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问道:怎么,给你的钱不够吗?
当然够了,就这你还都给我一盒烟钱哩。从你坐车到现在,我一直在观察你的一举一动,一直觉得你的心事比较重,你有什么不能解决的,想开一些,都快找婆家的人了,不能那么幼稚了。
呃,原来他以为自己是要自杀的,这个司机可是一个好心人,秋萍灿烂的冲他笑笑:你放心吧,我大学毕业了,还没有挣到第一笔钱,怎么能够甘心,我不会去做傻事的,谢谢你的关心。
司机一连打了两个喷嚏,用袖子摸了一下鼻子,调转了方向又冒出一句:小姐,想开点,希望下次还能拉到你。
望着出租车很快的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她自言自语的说道“我怎么会想不开哩,我还不想死因为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父亲的养育之恩还没有来得及报答。”扯起嗓子向着江宁市的夜空高声喊叫“生活呀,生活你可真会捉弄人,请擦亮你明亮的眸子去公平的对待每一个善良人……
直到把嗓子喊累了,心里才稍稍平静下来,他沿着路灯往回走,她突然生出一个想法,决定在前边的大桥下过上一夜,她想感受一下那里是什么滋味。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好奇,体验一下被人遗忘桥头的感受。她真的在桥头下蜷缩了一夜,这一夜的东北风刮的比任何时候都大,因为这里没遮没挡,这一夜,她没有睡觉,这一夜让她明白了更多的道理,她在这里想了许多关于和父亲之间的事高兴的和不高兴的,她在桥头时候就是有一种渴望最强烈,那就是渴望天能更早的亮起来,似乎这一夜让她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更加的坚强。她就是想父亲,想那个对自己好的男人。天刚刚亮的时候,她就开始往家里走了。她在家里没有看到那个自己十分想念的男人,打他的电话,无人接听,又拨了杨仁德的。
杨仁德刚躺下还没有睡着,抓到她电话的那一刻是从床上跳下来的,她能听得到他的心情:秋萍,你去哪里了,你知道不知道你的爸爸都快给急死了,他以为你离家出走了,到处拼了命的找你,你怎么能这样呢?
爸爸去哪里了,他的手机没有人接听,他老不接我的电话,是不是真的生我的气了?
他去省城了,他走的很匆忙,也不知道他走的时候带药了没有?让人两头担心,毕竟岁数不饶人了。
秋萍哇的一声哭了:爸爸会不会有不测发生?要是有个好歹我不成了千古罪人了。
别胡乱猜疑了,好好的在家里呆着,我来给他通个电话?
秋萍的心情糟糕透了,绝大部分是愤恨。平淡如水的生活被人投了一颗石子马上就变得波澜不惊。本来自己对自己亲生父母的怨恨才随着时间渐渐的淡忘,可是闪电般的从心底重新燃烧起来。她回忆着和田忠义在一块时的快乐时光,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即使是最困难的时候,心里都是甜蜜的,跟昨天发生似的。她坐在父亲的床头茫无目的思索着。无意中他发现父亲的一个小匣子,他有种欲望,想马上把它打开的欲望,想急切的知道里边珍藏有什么秘密的欲望,就嗫手嗫脚的把带着密码的小匣子端到桌子上,好像没有上锁,轻轻碰了一下就打开了,里边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些关于他的照片。
这有什么秘密的,竟然还把它锁到了匣子里,就是几张照片而已,怎么弄得如此神秘,她就觉得自己又发现了一个父亲的可爱之处,她在学校里见过那么多的男生,她就觉得自己的父亲看着顺眼,比那些白面书生有涵养有素质,只是父亲生不逢时罢了。她拿着那些照片一张一张仔细的查看,相片上的穿着打扮是一致的,很可能就是在同一个时间来照出来的,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区别。她看见父亲的眼睛炯炯有神,脸上洋溢着一股青春活力。父亲是英俊的,年轻的时候估计应该是个美男子。她想。