒黑了不少。
越看之下,董卓心中越发的欣喜,他本是因为疼极了何莲,又感刘辩如今如同自己的处境一样无所依靠,才一时有感出口的,此时倒是真的欢喜上了。
“何苗,待会儿跟我回去吧,辩儿的年岁,该是在学堂里面读书的,而且从今天起,他就是我儿子,又怎么能生活在阴影之中,我董卓虽然不算什么好人,却足够能为我的儿子撑起一片天,这段时间,是我亏了你们。”回转头,董卓对着何苗郑重道。
何苗听了心中大动,他知道,董卓这一句话后,刘辩再也不用过隐姓埋名的躲藏生活了,激动之下,何苗的身子不由的颤动起来,嘴唇哆嗦着正要开口时,却不料旁边一道女孩儿脆亮的声音突然响起:“阿舅,吃饭咯……”
第262章:勾肩搭背
突然出现的女孩,似乎也没有想到,往时年余不见有客的何苗家中竟然会突兀的出现两个“彪形大汉”,当即被吓得呆在那里。
董卓也有些发怔,倒不是因为女孩儿漂亮,而是因为女孩儿口中的称呼,他可是从来不知道,何苗他们竟然还有亲人存在。
“这女孩是不久前刚给辩儿订下的亲事,叫玲儿,是附近村户薛家的女儿。相国也知道,我是个大老粗,哪里会做饭这种事情,以前的时候也是辩儿动手,我们两个才能吃上饭,虽然难吃了点,尚能支撑。后来亲家见我们这样,便每到饭时便让玲儿过来叫另了我们去吃,前头儿主公来时,辩儿正是回来叫我去吃饭,应该是时间过的久了,亲家又让玲儿来叫了。”董卓脸上的疑惑,何苗当即就发现了,忙出声解释道,他也没想到会突然有刘辩认亲这一幕,不过这女孩也真是给刘辩订下的亲事,何苗虽然惶惶,却不敢遮瞒。
刘辩有些紧张的看向董卓,生在帝王家,他知道的事情远比常人多,他心里清楚,现在他成了董卓的儿子,亲事什么的就在董卓手中,世家之间几乎都是进行的联姻,此时一见玲儿,他心中顿时就有些没底了,瞥向玲儿的目光中,不由闪过一丝忧虑。
“玲儿?”没人知道董卓心里是怎么想的,听了何苗的话后顿时沉下了脸。
薛玲似乎也发觉了屋中气氛的变化,小脸儿上不由露出惊惧之色,眼神弱弱的看向刘辩,脚步下意识的向着刘辩的地方挪动一下,只是旋即就顿在原地,因为女孩儿发现,刘辩站的离董卓的距离更近。
何苗惶恐,刘辩紧张,女孩儿手足无措,董卓将几人的神情动作都一一看在眼里,片刻后忽然出声:“辩儿你来说,现在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刘辩哪里知道该怎么办,闻言不由有些懵了,而且董卓语气中似乎带着不满,这让刘辩心里充满了担忧与惊惧。
旁边,就是何苗也有些懵了,董卓看似简单的一个问题,饶是阅历如他都回答不上来,当然,若是换了一个一心向上攀附的在此,董卓这个问题根本就不能算是问题。
良久,董卓沉默如山,不论刘辩如何抉择,他其实都不会将两人怎么样,而摆下这个选择,他想要看看自己刚认下的这个儿子品性如何。
终于,刘辩顶不住董卓目光带给他的压力,面色挣扎稍许后,刘辩将头微微低下,语气怯怯的低声道:“父亲,我想娶玲儿为妻。”说完,刘辩仿佛是抛下了所有的重担一样,迅速将头抬起,随即便转向旁边立着不敢上前的薛玲道:“玲儿快过来,这是我父亲。”