忽然,她又隐隐约约的记得父母的面容。现在他的眼睛看上去暗淡了许多,几乎失去了光彩,又想起自己的眼睛在做手术的时候,父亲为什么没有在自己身边,自己现在所使用的眼睛肯定也就是父亲给自己的,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忽然颤抖的厉害,她把照片翻过来,竟有一行小字和日期,骄傲的一天。秋萍这次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并且回忆出做手术的那年所有当时的情景,很多模糊的东西突然都变得清晰起来。她跟丢了魂似的浑身冰凉冰凉的。一头栽到自己的床上,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里乱糟糟的无处下手整理,她打算好好捋一捋,可是捋不出什么头绪,只想抠了自己的眼珠子还给父亲,两只都给他换成自己的,让他永远的年轻。
她就这样没有头绪的捋着,等待着,等待着。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有一阵猛烈的敲门声。
秋萍愣怔了一下,掂着脚走到客厅,顺手抄起一把水果刀,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鬼,也许是压抑的。他凑到门口,没有马上开门,凭感觉田忠义去省城最起码也要等到天明才能回来,他不可能这么快回来的。
又是一阵剧烈的敲门声,那扇门像一面鼓震天动地。
萍儿,你在家吗?我的萍儿,是你在家里吗?
当啷一声,她手里的水果刀滑落下来,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泪水喷涌而至,开门搂住打着哆嗦的田忠义:爸爸,你打我骂我吧,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呀!她早就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了。
田忠义非但没有多余的指责,而且还是很和蔼的安慰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把我给吓坏了,还没有到省城接到你老杨叔的电话就赶紧回来了,真的就见到你了。他把她搂在怀里,激动的把她都给抱疼了。
她挣拖他的怀抱,熄了壁灯,打开窗帘。
外边已经大亮了,可能是天阴的缘故,显得雾气朦朦的。秋萍拉他在沙发上躺下来,她看清楚了他的眼睛,她的猜测是完全正确的,她发觉他的左眼充满了血丝,而右眼什么也没有,她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都是比较自私的。
他有意躲避她的目光,他干脆就闭上了眼睛,温和的对她说:秋萍,干爸给你商量一件事情?
秋萍觉得意外,似乎一个干字就拉远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她仿佛能猜出来他要说什么了。她极不情愿的说:不要加这个干字好吗,我实在是快承受不住了,你就是我的亲生爸爸,我不要干字?
秋萍,咱们要去面对现实,这是个不容质疑的事实,有天地作证,我算什么呢,什么也不是。”他哽噎着说“你的父母今天,不,应该是昨天了,昨天他们来的意思我想你能猜得出来,他们是想让你回到他们的身边,他们也许比我更爱你,毕竟他们才是你的真正父母。
秋萍更加恐慌了,她赌气地说:真叫我回到他们的身边,这个条件我恐怕办不到了,难道爸爸你就不稀罕我了吗,不需要我的照顾了吗?即便他们真的就是我的亲生父母,也不能这样随随便便折腾我,我是个有感情的人不是动物,想扔弃就扔弃。
你们的心情我都能理解,其实他们这些年也挺不容易的,就算他们真的有过错之处,但是他们必定给你一个聪明健康的大脑,或者他们真的有苦衷。秋萍,做人一定要大度,要站在别人的位置上考虑,不管是你的朋友还是你所谓的敌人,都不能用有色眼睛去看别人,应该一视同仁,你的哥哥今天下午约莫着也要来的。
哥哥?什么哥哥?冬魂哥哥不是到学校参加训练了吗?半路上哪里又冒出个哥哥?