薛玲的眼光存有疑虑,不过还是听话的快步来到刘辩身后,娇怯的抬头看了一眼董卓那让她害怕的脸庞,旋即脆生生的开口叫道:“阿爹。”
这一下,何苗是真给吓住了,为刘辩的大胆,也为薛玲的大胆。
在何苗惊惧的眼神中,黑青着脸的董卓忽然哈哈的大声笑了:“好好好!果然不愧是我儿子,敢作敢当。”
刘辩眼中不由流露出一丝欣喜,灵性如他,很敏锐的就感受到了董卓心中的喜悦,当即就知道董卓这话,是真的在称赞他。
笑毕,董卓沉吟一下后,伸手在腰间摸出一柄短刀,很短,犹如匕首一样,转而对着薛玲道:“玲儿,来的突然,这个就送你做见面礼了。”说着,伸手递了过去,刀身上光芒闪烁,许褚见了惊诧不已。
这柄刀不是别的,正是当年董卓屠了王允一家后得到的七宝刀,刀身长七尺,七宝镶嵌,许褚曾在董卓手中不止一次见识过,被董卓珍之又珍的收藏着,这么长时间来,许褚从没想过董卓会将这柄刀送出,一霎那,许褚望向薛玲的眼神都有些泛红了。
许褚知道这柄刀意味着什么,女孩儿却什么也不知道,虽然送刀有些突兀,可毕竟是刘辩父亲所赠,女孩儿转头看了刘辩一眼,见他没有出声反对,当即神色郑重的双手接过,随即甜甜的笑了道:“谢谢阿爹。”
董卓见此也乐得笑了:“难得有空闲,辩儿,你与玲儿回去家里将所有人都叫上,我请你们吃些好的。”之后,董卓便让许褚、何苗两人去附近购些吃食回来,等薛家的人到了后,一众人又是一番客套,一顿早饭,众人一直吃到快正午,宾主尽欢。
“亲家,赶快回去收拾东西吧,你放心,我这孩儿性子好,绝对不会辜负了你家玲儿,长安城你就放心大胆的住,谁敢跟你过不去,我就让他没法过。”脚下虚浮,董卓只觉得眼前的人影儿好似成双,脑袋虽然昏昏沉沉,可是这口中却丝毫不曾停歇,拉着薛玲的父亲大着舌头大声叫道。
“我放心,放心,辩儿这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若是不好,我才不会将我的宝贝女儿许给他,我虽然是个农户,没有大鱼大肉给他们吃,可只要有我一口吃的,我就不会让他们两个人饿着。”薛玲的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名字更是普通的不行,叫薛老实,往日里是三棍打不出个屁来的人物,没想到跟董卓这一坐下,两人竟然豪兴大发,一碗接一碗的喝上了,酒水度数再低,也抵不住他们就这么一坐半天的喝,临散席了,董卓喝的脚下虚浮,薛老实也差不多,就是何苗看着两人都不由双眼发呆。
一旁,许褚看着正勾肩搭背,嘴巴大的毫无顾忌的两人,心头不由一阵无语。
曾几何时,有人能搭着董卓的肩膀跟他称兄道弟了?曾几何时,有人敢搭着董卓的肩膀来跟他称兄道弟了?
其实,不只是许褚,一旁的何苗同样很无语,在他的记忆里,董卓还是那个身在洛阳斗志盎然的那个形象,突如其来的一个这么大的转变,这让他心中如何能够接受?