忘了告诉你了,那是你亲生父母认养的,他们昨天来这里也是想要在咱们的厂子里给他安排个工作,你说把他安排在哪里比较合适。
果然不错,他们来这里是有自己的目的,来认领自己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她长笑一声说道:报应啊,报应,老天爷是长了眼睛的,无缘无故抛弃了我现在竟然落得这个结果,如果开始不把自己生出来,自己又怎么受那么多的罪呢,他们又怎么再不会生孩子了呢?他们的所作所为真的不配做我的父母。爸爸,请你不要理他们,他们不是单单为这些事而来,他们可能会有更大的阴谋,所以爸爸你应该心里有所准备的。
田忠义的心里酸溜溜的,他慢慢的说:是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们或许在为了寻找你确实付出了很多的辛劳,即使他们错的在多终究是你的亲生父母。
秋萍见田忠义动了肝火,想着让他尽可能多的休息,就不假思索的说:你说的很对,我会认真考虑的。
田忠义看见她想通了,心中明朗了许多,可是自己又想不通了,自己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亲情背叛之后情感一下子变得脆弱起来,他合上眼睛迷迷糊糊的竟然睡着了。
秋萍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拿了一条被子给他盖上,之后她也回去闭上了眼睛。
电话铃响起的时候是爱下午两点,他们两个都还在床上躺着,彼此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田忠义接了电话才知道秋萍的亲生父母亲已经在等他们了,他去叫她一块去了办公室了。
秋萍在门口看见他们的时候,就再也不敢朝里走了。
田忠义喘过一阵粗气,等稍微缓和一些说道:进去吧,他们都在里边等着你哩!
秋萍多半是不情愿,但还是无奈的撅着嘴巴走进去了。
田忠义给他们重新又介绍了一遍。万庆海夫妇的打扮和昨天相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万庆海穿着一套中山装,像是新买的,来不及修饰显得过于肥大像旗袍一样只露着几个手指头出来,脖子里还系着一条黑色的领带,美中不足的就是脚上穿了一双千层底布鞋,头发依旧是白了一的半但比昨天看上去油亮了许多,更明显的是他的腰杆比昨天直了很多。
余淑娟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脂粉,涂抹的如同刚从面缸里钻出来一样,那套带着碎花的时装,那强装出来的笑容,使得整个脸扭曲错了位,依稀看见有粉尘往下脱落。
与众不同的当属万福,他留着一头女孩的长发不说,脑袋后边还撅起一个小辫子,红衣红裤,从侧面观察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女孩的性格比较奇特,如果仔细观察,倒觉得更像是个十足的流氓。
他们的不自然让秋萍倒吸器了一口凉气,这种苦笑不得的场面让她有点手足无措。
万福盯着秋萍猛看一阵,之后发出一声尖叫:真是个靓妹,怪不得这么晚才来见我们,见你们比见国家主席还要难得多。冲着田忠义狂妄的说:你是怎么当的厂长,你这不是损坏干部形象吗,瞧你的打扮跟叫花子有什么区别的,看你第一眼我还以为你是来收破烂的。万福自顾自的点上一支烟滋啦滋啦抽了几口,仰脸一连串吐了几个烟圈。
万庆海气得脸色铁青,在这里发起威严了,大声呵斥着:不许放肆,以后他就是你的上级领导,你在这里工作了就该一切听从他的指挥,不能和领导发生顶撞。
余淑娟却剜了万庆海一眼。
秋萍有些看不惯他们的做法,口无遮拦的说:这里是办公室,不是大街上每个人都能随便撒野的,想野到野地里去,别在这里指桑骂槐。
万庆海撇嘴咬牙不服气,但真的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秋萍明知故问地说:你们来这里是不是想叫我跟你们回家?
余淑娟嬉笑着说:你让我们找的好辛苦呀,为了找你,我们所受的苦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啊。现在找到你了,你和这个田大厂长也有了一定的感情,他对你的好我们都能想象得到,并非让你回到我们的身边,再者说你一时间也适应不了那里的穷日子了,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们也可以搬过来和你住在一起,用不着两头牵挂。
自己再一次证实了自己的预测,他们现在已经把话说到了明处,看样子要变本加厉,得寸进尺了。
她看了一眼田忠义,怔怔的说:我自认为我的爹娘早就死了呢。要知道,离开爹娘的日子有多苦,尤其是在她幼小的童年就开始饱尝人间最痛苦的事情。每当我看到别人家的孩子跟在父母的屁股后面一块快乐的生活时,我除了想哭,还是想哭。我能抱怨这个社会吗?他对谁都是公平的,只自己有时候战胜不了自己罢了。等我稍微懂事的时候,我在孤儿院里得知自己的不幸的身世。自己是有亲生父母的,而且都还在这个世界上,然而我却是不能回到他们的身边。人生最的的不幸莫过于有娘生没娘养了,我就把自己看成是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石头人。再后来我离开了孤儿院,是这位好心人救了我,在我的心目中,我早就认定他就是我的亲生父母,我们只想着过平常人的日子,并不想别人打扰我们正常的生活。你们就这么匆匆忙忙的来到这里说我就是你们的女儿,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别有用心。
余淑娟的确和她已经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了,她早就淡忘了女儿的模样,但是想想自己真的是不该把秋萍给遗弃,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自己还能说什么呢。她硬着头皮挤出几滴眼泪来,悲痛的说:秋萍,我们错了,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我们向你道歉。她用巴掌扇起自己的脸来。
没用的东西,道什么歉。
万福狠狠的说:要道歉也得她先给我道歉,这么多人都在场,总不能让我低三下四的,我岁数比她大,可是她的大哥呀!
田忠义插话缓和着比较紧张的局势:既然我们能够在在这里重缝,就足以证明我们还是比较有缘分的,总不能见了面就是硝烟弥漫的战场,不合情不合理,如果大家都能平心静气的谈一谈,一切都好解决的。
余淑娟耐心的听着,突然看到秘书走进来递给田忠义一个档案袋,女秘书叫小红,是刚刚应聘过来的,是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相貌也长得俊俏,她看见一屋子的人脸一下子就红了。万福傻呆呆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小红柔声问道:田厂长,万福的工作你准备安排在哪个岗位?
噢,他的工作我已经安排妥当,就让他先跟着技术员学习一段时间,到时候就独立上岗操作。
这个活累不累呀,累了我可不愿意干。
现在没有文化哪里去找这么轻松的工作,还想挑三捡四的,别不识抬举,要是换了我,我宁愿回家去种地。秋萍发泄着胸中的怨气。
瞧你这话说的,难道非得有文化的人才能找到好工作?仗着念几天臭学就了不起了?
田忠义不知道该站到哪一个人的立场上,他苦笑着说:在这件事情上,我很难做到跟公平秤一样丝毫不出差错,你们这样吵到天黑能有什么结果,不要在争执,我不是说过了吗,有意见提,我会洗耳恭听的。
秋萍不冷不热的下了最后通牒: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你就看着办吧!
田忠义瞪大眼睛用手堵住自己的腹部,剧烈的疼痛让他再也忍受住了,他的呼吸困难,很快就上不来气了,重重的摔在地上。几个人顿时慌做一团。
万福不高兴的说:关键时候却放软蛋,好端端的装什么病呀,现实社会现实点多好,净整那没用的,找你办点事情又不是特别为难,你自己开的厂子自己说话还用看别人的眼色,真是的。
秋萍大声吼叫着:你的良心让狗给吃了,这不都是给你气的,什么时候还在说风凉话,滚开,滚开,都给我滚开。她推过去万庆海夫妇到工厂车间去找杨仁德。秘书帮着把田忠义先给扶起来。
万庆海虽老但还有些气力,背起田忠义先下楼去,杨仁德开车送他到医院。余淑娟和万福也跟了去。余淑娟认为此刻正是考验自己的时候,只要稍微来那么一点假慈悲,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以后的日子就会要什么有什么。
秋萍最早看到了检查报告,江和平医生告诉她:早先我就嘱托过他,叫他好好保养保养,可他这个人的脾气就是倔得不行,那回要不是没有看住他,一定会逼着他住院疗养的。
秋萍急切的问:江叔