刘辩同样有些傻眼,想当年,董卓迎他与刘协回城的时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而现在,刘辩却敏锐的发现了董卓心中隐隐的郁结,不过,这样的董卓,在他眼中却是忽然间丰满了起来。
第263章:准备筹建
跟许褚他们三个一样的,还有薛玲,此时,平日里父亲那沉默如山的形象在她心中轰然坍塌。
母亲去的早,她几乎是父亲一手拉扯大的,跟父亲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时间,她却从来不知道父亲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而对于同样情况的董卓,她只是好奇一下后,就瞥过不去注意了。
几人愣愣的发神,不过几人中只有许褚才明白董卓这样的原因为何,回过神来后,许褚心中反而升起了一抹欣喜,看向薛老实的眼光顿时也变得柔和起来。
喝酒伤身不假,可是同样的,古语也有着一醉解千愁之言,董卓那看似胡乱言语的话,其实大都是他心中郁结的发泄而已,正所谓堵不如疏,许褚心中明白,即使明天董卓醒酒后心情仍旧没有能恢复如初,可是较之现在也可以说会是天大的不同了。
几人中,真正喝醉的人只有董卓与薛老实两人,许褚在找人过来后将董卓接了回去,之后便留剩下的人帮何苗、刘辩以及薛家几人搬家,随后就护着董卓返回长安。
第二天,董府中密密麻麻的堆满了与董卓有些关联的人,收纳义子,在古人看来,已经是一件不小的事情,更别说董卓直到至今仍旧无后,如今董卓收了一个义子,这件事情对董卓麾下势力的影响是很大的。
不过,对于外面的事情,董卓现在还一无所知,此时的他正躺在床榻上面呼呼大睡,昨天喝的确实太多了,一连睡了半天一夜,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丝毫要醒来的意思,对他来说,现在没有任何事情要比睡觉来的更踏实。
往日间董卓用来宴请众人的大堂中,早已被蜂涌而来的人给挤得满满的,久等没音,屋子中的众人顿时开始变得焦躁起来,嗡嗡的嘈杂声鼎沸喧嚣,大有要将屋顶盖子揭开的气势,偏门的小厅里面,两道身影沉默静坐着,只是细看时,就发现两人的眼光散而无焦。
“奉孝,你说主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良久,李儒忽然开口问道。
“……”回应他的,是郭嘉毫无动静的沉默。
对古人而言,别说如今董卓才四十,就算是他已经五十、六十,甚至是七十,老来得子一点都不稀罕,是以在李儒看来,董卓忽然间收下一个义子,绝对不是一个什么好的主意,李儒现在甚至都有一种想要跑到董卓面前质问的感觉,只是心中的存有理智将他这种冲动按捺了下去。
“我们的做法虽然有些过激了些,可我们的出发点毕竟是为了主公好的,主公现在虽无子嗣,可这天下间女人多得是,自然有能为主公诞下子嗣的女人存在,主公何必为了一时之气,给日后埋下一个祸根?”李儒的话说的没有一点遮掩,甚至可以说是赤果果了。
自古以来,别说是一个假子,父子兄弟之间为了权势翻脸成仇的都不在少数,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董卓可是有着争鼎天下野望的,假子的身份地位虽然不如嫡子庶出,可是若其真是有心,在董卓麾下势力中也是大有可为,如此一来,董卓没有嫡子庶出也就罢了,一旦日后董卓有了自己的骨肉血亲,这对董卓的势力来说,必然会是一场灾难。
倏然间,一直低着头的郭嘉猛地抬起了头,仿佛是想通了什么一样,眼神中精芒闪烁迸发。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嘿然嬉笑一声,郭嘉蓦然开口低声叹息道。
“奉孝可是看出来什么了?还请不吝赐教。”李儒见了大喜,忙低声询问了起来。
其实,李儒也够郁闷的了,之前的时候董卓身边有个贾诩,机智与其的识人之能无论是哪一方面,比起他来都不算是差,如今贾诩留在了他处不假,可是却偏偏,成都城中又出现了一个郭嘉,常年处理政事,让李儒看着更像一个内政人士一样,原本以前的从骨子里透出的那种锐利与精明退化了不少。只是政务虽然能让他在董卓心目中的地位加重,可是同样的,也让他丧失了对一些复杂事情的敏感。
这一次,郭嘉到没有拿捏,看着李儒忽然间咧嘴笑了:“主公的心胸,在我等面前从来没有遮掩过他的雄心,我敢肯定直到现在主公的目标也还是问鼎天下,而现在,却忽然传出主公收了个义子这样的事情,此间之事,又岂会没有猫腻?”
片刻,郭嘉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诡异了起来:“而且我可不相信,文优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确切的消息知道那个孩子是谁。”
李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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